“万一,我说是万一,殿下遭到不测呢?”我试探性的说出这个结果。
楠木忠雄情急之下叫了一声“不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土肥亲真和吉水明次都低下头不再出声。等了片刻,再没有一个人敢发言询问,看来谁都不愿意在情况未定的时候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张宏扫了众武士一眼,缓慢道:“大哥,就算我们想杀过去为殿下报仇也不太可能,兵员不足,粮食不足。”
楠木忠雄听罢又滕的一下站起来,右手食指直挺挺的指着张宏。大声喝骂:“放肆!你竟然敢在这里诅咒殿下。”
李彰大喝一声:“坐下!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随后冷哼一声,“想要动手?我随时奉陪。”
楠木忠雄脸色涨的通红,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右手紧握在刀把上,青筋直冒。但慑于李彰的威势,愣是不敢上前拔刀。
我正眼都没望他,故意冲张宏问道:“现在我们手头上有多少物资?有多少兵力可以动员?”
“八百贯军资金,五十石粮食!最大动员兵力为五千人,但是,其中两千都是老弱病残。”
“如果卯时出兵,多久才能到达七尾城?”
“按照正常的速度,骑马需要三个时辰,步行需要五个时辰。”
“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那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厅内众人皆面色沉重,不再出声,显然都在思考着应对方法。
我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他们。
早上六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清晨的宁静,朝天堂城而来,很快,来到城门前停下。
橹上守护的锦衣卫喝问道:“什么人?”
“井上英教大人属下武士!有紧急军情禀报!”
大门缓慢开启,单骑冲进城中。上边的武士翻下马,以最快的速度奔进议事厅。
“报!八代俊盛谋叛,井上大人请铃木大人火速集兵救驾。”武士喘着粗气。
“八代俊盛,老子这就回去把你这狗贼撕了。”楠木忠雄双目尽赤,一跃而起,就想冲出去抢那个报信人的马匹。被吉水明次和小原健真一左一右紧紧拉住。小原健真连说带劝道:“楠木大人,楠木大人,不要冲动。大人还没下命令呢。”
我朝土肥亲真问道:“这人是否可以信赖?”
土肥亲真冷着脸回道:“的确是井上大人的亲信。但大人,你怎么会提前知道谋叛的消息?”
我坦然道:“土肥大人,别忘记我们的出身,海贼中也有忍者。”看他还是一脸怀疑的表情,继续道:“寅时两刻,线报就已经送到我手上。我本人对属下的报告确信无疑,但苦于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来向大家证明。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想,是要勉强出兵救援殿下,还是静待其变,请大家说出自己的意见。”
土肥亲真闻言,面色有所缓解,思考一会,道:“我的看法是暂时按兵不动。”
楠木忠雄又跳起来,戟指土肥亲真,吼道:“什么?按兵不动?土肥亲真,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废物,当年一宫合战,就是你这混蛋包庇游佐续光,才让他逃到越后,你的末森城被游佐续光占了,这次是不是又想巴结他好再次爬上城主宝座?”
竟然有这样的事,我们一直都以为土肥亲真是田山义纲的亲信。不过这样很多问题就好解释了,土肥亲真明白田山义纲不会太相信他,就故意通过田山的细作将我们的情报泄露出去,目的是引起田山和我之间的猜忌。而且田山义纲说出来的那个出巡日期,其实想骗的人是土肥亲真。身边竟然有亲游佐派的武士,真是失察,如果不是楠木忠雄口不择言,都还被他蒙在鼓里。
我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楠木大人建议马上出兵,土肥大人建议按兵不动,谁还有不同意见?”
“土肥大人说的不错,七尾城城池坚固,我们才几千人,粮食又不足,八代俊盛只要闭门死守,我们定会不战自败。”吉水明次的话代表
了大多数天堂城武士的意见。
“我们现在根本没有实力和长、游佐之中任何一派抗衡,如果想保住领地,只有依附其中一派才能存活下去。请大人早下决定。”土肥亲真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句。
张宏出言试探:“土肥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依附游佐续光?”
“不一定要依附他,其实按照这十年的领地发展,长氏的势力更为雄厚。”
“你、你们、卑鄙小人,殿下生死未知,你们就在这里商量投靠哪派势力。”楠木忠雄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土肥亲真冷笑一声,道:“田山义纲的时代已经结束,生死问题已不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实力,楠木大人,我劝你还是面对现实为好。”
在座的武士们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土肥亲真。继而,又无比同情的看看楠木忠雄,跟着摇摇头。谁强大,依附谁,这是日本战国的铁则,都已经渗透进每个武士的血管内,罕有像织田信长这种犟牛。楠木忠雄自然知道游戏规则。但是忠诚感却迫使他要为主家尽最后一点心力。
土肥亲真看到我望着他,神色有点不自然起来:“我说的都是实话,决定权在大人手上,还望三思。”
楠木忠雄擦去眼泪,把外袍慢慢脱下来,折好放在一边,露出纯白的里衣,解下打刀放在袍子上,跟着拔出胁差。
土肥亲真冷冷望着他:“楠木大人,还想不通吗?”
楠木忠雄恨恨的说道:“你个卑鄙小人,不配和我说话。”
“可惜,可惜,我们共事这么长时间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啊。”
楠木忠雄看也不看土肥亲真,向我跪下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道:“大人,我死之前有个不情之请。”
“说。”
“我很想看到一个人死在我前边。”
“谁?”
“土肥亲真。”
我暖昧的冲土肥亲真笑笑,这下不用自己人动手了。任谁做领主,也不会喜欢像土肥亲真这样一心只为自己打算的臣下,虽然这段时间他帮了不少忙,但如果继续把这种人留在身边,日后定会后患无穷。
还没等我回答,土肥亲真抢言道:“大人怎么可能会答应这么荒谬的事情?你就安心去吧。”口中虽然这么说,眼角的余光却扫向我这边。
我冲楠木忠雄摇头道:“很遗憾,这桩心事我不能帮你完成。”
听我这么说,楠木忠雄的眼神暗了下来,跟着长叹一口气。
我微微一笑,紧接着说道:“不过,你可以亲自去办。”
楠木忠雄那口气都还没叹完,就来了一句“谢大人!”马上抛下胁差,将打刀从鞘内抽出,目光牢牢锁在土肥亲真身上。
土肥亲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什么?大人,这不是开玩笑吧?”
我面带微笑的看着他,慢慢的说道:“你认为这是在开玩笑吗?”
土肥亲真此时才相信我并非虚言,面色突变,叫道:“这怎么可以?!我可是都一直忠心耿耿在领地内为你办事啊……”还没说完,就瞅见一步步逼近自己的楠木忠雄。吓的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手足并用,不停的后退着。
厅内能有多大,楠木忠雄一步步紧逼。土肥亲真很快就退到我脚边,他也意识到再没退路了,拽着我的衣袖,苦苦哀求道:“看在我这两个月辛苦奉公的份上,请大人饶我一命,以后亲真任凭大人使唤,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旁边的李彰冷哼一声,起腿,一脚把土肥亲真踢的往后打几个滚,正好停在楠木忠雄脚下。
楠木忠雄本来就报仇心切,见此情景更不迟疑,挺刀便刺。打刀直穿过土肥亲真左胸,把他钉在地板上。跟着仰头哈哈大笑,“殿下,想你一生好善,到头来反遭身边小人陷害,我替你不值啊!殿下,我已经将土肥亲真这个卑鄙小人斩于刀下,等我再把八代俊盛斩于刀下之时就是我楠木忠雄前去陪伴你之日。”
土肥亲真一时没能死透,双手紧抓住刀锋,手掌被割得鲜血淋漓。他蠕动嘴角想说话,刚一张口就喷出一大口猩红的血水,星星点点溅在楠木忠雄的白衣上,宛如朵朵盛开的樱花般灿烂、绚丽。“为、为、什么?我……好……不甘心……”土肥亲真的话声逐渐弱下去。
楠木忠雄面向我一跪,肃然道:“多谢大人成全。”
我挥挥手让他退到一旁。
武士们看戏似的望着土肥亲真,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的态度变的还真快。
我站起身,走到土肥亲真面前,蹲下来,凑近他耳边笑道:“还不明白吗?你给殿下的信我帮你送过去了。”
土肥亲真闻言,右手松开刀锋,指着我的鼻尖,“你……你……”一口气吸不上来,头一歪,已然身亡,瞪的浑圆的双目还在牢牢盯住我。
第六十八章内部清洗(下)
回到原位坐好,我慢慢的在众武士脸上扫视一遍。这些人都不能留,田山义纲这个台柱一死,他们都成了望风倒的墙头草,谁的势力大就倒向谁,要完全控制领地,必需趁现在解决除掉这些人。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要下这个决心还真不容易,这就是有性人类的羁绊?
转头和李彰对视了一眼,他正坚定的看着我,仿佛在鼓励我下决心。他常劝加藤的那句话说的最好:婆婆妈妈的人怎么做大事。也罢,土肥亲真我都舍的了,和他相比这些人不过是小角色。再这么犹豫不决的话,早晚会成田山义纲第二。
我故意在脸上露出几丝疲惫之色,无力的抬抬手,话语间也透出几分无奈:“我现在心乱得很,无法决定以后的领地策略。还请大家帮个忙,支持长家的站到我右手边,支持游佐家的站到左手边,想我出兵讨伐八代的站中间。”
楠木忠雄和那个送信的武士听到我的话,马上往中间一站。吉水明次和大部分天堂城武士都站到右边,剩下的少数人则站到左边。小原健真稍微犹豫一下,和楠木忠雄并肩而立。
“小原大人,好样的!”楠木忠雄感激之情溢于言词。
“我一直没有忘记八代俊盛以前怎么对我们,在公在私,我支持出兵。”小原健真淡淡的说了一句。
机会已经给过了,是他们没抓住而已,我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随后眯起双眼掠过加藤段藏、棉谷等人,目光中隐现一道杀机。
他们略点一下头。
我故意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苦着脸道:“既然大家都站好位置,那么我宣布——”
说到这里,我故意停了下来,目光沉重的再最后看了一下两边的人。他们都满脸期待的望着我,希望我最后的决定会落在自己一方。
“站在左边和右边的人,”我目光一缓,轻轻吐出说出后面的话:“你们去死吧。”紧接着将腰间的正宗甩出,把右边靠得最近的吉水明次腰斩。
武士们一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都面带疑惑的看着我,直到吉水明次倒下了都还在那里发愣。
加藤段藏趁机一个纵身扑向左边的武士,棉谷云八枚苦无落入右边的武士群。惨呼声四起。吉田春一郎一矮身,朝厅门方向连打几个滚,避开空中飞过的暗器冲出议事厅。武士们谁也没想起要去拦截。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就朝城门方向狂奔,边跑边冲守城门的锦衣卫大喊:“关城门。”
两个在院内巡视的锦衣卫看到他冲出来,即刻拔出兵刃守住厅门。
李彰反手抽出正宗,站起身,向楠木忠雄嘿嘿笑道:“楠木大人,我们又有事情做了。”
张宏摇摇头,手指在刀镡上一顶,叹息道:“看来聪明人死得比较早,笨一点才能长命百岁。”
“痛快,痛快,今天就杀个够瘾!”楠木忠雄最先反应过来,跟着从土肥亲真的尸身上拔出打刀,三人背靠背组成一个小的防御圈。
剩下的武士这才意识到我们要赶尽杀绝,先是响起一阵声调高仰的喝骂:“妈的,铃木贺清,枉我……”
“可恶!铃木贺清,今天你既然不给老子留条活路,就谁也别想活,”
“杀呀,杀一个够本,杀一双就赚一个……”
紧接着响起一片“蹭蹭”兵刀出鞘之声。
加藤段藏整个人卷起一片刀光,挨到他身边的人全都倒下去,但他也不敢冲到那些武士群中大开杀戒,厅内太拥挤,如果被一个不要命的拼死抱着,再加上棉谷云的暗器想逃都逃不了。
有几个强悍的武士身上带着暗器硬冲到我们面前,举刀就劈。李彰轻描淡写的笑笑,左劈一刀,把一个武士开膛。回刀拖过,右边两人的手臂齐膀卸下。张宏也开始练起刀法,不过这次他用的是快刀,一刀毙命,大概是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才手下留情的吧。
一时间,议事厅内刀光血影,暗器横飞,哀嚎不绝。
他们两个在身边根本就不用我动手。我端坐原位,观看着厅内的杀戮。仔细听着那些咒骂我的话,心里却是一点恼意也没有,想想也是,命都要了,人家过过嘴瘾也不为过。
众武士也都杀红了眼,根本分不清谁是敌人,只要人影在眼前一晃,手里跟着就是一刀劈了过去。
“妈妈呀,我的手……”
“哎呀,我说你往哪砍啊,我是……”
“我还没娶老婆,还不想死……”
“救命啊……”
楠木三人组成的小圈子也不敢轻易离开中间地带。有几个武士逐步挨近他们身边。楠木忠胸口中狂叫着:“不怕死的就来呀,看老子的刀是不是吃素的。”跟着刷刷几刀,刀刀见血。
别看楠木平时做事鲁莽,大大咧咧的。此时却是粗中有细,他非常清楚身后两人的武技不如自己,总是不忘帮他们挡开砍来的兵刃,三人不停的转换着方向,朝我慢慢移来。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大家快逃,抢攻门口。”武士们闻言组成人墙朝厅口涌去。
加藤见状,提着打刀紧随其后杀了过去。李彰看着他的背影,问张宏:“你还有兴趣吗?”
张宏摇了摇头,“你去吧,我有点累。”说完,和我坐在一起看起了热闹,顺便在一具尸体上撕下个衣袖,仔细擦拭着打刀。
门口那两个锦衣卫面对涌过来的武士群,兴奋得两眼直冒光。
我们三人加上加藤段藏、棉谷云,两个锦衣卫对付二十多普通武士已绰绰有余。再有楠木三人,已经占压倒性优势。再加上他们自己时不时的误杀,人数很快就减少一大半。当马涛、张信、周通各带一个锦衣卫冲进来帮忙时,厅内的局面早已经变成一边倒的屠杀行为。
不到五分钟,天堂城的武士尽数倒在地下。八个锦衣卫走在尸体堆中,不停的拿刀尖拨弄着,看到脑袋还连在身体上的就补上一刀,免得有人装死或者暂时昏迷造成遗漏,眨眼间,地下已经没有一具完尸。
楠木三人看着地下的尸体,一脸茫然,刚才的勇猛杀意已经荡然无存。三人突然大叫一声,抱着头蹲下,肩头微微耸动着。
李彰正宗回鞘,走上前拍拍他们的后背,也未出言劝慰。三人抬头看着李彰,脸上尽是感激。小原健真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冲李彰坚决的点点头,站起身走向厅门。领地内的中级武士只剩下他一人,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这也是武家的无奈。
黛瑞丝突然从外面跑进来,看到地上的惨况,一下子愣住了,手扶着门边,慢慢滑坐在地上。她双眼噙着泪,爬到土肥亲真面前,把他的眼睑抹合上,哽咽着:“神使大人,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大家以前在一起不是过得挺开心的么?”
我叹了口气,安慰她道:“黛瑞丝,这就是政治。如果我们现在不下杀手,等他们安排好先动手,现在躺在地下的就是我们。政治没有对与错,好与坏,大家都是为自己的目标努力奋斗着,如果说有什么差别的话,那也只是大家所持的政见不同罢了。”
黛瑞丝摇摇头,说道:“我不懂什么是政治。”随后,又低下头看着土肥亲真,“土肥大人昨天还……”
我打断她的话,“那就慢慢学,学会如何把握机会,然后作出决断。我们处身在这个乱世,懦弱的人没有生存的权利。”最后这句说在给她听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