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封信和珠宝不能直接从这里送过去给温井,以我们现在的身份这样做会被人发现问题。”张宏捧过一碗草菇味噌汤边喝边说。
“那就交给首席代理商道川大老板,他和温井的关系不错,相信他会乐意帮我们办这件事。大家都饿了吧,一起吃晚饭,别以为我当上城主就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第二天一早,我们带上全部家当,和楠木忠雄、土肥亲真两个监督人一起朝天堂城进发。
六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天堂城。
天堂城是一个内陆小城,只有一个本丸,外面围着简单的木栅栏算是城墙,城内最高的建筑是城主居住的御馆,在这里隐约可以望见五、六千米外的轮岛港。御馆旁边四周是武士居住的院落,破败的木屋比七尾城的低级武士住宅还差上很多,只有城主的御馆还像点样子。
来到御馆外,不时从院落里传出家禽家畜的乱叫声,空气中飘散着阵阵禽畜粪便的臭味,楠木忠雄这种武士也没什么大的怨言,倒是土肥亲真掏出绢布掩住鼻子,一边摇头一边随我们走进大厅。
厅内十分空旷,和我们见过的大名居城中的大厅简直没法比,地上是简陋的松木地板,也没有装饰摆设。只在上首处铺有一个精心编织的草垫,作为城主坐位,二十多个低级武士分成五排跪伏在厅内,我们进去时,齐齐转头看了我们一眼,随即又恢复原来雷打不动的姿势。
我走到上首的坐位盘腿坐好,向他们出示委任状。为首一个武士双手接过,仔细核对花押,恭敬的把委任状递回给我,大声道:“天堂城足轻番头吉水明次带同武士二十六人参见铃木城主大人。”
“不用多礼,我既然来到贵地担任城主,自然是希望能把领地内各项事物管理好,以后还要靠大家鼎立相助。”我把委任状收好,笑着对他们说道。
“哈!我们明白,日后必不负城主所望。”
我向他们简单介绍道:“我旁边这两位是殿下身边的直臣楠木忠雄大人和土肥亲真大人,这两位是铃木宏大人和田山彰大人,那边几个是我的属臣,以后大家就互相扶持共同发展领地吧。”
“哈!”眼前众人齐声回答道。
八代俊盛并没有和我们一起来办理交接手续,领地内的原监督目付带我们一行来到库房前,打开库门把里面的帐本、物资、役职人员名册当着我们的面核清数目后,和八代俊盛的家臣一起回七尾城述职。
张宏边看帐目边大声骂道:“这帮该死的家伙,快要掏空整个库房了,五千石的领地,竟然只留给我们钱币两百贯,米二十石,虽然领地内可以调动一百五十人足轻,但是这么点钱怎么够维持,还有城内那二十多个武士老爷的俸禄也要我们自己支付,真是倒大霉。”
土肥亲真皱着眉头拂开沾在衣服上的蜘蛛网,鄙夷的说道:“以每户农家有田两反(注:一反田大概为1。4亩)算,大概有两千多户人,再加上轮岛町那些靠捕鱼为生的渔民,合计差不多都有三千户。真搞不懂八代大人,这么多人的领地怎么会只收上来这么点粮食和钱。”
楠木忠雄在旁边道:“其实五千石的领地可供调动的不止这么少人。如果发动战争,按照领地内的实际人口数还可以征集到更多兵员,例如天文十九年(注:公元1550年)十月发生的‘天文之乱’,只有一万石领地的游佐家,战争初期就已经征集到五千军队向温井总贞的六千人马叫阵。如果战争只维持一个月,大人的领地内应该可以征集一千五百到两千人,按照惯例是百石出三人(注:每个足轻一年的食米量),所以前提是军粮积蓄足够多。”
“现在只剩下个空壳,多说无益。趁现在还有空闲,我想到轮岛町去打个转,顺便去观察民意。吉田,你留在这里和恭迟尚他们收拾居室,加藤,你和我们一起去,顺便叫上吉水明次。”
我们从库房回到大厅,刚坐下,外边传来一阵乱哄哄的争吵声。
“发生什么事请。”李彰大声问道。
“回大人,外边有一群乱民,说生活不下去,请求晋见城主。”吉水明次身着具足,手持太刀,从外边跑进来低头禀报。
“你这副装扮要干什么?去打仗吗?哪里出现叛乱了?”不会刚来就碰到暴动吧,我表面装出冷静的样子问道。
“哈!哈!我们正准备对方那些乱民,如果他们还继续闹事的话,就用武力驱散。”
“谁要你们这么做的,我记得自己没下过这样的命令。”暗中松了口气。
“以前八代大人都是这么……”吉水明次的声音越说越低。
“现在城主是我,不是八代俊盛!不要小看我,八代大人那套现在已经不适合了。和我一起出去。”
城门紧闭,两旁用木头搭起的橹台上站满批挂整齐的武士,大都弯弓搭箭瞄准城外,城门下密密麻麻站着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农民,乱糟糟的叫喊着,没有一点秩序。
“开城门!”我大声命令道。
“城主大人,不行,万一他们冲进来的话……”
“少啰唆。开门!”
“哈!”
厚重的木门在吱吱声中慢慢打开,那群人并没有像武士预料的那样蜂拥而进,只是站在门外叫喊。
我们三人快步走出城外,并排站在那群人面前,吉水明次也带几个武士跟了出来。
我大声说道:“我就是现任天堂城城主铃木贺清,大家找我有什么事?”
那群农民见有人出来都停止了叫喊,一个熊腰虎背的年轻人越众而出,向我跪下,说道:“回禀城主大人,这些都是天堂城附近的村民,实在生活不下去了,我带他们前来向城主大人讨个说法。”
“说!”
年轻人抬起头,咬咬牙说道:“上个月我们就已经没米吃了,这个月初连粗粮都吃完了,平时只靠树皮草根充饥,大家现在都已经饿了好几天,村中到处都是不满的传言,不少村民开始骚动。”
一个武士大声斥责道:“一派胡言,今年我们也没收上来多少米粮,怎么就没东西吃了?”
“按照去年的收成,大家本来都有存米,只是从今年四月开始,征收的钱赋突然加重,我们也没法子,只得把粮食卖了换成现钱交给城里来的大人。现在田里的稻子才刚长穗,还有两个月才能收割,这段时间大家都没有食物可以生活下去。”
第三十八章 贫穷
我大声问道:“吉水明次,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大人,我们只管收钱,至于钱从哪里来我们不管。”吉水明次屈下右膝答道。
武士首先就是要服从命令,我也不好再怪责他,继续问那个年轻人:“你们都把米卖给谁了?”
“回城主大人,我们把米卖给轮岛町米屋的老板成守一。”
“只凭你们片面之词,还不足以令我信服。”
“城主大人如果不信,就请到附近村中一看便知。”
“我明白了。”
“吉田春一郎,带人把仓库中的米搬出来。”
“哈!”
不多时,吉田和几个武士把一担担的白米从库房中抬到城门口。
“我可以把这些米发放给你们。”我刚说到这里,那些农民哗啦啦全部跪下,向我不停的磕头。
“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们聚众闹事,引起城下骚动,虽然情有可愿,但是罪责难逃。你们中间带头的是谁?”
“是草民带头引发这次事件,甘愿受罚。”那个年轻人爬前几步,“所有罪责草民愿意一人承担。”
“吉水明次,这种乱民通常怎么处理?”
“处以火刑!”
我看着年轻人说道:“听到吗?你会像块木头一样被烧成焦炭。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如果现在你们马上散去,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
年轻人回过头看看那些村民,脸上露出笑容。正面向我说道:“请城主大人处刑!”
一个村民站起来,上前拉住他,说道:“平四郎,就凭那点米,值得这样做吗。如果这么死了,那你的母亲谁来照顾?”
平四郎挣脱那人的手,再见坚定的说道:“请城主大人处刑!”
那些跪着的村民纷纷哀求:“城主大人,我们不要米了,请放过平四郎。”
“看来你真的有必死的觉悟,为了你的母亲不多考虑一下?”
“请城主大人处刑!”平四郎眼里噙着泪水叫道。
“很好。恭迟尚,准备行刑。”
“你叫什么名字?”
“木村平四郎。”
“人如其名,真像一块木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罚你责仗二十,你可心服?。”
“谢城主大人不杀之恩。草民口服心服。”
恭迟尚从我身后转出,手里拿过一把长枪,走到平四郎面前,倒转枪杆,往他背部猛击下去,发出砰的一声,张宏在旁边帮着数数。第十二杖击下,平四郎身体一阵摇晃,支持不住趴在地上。堪堪二十杖打完,平四郎背上的衣服已经一片血红,我走到他身边,拉起他说道:“起来吧,刑已行完,你已是无罪之人。”
木村平四郎盯着我,从牙缝中吃力的挤出几个字:“请……请城主大人……言而……”话还没说完就摔在地上昏迷过去。
“吉田春一郎,开始发米,这里的村民每人两升。”
“哈!”
我看着地下的木村平四郎,“发给他一斗米,你发完米之后,跟着那些村民回去送给他的家人,顺便看看村里的实情是否和木村说的一样。恭迟尚,把他扶进去包扎疗伤。”
恭迟尚带两个武士上前,架起平四郎,抬进城中。
“城主大人,平四郎的伤……”一个村民面带关切的说道。
“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那些村民向我行礼后,纷纷跑到吉田身边等待发米,看着村民两眼充满饥色的眼神,吉水明次来到我身旁悄悄问道:“大人,这些都是军粮,这样可以吗?”
我点点头,不再出声,转身进入城内
张宏边走边自语:“每人两升,也不过米三石,为了这十五贯钱,就来冒被处死的危险,真不值得。”
恭迟尚正在帮木村平四郎的背部上药,见我们进来,站起来说道:“大人,这个家伙体格不错,我刚才行刑的时候虽然没有用暗力造成内伤,但这么重的外伤也不是平常人可以受得住的。以他的身体情况,十天半月就可以恢复过来。”
“算他命大,要是撞在八代手里,被烤的可能就不止他一个。”李彰道。
张宏愁眉不展的算计着,“如果领民情况和他说的相符,我们会很棘手。两千多户人家,按照每家四口人算,也有一万多人,刚才我留意过,一升米大概为一千克,省点吃的话只够一人四日口粮,要是支持到秋收的话,需要供给粮食大概一千五百石,我们还要储备军粮,但是现在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来购买这些物资。”
“不如把我们那些东西卖点出去套现吧。”李彰犹豫道。
“可以,张宏,你去挑一两件最不顺眼的出来,和礼物信件一起交给加藤带给道川三郎,让他帮忙兑现,顺便叫他帮我们收购粮食。有多少收多少,不足的钱等下一批货物过来后一起结算。”
“道川三郎会答应吗?”
“应该会吧,先不说我们有大宗买卖让他代理,现在我们可是轮岛的领主,你顺便告诉加藤,让他带给道川三郎一句话,问他这边的生意川舟屋想不想也分一杯羹?”
“大人,你想把轮岛的生意控制到名下?”恭迟尚问道,“我们在这里根基不稳,而且大多数生意和黑道豪族有关,这样干恐怕会引起领地内豪族势力的直接干涉。”
“是啊,大哥别忘了我们在敦贺那边才赢了一千多贯就有人拉军队喊打喊杀的来抢钱。”张宏心有余悸的道。
“那时候我们无名无份,连商人都算不上,被人追杀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我们可是领田山家俸禄的堂堂武士大人,如果敢反抗的话我们正好有借口把他们连根拔起。其实我也没打算一次过全部清除他们,那些和田山义纲有直接关系的,暂时不要动。”
“那封信里说的人要不要先联系上他?免得连他们一起清掉。”张宏的意思指的是温井景隆交给我的那封信。
“好。恭迟尚,你去办这事。我们和楠木、土肥两人到町内走走,去看看那些准备出局的朋友,顺便作威作福炫耀一番,其他天堂城的武士就不用跟去,和这些人一起做起事来不方便。”我取出信件交给恭迟尚。
“以前看资料常看到那些官员作威作福,想不到今日我也可以有这种特权,不从那些商人身上捞点好处,也太对不起把他们养肥的农民。”李彰呵呵笑道。
三十分钟后,我们三人和加藤段藏、楠木、土肥以及七个锦衣卫一起,骑马进入轮岛町。
这时已是下午时分,阳光倒映在海面泛起点点红光,层层细浪猛扑在码头处的青石上随即退去,传来一阵悦耳的海浪声。纵马海边,如果不是战国,这也算是种惬意的户外休闲吧。
町内的住民家中升起缕缕炊烟,不时有香气从里边飘出来。路边叫卖的商贩已经开始收拾货物准备回家,渔民也在动手把晒的网收起来,为明天的生活做准备。
张宏吸吸鼻子,说道:“真香,这是什么气味?”
一个渔民显然听到张宏的话,边收网边回头向张宏笑道:“这位武士大人是第一次到轮岛町吧,只有烹调能登的特产海鲜岩牡蛎才会发出这种浓郁的香味,这种东西生活在海里的岩石缝中,不易获得,我们这些经常出海的人偶尔才会捞上几个。”
“那这种海产能卖多少钱啊?”
“武士大人莫非想品尝一下?能享用到这种美味的都是些高官达人。这种东西卖的话都是论个算,十文钱一个,今天好像只有虎次郎那家伙捞到十来个,都卖给米屋的平守老板了。可是像平守老板那么吝啬的人,哪会给现钱啊,虎次郎那小子也太贪财,卖给谁不好,偏偏贪图平守老板给出二十文一个的价格,到现后只拿到一张欠条。”
想不到这么快就来了,还没等我们去找他,就已经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像他那样的人也没人到町奉行那里告发么?”
“町奉行?哼,别提了。他还算好人,临走还打张白条,要是奉行大人来的话,不但连白条都没有,随时还会招来一阵拳打脚踢。而且听说平守老板和这里的八代城主大人是姻亲关系,就算是我们想去告发也没地方。”渔民愤愤不平的说道。
旁边一个小贩道:“祢太,你也太多话了,让那些人听到你这么说肯定有你好看。”
“怕什么,我早上卖鱼的钱都全部给了他们,幸好船里还留下一些肥鱼,不然晚上吃都没得吃。钱也交了,闲话都不给说一句吗,听说那些种地的更惨,连树皮都剥下来煮着充饥呢。”祢太不但没把小贩的话听进去,嗓门反而更大。
我催马前行几步,向祢太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平守大人的住宅怎么走?我们也没米了,想去问他买点米。”
祢太连连摇头道:“平守老板的米卖得很贵,一升都要一百文钱。武士大人,我劝你还是去别的地方买吧。”
土肥亲真吃惊道:“一百文钱一升?那么一石岂不是十贯钱?这还得了,这不是囤积倒卖么,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谁允许他这么做的,哼,这还用问?”祢太冷笑着道。
我朝祢太点头道:“多谢这位大哥提醒,还劳烦你帮忙指点一下道路。”
“好吧,武士大人一定要去的话,这条街中心往右拐就是米屋,他就住在米屋后边的大宅里面。”
我拨马当先顺着街道行去。只听见身后土肥亲真低声道:“以前七尾町下也有一些人趁米粮紧缺时把米囤积居奇,但是也没有做得这么离谱,顶多也就售六贯一石,到九月收割稻米时,粮价跌得很厉害,各地的米屋才卖两三贯一石,米商从农民手中收购新米时的价格压得更低。”
张宏也压低声音问道:“土肥大人,照你说的话他们收购的时候不是一石才一两贯?”随后就再没声音了,想是土肥亲真点头承认。
果然如祢太所说,在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