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冒叹道:“你我虽系同乡,但往日并无深交,此银如系你买鹰犬的身价,小弟尚可愧领,否则无功受禄,寝食不安。”
叶方知道孙冒乃耿直之人,只好点头道:“好。就算我买下你的鹰犬,这银子总该收下吧?”
“这鹰犬能值几何,仁兄你……”
“贤弟,你不必争执了,我自愿出价,与你何干?求贤弟回去把鹰犬交给家人叶禄就是了,我还须闲游一番,方能回去。”
叶方离了孙冒,走至东门里义顺客店门前,见一女子面蒙黑布跪在店门口。女子身旁站一四十上下的妇人,妇人边流泪边对围观的人说:
“民女系河北沧州人氏,随丈夫吴贵到凤翔投亲。投亲不遇,病在客店,从家中带出的一点盘缠已花光。昨天晚上拙夫又不幸一命呜呼,现在不但欠下店账,又无葬殓费用,所以将我亲生女儿吴玉兰卖出。我女儿今年一十八岁,买去做妾者,身价银二十两;买去做丫环者,身价银三两。有仁人君子、济善为德者,贫妇人祝你子孙万代,富贵昌盛。”
叶方分开众人,对吴氏说:“这位大嫂,不必卖女葬夫,我午后即命人送银两给你。”
义顺店掌柜丁茂才出来一看是叶方,笑着对吴氏说:“这回你母女有救了,叶员外是个大好人,快回店去吧!”
叶方冲丁茂才抱拳道:“掌柜既然瞧得起我叶方,就请给买口棺材,先把吴氏丈夫装殓起来,叶方必有重谢。”
丁茂才抱拳道:“有叶员外一句话就行。”
叶方回家对家人叶禄道:“你称上五十两白银,进城交给义顺客店掌柜丁茂才。”
叶禄道:“方才猎户孙冒给咱家送来一鹰一犬,老奴已经喂上了。”
“那太好了。你赶快进城送银子去,要叮嘱丁茂才,把买棺材剩下的银子交给吴氏母女,叫她们母女作路费。”
叶禄答应一声走了,晚上回来见到叶夫人,将白天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耿氏大喜道:“叶禄,你看那姑娘长得如何?”
“回主母的话,依老奴看,小家碧玉,倒还标致。”
“那太好了。明天一早你再给吴氏送去五十两银子,就说叶员外要纳吴玉兰为妾。”
叶禄一听此言,犹豫片刻道:“夫人,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事要和员外商量了才好。”
“和你员外商量这事就办不成,这事我做主。明天你进城送银子,把事定准,中午前用车把她母女接进咱家。”
“员外要是看见了……”
“明天一早我就让他去前村讨债。咱们在家把三亲六友能请的请来,你把鞭炮、鼓乐事先准备好,天地桌摆在院井之中。待你家员外一进门,喇叭吹起来,鞭炮放起来,众人上前搀你家员外就和姑娘拜堂成亲,到时他想不答应也晚了。叶禄,你看怎样?”
叶禄笑道:“夫人,这事可悬。不过这是夫人一片心意,就这么办吧。”
次日,一切都按耿氏安排办妥。叶方傍晚回家,一进大门,过来两个楞小伙子上前给叶方披上大红袍。然后鞭炮乱响,鼓乐齐鸣。紧接着又上来一帮亲友,硬搀着叶方到天地桌前。
此时,女客们也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吴玉兰用红布蒙头,拉到天地桌旁。
叶方先是大吃一惊,后来定神一想,这一定是妻子耿氏搞的鬼。于是他只好来个将计就计:
“诸位亲友,左邻右舍的父老们,你们怎会知道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呢?”
亲朋好友哄然大笑道:“员外爷纳小妾,我们哪能不来喝喜酒呢?”
“不对,恐怕是送信的人把我的意思传错了。我今天不是纳小妾,而是收义女。”说着,一伸手把吴玉兰的盖头扯下来,对吴玉兰说:“孩子,我们夫妻收你做个义女。”转身喊道:“叶禄!快去把夫人请出来,受女儿一拜!”
众人莫名其妙。耿氏拗不过丈夫,只好如此了。从此,吴玉兰母女就住在了叶家。
日久天长,耿氏和玉兰处得真像亲母女一般。吴玉兰和母亲四处请郎中到家给耿氏和叶方看病,说来也巧,耿氏给郎中一看,吃了几服汤药之后,居然身怀六甲了。
十月期满,降生一男孩儿。老两口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忙去找了个饱学先生,给孩子起了名字叫叶无光。
叶方的老朋友白亮夫妻二人相继故去,留下一个儿子叫白如玉。白如玉二十一岁,是个秀才,父母双亡以后只知读书,不会料理家务,弄了个一贫如洗。
叶方把玉兰许配给白如玉,将自家一宅分成两院,东院留给自己住,西院给白如玉夫妻和玉兰母亲她们住。两家人相处甚好,生活也和和美美。
不料在叶无光三岁那年耿氏身染重病,一命归天。叶无光五岁那年,父亲又离开人世。
玉兰待兄弟如子,娇生惯养到八岁,玉兰请来学究教叶无光念书;白如玉和妻子商量,又请了武师教叶无光习武。
为使叶无光能文武双全,家中花费越来越多,玉兰辞退了所有的家人、仆妇。丈夫管账,母亲管厨,自己操劳一切家务,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
老学究谭文章、武师神拳太保何采义,在叶家教叶无光读书、学艺十年。赶上几次县考,叶无光中了个文秀才,转过年又中了个武秀才。
叶无光十八岁那年,玉兰之母也故去了,玉兰夫妻已是二男一女的父母了。
夫妻两个托亲靠友,四处给叶无光选择贤良女子,想早日给叶无光完婚。
在叶无光婚事未妥之前,夫妻二人选了个吉日良辰,宴请了各处的亲友。在酒宴上,白如玉拿出十五年的管家大账,当众亲友面交待了这十几年来的开销和收入账目,并当众宣布,从即日起,把家主之权交给兄弟叶无光。
亲友、乡亲们纷纷议论:
“叶方老人家在世时一日积三德,买鹰、买犬、买人。没承想吴玉兰这丫头真是个有良心的人。”
白如玉当众把账本和各柜上的钥匙交给叶无光时,叶无光放声大哭,他泣不成声地说道:
“姐夫,姐姐,你们这是……是听了什么闲话了吗?兄弟我……我现在正是读书、习武的时候,如果操持起家务来,我怎能进取呢?我难道还不相信姐夫、姐姐吗?”
一个要交,一个不接,僵持不下。
众亲友聚在一块儿议论了一番,最后找来白如玉。
“如玉,你的心意我们也理解。不过叶无光进取心盛,你要是给他娶了妻,辞退了两位先生,他也就会死心塌地地操持家务了。”
白如玉一听合理。第二天,白如玉把两位先生请来,每人多给了五十两银子,然后说:
“二位先生在我家屈居十年,教出的弟子已功绩卓著。为了使我内弟早日成家主事,不得不辞退二位先生了,还望二位海涵。”
二位先生欣然同意。
两位先生临行之前,师徒三人在书房促膝相谈。神拳太保何采义对叶无光说:“大丈夫志在四方,怎能屈居这小小天地?何况你之所学,不论文武,只不过沧海中一滴耳!”
叶无光点头道:“弟子早有此心愿,想再求深造。怎奈隐士、侠剑或居于山林,或藏于闹市,弟子是求师无门呀!如无近人指点,恐踏遍青山也难见。”
何采义和谭文章交换了一下眼色道:“我二人倒有一个好友,此人是天下奇才,文武冠世,品德更是超人。你如愿去学,我二人可作引荐。不过你姐夫和姐姐……”
“我自有主张。但不知师父所举之人,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谭文章捋髯笑道:“此人家住湖北襄阳郡城里,姓傅,名长修,号‘野鹤居上’。你如能拜他为师,今后一定可成大业。”
二位先生给叶无光留下一封推荐书信,然后师徒洒泪而别。
自二位先生走后,吴玉兰、白如玉两人东家走、西家串,给叶无光相看媳妇。
一天,叶无光给姐夫、姐姐留下一封书信,逃出叶家庄,直奔襄阳寻师去了。
傅长修看在二位好友的面上,收下了叶无光为徒。
一晃三年过去了,叶无光弃文习武,武功突飞猛进,大有成就。
这一天,叶无光正在练武,家人来报说:“书房中有客人等你。”
叶无光来到书房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姐夫和姐姐带着外甥和外甥女来了。叶无光上前见礼后说道:
“姐夫、姐姐不在家中纳福,到此何事?”
“傅老先生给我们去信,”玉兰抢先说,“说愿意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你,叫我们夫妻拿个主意。方才我们已见过傅小姐了,这门亲事就算定啦!”
“我来恩师家学艺三年了,从未听他说还有个女儿呀!”叶无光笑说。
正在这时,傅长修由外面进来笑着说:
“我有两个女儿呢,还是孪生一对。她们六岁丧母之后,我就令其二人学针凿、练武艺。所有这些我都没跟你说,是因看你练武心切,家中琐事就没提。”
大家都起来让傅老坐下。坐定之后,傅长修命人把两个姑娘从后院叫了出来。他拉过大女儿对叶无光说:“无光,这是我的大女儿,叫清波。”指着站在旁边的二女儿介绍道:“这二女儿叫清源。”
姑娘二人站在一起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区别之处就是清波的二眉中间长一红痣。
“我女儿今年十九岁,无光二十一岁。趁你姐夫、姐姐在此,咱们选个吉日良辰,就给你们完婚。”傅长修又说。
傅长修给两个姑娘在后花园修了东西二楼,西楼二姑娘住,叫鹤飞阁,东楼大姑娘住,叫朱红楼。
良辰吉日已过,白如玉率领家小回归原郡。
叶无光和傅清波恩爱相亲,如胶似漆。
六月的一天,姐妹两个在炎热的阳光下练完了武功,回到东楼。洗完脸后,二人坐在床上休息,傅清源说:
“姐姐,咱俩是一个时辰降生的,看来你比我有福。你和姐夫,一个是如鱼得水,忘掉了状元及第;一个是春风得意,忘掉了刺凤描鸾。你二人相亲相爱,可我如今……唉!”
“你这个死丫头!想女婿啦?爹爹不是在给你张罗婚事吗?”
“爹爹说恐怕谁也赶不上姐夫。”
“那我告诉爹爹,赶不上你姐夫的咱就不嫁,那还不行吗?”
“得了吧!婚姻是命里注定。我要是也长你那么一个红点,才会像你一样幸福。”说着,二姑娘眼泪夺眶而出。
傅清波急忙把妹妹搂在怀里,笑道:
“这有何难?来,姐姐给你也长一个就是了。”
傅清波把妹妹拉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用朱砂和桃红,给妹妹的二眉中间点了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红点。搬过妹妹的脸亲了一下道:
“这回长得和姐姐一样了,你还有什么说的?将来准能找个好婆家。”
说得二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又不好意思地说:
“我只不过说说罢了,瞧你这贫嘴劲儿,看我告诉爹去。”
“得啦。好妹子,咱们别闹啦。”
“姐姐,你去西楼把我没绣完的枕头拿来,顺便给我挑几样花线来。”
傅清波到西楼去了。
傅清源面朝里斜躺在姐姐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时,叶无光和岳父在书房喝完茶,他步回东楼。进楼一看,爱妻正在熟睡,阳光透过纱窗照在爱妻脸上,更显得妩媚动人。叶无光俯下身去,在爱妻的脸上亲了一口。
傅唐源突然惊醒,一看是叶无光,翻身下床,勃然变色,啪啪打了叶无光两记耳光。
叶无光不解道:“贤妻你疯啦?”
傅清源一句话不说,气得浑身发抖,拔出腰间的匕首掷向叶无光。
叶无光大吃一惊,急忙接住匕首。他心中暗想:就算我惊了你的好梦,也不致于动刀动枪的呀!你会扔刀,我还会呢!我吓唬吓唬你!这样想着,顺手嗖的一声,匕首出手,口中大喊:
“贱人,看刀!”
傅清源万万没有想到叶无光会用刀杀她。本想是扔出刀教训教训他,等姐姐回来再说。刚转过身,突然听叶无光喊“看刀”,一回身已来不及了,匕首插入了她的心脏。
傅清源手按刀柄,口角流着血,喃喃道:“你,你好狠心……”死尸跌在床边。
叶无光飞身扑上,抱着傅清源尸体狂喊着:
“贤妻!贤妻!”
傅清波急步上楼,一看此情此景,顿时呆住了,手中的花枕头和花线掉在地上,紧走几步拉住叶无光叫道:
“叶郎,这是怎么回事?!”
叶无光一看愣住了,怎么两人二眉当中都有红痣呢?他慢慢地把傅清源尸体放在床上,嗫嚅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傅清波一边哭,一边把姐妹二人点红点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
“就算你认错人,也不能杀她呀!”
叶无光低头道:“我以为你在床上躺着,我亲了一口。她起来就打我,又扔出刀子扎我,我接住刀子想吓唬吓唬,哪曾想……”
“别说了,见咱爹去吧!”
二人来到书房,进门一看,把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野鹤居士傅长修的胸膛上插了一把匕首,老人家已死多时了。
叶无光刚想伸手去拔匕首,傅清波喊了声:“别动!”她自己过去把匕首从父亲胸膛上拔了下来。一看匕首上的名字,如雷轰顶一般,原来匕首上的名字是“叶无光”。
傅清波拿着匕首,用手指着叶无光大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好狠心呀!”说着身体瘫软,晕了过去。
叶无光拿过匕首一看,确实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仰天叹道:“天啊!我叶无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把匕首插在腰中,看了看晕倒在地的妻子,一咬牙,一跺脚,逃出了傅家。
傅清波苏醒之后,一见丈夫逃走,更认定父亲和妹妹是叶无光有意杀害的。在发丧之时,傅清波在灵前立誓,一定要亲自杀死叶无光,为父亲和妹妹报仇。
傅清波从家出走,投奔了华山紫云观紫云道姑,学艺十五年,自号为“鹤顶朱红”,她多次遍访叶无光,但都杳无音讯。在临安她以双掌降伏了临安丐帮长老洪太新,创立了南宋第一个丐帮总坛,又收伏了南七省的丐帮分舵。傅清波又命丐帮弟子各处私访,但还未寻到叶无光的下落。
丐帮长老问过傅清波,为什么非要找叶无光呢?傅清波不好实话实说,只好撒了个谎说:
“叶无光乃天下第一高手,我要把丐帮帮主让给他。”
于是丐帮的门人弟子寻找叶无光的劲头更足了。三年后,仍无叶无光的消息,傅清波对洪太新说:
“我要暂时离开这里,如果叶无光来了,就把丐帮帮主让给他。我以后再见他。”
傅清波离开了丐帮,又创立了阴阳教。她黑布蒙面,广收教徒,又在斑竹观以道姑身份为阴阳教招集同伙。
再说叶无光自师门逃出后,投奔了西洋哈密国洒海神瞎子黑不明门下,练成了人称三绝的“反背夜光眼”、“混元金刚指”、“三才伏虎棒”。
他回到中原之后,各处探访杀恩师之人,但毫无消息。他听人说丐帮找自己,便来到临安。
洪太新一见叶无光到来喜出望外,立刻召集五堂、四十八舵和各香主拥戴叶无光为丐帮帮主。
叶无光听说前丐帮帮主正是自己妻子傅清波,心中非常高兴,决定要和妻子相见,把以前杀死岳父的仇人弄个水落石出。
不料在叶无光恰好不在临安的时候,傅清波带领阴阳教的人马来到临安。傅清波向洪太新提出,要他在叶无光回来后下毒药害死叶无光。
洪太新感到莫名其妙,不悦道:
“我奉傅帮主之命各处寻找叶无光,叶帮主从到临安后并无大错,你又要杀他,夺回帮主之位。出尔反尔,乃小人行为,洪某不敢遵命!”
傅清波一怒之下杀了洪太新和五堂的四个堂主,并血洗了丐帮。
叶无光并不知阴阳教是他妻子所立,所以率领丐帮弟子寻仇数年。
今天,傅清波揭开了面纱,夫妻二人相见。叶无光深感惭愧,因为三十多年了,自己并未查出杀害岳父之仇人,还有何面目和妻子相会呢?于是双掌突起,拍向自己的太阳穴。
妙手神医傅白桥急忙上前拿住了叶无光的腕脉,大声喊道:“万万不可!”转身对傅清波大吼道:“你难道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