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逗弄地捏了娃娃软绵绵的嫩颊,娃娃呵呵笑着,张着小手扯玩她的发丝,含糊地发出难以辨识的音律。〃羊羊——〃
〃什么?〃娃娃近来常对着她喊这一句。
〃凉凉、凉凉——〃娃娃反复地直喊。
凉?会吗?她看了看窗外的艳阳高照,不解地抚了抚娃娃的脸,应该不会冷才对。
婴孩的肤质嫩呼呼的,好好摸,她又多搓揉了两下,引来娃娃呀呀的笑语,挥舞着小手,以为依凤在陪她玩。
原本以为丑丑的娃娃,可是慢慢的,那皱皱的模样不见了。粉扑扑的小脸儿漾着白中透红的光泽,好可爱,任谁看了都会想逗上一把。
〃娘、娘娘——〃这一回,模糊的音律,已隐约听得出正确的发音。
她惊讶地张在眼。〃你说什么?娃娃,再喊一遍。〃
〃娘娘——〃
娃娃在喊娘了,娃娃会喊娘了!
胸口涨满了不知名的情绪,那是感动。
〃娃娃、娃娃,再喊一遍。〃她贪心地想再多听几回,那软软的音调,带给了她太多难言的震撼。
〃娘娘、娘……〃一遍又一遍,发音愈来愈准确。
她的娃娃喊她娘!
满满的喜悦几乎溢了出来,脑海很直觉的浮现一道俊雅身形,第一个想分享的人,便是他!
在脑海转过这个念头之前,身体已自有意识的飞奔而出。
找遍地开花府内上下,最后终于在咏春亭找到了他。
〃公子。〃她低喊,怯住步伐,在亭外望他。
凤千袭回身。〃找我?〃
她点头。
〃那就过来呀!〃依依还是不在爱说话呢,对他仍是只会依他的指令而行。
见她缓步上前,他主动开口。〃找我做什么?〃
该不会娃娃又怎么了吧?他将视线停留在她怀中的娇娃身上。
她现在的心思还只容得下娃娃而已。
说到这个,她急忙伸长手,将娃娃抱至他面前,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娃娃会喊娘了。〃
〃哦,是吗?〃
这回,她的头点得又快又用力。〃嗯!娃娃,再喊。〃
谁知,小小娃儿竟不买帐,低着头把玩她长长的发丝,就像在玩房中的毛球一样。
〃娃娃,喊!〃她懊恼地皱着眉,满心想和他分享这个喜悦,他一定要听到,她想要他陪她一起开心。
凤千袭忍俊不禁。〃依依,你就别勉强她了。〃
〃是真的,我有听到,她刚刚——〃
〃我没说不信你呀!〃他笑笑地拉开沦落到娃娃手中的发丝,轻斥。〃不可以哦,娃娃,娘会痛痛。〃
他说她是娃娃的娘,而娃娃也喊她娘,喊得她自然。她不是生娃娃的人,可是他们都这么认定,她好满足,因为娃娃是她的。
〃冒冒——〃一见他,娃娃开心地朝他伸直了手。
〃娃娃要公子抱。〃她看懂了娃娃的肢体语言,乞求地望住他。
凤千袭看都没看她怀中的娃儿一眼,目光定定地凝住她眼角眉飞扬的喜悦。〃你很开心?〃
〃娃娃要抱。〃她答非所问。
〃说啊,你开心吗?〃
娃娃漾满渴求的小脸,看得她好生疼惜,只得回答他:〃开心。〃
凤千袭满意地点头,伸手抱过娃娃。
娃娃张手迎向他的怀抱,同时漾开天真的笑颜,小嘴一张,发出声音。〃爹爹——〃
这声〃爹爹〃,喊得是清晰又准确。
凤千袭讶然,抬眼瞥向她。
〃看来,娃娃会叫的,可不止娘哦!〃
娃娃喊爹,也喊娘。娘是她,爹是他,那——娃娃算不算他们共有的呢?
应该算吧?!他们一同分享娃娃的成长过程,也一同领受这样的惊喜。这一幕,教她莫名地动容,一股好暖、好暖的感觉,揪握住心房。
〃没听清楚呢,再喊一遍。〃他低头逗弄娃娃。
〃爹爹,娘、娘——〃像在复习似的,喊了一遍又一遍。
〃喏,娘在那儿呢!〃他扬眉瞟她一眼,正好捕捉到她眸中隐约的泪光,以及唇畔似有若无的浅浅笑意。
她笑了!
凤千袭震动地瞅住那抹教他心神狂悸的柔笑。
他从没见她笑过,也以为她不懂怎么笑,这是头一回,她给他的第一个微笑。
好美、好美!从没想过,她的笑,竟会这般倾城绝艳。这一记笑容,远比娃娃那声爹还要珍贵千万。
他悸动地搂过他,俯身印上她的唇,攫取了那抹恬淡幽柔的醉人浅笑。
他的唇,温温的、暖暖的,缱绻厮磨,像是在倾出某种不知名的东西——
是什么呢?她努力思考。
他总是如此碰触她,以往,她从没认真去感受过,直到今天,她才突然发觉,那样的碰触,带给了她某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她无法形容,只是觉得——好暖。
她还想多感受一点,解析那股异样的触动是什么,只要再多给她一点点时间,她就会理解的!但是——
他的唇离开了她,中断了那莫名而来的迷思。
凤千袭微微退开,才发现她的双手在不自觉中圈住了他的腰。
他心头震颤。这是她头一回凭着自身意愿碰触他!她——终于有回应了吗?还是单单只是怕他过于忘我,没抱牢娃娃?
〃呀!不可以,娃娃!〃她的一声惊呼,中断了他的凝思。
低下头,只见那个被冷落的娃儿,正自得其乐的找寻新的乐趣,一双小手这儿捉一把,那儿揪一撮的玩着他们的发。
她的发可以让她玩没关系,但公子就不知道了,她担心等会儿有人的小屁股会遭殃。
〃无妨。〃凤千袭不以然地拉开她制止的手,任娃娃去玩,搂近她的腰,一同在石椅上坐下。
〃娃娃慢慢在长大,你想好要给她取什么名了呀?〃
她眯起眼,很苦恼地想了一下,然后摇头。
〃不会取吗?〃
〃公子帮我。〃她仰首瞅他,盈亮的眼儿有着期待。
凤千袭沉吟了会儿。〃都喊了这么的娃娃,怕也很难改口,说不准娃娃就以为那是她的名了。这样吧,我看就唤'依娃',咱们依然唤她娃娃,你觉得如何?〃
〃依——娃!〃她细细玩味。
〃是啊,凤依娃。因为她是依依的娃儿。〃
那——又为何要姓凤呢?她并不姓凤啊!
她想问,但终究没说出口。
〃好,唤依娃。〃
得到了共识,两人同时低头。
〃娃娃有名字了哦!〃凤千袭伸手逗她。
〃娃娃,要谢谢爹。〃
她那严肃认真的表情,看得凤千袭不禁莞尔。〃娃娃还小呢!哪懂这么多?〃
依凤困惑地拧眉。〃可是她会认人。〃
〃那是我们娃娃聪明过人啊!〃俯下头,却见着他口中那聪明过人的女儿,愈玩愈乐在其中,将他的发玩得纠结成团。
〃天——〃他要收回那句话,娃娃一点都不聪明,她是混蛋,一个顽皮又不孝的不混蛋!
依凤见状,也倒吸了口气,赶忙退开,却扯得头皮一疼,这才发现,两人的发缠在一块儿了。
本以为他会板起脸来训斥娃娃,谁知,他的反应永远这么出人意料。
〃娃娃在为我们结发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妩婉及良时。
不知怎地,她本能地想到这句话。
他——会是这个意思吗?
甩甩头,她当是自己多相,他怎可能有这般心思?
〃别动,疼着呢!〃他似真似假地抱怨。
〃噢!〃她赶紧设法分开纠缠的发。
凤千袭偏着头,懒懒靠在她香肩上,看着她十指认真又忙碌地想解开一团乱。娃娃仍是不改其志,小手作对地抛撩着发玩,努力制造混乱,笑得好生开心。
依凤懊恼不已,又要〃拯救灾情〃,又要分神制止她。〃娃娃,别闹!〃
见她手忙脚乱,他闲闲地看着,愉快地笑着,一点帮忙的意愿都没有。
〃就这么结着,不好吗?〃
〃不好!〃她闷闷道,彻底对这小魔头投降之余,只得道:〃把娃娃抱开!〃
〃好啊!〃他顺手将娃娃往石桌上放,没了阻碍,他更贴近她,鼻尖柔柔地抚蹭着她雪嫩的颈子,轻轻浅浅地舔吮撩逗。
她身上的气味好好闻,他喜欢被这股幽淡馨香围绕的感觉。
而她,仍是努力的埋首理清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缠绵〃青丝,一心不二用,完全不与理会他的举动。
〃好了。〃顺开了两人的发,她抱来娃娃,训道:〃下次不可以了,知不知道!〃
凤千袭抿唇。要他说,他反倒鼓励娃娃下次继续。
〃娃娃似乎对丝状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她点点头。更正确的说,是对把条理分明的丝线弄乱感举趣。
〃好,那走吧!〃她拉了她起身。
〃去哪?〃她不解。
〃到街上逛逛。她爱玩,我们就买把绣线让她玩个够。〃
这是宠吗?娃娃喜欢,他就依她,就算是宠所以公子在宠娃娃?
她发现,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和想法。
那——
突然想起,许多时候,他也总是依她,这——也是宠?
宠,是喜欢的一种,他,会宠她吗?
默默追随着他,愈来愈多的迷思添上心头,平寂的心湖,挑起涟漪点点。
大街上,人潮往来穿梭,凤千袭回过头,见娃娃又玩起了她的发,他无奈地摇头,温柔地顺了顺被玩乱的发丝。
〃我来抱吧!〃单手接过娃娃,另一手牵住她。〃人多,别走散了。〃
他的五指,密密地与她交缠,不知怎地,这样的温存举动,竟教她心头微微一悸。
〃瞧,那对小夫妻多恩爱,好教人羡慕呢!〃
〃可不是吗?男的俊,女的俏,还有他们的孩子,好生清秀,看起来就是很幸福的样子。〃
习武之人,听力向来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尽管在嘈杂的街中,那私语声,仍是一字不漏的传入了她耳中。
夫妻?!这样的字眼,扣动了她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
原本,他们也可以是夫妻,但她放弃了,而今,他已不再要她。
她不由得要想,如果当初她做的选择不同,那么,今天的情况,会不会真的就像这些人说的是那样?
心,有一丝丝的沉重,她不明白,这是不是就叫——悔?
〃想什么?依依。〃他不知何时松了她的手,买了几样物品往她怀里塞,一边解救落入小魔掌中的发丝,随意抛了把绣线安抚娃娃。
她大致看了下他塞来的东西,都是些孩童用的小玩意儿,看来他是真的很疼娃娃呢!
〃公子,也爱娃娃吗?〃他问过她这句话,现在,她也想问。
她记得,他明明说〃要就留,不要就扔〃,那应该表示,他是不在乎的。
〃你爱,我就爱。〃丢下这句话后,他率先往前走。
这是什么意思?她怔忡而思。
〃发什么呆?快跟上啊!〃他回头轻声催促。
〃噢!〃她直觉的迈开步伐追上他,前头的凤千袭,已经又买了盒七彩糖球,一颗喂娃娃,也捻了颗进她的嘴。
他拿她当娃娃在宠?!
是糖球的关系吗?甜味由嘴里泛开,也流进了胸臆。
第一次,她无法直视他深亮的眼神,微慌地将眼移向熙攘的人群,匆匆一瞥中,掠过眼帘的一抹暗影,留在眸底。
瞬间,她僵直身躯。
她不敢回头,更没有勇气证实的揣测,她情愿是错觉,否则,那将会令她再度陷入万劫不复的恶魔之中。
难以克制的恐惧蔓延开来,她浑身止不住地寒颤,凤千袭察觉了她的异样,投来询问的眼神。〃依依?〃
心慌之下,她无法思考,本能地往他身上偎,脸庞深深埋入。
〃依依?〃他微讶。〃身体不舒服?〃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
她但愿他没发现她,是的,他没发现,他一定没发现……她在心中一遍遍说服自己。
凤千袭一手揽住她的腰,深思的瞳眸瞟向她身后。〃那别逛了,回去吧!〃
〃好。〃
直到临去的前一刻,她的视线,仍停留在人群之中的某个定点。
那是一双极阴沉的眸子,光是对上,便足以教人毛骨悚然,像是来自幽冥的使者,浑身散发着极诡谲冷沉的气息,不同于他的邪与狂,而是绝对以阴寒。
他心下便明白,若是对立,人将会是最可怕的敌人,这种人为达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毁天灭地的。
此人明显是冲着依依而来,难道,这便是君楚泱所断言的血厄?是他为她所需承受的灾劫?
第六章
直到入了夜,依凤的心情仍是起伏不定,淡淡的忧惶绕着,挥之不去。
酒,可以平定心神。
于是,她取来一壶酒,斟了满杯饮尽。
奇怪,没有味道。
想不起她多久没这么喝酒了,脑中唯一记着的,是凤千袭哺喂她的画面,这样喝的酒,真的会比较香甜吗?
好像是。难怪她现在感觉空空洞洞,像是少了什么,喝不出味道来,没有他喂着时的好喝。
要不要去找他喂?
她站起身,不一会儿,又颓然坐了回去。
还是不要了,她现在心里头好乱、好乱。
她抱着头,想起了今日街上惊鸿一瞥的身影。
聂子冥——
她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还会再遇到这个男人,这个宛如邪魔化身的男子!
这个名字、这个男人、这张俊邪面容,是也一直极力想摆脱的过去,更是她生命中最灰暗的一段记忆,如果可以,她情愿这辈子都别再想起——
遇上他,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她已无法分辨。
她的身世,便如说书人所形容,早年失怙失恃,飘零无依,如果不是遇上他,她会在妓院中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直到年华老去,花颜凋残。
可,遇上他就真在是件好事吗?不,那只是更可怖的人生的开始。
十岁起,她便在他身边,他霸道地宣称她是他的,她也清楚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将来非嫁他不可。
聂子冥将她视如心头珍宝,待她珍宠到了极致,只要她稍有不顺心,定要人以命相抵。
幸远吗?错了,那才是她不幸的开始。只因那样的珍宠,已到了几近病态的地步。
那时,为了排遣寂寞,她养了只白兔,红的眼睛,雪白柔软的皮毛,令她爱不释手。吃饭时抱着它,入浴时抱着它,睡着时也抱着它,对它喜爱到
无以复加。
然后,一件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聂子冥由她手中夺过那只白兔,一掌活生生捏死它,血肉模糊。
原因:是这只白兔该死,不该夺去她的注意力。她的爱无比珍贵,只能给他,其余卑贱的事物,不配得到。
这件事,教她大受打击,夜夜躲在被子里,为白兔之死哭得伤心欲绝,也因为这件事,她怕了,从此不敢再养任何宠物。
一而再、再而三,只要她重视的事物,全都会被毁去,久而久之,她也不敢再对任何事表现在乎。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要夺她完完全全的爱,不容任何人、任何事分去寸许,只要是她放在心上的东西,他都会不顾一切的毁去,他的手段太极端,她不敢领教。
十五岁那年,她救了一名腿受了伤的姑娘,偷偷藏在房里,不敢让他知道,只等伤一好,她就立刻送走她,以为这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她太天真,在他的地盘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他还是知道了,并且让他十几名手下,一一凌辱了那名小姑娘。
她永远忘不了那双带着浓浓怨恨的眼神,对她说道:〃你不该救我的,如果你不救我,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我恨你,我死都不会原谅你的!〃
当夜,那个姑娘便悬梁自缢了。
是啊!她说得没错,她是不该救她的,不救,最多就是废了一条腿:救她,却教她连命都送掉了,死得何其悲辱。
她激动地冲去质问他,他却只是若无其事地说:〃你关心她,为她疗伤,她费去你太多心思,该死!〃
呵,说到底,全是她的错!她不该忘了自身的处境,让一时的恻隐之心冒出头,铸下大错,是她害死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她懂了,虽然懂得太晚,但起码,该看清的,她也终于看清了。
此后,她牢牢封锁住所有的感觉,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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