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听得伍依情神魂俱散。
〃不要——〃她肝胆欲裂地惊喊,以她所能发挥的最快速度冲向他,打掉他手中的剑,可还是慢了些许,一抹血痕划过他颈子,足见他是铁了心,并非随口说说而已。
〃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你若殒命,我也要与你一道。〃她死命地抱紧他,三魂吓掉了七魂。
〃你所做的事,和杀了我有什么分别?〃他乘机教训她。〃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得当贡品似的献给别的男人,你就把我看得这么窝囊?这算救我还是羞辱我?你自己给我好好想清楚!〃
〃对不起、对不起……〃她泣喊,一声伴随一道泪痕。
〃不许哭!〃他粗鲁地拭着她的泪,一颗颗的珍珠泪敲痛了他的心。〃被期负惨了的人是我,不是你,我都还没哭,你哭个鬼啊!〃
〃我不哭,我不哭,我什么都听你的——〃她吸吸鼻子急急地拭着泪。
这傻气的模样,看得他真是又气又怜。
〃翩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聂子冥阴气沉沉地逸出话来。
依情一震,直觉地仰首望向满心依恋的男人。
〃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依依。〃凤千袭回应地柔声道。
他对她说过的话有好多、好多,但是极在默契的,此刻浮现她脑海的,是这一句+
我宁可你大声告诉他,你爱死我了,就算会因此而死在他手里,我都甘心……
于是,她抬眼直视聂子冥,无比坚定地道:〃我爱他,我爱凤千袭,用我全部的生命爱他!我要跟着他,谁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了,就是你也一样。!〃
〃很好!〃死瞪着他们相偎的身影,聂子冥一脚俐落地勾起方才被她拍飞开来的剑。〃我说过,再有下回,我饶不了他!〃
〃那就连我也一道杀了,我死也要和他一起。〃
她无畏无惧,挡住凤千袭身前。
〃这才是我的好依依。〃真勇敢呢!凤千袭环住柳腰,赞许地轻吻她耳后。
〃别担心,我说过今生护你到底。〃她回首轻道。
〃去你的承诺,谁要你保护了。〃他没好气道。在这生死相许的时刻,她居然还记死记着三年前的鬼承诺。
〃不为承诺,只为爱你。〃
凤千袭微怔,而后展颜。〃好,我让你保护。〃一名爱他的女人想保护他,呵,这感觉真好。
而后,他直视面罩寒霜的聂子冥。〃我们欠你一笔,但我不会要依依一个人来担。只要你一句承诺,我们受你一剑,不论是生是死,从今尔后,一笔勾销,不许再与我或依依苦苦纠缠。依依,你认为呢?〃
依情想了下。〃好。〃如果聂子冥真狠和下心要她一剑归阴,那她也认了。
〃那你呢?〃他问聂子冥。
〃这就是你的男子汉作风?〃聂子冥嘲弄地瞥了眼挡在前头的依情,他们所算计的,无非是他无法狠下心肠对她痛下杀手的弱点,何必还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你多心了。〃凤千袭淡道,与他交换了个男人之间的眼神,心照不宣。
聂子冥一愣。是他看错他了吗?纵然爱人的方式不同,但他们护卫心爱之人的心思都一样,不会让珍爱的女子去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这小子倒有骨气和很。
〃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说完,他突如其来地将依依往身后拉。〃动手吧!〃
依依欠的情,他欠的命,就由他一肩担起,他相信聂子冥可以拿捏得很准,不去伤到后头的依依。
〃公子——〃她惊呼。
〃你闭嘴,我们的帐还没算完,乖乖待在身后,否则看我还理不理你。〃
〃可是——〃
〃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你刚刚也同意的。〃要他拿依依来当礼物似的送人,他办不到;既是他和依依毁约背信在先,若不如此,聂子冥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夫妻同命,你在前面或我在前面不都一样吗?除非你不承认与我是夫妻?〃
〃当然不是!〃夫妻……多美好的名词。
〃那就对了。现在,你相公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要你给我乖乖站在后面别动,否则我不娶你了。〃
〃好。〃她温顺地点头,双手环住他的腰,脸庞柔柔地贴靠在他背上。
〃人可以动手了。〃他别有深意地盯住聂子冥,像在警告他,你最好拿捏准一点,别伤到后头的依依!〃一剑之后,恩怨两消,再无纠葛!〃
〃可以!〃聂子冥捏紧剑,他会一剑将他送到阴曹地府,再也无法阻隔在他和翩翩之间,这是凤千袭欠他的。
他眼神狠戾,举起剑,远足扎实功力,往凤千袭胸口的致命处刺去——
剑身,没入体内,却是由翩然旋身的倩影代受。
看清挡在身前的人儿,两个男人同时变了脸色!
〃依依!〃
〃翩翩!〃
她逸出虚弱的微笑,低下头。果然拿捏得刚刚好,一点都没有伤到他,这样——她就放心了。
〃一剑……泯恩仇……黄泉路……上,别……再纠缠……〃这一回,是真的还清了,再无纠葛。
剑身一抽,带出一道绝艳红花——
血如泉涌。
身子,无力地滑落,凤千袭急忙接住她。
〃依依——〃他椎心地狂吼。
〃夫妻……同命……〃她记住了,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记住了,她,要当他的妻,为他担死劫,一如他在为她做的。
〃你、你——〃该死的、该死的女人!她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她、她简直快气死他了!
〃抱、抱我……死……我也要……死……在你……怀……里……〃
〃依依、依依,你不能死!听到没有!我都还没原谅你,你敢死?!〃带着撕心裂肺的激狂,他用力地吼着、抱着她,想锁住她的神魂,不使飞离。
〃好……暗,好冷,但……但是……有你,终究会暖……起来,我,不怕、不……怕……〃
〃是,别怕,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聂子冥恍然失神,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带血的剑,是铁证,他伤了她,他伤了珍爱更逾生命的女人……
〃不——〃他撕心狂吼,带血的剑身一旋,反手往右臂削去!
飞溅红花,见证了这场血劫情难。
三人皆伤,并无赢家。
落幕
半年后
过午,薰风徐徐吹过,园中的颀长身影,迎风而立。
〃娃娃,爹娶个漂亮姨姨来当你的娘,好不好?〃
〃娘娘——娃娃要娘——〃
〃娘死了。〃凤千袭敛眉轻道。
〃娘没死,娃娃要娘——〃怀中的娃儿抗议道。
〃我说她死了,你听不懂吗?〃
〃娘、娘——〃娃娃又嚷又叫,小手挥舞着。
〃公子,你怎么可以乱教娃娃!〃伍依情再也听不下去,跳了出来,接过娃娃轻哄。〃娃娃乖,娘在这儿。〃
早知她在那儿了。
凤千袭连哼都不哼一声,视若无睹地别过身去。
她爱找死嘛,好啊,那他就当她死了。
他气还没消啊?依情叹了口气。
她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好听的,这些话,从她伤势渐愈时,她就一直听到现在了。
〃公子,你到底还要恼我多久?〃她扯了扯他衣袖。
〃滚开,我不要跟你说话。〃他冷冷地一甩袖。
她表情好无奈。〃事情都过去了嘛,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
不说还好,一听到这句话,他更火。
她该不会忘了,这半年来,她几度流连鬼门关,差点就一脚踏进去吧?
早先那昏迷的三个月,他日日在床边喊着、唤着,吼到嗓子哑了、破了,喊不出声音了,还不敢稍离,深怕就这么一眨眼,她便会抛下他。
那些时日,他等于是不眠不休地守着她,那种恐怖宛如炼狱的日子,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而聂子冥,也因亲手伤了她,受不住深浓的愧悔,用着最激烈的方式,断臂为忏,两个男人为她几乎快疯掉,而她居然只是云淡风清的一句〃好好的〃?!
〃我说滚开,你听不懂吗?我、不、要、见、到、你!〃他一字字、咬着牙龈恨恨地吐出话来。
依情抿抿唇,真是没辙了。
现在想想,真是怀念负伤的那段时日,当时的他,多温存体贴、关怀倍至啊!可是一等到她伤势无碍,他淡淡地问了句:〃你没问题了吧?〃
等她点了头之后,他就开始算旧帐了。
成天拿她当陌路人似的,不理不睬、冷言冷语的,上回于家公子来探她的病,他居然还回客人说:〃那女人早死了,探病没有,扫墓倒来得及。〃
她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就说她伤还没好,说她人伤势恶化,说她——咦,对了!
灵机一动,她捧着胸口,细细地倒抽一口气。〃疼……〃
果然,凤千袭迅速变了脸色,回身接住虚软的她。〃怎么回事?不是好多了吗?〃
〃你……你又不理我,就算有问题,我哪敢跟你说。〃她挤出能力所及的可怜语调,故作虚弱的往他怀里靠。
好久没这么偎着他了,她在心底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你、你这个白痴女人!〃他在和好呕气,她看不出来吗?如果不是在乎她在乎得要死,他哪会气成这样?她怎么可以认为他会不关心她、不管她死活?身体不适也不告诉他,真是——真是欠人骂!
依情在心底偷笑,无尽依恋地将脸埋入他颈窝揉蹭,娇声道:〃别气我了好不好?见你这样,我好难受呢,哪有心情养病?〃
〃那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错!〃呃……〃惨了,她不知道耶!
不知道他气什么?!
凤千袭看得更火。〃我不是说过,别再让聂子冥碰你一下,你怎么说?〃
〃我……我说好。〃她心虚地应道。
〃结果呢?丢下我投向他的怀抱,还当着我的面各他搂搂抱抱,你当我是死人,都没知觉,心都不会痛吗?〃他顿了下,又续道:〃还有,我是不是叫你乖乖站在我后面,你又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我也说好。〃
〃对,你也说她!可结果呢?还没嫁我就学会阳奉阴违了,真娶了你,还会有人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吗?〃
〃我、我……〃她被骂得哑口无言。
他的口气,像是很后悔说过〃夫妻〃之类的话。
〃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娶我嘛!〃
他轻哼。〃给我个娶你的好理由,否则你这么不听话,我娶来做什么?气死自己吗?〃
她想了下,扳着手指一一细数。〃因为我怕冷,只有你能温暖我;因为你睡觉喜欢抱着我,不然你会睡不着;因为没有你喂的酒太难喝,我要你喂我一辈子;因为我们是娃娃的爹娘,而且我还想替你生另一个和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小娃娃;因为你是我唯一的男人,你不负责,我就没人要了;最重要的是因为——我爱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让我这般深爱的男人了,我只能嫁你。〃
好美妙的求婚词。
凤千袭动容地深拥她。〃这些话,你想多久了?〃
〃好久了,从酒醉闯进你房里那一夜,就开始想了,一天想一个,努力地想着,要什么样的理由,你才肯娶我。〃后来,她总算明白,她什么理由都不需要想,他等的,只是她简单的一句〃我爱你〃罢了。
〃原来,你根本没忘。〃
〃嗯!〃那时她想,他不会愿意让人看穿他最脆弱的心事,也就佯装什么都不记得。
其实,早在那夜之后,她便明白他深沉的情意,她的心才会沦陷得更加无法自拔。
〃你还少说了一项。〃他轻吻她,低道。〃你呀,是名副其实的醉芙蓉,只有我服过解药,你还是安分点,别再去残害其他无辜的男人了。〃
她,就像那株冰雪芙蓉,冷艳、美丽,却也致命。
可,他终究还是攀下了她,生死缠绵。
远方,一双幽暗黑眸定定地望住他们,一截空袖随风飘扬,良久,他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远去。
三年前,他几乎逼死了她,三年后,历史再度重演,他已没有勇气再来第三次,她,不会永远那么幸运。
于是,他放手,一如断臂时的凄绝壮烈,在椎心蚀骨之痛中,斩断一切。
他终于看清,他们的性子都太烈,若真在一起,也只会落得两败俱伤,他不要这样的翩翩。
若是凤千袭给她的那片晴空,能让她翩然而舞,就让她去飞吧——
今生,他放她远去。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