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晟又叹了一声:“哎,爹能不烦吗?你说嵊州城那么大,家里又不是没钱,喜欢上什么样的姑娘不能娶进府里来,非要闹这么一出,现在杀了人,怎么办?人家苦主不要钱,只要偿命,苏家是商界表率,这么多年是靠嵊州城里父老乡亲支持才做到如此家业,现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难道要爹做出徇私枉法的事情来,不说没这个权利做不了,就是能做,日后苏家还要不要在嵊州立足了?传了出去,莫说嵊州,整个金盛王朝,只怕都不会再和苏家做生意了。”
“是啊,这事情,爹是真为难了。”苏沫道:“早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二,三弟是大夫人最疼爱的,想来也是关心则乱吧,爹您别放在心上。”
“子女是父母的心头肉,她心痛,难道我不心痛么,难道我舍得吗,可现在有什么办法呢?”苏晟想起王惠就觉得烦躁:“在外面和薛尚阳周旋了一上午,这回了府里连坐还没坐下,又被她闹了一场,哎,爹真觉得,这整个苏府,也只有你这儿才能喘口气了。”
苏晟一脸苦相,苏沫不由的笑道:“爹,瞧你这话说的可怜。那您能在我这喘口气,还能住在我这儿不成,这家里除了大夫人,又不是没有旁的人了。早上二姨太还给我送了个灵儿亲手绣的荷包来呢,您看,虽然比不上绣娘做的,但是很认真,有那么点儿味道了。”
“哦,是吗。”苏晟低头看苏沫腰上的荷包,夸赞道:“是不错,挺好的,灵儿才十一岁吧,你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绣出来的东西可难看,根本带不出去见人。”
苏沫一笑:“这可比不得,二姨太本身是个温柔手巧的,灵儿有她教,肯定心灵手巧。我那会儿,可没个那么心灵手巧的娘教我。”
苏沫的娘去世的早,虽然苏晟对薛婉华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对自己幼年逝母的女儿,还是心疼的。听见苏沫这么说,不由得又是感叹又是唏嘘。很说了几句心疼的话。
苏沫笑道:“好了,爹,我如今已经长大了,这些年,在府里有爹疼着,也没人敢欺负我。倒是灵儿,灵儿现在还小,您不怎么去二姨太那里,二姨太又温和不会抱怨,倒是惹的府里的下人不将她们母女放在眼里,早上我去二姨太哪里,灵儿还问呢,爹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姨太太么,说起来便是妾,虽然苏府里的姨太太物质生活不会有亏待,可苏晟也和旁的男子一样,喜欢的时候万分喜欢,娶进府来。过了新鲜这阵子,也就丢在了一边,想起来便隔三差五的去住一晚,这些日子忙,也就根本顾不上。
二姨太穆寻芳,父亲是个教书先生,虽然清贫却是知书识礼,苏晟本来觉得她有些懦弱和温吞性子而并不太喜欢,但是经过了王惠这几天的闹,想想她的温婉可人,却是动心了起来。
女儿这里毕竟不好说的太多,苏晟觉得自己现在需要的,的确是一个温柔的可以安抚他的怀抱。而且灵儿十一岁,正是活泼可爱天真无邪的时候,也正可以说话逗趣,解解烦闷。
见苏晟动了心,苏沫正色道:“爹,不是我不顾惜三弟的性命,只是这事情闹得太大,依我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苏沫道:“人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我们只是一介商贾,难道犯了法,还要死不认罪不成?若说三弟是有什么冤屈在身,那我们自然应该竭尽所能的为他脱罪,但若真是他错了,那就万万也不能护短,不能让他一个,连累了整个苏家。”
苏沫的话,字字句句正说在苏晟心里,他沉默半响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沫儿,我一直都说,这一干儿女了,你是最有天分的,果然的,大事面前,更见风范。你休息吧,我去二姨太哪里看看,也叫灵儿给我绣个荷包。”
说着,苏晟起了身,苏沫笑笑,应着好,送了苏晟出去。
关上院子门,回了身,却见翠枫冲着自己挑了挑大拇指:“小姐,你真厉害。”
“怎么?”苏沫失笑:“我只是劝了爹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怎么就真厉害了?”
“我不是说这个。”翠枫道:“我是说二姨太,上午二姨太刚送了个荷包来,算是,接受了小姐的好意,表示愿意站在小姐这边。这才多长时间,小姐就给她送去了一份大礼。”
在豪门后院里,最大的礼,就是相公的宠爱。苏晟几月没有进穆寻芳的院子,如今只不过苏沫的两句话,便让他找上了门,这不是大礼,是什么?
当然,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翻身,就看她自己了。
☆、第五十六章 上钩
苏晟走了之后,苏沫便饶有兴趣的一一看起乌木买回来的东西,当看着一样的时候,皱皱眉头:“这不是我要的口味,去把乌木喊来。”
“不是小姐的口味吗?”翠秀愣了愣,探身过去看:“哦,这是红糖的甜糕,果然不是小姐喜欢的口味,小姐喜欢桂花糖的。我这就去喊乌木。”
“看他吃完没有。”苏沫加了一句:“让他吃完了再过来。”
“是。”翠秀应了声,正往外走呢,乌木倒是自己先过来了。
“呦,你来了?”翠秀道:“小姐正要找你呢。”
乌木点点头,道:“小姐,我有事情和你说。”
“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苏沫放下点心:“你们先下去吧。”
翠秀和翠枫两个是苏沫的贴身丫鬟,自然是寸步不离不用回避的,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小厮听了这话,却都退了下去。
退下去的时候,小厮正听着苏沫语气不悦的道:“你看你买的东西……”
不过等他们退出去之后,她就顺畅的换了个话题:“罢了,这个不说了,今天的事情办的可顺利?”
“一切都顺利。”乌木压低了声音:“我按着小姐的吩咐,趁着夜色去城西农家买了匹细麻布,然后在织锦布庄对面找了个客栈,一边泡布,一边看着窗外。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果然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了布庄,我就下去,到巷子口去等他。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从后门又出来了,然后我就上去跟他搭话。”
苏沫一笑:“是苏恒吗,对了,你没见过苏恒,恩。他是不是个子高高,浓眉大眼,二十来岁,左边眉梢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恩。是的,就是小姐描绘的样子,不过他包裹的很严实,就漏着眼睛眉毛,眉梢上,确实有一道疤痕。”乌木道:“他慌慌张张的要走,我就上去,问他要不要好东西。他开始的时候,很不耐烦,但是当我把不了亮出来之后。就看呆了。”
“我就料到如此。”苏沫心情大好的拿了块不是那么喜欢的红糖甜糕:“苏恒一贯是个眼高手低的人,又见钱眼开,他昨天回了府,今天又出府,必然是和王惠商议了。这回的事情太严重,苏晟又不肯出面担保,因此她知道压不住了,第一个念头,必然是让儿子跑路。当然,她是不舍得儿子吃苦的,就算是跑路。也得多带点钱。”
“恩,那男人身上是带了不少银子。”乌木四下一看,从怀里掏出一叠子银票来递过去:“小姐,这是那匹布换的,一起是五千两银子,还有一张地契。说是城郊的一家庄子,我虽然不知道那庄子如何,不过反正也是钱,就一起收了来。”
苏沫接了钱,点了点。转手递给翠枫:“好好地收起来,不能用。地契也要放好,谁也别让瞧见。”
翠枫接了钱点了点,吐了吐舌头:“小姐,真的好多钱啊。咱们就这么守着,好么?”
“拿出来用就不好,收着,不碍事。”苏沫道:“藏好就行。我估计,苏恒在花了五千两买了你的布之后,身上也剩下不了多少钱了,虽然王惠定然不会让儿子吃亏,但是以前她家私丰厚,给个五六万两也不在话下,现在却不同往日,值钱的东西,她可能还有一些,不过现银怕是不多了,就这五六千两,应该还是凑了店里的资金。”
“不错,如果不是拿布铺的钱,他不用鬼鬼祟祟的冒险去布铺,应该是拿着钱直接走的。”翠枫道:“我估计三少爷应该打算拿着那匹布进京,或者干脆离开金盛,躲一段时间再回来。”
“但那布……”翠秀有些不明白:“三少爷都带了那么多钱了,为什么还要买乌木的布呢,难道,五千两还不够他花的么,一辈子也够了啊。”
五千两银子,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家四五口人,也够他们富足的过一辈子了,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按理说,这个紧急时候,苏恒就应该什么都不管,赶紧离开才是,所以当时苏沫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她们还很担心,他会不会上钩。
“对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五千两自然不是小数目,够一辈子花了。但是对苏家大少爷来说,五千两,未必够过一年,钱,怎么会嫌多呢?”苏沫道:“而且,若这是旁人,他未必能看出这布料有多之前。但苏恒虽然是花花公子,却毕竟在布铺里混了几年,这料子有多值钱,他一定知道,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买家,别说五千两,就是五万两,也能卖得出。”
“看来,三少爷对这布料真是势在必得。”翠秀道:“不但给了五千两银子,竟然还给了织锦布庄的地契,这要是被老爷知道,还不得活活的气死?”
银子倒也罢了,反正苏家钱多,五千两也罢,五万两也罢,并不算是什么,眨眼也就赚回来了。但是店面的房契,却是两回事了,这是根本是安身立命的东西,特别大部分的产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的,一代一代,到了苏晟的手里,只能越来越多,越做越大,卖给了旁人,这简直是一件没办法向老祖宗交代的事情。
苏沫想着便觉得自己像是捡了钱一样,爹要是知道了这事情,只怕真是要气的不轻。自己本来只想落井下石再坑苏恒一把,没想到,他却给了那么大的一个惊喜。
只是这东西,现在可不能给任何人知道,还是得先藏起来,等日后看形势再说。
苏晟再是恨铁不成钢,对儿子也还是心疼的,苏恒自己不争气也就罢了,这是没办法的。若是知道被人陷害了,还是被自己的女儿陷害了,那可就不是恨苏恒了 ,而是恨苏沫了。
“行了,这事情就这样,我们不用再管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苏沫拍拍手:“后面的事情,自然有人接手,乌木你伤还没好,去休息吧。”
“是。”乌木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苏沫仰头看了看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只觉得心中有种说不清的爽快。
上一世,自己与人为善,觉得谁都是好人,觉得家里都是亲人。可谁知道,那些所谓的亲人,无时无刻不想着陷害她,只怕她日子过得有一点舒坦。而这一世,她终于可以先走一步,将上一世所有的亏欠,都拿回来。
更何况,她也不曾主动做什么,若非是苏恒自己草菅人命,又何至于此走到这一步,人在做,天在看,自己为非作歹,自然会有报应降临。
凌霄很守诺言,虽然昨天晚上就守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但是却一直秘而不宣,直到半下午的时候,这才将人一串的送进了府衙,带到了薛尚阳面前。
王惠这一天都心神不宁,今天清晨的时候,将所有的现银都拿上,送走了偷偷摸摸的苏恒,然后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到了中午的时候,织锦布铺的管家来了一趟,带来一个令她更不安的消息,苏恒在拿走了织锦布铺所有的现银之后,又回去了一趟,让管家在门外等着,在库房里翻了一阵,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苏恒走了之后,管家有些不安,进库房一阵检查,然后发现,装着地契的匣子竟然空了。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少了银子,王惠还可以贴补的上。她虽然现银不够,但是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是有的,只要有几天时间,就可以将银子兑换出来。但是地契没了,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无论是他,还是王惠,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管家虽然一直忠心与王惠,但也是苏府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地契对苏家来说代表什么,这苏恒把银子拿走的时候,他还不是很担心,但地契不在,这当下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原地待了几秒钟之后,便急匆匆的去找王惠了。
王惠听见这消息之后,也立刻烦躁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忍不住的涌上些责骂苏恒的话,忍了又忍才压了下去。
王惠安抚了焦急的管家,说了这事情她会负责,让他先回去,然后,又再摔了一套茶具。
秋竹这时候已经被打发到慈云庵去躲着了,春梅心里暗暗叫苦,小心翼翼的扫了地上的碎片,低声道:“夫人,这,少爷要是嫌钱不够,这还说的过去,可是他拿布铺的地契做什么?这,这是当也没处,卖也没处卖啊。”
“我怎么知道,他,哎……恒儿他这是想做什么?”王惠转了两圈:“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就算是这事情过去了,再回来。只怕老爷也不会再信任恒儿了。拿家里的地契,这是大忌啊。”
春梅跟着叹了两口气,虽然一贯能明白王惠的心思,但这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不找边际的劝了几句做吧。
只是王惠还不知道,更让她烦心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五十七章 等待是种煎熬
王惠也不知道怎么烦躁了半下午,到了快要准备晚饭的时候,丫鬟来问晚上想吃点什么,她一点胃口也无,摆了摆手让人下去。
春梅见了,走了过来,让丫鬟先等一等,然后过去道:“夫人,多少吃些东西吧,身体要紧啊。”
“我怎么吃的下。”王惠紧皱着眉头道:“你看这几日的事情, 一件接着一件,昨晚上去的人,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夫人太多心了。”春梅低声道:“昨晚上的事情做得小心谨慎,不会有人知道的。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被人知道了,那早就该有人来找才是,又怎么会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昨晚上的事情,王惠是给了不少钱的,和上次那帮小混混不同,这次她让家里帮忙找了几个亡命之徒,手上都有案底的,做事心狠手辣干净利落,一旦得手就远走高飞。到时候死无对证,苦主不再,也没了证人,苏恒说什么可不就是什么。
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一旦苏恒的案子坐实了,后果太严重。王惠想来想去,找了自己娘家的兄弟来商议。
王惠的娘家兄长本是嵊州的一个小官员,不过前几年便调去了隔壁县,只是离的也不远,每逢年节都会互通往来,送礼宴请。
王惠这几日事事不顺,自从让秋竹去找了几个本地的混混想要对付苏沫却反倒被拿了把柄之后,她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下,便让人送信给自己的兄长。
王惠和自己的兄长之间的关系一贯都好,虽然她当年要死要活嫁进了苏家做妾这事情叫家里丢了大脸,但那口气散了之后,王家看见的得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因此时间长了,关系也就缓和了。
苏家虽然是以妾的名分娶了王惠,可没有几年正室病故。也就将她扶了正。而无论在这之前之后,苏家都觉不小气,当年大婚时的聘礼也罢,日后节礼或者府中有红白喜事随份子。就没有一次不让王家满意而又感慨的。
自家的女儿虽然当年不懂事了些,可是嫁进苏家的日子,过的还真是阔绰而自在,比起当年家里看中的几门同样为官的人家,那是要好太多了。
王家只是个小官,虽然在本地有点儿权,但也仅此而已,跟苏家的财富自然是完全不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