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碧华这才反应过来,脑子里想起了自己素日里在庹家正厅,屡次打她耳光的场景,声音极大,尹碧华捂着自己的脸,身子一颤。觉着好像是在打自己一般,心头懊悔不已。
“老太太,您还好吗?”
“没事儿,别叫四姨太,我上去瞧瞧。”尹碧华双目通红,浑浊的泪珠子在眼眶打转儿,左手拿着一块儿青色的生丝手帕,擦拭着眼角。
尹碧华慢慢儿的踱步上了阁楼,雕花漏窗外种了好些月季花,开得甚好,黄色的白色的花朵儿格外娇艳。长廊出,小巧的笼子里关着好些金丝雀。几只红色的灯笼还没有熄灭,隐隐若若泛着红黄的微光。
尹碧华站在颜墨婉的卧房外边儿,伸出双手准备推开房门进去,抿了抿嘴,又放下了自己的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双手,轻轻的推开了这两扇门。
“吱嘎!”一声儿,房门开了。
尹碧华蹑手蹑脚的踱步进去了,深蓝色的下裙随着细小的步子,轻轻摇晃着。屋里静悄悄的,尹碧华瞧着屏风,一些山茶花雕琢得精致极了,似乎远远儿的瞧着,便能闻见香味儿一般。一只野鹤,正抬着头叼着鱼。
尹碧华左手拿着自己的手绢,擦了擦眼眶,右手紧紧的按住自己的胸口。转过屏风,颜墨婉还在床榻之上沉沉的睡着,瘦小的身子在白色的锦布棉被里显得更加的娇小了。
尹碧华瞧着颜墨婉,一步一步走进,颜墨婉皱着眉头,左手捂着自己的左耳,肘际上的那颗黑痣,格外的明显。尹碧华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也有那么一颗痣,那是自己从娘胎里便带出来的胎记,她的同胞妹妹也有一颗。
尹碧华左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口,身子有些颤抖,浑身上下觉着像有数万只蝼蚁在撕咬一般疼痛。尹碧华慢慢儿蹲下来,微微闭上双目,浑浊的泪水夺出了眼眶。
“墨婉,墨婉!”尹碧华心头不住的呼喊。
颜墨婉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再做噩梦一般,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抓挠了几下。尹碧华睁大双目,心头甚是心痛和懊悔。颜墨婉安静了下来,一只玉佩裸露在外,尹碧华慢慢儿取下自己脖颈上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尹字。
尹碧华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抓住颜墨婉的玉佩,将自己的玉佩合上去,不多不少,刚好是一个圆形。
尹碧华浑身颤抖,左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胸口,“造孽啊,真是造孽。”
屋子里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尹碧华觉着自己是小偷一般,紧忙站起身来,躲在屏风后边儿。
“恋蝶,是你吗?我怎么觉着我面前好似有一个碧绿色的影子在晃来晃去一样。”颜墨婉睁开双目,细声道。
恋蝶晓得颜墨婉左耳听不见了,紧忙过去放下盆子,抓住颜墨婉的手,大声儿道:“小姐,你才睡这么一会儿便醒了,没有人啊。不过今儿倒是有奇了,张妈送过来一碗参汤,说是老太太叫送过来的。”
“老太太,这不会又是什么阴谋吧?”颜墨婉咬了咬沉重的脑袋,细声道。
“我立即将参汤倒掉了,怕是投了毒的吧,那个老巫婆,心肠那般歹毒,怎么就突然关心起小姐来了呢?”恋蝶扶着颜墨婉,撅着嘴,高声儿说道。
尹碧华在屏风后边儿细细的听着,心头甚是不是滋味。她想起了自打自己瞧见颜墨婉开始,自己都百般折磨和刁难她,从未对她好过。
“恋蝶,你将信都送去了吗?”颜墨婉面色紧张,细声道。
“你放心,我都模仿王夲和李连芳的笔记,各自给对方写了相约的信,相信我们前去,他们定在偏苑儿了。”恋蝶说着,便端来铜盆,取下生丝帕子,给颜墨婉洗漱了。
“你跟大爷说了吗,还有老太太,你也派人前去通知了吗?这次为了君碧,为了蒯家,为了我那还未出世便被害死的孩子,我要一并讨回。”颜墨婉揭开被子,站起来,大声儿道。
“若是庹家上上下下都晓得李连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大爷的,而是和庹府的花匠偷情而来,我想她李连芳定站不住脚了。”恋蝶一边给颜墨婉梳洗一边说道。
尹碧华手里的手绢落在了地上,神色恍惚,“原来,偷情的是连芳?”
“吱嘎!”一声儿,卧房的门开了,一个丫鬟端着糕点进来了,尹碧华拾起地上的手绢,利索的踱步而出。
她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朝偏苑儿去了。晨曦之际,一丝阳光从庹府的马头墙侧边升了起来,照得整个庹府金碧辉煌。
尹碧华一路踉踉跄跄,到了偏苑儿,庹鹜宽已经在那里了,一会儿颜墨婉便也来了。
“今日,我绝非用江湖巫蛊之术来骗大家,我只是为自己澄清,为君碧还有因为她失去性命的人报仇。”颜墨婉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侧过头不瞧尹碧华和庹鹜宽。
尹碧华双目细细的瞧着颜墨婉,抿了抿嘴,双目满是温和与歉意。庹鹜宽不说话,他晓得颜墨婉心头已经是冰凉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王夲便来了,嘴里不住的叫道:“连芳,连芳。”
四周没有人应答,静悄悄的,只有一些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颜墨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满是一股子霉味儿。
一会儿李连芳带着碧青来了,李连芳左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蓝色的上衣将她暗沉的肤色显现的越发的憔悴了。
“连芳,你心头还是有我的,不然怎么写信约我过来,你是不是要给我说咱们孩子的事?”王夲见着李连芳,立即扑上前去。
“怎么会是你?”李连芳惊愕,双目直勾勾的瞧着王夲,身子不住的往后退。
☆、第九十七回:反被算计
“啊,连芳不是你写信约我前来的吗?”王夲顿时神色紧张,从青布阔袖里掏出一张信纸,递给李连芳。
李连芳更加慌张了,蹙眉,面色蜡黄:“我也收到了一封信,说是老太太约我前来有事,糟了我们被算计了,老太太向来有事都是叫香儿过来墨香阁叫我的。”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回荡在废苑儿里。
王夲嘴角顿时有了一丝血迹,面颊的肌肉一抖,“连芳,你为何下这么重的手打我?”
李连芳着一袭橙色的上衣,衣服很宽松,将小腹稍稍掩盖住了。黑色的盘扣,上了金丝边儿,黑色的袖口处,绣着大朵大朵白色的牡丹花儿。
“你这蠢货,我们都被人算计了,一定是颜墨婉那个贱人,一定是她!”李连芳利索的将手里的信撕得粉碎,双目红通通的,面颊黑里透着红色。
“算计,四姨太不是那般的人。”王夲瞧着李连芳发狂的模样儿,紧忙过去抱住她,生怕气着了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滚开,你滚开!”李连芳紧忙推开紧紧搂着自己的王夲,发疯似的咆哮。
王夲紧紧搂着李连芳,“你答应我,不再生气了,我便放开。”
“你滚!”李连芳用力将王夲甩脱了,脚下一阵踉跄,险些没有站稳脚。
“连芳,就算你恨我,也要为咱们的孩子着想啊!”王夲站在废弃的柱子旁侧,粗黑的眉毛挤向眉心。
李连芳左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嘴角浮起一丝清冷的笑意,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哼,你要记住,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庹家大少爷,不是你一个低贱的下人的。”
“是,我记住了。”王夲瞧着自己心尖儿上的女人这般模样儿,心头冰凉,像是置身于浩瀚的冰川里一般。
“你滚,滚。”李连芳伸出右手,朝门口摇手一指,大吼道。
“好,我滚,你不要再动怒了,怕会动了胎气。”王夲说完,侧过身子,准备离开。旁侧好些无人问津的鸡冠花,开得甚好,红色的花冠,青绿色的叶蔓,生机勃勃。
“慢着!”尹碧华带着颜墨婉和庹鹜宽从废墙后面出来,尹碧华高声儿叫着王夲。神色极其严肃,双眸冒寒气。
李连芳只觉着自己身子一紧,像是灵魂被抽掉了一般。顿时没了知觉,双目惊讶恐怖的瞧着站在自己跟前儿的三个人。
王夲低垂着头,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庹鹜宽瞧着李连芳,双目像是一把带毒的尖刀一般,狠狠的刺着李连芳的心脏。李连芳左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右手紧紧的捏着生丝手帕,瞳孔放得极大。王夲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庹鹜宽从李连芳身侧经过,狠狠的撞击了她的左肩,李连芳身子像一堆泥巴一样,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连芳!”王夲瞧着李连芳重重的摔倒在地,神色极其紧张。
“哐!”一声儿,庹鹜宽重重的给王夲一拳,顿时面颊上起了淤青。“你不是人,在庹家不守本分,竟和主子勾搭起来了。”庹鹜宽发疯了似的,一拳又一拳的砸在王夲身上。
“娘!”李连芳眼眶布满了泪水,左手按在地面上,右手扶着自己的腰,狼狈的瞧着尹碧华。
“连芳啊,我处处维护你,没想到,你才是庹家偷情的那个人,竟然还诬陷四姨太,逼死三姨太。”尹碧华微微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极重,嘴里的唾沫都飞了出来。
“娘,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这样,连芳不是自愿的,是王夲他……他强暴了我,对……就是他强暴了我。”李连芳侧过头,双颊上的泪水滑到下颚,滴落在上了苔藓的石板上面。
“是他强暴了你?”尹碧华扭头,斜着双目,细长的眉毛挤向眉心。
李连芳仰着面庞,瞧着尹碧华咄咄逼人的双目,“对,不信你问问他。”
“大太太,你瞧瞧这是什么?”颜墨婉踱步到尹碧华的身侧,将手里灰色的锦盒打开,里边儿是一个红色的肚兜,肚兜上绣着喜鹊闹牡丹。
李连芳摇摇头,身子颤抖,双目甚是惊讶,“不,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大太太,在庹家只有你可以在衣物上绣牡丹花样,这是庹家的长幼规矩。你不会不承认吧,至于我是怎么得来的,大太太不会忘记了,在大爷书房旁侧阁楼的那一晚吧?”颜墨婉左耳听不见了,所以说起话来,声音格外大。
李连芳瞧着锦盒里刺目的肚兜,左手捂着自己的嘴,不住摇头,“不……不……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尹碧华瞧着庹鹜宽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面颊通红,双目布满了焰火,还在狠狠的捶打着王夲。王夲也不还手,任由庹鹜宽打自己。
“大爷,你住手。”颜墨婉瞧着王夲面庞全是血迹,左手手臂上也是血迹,紧忙叫道。
庹鹜宽一听是颜墨婉的声音,慢慢的停下了手。李连芳双目紧紧瞧着颜墨婉,心头有说不出的恨:“四姨太,这就是你的计谋吗?”
“这不是计谋,我要为君碧,绿冬还有我那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颜墨婉双目通红,面颊轻轻颤抖,双手紧紧的扣住手里的锦盒。
“呵呵呵呵……公道?你这是要拿整个庹家作为代价,你知道吗?”李连芳咧开嘴,轻轻冷笑道。
颜墨婉摇摇头,扣上了锦盒的盒子,踱步上前蹲在地上,双目细细的瞧着李连芳,“大太太,你一路走来,为了得到庹家百年的家产,为了巩固自己当家太太的位置,你拿了多少东西作为代价。庹家的每一个人都被你算计了,庹家的任何东西都是你的垫脚石,庹家还不够,你还得拉上蒯家。你这双手,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你数得过来吗?”
尹碧华听见颜墨婉这般说辞,心头一颤,似乎是在说自己一般。心头好些往事想起,自己害死了庹家多少人,自己垫着多少人爬上了当家位置的。
“哈哈哈哈……愚蠢,你以为你都有多光鲜亮丽吗?你现在还不是踩着庹家,救你们蒯家,君碧还不是为了你而死,大爷还不是为了你饱受折磨,不但大爷,就连二爷也是,恐怕连庹家的大少爷也是吧。”李连芳仰着头,左手按在地上,双颊的泪水流进了鬓发间。
“这一切都是你李连芳造成的,若不是你君碧便不会死,你处处抓住人的短处和情感来做筹码。”颜墨婉站起来,离李连芳远远儿的。
“大爷,老太太,我在等这里斗胆向你求个情,我求你放过王夲。”颜墨婉瞧着不远处伤痕累累的王夲,蹙眉道。
“放过他?他一个下人,逾越规矩,竟和庹家的当家太太私通,你让我放过他。再说大太太可说了,是王夲强暴了她,她并不是自愿的。”尹碧华挑着眉毛,瞧着李连芳讽刺道。
“娘,王夲没有强暴大太太,反倒是大太太引诱王夲的。”颜墨婉紧眉,瞧着李连芳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儿。
“若是要放过王夲,我是坚决不同意,我可以不按庹家的家规处置,留他一条生路。”尹碧华低垂着头,大声儿道。
“娘,在庹家,最难见的就是真心,到处都是猜忌与算计,王夲虽是下人,但是他却有一丝的真心。他真心的对待大太太,真心的做好手头的活儿,我觉着倒是极其难得。不如放他回去,就看在他的一丝真诚的份儿上。”颜墨婉紧眉,双目噙满了泪水。
“四姨太,我晓得你是好心,但是我不能瞧着自己的孩子……孩子……”
“王夲,这个孩子没有盼头,生下来不是痴傻也是残疾。”颜墨婉还没等王夲说完,自己便急着道。
“为什么?”
颜墨婉瞧着王夲,心头甚是心痛,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太太为何几年没有生育,按理说大爷去她房里的次数最多,但是几年了只生下了素心小姐。因为大太太一直在服食麝香油,所以一直不能生育。”
“什么,我一直在服食麝香?”李连芳仰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粗气,瞧着颜墨婉,左手轻轻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对,你一直在服食麝香油,而且年岁久远。你一直在算计着别人,想不到自己也在被人算计。人啊,往往就像手心儿的一颗棋子,虽是只身前进,但是往往命运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颜墨婉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叹息道。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李连芳站起来,一把抓住颜墨婉,紧眉质问道。
庹鹜宽瞧着李连芳气势凌人的模样儿,紧忙踱步过去,一把推开李连芳,搂着颜墨婉。
“呵呵呵……我才进庹家半年而已,而你服食麝香的日子怕是好几年了,难不成我那时关在绣阁的时候还天天往你的吃食里加麝香?”颜墨婉推开庹鹜宽,瞧着李连芳咆哮。
☆、第九十八回:相聚
李连芳松开手,呵呵呵的自笑起来,散漫着步子瞧着身侧的鸡冠花,“一定是刘瑞希那个贱人,一定是她,她怕我夺得了庹家的家产才算计我的。”
李连芳仰着头,瞧着一方天际,碧蓝的天空,白色的流云旋转,顿时觉着头昏目眩。
“这是四姨太第一次求我,我便放了王夲。至于庹家的大太太么,就按家法处置吧。”尹碧华半会儿,回过神来,瞧着李连芳,高声儿道。
李连芳松了松肩膀,冷笑道,“你不能处置我?”
“连芳,你不要忘记了,我才是庹家内宅当家的,就算是大爷也要顾及我几分。你不过是庹家的姨太太,犯了规矩,就该受到处罚。”尹碧华左手提着自己的杏木雕凤拐杖,狠狠的敲打着石板。
“娘,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李连芳左手叉着腰,散漫的步子游离到尹碧华跟前儿,双眸还有一丝丝的泪痕。
尹碧华瞧着李连芳得意忘形的模样儿,心头更来气了,“你与下人私通,就应当沉塘。”
“好啊,你就将我沉塘试试,我怕你失去的不仅仅是我李连芳,失去的恐怕是整个庹家的百年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