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喝酒吧。”墨婉突然说道。
庹鹜宽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过头认真的瞧着颜墨婉:“什么?”
颜墨婉抬起头认真的瞧着庹鹜宽,“我说,我们去喝酒,怎么样。”
庹鹜宽瞧着天际已经暗沉下来了,皱了皱眉头:“好,去哪里?”
“去福酒楼。”
“好,早就听闻那里的女儿红十里飘香了。”墨婉走在前面,庹鹜宽紧跟其后。
今日信子镇的人很少,墨婉走在街上格外冷清。
福全酒楼在信子镇很出名,不光是他那里的菜色诱人,更重要的是他那里酿的酒特别香醇,有头有面的人一般谈生意,或是请朋友吃饭都会去哪里。
不出几步路便到了福全酒楼,墨婉有些丢魂落魄的站在福全酒楼前,仰起头瞧了瞧精致雕琢的屋檐,微闭双目,一股浓郁的酒香飘来。
庹鹜宽不晓得颜墨婉为何会突然叫自己喝酒,但是他能看出来墨婉有心事,或许跟庹鹜阔有关,自己就这么陪着她,也是好的,静静的跟在她后面,在灯火阑珊处瞧着她已感到很满足。
“哎呀,是大名鼎鼎的颜墨婉光临本店,快请进。”小二倒是蛮热情,为墨婉开门,擦桌子。
墨婉坐下,侧头温婉一笑,庹鹜宽进来坐在颜墨婉对面。
“庹少爷也来了,真是稀客。”福全酒楼掌柜的亲自上来倒茶,面庞堆满了笑颜。
庹鹜宽点点头:“菅老板,来壶上好的女儿红。”
“给咱们庹少爷和颜小姐,来壶上好的女儿红。”菅老板高声道。
墨婉面色淡然,瞧着庹鹜宽,似乎每一个动作只见她都能看到庹鹜阔的影子。
庹鹜宽和颜墨婉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灯火通明,在这个酒楼里,这个位置是最不显眼的,但是方才菅老板一声高呼,好些人都晓得颜墨婉和庹鹜宽在这里喝酒。
前些日子,镇上就传得风言风语的,庹少爷和蒯家绣娘颜墨婉在破庙里过了一夜,现在又公然在一起喝酒,四周一片唏嘘。
“你们瞧瞧,庹少爷家里已经有几房姨太太了,还在外边拈花惹草。”
“可不是嘛,男人嘛,哪个不爱美人。”
“听说庹家大小姐还跟蒯家少爷纠缠不清。”
好些人都在嚼舌根子,墨婉抬起左手,细长的腕际一对儿玛瑙镯子透亮明晰。双眸低垂,密卷的睫毛微微颤动,白皙的皮肤在夜里的映衬下更加明艳动人了。
墨婉取出两个杯子,放在桌子上,动作极其轻柔但是却很利索。庹鹜宽在一旁瞧着墨婉,每一个动作都入心坎儿里了,一颦一笑之间尽是迷人的气息。
“庹少爷,请。”墨婉酌满一杯酒,柔声道。
福全酒楼里,灯笼红彤彤的,灯笼上绣着最流行的苏绣图案。上好的青花瓷酒杯,小巧玲珑的,在橙红的灯笼下格外透亮。
墨婉紧眉,端起酒杯便猛喝,庹鹜宽瞧着紧忙道:“墨婉小姐,你有何心事,或许可以跟我说说。”
墨婉放下酒杯,“没事,喝酒吧。”
墨婉一杯接着一杯,庹鹜宽也端起酒杯喝了起来。陈年女儿红酒劲儿很大,一会儿墨婉面颊便红了。这是墨婉第一次喝酒,才几杯便觉着醉醺醺的了。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墨婉瞧着庹鹜宽带着哭腔的说道。
庹鹜宽晓得墨婉是把自己当做庹鹜阔了,紧眉瞧着墨婉,心若深水里缠缠绕绕的水草般,纠结在一起,千千错结。
庹鹜宽左手握拳,锋利的指甲掐得手心儿的肉生疼。左手端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
“庹鹜阔,你晓得我有多累吗,我真的很累……”墨婉又端着一杯女儿红,一仰而下。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墨婉面颊通红,抬起头瞧着庹鹜宽,恍恍惚惚的觉着自己眼前是庹鹜阔,紧忙抓住他的手:“庹鹜阔,我们会在一起的,对吗?”
庹鹜宽任由颜墨婉紧紧握着自己的左手,紧眉瞧着她,庹鹜阔这个名字像寒剑冰霜般刺入自己的心脏。
颜墨婉瞧着庹鹜宽,“回答我,我们会在一起的,对吗?”
庹鹜宽紧眉,认真的瞧着她:“对,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庹鹜宽说完,又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来,店小二双手端着一小瓜肘子过来:“哟,喝成这样了,我给二位找间客房吧。”
“六子,快来,将这二位客官扶到客房去。”
“哦。”
颜墨婉和庹鹜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店小二扶到了同一件客房。这一夜很短,但是流言却很长。
快到晌午了,墨婉才起来,觉着自己头很重,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床榻之上。紧忙起来,双手环抱在胸前,衣服都好好的穿着,浑身一股酒气。
墨婉摇了摇有些微微疼痛的头,站起来,正欲离去,瞧见庹鹜宽在自己跟前儿。他睡在地上,眉头微微挤向眉心。
“吱嘎!”房门打开了。
“哟,小姐你醒了,这房钱还没有付呢,还有昨儿的酒钱。”
墨婉手忙脚乱,从阔袖里取出几块大洋放在桌子上,紧忙离去了。
墨婉像落荒而逃般出了福全酒楼,昨儿夜里的事情历历在目。
外面下着雨,有些急,墨婉没有撑伞,独自走在雨里。
“哦,一夜风流竟这般模样儿。”一位大婶提着提篮,撑着油纸伞高声道。
墨婉在信子镇街上,四周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她,她环抱着身子,浑身颤抖。自己心头无限的悔意涌出来。就这么一次,她感觉自己好无助。
雨越下越大,墨婉抹了抹面颊的雨水,疯狂的在雨里跑了起来。众人都回避,见着墨婉就像见着鬼魅一般。
“瞧她那样子,听说素日里不是很清高吗?”
“还未出阁就在外面跟男人鬼混。”
“真是没有规矩,真是下贱。”
悠悠之口,如何堵得了。墨婉突然觉着,自己什么都没干,但是好似什么都干了,庹鹜阔,此时此刻,你在哪里。
庹家宅邸
自上次刘瑞希在偏苑儿去之后,尹碧华就吩咐,若是再有人进去,定会要了把守阁门丫头婆子的命。所以,近几日在无人前去偏苑儿了。
偏苑儿早已无人居住,屋顶漏水严重,前几天雨不急倒是无所谓,近一两天雨水又急了起来。
安君碧身子本就虚弱,前几日在茉青阁跪着淋了一晚上,现在屋子漏水,被褥全湿透了,连一件干衣服都没有。
安君碧咳嗽不断,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惨白,嘴唇干裂。
绿冬抹着眼泪,摸了摸安君碧的头,已经烫得不行了。君碧已经昏迷了,绿冬咳嗽两声,紧忙下楼哀求众丫头婆子打开房门,让人请家医过来。但是无论如何,门外都没有人理会。
绿冬心如死灰,脚步沉重,一步一步上了阁楼。君碧面色苍白,蓬头垢面的昏睡在床榻之上,这般下去,她会死的。
“三姨太,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何大太太就是不肯放过我们。还有大爷,你那么爱他,可他却对你不闻不问。”绿冬跪在君碧跟前儿,一个劲儿的抹着眼泪。
抬起头,雨水顺着屋里的柱子流下来,就像绿冬此刻的眼泪般。
绿冬站起来,推开阁楼的窗户,瞧见尹碧华正在采波亭喝茶。笑了笑:“众人都说小姐命好,能嫁进大户人家,可是此时此刻的苦楚,又有谁晓得。”
“小姐,来世绿冬还要跟着你,眼下或许只有这个办法,或许能救你。”绿冬扭头瞧着床榻上昏睡着的君碧,哭着说道。
“咚……”一声,绿冬从偏远阁楼跳了下去。
一群麻雀飞起,绿冬重重的落在青石板上,双目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人,身下血流一片。
☆、第三十九回:伤怀无奈
庹老太太托喜婆到处为自己寻觅女婿,今个儿天终于放晴了。
尹碧华端坐在大厅,瞧着院子里有一丝丝的阳光倾泻在碧阔的叶儿上。笼子里的金丝雀低头啄米,又仰头鸣叫了起来。
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领着一个头戴珠花,身穿红衣的妇人进来了。
“哎呀呀,庹老太太,你托我找的人儿,我总算是找着了。”那妇人进来左手放在怀前,右手拿着一块红色的手帕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尹碧华见大厅里忙活的丫头婆子众多,紧眉使了使颜色,那喜婆也是极有眼力见儿的人,紧忙笑了笑。
香儿晓得尹碧华的意思,冲着众丫头婆子使了使眼色,丫头婆子们立即避开了。香儿也是极其伶俐之人,侧身端来两杯茶,分别放在尹碧华和喜婆跟前儿的檀木案桌上便踱步离去了。
“陈喜婆,你说说看。”尹碧华端起茶杯,左手拿捏着茶盖,依旧是一副清高的样子,
这人就是这般,清高了一辈子,就很难在放下架子温和待人了。
陈喜婆笑了笑,露出有些突兀的门牙,鼻子上一颗大痣甚是明显,“庹老太太,你容我喝口水再说。”
陈喜婆笑着端起自己左边棕色檀木桌子上的茶盏,猛烈的喝了起来。尹碧华见她样子,觉着有些反感。
“庹老太太,这事儿你托付给我,算是找对人儿了。”陈喜婆放下手里的茶盏,面庞堆满了笑容。
尹碧华斜着眼睛,“哦,你且说且听听。”
陈喜婆端了端身子,面庞堆满了喜悦之情,太太左手,手里红色的生丝手帕格外耀目:“我说的这户人家可不得了,他家在青霞镇要是称第二,就绝对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尹碧华抬起头,双目略有一丝丝的笑意:“陈喜婆说的这户人家,可是姓菅。”
“原来庹老太太晓得这户人家?”陈喜婆抬起左手擦了擦自己的面颊。
庭院里有一丝丝的阳光倾泻下来,杏木柱子旁金丝雀在笼子里一跳一跳的,看来今儿个着实是个好天气。
尹碧华抬起头,双手放在胸前,“香儿,去叫大太太道大厅里来。”
“那么,庹老太太,你的意思是?”陈喜婆很想促成这段姻缘,若是这两家联姻,她的红包想必是其他人家的好几倍吧。
尹碧华侧过头,深墨色的上衣将她衬托得越发的威严了,阔袖上绣着朵朵山茶花,针针线线尽是眼下最流行的苏绣。
“在青龙镇,就像陈喜婆说的他家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的,只有菅家。”尹碧华声音有些大,处处透露着压人气势的感觉。
陈喜婆裂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还想着将对方吹捧一番,没想到尹碧华竟然晓得青龙镇的菅家。
“庹老太太真是见多识广,既然这般,那庹老太太的意思是?”
“娘,你让连芳来,所谓何事?”李连芳笑容款款的踱步而来。
李连芳着一袭蓝青色的上衣,深色的盘扣,瞧着比前些日子清瘦了许多。
“哎哟,这就是庹少爷的妻子吧,庹家个个儿生得标致,今日我陈喜婆也算是开眼界了啦。”陈喜婆见李连芳立即起身,面庞有些发福,眼睛笑起来挤得没逢儿了。
李连芳侧过身子一瞧,便晓得是什么事情了,心头一颤,原来尹碧华并没有将庹薇薇许配给她弟弟的意思。不过还好,刘瑞希的孩子总算是没了。
“喜婆好。”李连芳微微笑道,踱步在尹碧华旁侧坐了下来。
“你去叫小姐下来,先不要告诉她是什么事儿,让她下来咱们陈喜婆瞧瞧。”尹碧华瞧着李连芳吩咐道。
李连芳双手紧紧握着手帕,觉着有些为难,庹薇薇的脾气庹家上上下下谁都晓得,平日里骄纵惯了,现在尹碧华也头疼。
“连芳这就去。”李连芳起身,低垂着头,笑面款款的离去了。
“你说的是菅家的大少爷,还是那个唱戏的妾室的儿子。”尹碧华笑道。
陈喜婆见尹碧华询问起情况了,扭过肥胖的身子:“庹小姐是庹家原配夫人的女儿,岂能许配给妾室生的儿子,当然是菅家的长子了。”
尹碧华听陈喜婆的话,有些变脸了,陈喜婆晓得自己一时嘴快,立即笑呵呵呵的:“虽都是大户人家,但是这尊卑有序,还是得讲究,庹老太太您身份尊贵,当然庹家大小姐身份也会不同一些。”
尹碧华点点头,“这是自然,陈喜婆考虑得还算周全,不过我倒是听说在菅家二爷更能干一些,好些生意都是他接受在管。至于大少爷么,听说性情优柔寡断,并没有做什么事情。”
“哎哟,庹老太太,庶出始终都是庶出。菅少爷什么都不用做,但是菅家的一切以后都是他的。”陈喜婆越说越激动了。
尹碧华端起自己身侧的茶盏,左手拿起茶盖拨了拨茶盏:“这道也是,不过我的女儿,想必你也听说了,被我宠惯了,脾气有些不好。”
陈喜婆起身,探上前去,正巧李连芳带着庹薇薇踱步进了大厅。
“薇薇,来。”尹碧华紧忙和颜悦色道。
庹薇薇瞧着面前这个陌生人,双目讶异的瞧着她:“这是谁?”
“今个儿,我陈喜婆真是大开眼界啊,庹小姐真是生得极其标致。我想菅家,一定喜欢得不得了。”陈喜婆站在庹薇薇跟前儿,笑得合不拢嘴了,不住的点头。
庹薇薇紧眉瞧着她:“喜婆?”
庹薇薇声音极高,李连芳就晓得她会不愿意,尹碧华自然也没有把握。
“薇薇,娘给你……”
“不要说了,大姨娘,原来你骗我来大厅就是为了把我嫁出去。庹家就这么容不下我了吗,我走就是。”庹薇薇晓得原来这是为自己在找婆家,甚是生气,本来白皙的面庞已经气得发红。
“放肆!”尹碧华起身,呵斥庹薇薇。
陈喜婆见眼下的情况,不晓得如何是好,“大小姐啊,我陈喜婆给你找的人,保准儿没错。”
“要嫁你自己嫁去,我说了这辈子我只嫁蒯俊杰。”庹薇薇面色通红,朝着陈喜婆怒吼道。
陈喜婆身子向后一侧,脸都绿了。庹薇薇说完便转身气势汹汹的离去了,李连芳有些难为情的站在杏木雕花柱子跟前儿,尹碧华双目有些发红,胸口堵得慌。
“庹老太太,这……这……”陈喜婆吞吞吐吐的,面色僵硬,鼻子上那颗黑色的痣越发的突兀了。
“连芳,给陈喜婆赏钱,送客。”尹碧华面色有些发青,明显很生气。
庹家院子里春色正好,有风送进来,柳条摇摇摆摆。
蒯家宅邸
蒯华笙从苏州回来,好些日子未在信子镇了,回到这里,景色依旧。
蒯家的那批银丝苏绣总算是盘托出去了,刚回到信子镇,便听见风言风语的说个不停。就连集市上,买萝卜的刘大婶也嚼起了舌根。
蒯华笙踱步走在前面,跟着他的是蒯家的老伙计——王旭强。已经跟着蒯华笙好些年了,做事牢靠又衷心。
“老爷,前面有家茶馆,您身体不好,歇息片刻再走吧。”王旭强拎着行李,跟在蒯华笙身侧。
蒯华笙点点头,“也好,反正这已经到家了。”
蒯华笙进茶馆,刚坐下,便听见周边的人在嚼舌根:“你们晓得吗,陈喜婆说庹家的大小姐庹薇薇非蒯家的大少爷不嫁。”
“这算什么,蒯家的那个绣娘,还未出阁就已经在外和庹家的大少爷过了两夜。”
蒯俊杰面色铁青,额头满是汗珠,左手紧紧的拿着拐杖。
“这庹家跟蒯家的是是非非,谁说得清楚呢。”
蒯俊杰转身气势汹汹的离去了,他紧忙踱步朝蒯家绣庄走去,鹤云桥下的碧水上雾气氤氲一片。
蒯家绣庄外的碧海堂在昨儿夜里的疾风里,抖落一片,深红的浅红的在地上,一股子酸味儿扑鼻而来。
把门的丫鬟瞧着是老爷回来了,立即高声道:“蒯老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