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房。”
秀云不问了。她知道小书房是夫君的私人地方,要谈重要事才会去那里。
一转过屋角,秀云就看见黄茳、陈生守在院子门边,好象在等人。她立刻明白了。“罗大人在书房?”
啸阳点点头,拥着她进了书房。
“见他们进来,正站在书桌前的罗宏擎立刻回过身来给秀云行礼问安。“宏擎失礼,这么晚了还来打扰,请嫂夫人见谅!”
秀云笑着回礼道:“不晚,罗大人毋须多礼。”
“就是,家里没外人,不必拘礼。”秦啸阳也说。
“你不是有话对我们说吗?现在你嫂子来了,贤弟只管说吧。”
罗宏擎等秦啸阳和秀云落坐后才坐下。“小弟有事相告。”
“什么事?”见他面色严峻,秦啸阳也紧张了。
“是关于秦姑娘生命安全的事。”
“生命安全?”秦啸阳和秀云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
“没错,今天上午,秦姑娘险些遭到绑架……”罗宏擎于是将啸月在鹊鸟桥差点儿被人绑架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秦啸阳恍然大悟。“原来今天下午你搜索的就是企图绑架啸月的船和人哪?”
“没错。”罗宏擎点头,感激地说:“幸亏大哥帮忙找到了那艘船。”
“可惜让那船上的人跑了!”秦啸阳懊恼地一捶膝盖。
“跑不了!”罗宏擎胸有成竹地说:“那船已经提供了很多线索,我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主使者!”
“可那是艘无主船,要怎么找呢?”
“大哥忘了,我们在那船上发现的那支旧鸟铳?”
“对对,那玩意儿虽然旧了点,但还是最好的线索!”秦啸阳笑了。
大明律法规定百姓不得私藏火器,如果那艘小船上有火器,说明船主不是与海盗有染,就是与官府有关。
“贤弟果真机灵过人,有你在,啸月就没问题啦。”
“不,这也正是小弟要跟两位兄嫂谈的事。”罗宏擎沉吟着对他们说道:“有人要绑架啸月的事和我们今天找到那艘船的事目前都不要声张,免得惊动了对手。依小弟看来,此事不单纯,我会再暗中派人调查。”
秦啸阳想起先前在江边的事。“哦,这就是先前我们找到船时,你故意说不是那艘,还让黄茳藏好那把鸟铣的原因吗?”
“正是。”罗宏擎点头,查到船和火器时,他确信这里面一定有个阴谋,他得不动声色地尽快查出。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将最不放心的啸月安置妥当。
“小弟时间不多,所以需要两位帮忙保护秦姑娘,她出门时一定得有人跟着,光五儿不行。另外,要多留心接近她的人。”
“这没问题,我会安排。”秦啸阳保证道。
“还有,嫂子是否知道,秦姑娘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秀云马上肯定地说:“不会,啸月一向讨人喜欢,不曾得罪过人。”
秦啸阳也持同样的看法。
“那好。”罗宏擎说:“如果有任何发现,一定要马上派人告诉我。”
“行!”秦啸阳和陆秀云同时点头。
罗宏擎再看着秀云,迟疑地问:“秦姑娘还好吗?”
“还好,就是说累。”秀云想起了什么,马上笑着赔礼道:“罗大人千万不要为啸月妹妹今早的行为生气,她从来没有打过人,这是第一次。”
“打人?啸月会打人?”秦啸阳惊讶地问,他因为一整天都没回家,所以还不知道啸月在戒然居发生的事。
秀云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因为当着罗宏擎的面,也没有多说。
“喔,啸月居然会打架?醋性挺大的嘛。”听妻子三言两语讲完后,秦啸阳仍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宏擎,而后者则是一笑置之。
“她就是在吃醋。”秀云点头。“可自己还不知道呢。”
“我可以见见秦姑娘吗?”罗宏擎要求。
想到方才啸月还很不平顺的情绪,秀云犹豫了,可面对他期待的目光又不忍拒绝,便说道:“我去看看,如果她还没睡就让她过来。”
可是当秀云回到啸月的房间时,看到她已经蒙头大睡了,于是想轻轻掀开她头上的被子让她好好睡,可是被子却被她紧紧地抓住了,说明她并没有睡着。
她隔着棉被喊。“啸月,快起来,罗大人来了。”
“谁?!”听到她的话,被子里的人猛探出头来。
秀云看到她闪着泪花的眼睛,惊讶地间:“怎么哭了?”
“谁哭了,我才不为那个闷葫芦冷性子的男人哭呢!”啸月否认,可她的话已经不打自招地承认了在为罗宏擎落泪。
秀云心中有数,也不点破她,径自拿起她椅子上的衣服。
“来吧,快穿上衣服,罗大人在外面等着呢?”
“外面?他到家里了吗?”啸月惊慌地指指房门。
“当然,跟妳哥一起回来的。”
“哥干嘛让他来?!”啸月生气地说,现在对他还有气,她怎么会见他?再说此刻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就更不愿见他了。“让他走,我不要见他!”
说着,她又把被子拉上了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啸月,大人特意来想见见妳,妳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吧?”
“不给!”蒙头躺着的啸月赌气说。
见她倔脾气又犯了,秀云知道这样子逼她出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只好说:“那好吧,妳好好睡,改日再去跟大人见面。”
啸月不答,心里却在想:见了面又能说什么?
看到秀云独自前来,秦啸阳问:“啸月呢?”
秀云摇摇头,对罗宏擎说:“实在抱歉,啸月妹妹不舒服,已经睡了。”
罗宏擎察言观色,自然明白是啸月不愿见他,不由心情黯然,但心中还是有事放心不下。“嫂子可发现她身上是否有伤?”
秀云点头,尚未开口就被秦啸阳插了话。“伤?啸月怎么会受伤?”
见他着急,秀云忙说:“没大伤,就是手腕、胳膊和腿上有不少瘀伤。”
“哪里来的瘀伤?”秦啸阳蹙眉一想,转头看着罗宏擎。“宏擎,她手上没什么力,就算对你或那位杨姑娘动了手也伤不了人,可如果你……”
听说她身上有伤,罗宏早已心痛自责不已,此刻一听大哥口气,知道他误以为自己对啸月动了手,顿时急了,截断他的话道:“大哥误会了,宏擎永远不会对秦姑娘动粗!”
秀云也不满地拉拉丈夫。“这事不能怪罗大人,啸月说是她跌倒摔伤的,可现在看,应该是那两个男人绑架她时碰伤的。”
“没错,那正是小弟询问的原因,怕她有伤不说,耽误了治疗时间。”
“老弟莫气,是大哥错怪你了。”秦啸阳向他道歉。
“大哥爱妹心切,宏擎何气之有?只是秦姑娘那里,还望嫂子多费心照顾。”罗宏擎对他们抱拳告辞,没能见到啸月,他感到很失望,可也只能如此。
送客的秦啸阳看着一向洒脱,如今却被自己的妹妹害得神情沮丧的义弟,忧虑地说:“你跟啸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罗宏擎叹了口气。“大哥,令妹是小弟今生最大的麻烦。可是无论怎么麻烦,我一定要娶到她!”
他无奈又坚决的语气让秦啸阳笑了。“很好,大哥定助你一臂之力!”
罗宏擎没再说话,带着黄茳、陈生往海卫所走去。
他得从近日海盗的活动查起,找出那几个黑衣人的窝藏地点。
想到有人正将魔爪伸向啸月,他的忧虑就如同这黑夜一般压迫着他的心。
“废物!没用的歪瓜劣枣!”
就在罗宏擎为秦啸月的安全感到忧虑难安时,远离刺桐港的南湾码头附近一幢石屋内,一个紫铜脸的粗壮男人正对着跪在他面前的三个黑衣男人咆哮。
这三个男人果真长相不端,难怪被骂“歪瓜劣枣”。年纪最大的那个长了个朝天鼻,最小的有张歪嘴,介乎于两者之间的,则是个独眼。
他们原是一帮流窜海上抢劫作案的海盗,后来因为新来的提举市舶司加强海上防范,几次打击使得他们东躲西藏,无处作案,刚好遇到紫铜脸带领的倭寇,于是被拉入伙,为其提供陆地上的定居点,成为他们屠虐同胞的帮凶。
“什么地方不行,偏要跑到人家眼皮底下去动手?!”紫铜脸继续怒骂。
朝天鼻战战兢兢地屈身求情。“老……老大息怒……”
“息你娘的怒!主上马上就到,见不到人,我就将你等交给主上处置!”紫铜脸男人怒气勃发,一脚踹在他的身上,他立即往后倒下。
跪在中间的歪嘴见状,顿时吓白了脸,对紫铜脸说:“老大,这次不能怪属下们无能,实在是那丫头最近都不出门……”
“闭上你的歪嘴!你还敢跟老子说理由?把火器忘在船上,给官府留了底,你小子也活到头了——来人!”紫铜脸杀气腾腾地高喊。
立刻,他身后出现两个壮汉和一只大竹笼子。“按规矩处置!”
一看到竹笼子,歪嘴顿时面如土色,声嘶力竭地哀求。“老大……求你,不要把我装笼沉海!我去,我去抓那女人!我再去啊……”
可是他凄厉的叫声很快就被一块布堵住,变成模糊不清的“嗯嗯”声,而他的反抗在那两个壮汉面前就如同小鸡在老鹰爪下挣扎。最后他只能将恐惧、乞求的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另外两个男人。
“求老大开恩,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被踹过一脚的朝天鼻伏地磕头。
可紫铜脸毫不动心,那两个大汉立即将被捆绑住的歪嘴塞进了竹笼里。
“老、老大,请……请放过阿四吧,我们保……这次保证得手!”跪在地上一直没吭声的独眼男子尽管瑟瑟发抖,但还是忍不住替同伴求情。
“蠢才!”紫铜脸对着他啐了口,凶狠地骂道:“若非看在你小子掌船有一套,留着还有用,老子一样要你的命!”
他这声怒喝,让被骂作蠢才的独眼哆嗦得几乎要倒下。
紫铜脸再看他一眼。“好吧,这次就依了你!不要再让我失望!”言毕,他猛地一脚踢在竹笼上,对那两个执法者说:“放了他!”
笼子被打开,他又恶狠狠地对朝天鼻说:“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五日内如果没把人带上成至号,你们都得沉海!”
“谢老大开恩……谢老大……”朝天鼻磕头如捣蒜。
“黑子!”
“是,属、属……属下在……”地上哆嗦得如同在筛糠似的独眼应道。
“不许发抖!”紫铜脸一声怒吼,独眼更加哆嗦,本来就瘦小的身躯更缩得像个球。
显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怕极了这个凶神恶煞的老大。
“不中用的东西!”紫铜脸厌恶地命令。“这次得找艘能出海的大船!”
“是……是……”独眼黑子的牙齿“格格”地响。
“三天内,我在成至号上等着你们献给主上的礼物!”紫铜脸扫了他们一眼,对身后的大汉一挥手。“我们走!”
一群人蜂拥着他离去,地上的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跌坐地上,擦拭着脸上被吓出来的冷汗。
泉州枕三山襟两江面朝大海,有绵长的海岸线和广袤的沙滩。
清风煦日下,距离刺桐港不远的望角海面巨船鼓帆,湛蓝的大海在帆过之处掀起巨大海浪,哗哗的海涛声与沙滩外围观的百姓们不时爆发出的喝采声相互呼应,将大海渲染得沸沸扬扬。
今天,因为是钦差大臣亲自观摩泉州水师的海上训练,泉州海卫所属下的千户所都率船来了。数十艘战船威风凛凛地排列在海面上,每艘战船上的士兵都穿著整齐,严阵以待地站立在船舷两侧等待着命令。
等船只集结完毕后,沙滩上临时搭设的指挥塔内,罗宏擎下令训练开始。
当即,白帆升起,鼓风击浪,各千户长率领属下战船,在碧波万顷的海面上列队。他们时而纵队航行,时而并排呈“一”字形前进。队形变换迅速,各船之间的配合相当默契,足见其训练完善。
指挥塔上,杨大人不时询问着有关新战船的分布和船上兵力配置的情况,并不时发出惊喜的赞叹。“哦,这实在是壮观!你们做得不错!”
见他如此兴致勃勃,罗宏擎只是淡笑,并没有回答。
而得到顶头上司的赞扬,又深知罗大人生性寡言的孙大人却十分开心,便不停地向杨大人介绍着各型战船的功能和火力,杨大人也听得极为专心,还不时提问。
听着他们热烈的交谈,罗宏擎对杨大人如此关心军船性能感到有点意外。印象中杨大人一向重文轻武,与人言谈间喜好文章理学、诗文词赋,很少论及其他,可此番前来,不仅主动要求亲阅军容,还对战船分类及兵力分布等细节如此感兴趣,这不能不让他诧异。看来,自己以前对恩师的了解并不全面。
正想着,四周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吶喊声,他本能地抬头打量散众在沙滩各处的人们,却一眼看到右侧十数丈外的礁石上,正站着他惦记不已的啸月!
前天晚上离开秦宅后,他一直期待着第二天一早能见到她。当时他就想,这次她再来时,他绝不会再回避她,还要尽可能地陪着她。
从看到她倒在河边泥草中起,他就无法放心地将她交给其他人去保护,觉得只有让他亲自看着她安全地在自己身边,他才能放心。
可是他失望了,接下来的两天啸月都没有在戒然居出现。
他因为每天得陪同杨大人,还要处理日常事务,所以非常忙,也没空去秦宅看望她,可心里对她的惦记却越来越甚。
此刻猛地看到那抹缠绕在他心头的身影出现在这里,他心里充满了自己都没想到的欣喜。尤其让他欣慰的是,在五儿身边,他看到了两个秦府的护院,这说明秦啸阳没有忽略他的建议,加强了对她的保护。
不过,令他不安的是,此刻跟在啸月身边的不仅是五儿和秦氏护院,更有他想不到的人——恩师杨大人的女儿杨姑娘和她的丫鬟、侍卫!
啸月和杨姑娘站在礁石上,其他人则围站在礁石下。虽然因为角度关系,他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但从她僵硬的肢体,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
再看看她身边的杨姑娘,似乎一直在说话。
他对这位杨姑娘,除了兄妹般的情谊外,再无别的感觉。不像啸月,总能激起他心底最深处的柔情。
杨姑娘在说什么呢?是她让啸月不高兴的吗?
他揣测着,希望能过去加入她们,了解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此刻,训练正进入高潮。快速行驶的战船和大大小小的烟雾弹、火弹坠海掀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柱,令人眼花撩乱的小型战船灵巧地穿梭在大型战船和水柱之间,在隆隆炮声中越过巨浪,迅速完成挂舷、钉船等动作,很快就将几艘速度略慢的大船“锁”住,动弹不得。
惊心动魄的场面赢得了围观者此起彼落的欢呼和赞美声。
杨大人与孙大人的讨论更加热烈了,罗宏擎的心却渐渐地游离了训练现场,目光随心不时地飘向礁石上的倩影。
终于,整个训练在众人意犹未尽的叹息声中结束了。
趁杨大人急着去跟那些正在返航的千户长说话的机会,他让孙大人陪同前往,自己则跳下指挥塔,往礁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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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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