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袖,麻烦你就近在' 正干楼' 给咱们找间避风的屋子,然后快去找一名大夫来!〃 她转头吩咐香袖。
佟府宅子太大,宝儿现正病着,没有避风的轿子,她和香袖两人不可能把宝儿送回〃 宝津楼〃。
听到这话,香袖呆在原地愣了片刻。
〃 怎么了?快去吧!〃 珍珠催促她。香袖的神情显得很为难。她杵着不走,同时朝楼里探头,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 香袖?〃
〃 要在这儿么?可……可贝勒爷不知道宝格格来了……〃 香袖的口气犹疑。
〃 咱们可以遣人跟贝勒爷说一声。〃 珍珠道。
香袖答不出来,脸色却变了。
〃 我明白了……他,不许宝儿进楼?〃 珍珠明白了。
只是不了解……他为什么要防着自己的亲妹子?香袖低下头,不敢接腔。
珍珠不问香袖原因,她料想香袖只是一名婢女,只知道格格不许上楼、却不会明白内情的。
这事她得问善保,可善总管是个明哲保身的人,不见得肯说实情。
〃 帮我一回,〃 握住香袖的手,珍珠求她:〃 快去找大夫吧!你自小在府里当差的吧?那就最明白宝儿那孩子可怜得紧,就算做件好事,咱们疼疼那孩子!〃
香袖怔怔地盯了珍珠半晌,她的眼神飘移着,似乎还是不能决定,到底值不值得为了一名没爹疼、没娘爱的小格格惹上麻烦!
〃 香袖,人这世一辈子能有多少时候做得好事?遇上一件,不是老天爷给的恩惠吗?再不把握,难不成要生生世世做奴才,不想翻身了?〃 她语重心长地劝香袖。
香袖呆呆地望着珍珠,眼泪却不知不觉淌出来了。〃 姑娘说的是,香袖真蠢!怎么不知道要修善积德,好给自个儿来生种福田!〃 抹去眼角的泪花,她喜极而泣、高兴地接下道:〃 我知道屋里头有间破柴房,只是委曲了宝主子……〃
〃 眼下有间避风的屋子就好,你领咱们去后尽快找个大夫过来,然后唤人抬顶软轿,把宝儿送回' 宝津楼' 去。〃
〃 嗯!〃
香袖帮忙扶着宝嫔,三个人匆匆往〃 正干楼〃 走,没留意到楼外一对眼睛正盯着三人。
第八章
进楼后,香袖指了一条小路,三个人往园子后头走,很快就到达后园一间破旧的柴房。
〃 这屋子是园丁张老放锄具的小屋,他平日里也到这地方午歇,所以里头有一张小床。〃 香袖道。
园丁张老跟香袖是同乡,因此特别照顾她,香袖也常送点心给张老,所以知道这间小破屋。
打开屋子,里头果然跟外表一样破旧不堪、而且脏乱,可庆幸那张床还是干净的。
香袖帮着把宝嫔扶到炕上。〃 姑娘,我这就去找大夫,再找人来把宝主子移到屋里头去!〃 香袖边说边往门口走。
急急跑了一半,她忽然停住,回过头对珍珠道:〃 姑娘,您心地真好,来世肯定要当夫人的!〃
说完这话,香袖连忙又转身跑开。
珍珠没放在心上,她急着回房照顾宝嫔。
〃 当夫人?惹怒了爷,我看没当成夫人,就要先害人了!〃 嘲讪的言语从珍珠背后冒出来。
珍珠知道说这话的人是李如玉。她没回答,只管脱下自己身上的厚袄子、掩到宝嫔身上。
〃 害死一名奴才不打紧,你可知道,违背贝勒爷的命令、把宝格格弄进屋子里,就会害了她!〃 李如玉自顾自的往下说。
〃 有什么后果,我会承担。〃 回过身,她望住敌视自己的女子。
不预期,允堂竟然也在屋内,他靠在门边、冷峻的眸光像冰。
〃 贝勒爷。〃 凝视男人冰冷的眸,珍珠无畏地迎视男人的眼光。
〃 我记得,你应该离开' 正干楼' 了!〃 允堂的脸色阴沉。
他向来厌烦她的理性。现在她当面违逆他的命令、却表现的这么冷静更让他不高兴。
〃 贝勒爷,方才在楼前,如玉看到珍姑娘跟一名丫头把宝格格扶进' 正干楼' ,如玉没记错的话……〃 李如玉柔柔地对允堂道:〃 贝勒爷曾经下过令,不许宝格格进' 正干楼'。〃
〃 人是你带进来的?〃 他无表情地质问珍珠。
珍珠看得出来他不高兴。如果是因为她不曾禀告,那么现在她愿意解释:〃宝儿病了,从这儿回' 宝津阁' 有一段路,她不能再受凉〃
〃 善保!〃 允堂打断她没说完的话,突然叫进候在门外的总管。
〃 贝勒爷。〃 跟随主子前来的善总管,立刻走进小屋。
〃 把人抬出去!〃 允堂冷冷地道。
〃 你不能这么做!〃 未曾思索,珍珠冲动地开口阻止他。〃 宝儿受了风寒全身起红痘子,不能再招凉。〃
刚才给宝儿盖被子,才发现她身上起了一颗颗痘子、有些里头已经开始带水,显然昨夜风寒只是加重病情,红痘子该是白天就发了
只要发了水痘子是绝不能吹半点风的!现下就是坐轿子,也不可能了!宝儿得在这破屋里待上旬日,直到痘水消干为止。
李奶娘根本无心照顾宝儿。〃 不只宝嫔得出去,你也一样!〃 盯着珍珠的眼睛,他一字一句、不带感情地下令。
珍珠怔住片刻……
太无情了!
就算再不喜欢宝儿,他又怎么忍心见一个小生命在生死关头徘徊、而不伸出援手? 〃为什么……她是你的亲妹!〃 她问他。
允堂黑灰色的眼眸比平日深沉。〃 一个跛脚丫头,本来就不值钱。〃
他的话让珍珠心寒。
〃 还不抱出去!〃 他无情地下令,然后转身走出小屋。
善保赶紧朝外头招手,两名家丁立刻跑进来。
〃 要怎么样你才能不一意孤行?!〃 珍珠奔到允堂跟前。
〃 不可能。〃 他干干脆脆回答她三个字,越过她继续朝外走。
即使他的脸色严峻,珍珠仍然大胆地拦住他的路。
〃 让开吧!没瞧见贝勒爷不高兴了?〃 李如玉不轻不重地扇风点火。
珍珠不回话,她固执地挡在允堂跟前,并不怕他不高兴。
〃 招了凉,自然要回到干净的屋里头才是,在这肮肮脏脏的破屋子里,要怎么养病?你别再忤逆贝勒爷了!〃 李如玉表面上苦口婆心的劝珍珠,心底却高兴极了!
珍珠越是不顺从贝勒爷的命令,也就越顺李如玉的心意也许下一刻,这个本不该出现的女人,就会让贝勒爷撵出王府。
〃 出痘子能抬出去受风么?〃 珍珠不对李如玉说话,她只问允堂。〃 刚才我在宝儿身上瞧见水痘,这病只要一招风就难治了!〃 她定定望住他,试着同他讲道理。
善总管〃 呀〃 地一声,冲口而出道:〃 宝格格出痘子了!那是绝对不能招半丝风的〃
允堂冷峻的视线,让善总管吓得噤了声。
〃 宝嫔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终于正眼盯住她,允堂的口气很冷、很淡,让人听不出此刻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时之间,珍珠竟然答不上来。
头一回,除了娘和不能相认的阿哥,她对一个原本不认识的小女孩,居然产生了这么执着的感情。
〃 我没想过,只知道,不能让宝儿死!〃 否则她会难过一辈子!
不假思索的回答,连珍珠自己都惊讶。可话才说出口,她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曾几何时,她已经冷漠得忘了关心周遭的人、甚至……忘了该怎么爱人。
允堂的眼眸变得黑浊,瞪着屡次违抗他命令的女人,他看到似曾相识的倔强和固执。
〃 要我答应可以,除非,你求我。〃 他道,邪恶地提出要求。
珍珠静静地望住他,紧盯着男人没有表情的脸孔。
四周的气流仿佛冻结了,连善总管都屏住气。
〃 好,我求您……求您让宝儿待在楼里十日。〃
明知道他的目的在折辱自己,珍珠却没有犹豫太多时间。
一切只为宝儿,不再为了自己。
〃 留下宝嫔!给她清屋子、热炭盆儿,半个时辰内办好,不得有差池!〃 他立刻下令,同时紧盯住珍珠的眼睛。〃 还有你,今晚如常进房别忘了,宝嫔的命就悬在你一念之间!〃
他的意思,是要她听话。
珍珠不意外,他会利用宝儿进一步要胁自己。
只是,有必要吗?他的心她无法猜测,只是不明白,他何需把过度的执着用在自己身上?即使,她可能是唯一不够顺从他的女人。
随着允堂离去,他的近侍开始处理主子下令的工作。珍珠在善保欲言又止的脸上,看到一丝悲悯。
一旁李如玉森冷的眸光没有焦点,她瞪着珍珠的视线是空洞冷厉的。临去前她的目光移到宝嫔身上……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那女人不会继续留在王府!
或者她的绊脚石是这丫头……况且,自己的亲娘是这丫头的奶娘,可这丫头从来却不亲近她!
跟上男人的脚步,李如玉踏出破屋,森冷的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命令令
白天把过脉象、服了四帖药后,宝嫔的病况到夜间已经舒缓许多。
此刻已过亥时,尽管不愿意,珍珠知道不能再拖,她也必须到允堂房里一趟才成。
这是他今早答应让宝儿留在〃 正干楼〃 内,所附带条件之一。
离开柴房前她嘱咐香抽好好照顾宝儿,却没有听香袖的话更衣。
本来就没打算继续留在主府,她不在乎他高兴与否,等宝儿病愈,一切都会过去。
〃 我以为,你对我的命令不以为然,又会有自己的意见!〃 看到珍珠出现在房内,允堂嘲弄地道,英俊的脸孔扯出一抹冷冷的笑容。
〃 民女说过,贝勒爷不想听民女的意见,无论民女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无谓的挣扎。〃 她淡淡反驳。
他瞪着她,珍珠已经准备好承受他的怒气,可这一回允堂却没有被她这番话惹怒。
〃 你早明白就好。〃 他坐到炕上,面无表情地道。〃 过来!〃
来这里之前,珍珠就决定好宝儿康复前不再同他作对,于是她顺从地走近他身边。
〃 今夜我要你陪寝。〃
用的仍然是陪寝这两个字,他似乎决心贯彻他的霸道。
〃 脱衣裳。〃 他命令。
珍珠像个木头娃娃一般,无动于衷地脱去身上的衣物,直至全身上下仅剩亵衣和亵裤。
他拉住她的手,把她僵硬的身子扯到自己身边,深沉的眼眸不断在她冷淡的脸上搜巡。
〃 你恨我吧?〃 他忽然问。
她摇头。
〃 为什么?〃
〃 没有爱,不必恨。〃 她回答的直接。
他忽然用力一扯,粗暴的把她摔到炕上。
〃 你一定要惹怒我?!〃 他冷冷的问。心情被她破坏殆尽。
从炕上爬起来,摔痛的腿一时无法站主,她只得靠在床头前。〃 贝勒爷也不爱民女。贝勒爷图的只是一份鲜、一份好奇。倘若没有民女拿爱来行纠缠之事,事过境迁后您只会感到轻松自在。听到民女的答复,您其实用不着生气。〃 她率直的言语毫无畏惧。
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释怀,允堂的俊脸依旧很冷。
〃 如果不这么伶牙俐齿,你会讨人喜欢许多。〃 他眯着眼阴沉道。
她微笑,没有答话。
幽微的火光下,她半裸的雪背像白玉一样滑腻。
〃 疼么?〃 他柔嗄地问。
缓下脸色,他伸手轻揉她瘀红的膝头。
因为这个温柔的动作,她呆了半晌。〃 摔在硬梆梆的炕上,能不疼么?〃 她轻笑。
他咧开嘴,大手上移到她粉白的腰际,然后占有地箝紧把她整个身体拉到自己怀里。
〃 胸口还是暖的,可见摔的不够疼。〃 他的手探到亵衣内握住一团软热的乳球,低嗄地调笑。
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珍珠没搭腔。
〃 怎么?摔傻了?还是呆了?〃 贴着她耳边低笑。
〃 你今晚心情很好?〃 她轻喘着问。
〃 是不差。〃 他眯起眼粗哽地回答。
〃 不问问宝儿的病如何了?〃
〃 她瞧过大夫、也服过药了。〃 他道。
原来他都知道!
原以为他毫无感情,可显然他并非如人们以为的那般冷血。
〃 你心底以为我天生冷血是吧!〃 他低笑,道破她心中的念头。〃 眼中看到的不见得是真实,要相信你感受到的那才是最真实的。〃
〃 就像现在,〃 他嗄笑着,低哑地接下道:〃 我的手正捏住你的胸脯,这感觉够真实!也才清楚你现在脉搏有多快!〃 他低笑。
珍珠整个脸蛋霎时通红,只觉得这辈子没有这么丢脸过……
心情好时的他简直邪恶,当地霸道的时候还不至于这么危险。
〃 放轻松,现在既然已经在我的床上,就别跟你心底的瀑望过不去。〃 他低嗄地嘲弄。
令令令
不知为何,她一心想等他的呼息匀顺了,才能放心合眼。
今夜的他很奇怪,这不像她认识的男人。
微微侧过身,她静静等待他的呼息平顺,可直到下半夜,他的气息非但没有平顺,反而有急促的趋势
那是很深沉、凝滞的喘气声,她所得出他在压抑着,像是为了压制某种强大的痛苦,以致沉重的呼吸……
突然身边的男人发出低沉的吼叫
〃 你怎么了?〃
没被那下低沉的暴吼吓坏,黑暗中珍珠反而掀开被子靠近男人……
她轻柔的碰触,却如同利刃正在割裂他的肌肤,允堂失控的吼叫,随着他右手五指一扬,可怕的力气应声撕裂被单
〃 滚开……〃
这时候,向来骄傲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从他口中发出的吼叫,虚弱得像悲鸣……
终于摸到散在床边的衣物,珍珠找到收藏在暗袋里的打火石瞬间擦亮的火星,让她清楚地看到允堂俊美的脸孔上,那一道道狰狞、暴突的青筋……
纵然仅仅是火光一现,她没看错,他的颈椎下部竟然全是暗红色的血斑!
〃 拿开拿开!〃
光亮显然让他不适,他伸手挡住火光,暴躁地吼叫
珍珠翻身下床,离开暴怒的男人身边。
黑暗里,脆韧的床单因为极度野蛮的撕扯,不断发出〃 劈沙〃 的撕裂声。从他沉滞的喘气声判断,珍珠知道他的脸孔正对住自己。
黑暗中,她摸清茶几的方向,迅速倒茶、并且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掺进茶中搅散,然后打亮火星子点上烛芯,一室斗然放亮。
她看到一床凌乱、狼籍的被单、和全身布满着丑陋血斑的男人。
珍珠重新回到床上,没有因为男人疯狂的诅咒而离开他身边。允堂贝勒原本俊美的容貌已经变形,青筋布满他的额头和颈子,周遭被他撕得粉碎的布条,证明了此刻的他接近失去理智的边缘,已经是半头野兽。
向来,他是个克制力极强的男人。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教他失去可贵的、骄傲的自制。
正因为他突然的疯狂是那么的恐怖至极,更让她能深刻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 滚开……我叫你滚开!〃
他恶狠狠地吼叫,因为充血而发紫的十指虽然撕碎了被单,却没有在她靠近时朝她伸出恶爪。
〃 现在,听我的、不听你的。〃
她轻柔地道,纤细的指头按住他布满血斑的厚壮肩胛,同时把倒来的茶水灌进男人口中
她赌,痛苦到濒临疯狂,他会不会对自己出手?
〃 咕〃
允堂僵化的喉头像哽了硬块,好不容易咽下一大口水,他发红的眼眶瞪得老大,像野兽一样的视线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可他两拳握得死紧、手背上暴突着一条条丑狞的青筋,却没有对她出手。
望住他因为极度的疼痛、几乎已经失去人性的脸孔,珍珠的眸子放柔,她解开里在自己身上的被单,温暖的胴体无畏地拥住男人发寒的身子……
药效会因体温加速在他体内周行,珍珠紧紧抱住男人发寒的身体,视而不见他身上狰狞、丑陋的血斑。
尽管仍因痛苦而意识浑沌,允堂仍然能感受到贴在身上的女性胴体,所散发出来的温暖力量。
他疼痛的身体始终僵直着,直到巨大的痛苦在怪病缠身十年后的今天,突然奇迹地在下半夜就减缓…… 〃咯……〃
往昔要等到天亮才能减轻的剧痛,因疼痛而僵化的喉头竟然已能出声。
〃 别说话,〃 珍珠轻柔的声音像叹息,目的只在抚慰痛苦得接近发狂的男人。〃 如果可以,抬起你的手、尽可能抱紧我。〃 贴在他耳边,她轻轻地哄慰。
方才一见到他身上的血斑,珍珠已经猜到,那是〃 坤毒〃。
坤为至阴、属土,中了此毒的人,每逢,壬子、癸子日,水土对冲,寒毒开始发作,全身血凝成寒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