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边做什么?”薄心绮一进入总裁室,便见到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她极想坐上的宝座上头,不禁怒颜斥责着,她的儿子不会这么脆弱,不会这么轻易地输给一段不适合的恋情。
要他早日看透,是希望他好。
裴令慊无语而麻木地看着她,疲惫地敛下眼眸,只觉得有一股欲哭的冲动。
“你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堂堂裴氏集团的总裁,怎么能够有这么窝囊的表情?”薄心绮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忘了维持她贵妇的形象,双手拍击着原木办公桌,发出震耳巨响,却震不回他溃散的心神。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势,毕竟父亲走得太早,没来得及告诉他该如何面对他所爱的人竟是他的亲手足的状况。
“你要怨,只能怨你爸爸风流,要恨,你也只能恨他的多情;否则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令人不堪的事!”薄心绮瞧他仍是不发一言,不禁又落井下石地数落着,斥责那个令她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男人。
“爸爸会变成这样,难道你不用负责吗?”裴令慊淡漠地将话题丢还给她。
母亲向来怨恨父亲的风流,怨恨他总是早出晚归地流连在没有她的地方,遂父亲死前,她向父亲要求了在裴氏的地位,像个女皇似地掌握整个裴氏。他不曾怨过母亲的独裁,不会恨过母亲对他的几番纠缠,但是他怨透了母亲清高的态度,逼得父亲不得不向外寻求寄托;恨透了她让父亲铸成大错,造就了他今日的荒唐。
“你说什么?”薄心绮瞪大怒气冲冲的眼眸。“裴悯在外风流,难不成我还要替他负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她的儿子,怎么能够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这三年多来,她是怎么待他、怎么为他铺路的,他岂会不知道?现在他居然反将炮口对向她?她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妈,如果不是你一直对爸爸那么冷淡,爸爸又怎么会一直往外跑?”别的男人外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父亲的外遇只是纯粹对母亲的报复。“妈,难道你忘了?爸所找的每一个女人,全都是你周遭的朋友。他这么做的原因,难道你真的不明白?”
“难道每一个男人偷腥,都要把罪怪在女人的身上吗?”薄心绮声嘶力竭地吼着,清潋的眼眸里泛着泪痕。“我和他是相亲结婚的,他怎么能够怪我对他不够深情?怎么能够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来审判我?”
虽然是相亲,但是日久总会生情,然而他却不是。当她开始对他产生好感时,他却开始在外流连,她生下令嫌还不到一年,他居然告诉她,他在外头有了孩子。她能如何?她只好把她的感情全都冰冻起来,强迫自己对他的无情视而不见,强逼自己对他的放荡置之不理,可又有谁知道这三十几年来,她过得有多辛苦?
“要不是因为你不断地拒绝爸爸,爸爸又怎么会一错再错?”连带地将他的一生也赔了进去。
“那你要我如何?”薄心绮歇斯底里地吼着,不再是雍容华贵的贵妇,反倒像是个哀恸悲号的平凡妇人。
“我的丈夫不断地勾搭我的好友,甚至眼看着孩子一个个落地,你要我怎么做?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的丈夫宁可夜夜在外也不愿意面对我,你要我如何?”她不是没有试过,而是裴悯根本就不理她,她又能如何?
“妈……”他低吟着,发觉自个儿说得太多了。
他知道他这么说不公平,但是在幼年的记忆里,他记得是母亲的冷淡将他们两人的关系搞砸的。这要他如何能不怨?是母亲的冷漠造就父亲的荒唐,而父亲的荒唐却造就了他的悲哀。
两人对视着,想的皆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过了许久,裴令慊才淡淡地说:“姿莹怀孕了。”
何其悲哀呀!他们可是兄妹,怎么能够拥有孩子?
“什么?”
“我会让她把孩子拿掉的,但我不会告诉她这一切,我会让她回到她原本的生活,补偿她所有的损失。”但是补偿得了吗?只有天知道了。
“你要她把孩子拿掉?”薄心绮自慌乱的思绪中回转心神,涣散的眼眸直盯着他,怕他真打算那么做。
这怎么行,那可是一条生命,即使她是多么不愿意事情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她也绝不愿牺牲任何一条宝贵的生命;倘若她真能这么狠心的话,当初她就应该毁了那些私生子。就是因为她狠不下心来,今天才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能不拿掉吗?”退去冷厉的面容,剩余的只是不知该如何发泄的悲哀。
薄心绮愣愣地望着她的儿子,心像是被狠狠地鞭笞般;望着他不曾显露的哀伤,那张脸像是化成了利刃,残忍地扎进她的心坎里。难道他是真的爱她,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她的儿子坚强而冷漠,有时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禁为他过分的世故感到心疼……曾几何时,他也会露出这样斩人的怅惘?
真的已经爱得那么深了吗?
坐在SM经纪人办公室里,裴令慊冷凛着一张脸,一颗心纠结不已,不断地思忖着到底该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徐姿莹。然而要她离开、要她拿掉孩子,她又如何能不伤心?
他斜睨着坐在沙发上,一脸喜孜孜、感染着母性光辉的徐姿莹,心全都凉了。
“姿莹。”他轻唤着,多么不愿意让这话说出口,因为话一出口,从此两人便不再相依。
他可以选择不说的,但他要如何背负着这可怕的罪恶,以虚假的幸福掩饰她的身世?
“怎么了?”
徐姿莹听着他的呼唤,像个娇美的可人儿来到他的身旁,脸上勾着春风般的笑靥,不禁令他看傻了眼。
“我……”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什么事?”她粲笑如花地睇着他,小手更是轻轻地滑过仍是平坦的小腹。
自从她知道自己有身孕之后,她便暂时向电视台请了一段更长的假期,就等着他如何安置她了。现在他是要告诉她,他打算如何安置她了吗?
她知道他一定不会弃她于不顾的,因为在台风来临的那一夜,他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恐惧,适时地给她一丝温暖,让她享受到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温暖,更让她明白她是多么地需要他。
想找一个人陪在身边,然而这样的人却不是轻易就能出现的。
裴令慊敛下眉目,始终难以启齿,过了半晌才咬牙地说:“姿莹,把孩子拿掉。”他不讨厌孩子,但是他们不能有孩子。
“什么?”她面目扭曲地问着。
她是不是听错了,他怎么会要她把孩子拿掉?是因为他不喜欢孩子吗?
“我们到此为止吧!”他努力地冷着一张脸,不让悲哀随意地展露在他的脸上。“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更不打算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你回去吧!”
他一字不漏地将脑中先前拟好的台词说出,现在他的脑中是一片空白,深情的眼眸只能紧盯着她受伤的脸,望着她原本有点红嫩的小脸益发惨白,心也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而失律。
“我不太懂……”徐姿莹轻摇着头,拒绝听清楚他无情的话语。
“你之前说对了,我们毫无血缘关系,我们之间纯粹是利益结合,而我现在厌倦了这样的关系,所以请你回去你的地方吧、我这里不欢迎你。”他挑起眉,放荡不羁的姿态像极了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
他轻狂地笑着,心却痛楚地淌血。
“你……”她踉跄了下,全身止不住地狂颤,像是要把自个儿多情的心抖掉一般。
“难道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吗?”他笑得益发狂妄,心底的血却流淌得难以遏止。“你错了,我不过是想要让你知道,像你这种在孤儿院长大的女人,这种假借正义之言而投身媒体的女人,是我最厌恶的。”
“我不相信!”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台风天那一夜,他为什么要那么温柔地抱着她,为什么要不顾己身安全地在雨里救她?倘若不是因为他喜欢她、在乎她,他又何必这样待她?
“你不是因为想要得到裴氏的新闻而接近我的吗?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可以离开了吧?”他努力地扯出轻蔑的嘴脸。“你想要公布什么样的新闻,随便你,但是我一定会赶在你发布之前将它封锁,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怪我。”
这样子的话,应该足以让她信服了是不?
望着她硬将愤恨与悲楚压下而扭曲的脸,望着她强忍着泪水、折磨着自己的模样,他的心活生生的坠落在无声的世界里,碎裂得不成形。
“原来你之前对我那么好,只是因为你想要蛊惑我,好让我忘了我的目的,让我忘了你是一个多么卑劣的人?”不等他回答,她已经认定了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毕竟他已经把话挑明着说了,是不?真的是这样吗?她一直以为她找到依靠了,想不到竟是如此残酷的事实?
但是那一夜的温柔,她记得很清楚,倘若那全是逢场作戏的话,那他的演技也未免太生动了吧!
“要不然,你以为你配得上我吗?”他霸戾地吼着,掩饰着内心粉碎的声音。
“我不信、我不信!”要她怎么相信?
她向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搂住他,怎么也不愿放开。
孰知他的手一挥,丝毫不在乎她怀有身孕的身子,硬是将她推倒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而办公室外的六人也随即奔入室内……
第九章
“裴令慊,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桓恺一把将跌坐在地上、错愕不已的徐姿莹扶到沙发上坐下,恼怒的对他大吼。
其实用不着多问什么,刚才在外头,他们便将室内的怒吼声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们怎样也没猜到他居然会那么狠心,不只要她拿掉孩子,甚至还将她推倒在地?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这么做?
“你有没有想到你这样一推,受伤的不只是姿莹,甚至连她肚子里头的孩子都有危险!”仲恂怒不可遏地吼着,一把冲到他的跟前,揪住他的衣领。“当年你也是这样子逼迫夕淳的,不是吗?想不到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一样对待?”
“你懂什么?”裴令慊霸戾地挑起眉,瞪视着眼前这一群不该闯入的多事者。“你们到底懂什么?”
他知道他使力过猛,他知道她摔倒在地上了,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小脸,又有谁知道他到底有多心疼?他多想要向前将她扶前,多想用双手将她紧紧包围,可他现在却只能用双倍的力量控制住几欲向前跨出的双腿,巩固着快要崩溃的冷漠。
他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但是兄妹的关系要他如何不在乎?更何况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他的孩子,要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出生,接受这难堪的命运?
这不是单纯的向命运挑战,不是单纯的两方调解,更不是单纯的背景差异,而是血缘相亲。该死的血缘,即使他不想相信都不行。
“我是不懂,但是你这样对姿莹,怎么样我都不认同!”桓恺不解他为何发出这般肝胆欲碎的嘶哑声,但是他相信他亲眼所见的一切。
“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今天是用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话?”裴令慊嗜血的瞪视着他们,坚实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你们也不想想看,你们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如果不是我,你们有可能得到吗?”该死!他甚至有点疯狂地抨击着他们,然而心中的怒意却肆虐地蹂躏着他的心,令他停不了伤人的话语。
“我知道今天如果不是你,我们不可能拥有现在的地位,但是请你不要把两件事情混为一谈!”桓恺气怒地吼着。
“是吗?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子的人。”裴令慊咧嘴笑得鸷猛而邪诡,随即眯紧眼眸瞪视他们。“如果这里让你们待得很不高兴的话,你们随时可以走,我一点也不在意。”
他不想再背负这些包袱了,反正他们都已经长大,差不多都已成家立业了,就算他们真的想走,他也没有意见。反正他做得已经够多,也让他够累的了,他不想再囚禁他们。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向惜突发一语,说出唯有他所知道的秘辛。“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意坦承你是我们的大哥,你为什么宁可用这种方式将我们赶走,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向惜惊人的言语一出,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倏地降温。
“你说什么?”过了半晌,众人才不约而同地问出口。
“务晴当初找到几份资料,那是我们的出生证明,上头写着我们的父亲全都是同一个人,而我曾经不经意地见过大哥的身份证,更确定了务晴的推测没有错。”向惜望着眼前几个屏息以待的弟兄们,“我们的父亲是裴悯。”
像是核弹爆发一样,他们个个灰头土脸说不出一句话,唯有站在办公桌前的裴令嫌冷眼瞪视着向惜和他身旁的徐姿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过了不一会儿,喧哗的声音像核弹落地后所扬起的漫天幅射尘,几欲将裴令慊淹没。
要说吗?或者是继续背负着这个秘密直到他死去?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他只知道他想要保护他们,想将他们安置在一个母亲触碰不到的领域,只想完成父亲的遗愿,让他们可以平安地长大,算是他对他们的一点点补偿。
“你还是不愿意承认吗?”向惜低问。
裴令慊居然意外地勾起笑,逐而化为仰天大笑。
“你那么想知道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们。”
他的笑换来众人的震慑,唯有徐姿莹听出了笑声中的苍茫。
大伙儿全都静了下来,除了他诡异的笑声回荡之外,这个空间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声音。
裴令慊仍是勾笑地睇着他们,心里仍在挣扎着到底要不要把所有的事、包括姿莹的都告诉他们?
说吧!只要说了,他的心里就会好过些,反正这些罪孽不是他造成的,他用不着硬将这些包袱背在自己的肩上,唯有对她……他是感到深深的愧疚、遗憾。
他可以用裴氏换取一个徐姿莹,然而却换不到可以永结同心的未来。
“我们的父亲裴悯是裴氏集团的少东,在三十几年前以两大家族联姻的方式娶了薄氏企业的千金,也就是我的母亲。”他顿了顿,慵懒地坐下,点燃一根烟。“然而这样纯为利益结合的婚姻,却将他们带入了婚姻的坟墓。一开始母亲的羞涩和矜持让父亲误以为是她的傲慢,几番下来,失望不已的父亲开始早出晚归,留下打算回心转意的母亲……直到我出生之后,情况愈演愈烈,于是父亲开始在母亲的友人身上寻找母亲迟来的温柔,于是……”
“我们算是那个老头在外面的私生子?”桓恺怨声道,想不到自己只是一个失误之下所创造出来的生命,而那个老家伙还是个有钱有地位的集团负责人。
“没错。”裴令慊淡淡地回应着,挑眉环视着他们冷凝的脸。“而我则在父亲的指示之下,将你们一个个领回身边,如果我的手脚太慢了,还请你们多多见谅。”
“那个老头要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补偿我们?”乔忻不禁怒吼。
难怪他总觉得裴大经纪人对他们常常有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但又对他们百般照顾。况且以他这种年纪想要当长腿叔叔,确实是古怪了一点;想做光源氏计画的话,他们全都是男的,也让他捞不到好处,顶多是捞到一些钱财罢了。
“没错。”他低笑着。
“接下来,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这样子对待徐姿莹是因为……”心思缜密的向惜若有所思地说着。
一知道徐姿莹怀有身孕!他们全都等着要喝他的喜酒;而他的性情就算再怎么多变,依他对他的了解,他知道他也不可能会这么粗暴地对待她,会令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就是我们的妹妹。”他笑得更放肆了,然而喑哑的笑声却有着凄怆的意味。
把一切都说了吧!最起码他可以再丢掉一点包袱,可以不让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紧扣住他几欲不能呼吸的喘息。
“什么?”众人错愕不已,目光落在徐姿莹惨白的脸上。
只见她战栗不已地坐在桓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