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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是昨天被一个警卫发现的,他发现尸体的时候,死者的小女儿正趴在地上哭。柯岩当时就躺在这里。”李鸿走进牢房,指着牢房中央靠墙的那一片空地说道,“脑袋靠在床角,腿伸出了房门。是被非常粗暴的甩进来的。你们俩错过了最佳时间了,现在血迹也清理得差不多了,尸体也已经被带去做尸检了。不过应该没有什么意外,因为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割喉,窒息加失血。”
“也不一定。”杨文彬在牢房内蹲了下来,戴上手套,轻轻的捻起一小撮地上的灰尘,又站起来仔细的观察牢房内的陈设,“所以……肖阳呢?”
“已经发布了通缉令,不过,”李鸿耸了耸肩,“肖阳是个很聪明的人,从他之前犯下的案子就能看得出来。那可是六个人啊,他做的那叫一个干净利索,一点痕迹都不留,当时的警方还是通过一张罚单才抓到他的。”
“又是一个高智商罪犯。”严君黎调侃道,“你的菜。”
杨文彬无奈的看了严君黎一眼,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来,就被门口传来的一阵脚步声夺去了注意力。
来人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有些凌乱,但他身上的制服告诉了三人,这是一位监狱内部的管理者。
男人的表情有些紧张,他推了推眼镜问道,“几位,你们是……”
“陈先生您好,我是警局刑侦大队的队长李鸿。”李鸿立刻迎了上去,热情的跟男人握了握手。
严君黎立刻臭起一张脸,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台词”,惹的杨文彬露出一个笑容。
“严……大哥,”李鸿硬生生的把“队长”两个字吞回肚子里,“杨医师,这位是监狱的副狱长,陈松先生。陈先生,这两位是……”
“我们是……警察外援。”杨文彬肯定的说道,一边伸出手和陈松握手。
“警察外援?”陈松有些迷茫,“有这么个东西吗?”
杨文彬拿胳膊肘戳了严君黎一把,后者才回过神来,更加坚定不移的说道,“是的,是的,嗯……最近c市警局意识到需要广纳贤才,所以也会找一些编外人员来帮忙。”
对于两个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行为,李鸿投去了一个鄙视的目光。
“所以,您是副狱长?”杨文彬问道。
陈松点了点头,眼睛里露出明显的焦虑和紧张,“没错。”
“柯岩被害的时候,您在……”
“说实话?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一个警卫打牌。”陈松露出一个苦笑,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地方,“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打着牌的时候警铃忽然就响起来了。我和警卫立刻从房间里冲出来,我去查看另一侧的牢房了,然后是那个警卫发现的柯狱长的尸体。太惨了,这是报应啊,报应……”
陈松悲痛的摇着头,嘴里不断的絮叨着报应。
“你是说……五年前的事情?”严君黎问道,“你觉得肖阳杀死柯岩,是为了报复柯岩五年前把他抓进监狱?”
“当然,不然还能是什么呢!”陈松激动起来,“肖阳是个丧心病狂的魔鬼,这肯定是报复!拜托你们了,像这么危险的杀人犯绝对不能放任他到处逃窜啊!”
“麻烦您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把他重新抓回来的。”李鸿安慰性的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三人并没有在监狱里停留太久,他们又问了几个监狱的警卫,找到了那个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但谈话中都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看来我们又白来了一趟。”严君黎叹了口气,掐着腰说道,“还是要研究一下怎么才能把逃跑的肖阳抓起来才是正经事,要不然其他都是白说。”
“不见得吧。”杨文彬突兀的来了一句。
“怎么?你有什么发现?”严君黎看向自己的搭档。
“发现算不上……顶多是有些疑点。”杨文彬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线索,但是那间牢房里确实有一些事情比较奇怪。”
“比如?”
“比如说,牢房的门口、地面、铁栏四周都很干净,没有一点痕迹。”杨文彬说道。
“那些地方本来应该有痕迹吗?”李鸿奇怪的问道。
“当然。你看,”杨文彬站到了一旁,把严君黎拉到自己对面,“假设我是肖阳,严君黎是我要杀死的柯岩。无论那个时候牢房的门有没有开,只要我在这个地方杀人,被杀的柯岩总是要挣扎的吧?但是我没有在牢门附近发现任何有可能是挣扎的痕迹。要知道人临死时的挣扎是很剧烈的,没道理不留下一些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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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肖阳
“那如果是肖阳先越狱,然后走到柯岩的办公室或者在别的地方杀了柯岩,又把他扔进自己的牢房的呢?”李鸿猜测道。
严君黎忍不住给了李鸿一个白眼,“不可能。首先在犯人越狱后警铃立刻就会响,肖阳根本没有作案时间,肯定会先选择逃跑。就算退一步讲,警铃没有响,肖阳也不太可能蠢到自己走到满是警卫的地方去杀人。”
杨文彬点了点头肯定了严君黎的说法,“而且还有一点。牢门没有被撬过或者任何被破坏过的痕迹。”
严君黎和李鸿互相对视了一眼。
“说明?”
“说明要么是有监狱内部的人故意把他放出来的,要么是柯岩自己走进了肖阳的牢房。”杨文彬平静的分析道。
严君黎叹了一口气,“就目前的情况来讲,不找到肖阳什么都没用。那家伙是个聪明的人,靠一张通缉令肯定抓不到他的。”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你回来啊!”李鸿认真的看向严君黎,“你知道我随便处理一下抢劫火灾之类的事情还可以,但这种案子……杨医师这不是也回来了,你就去找局长说一下——”
严君黎看了看杨文彬,又看了看李鸿,却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相信你的能力。再说了,就算不通过警局,我相信我们也有办法调查案子。”
严君黎都这样回答了,李鸿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好耸了耸肩说道,“啊……那我就直接回警局了,我会把肖阳相关的所有资料都发给你们,希望能帮得上忙。”
“肯定能帮得上忙。”严君黎拍了拍李鸿的肩膀,“去吧,你任重而道远呢。”
“现在我们呢?”杨文彬目送着离去的李鸿问道。
“上车。”严君黎拉开自己车的车门坐进去,“我们去会会案件相关人。”
一如既然的,严君黎开着自己那辆黑色的车,杨文彬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望着前车窗出神。他想到严君黎似乎不喜欢开警车,无论是出警还是普通的调查,他都是那一副严肃的表情加上一辆黑色的大众车。如果是出警的时候,那场面就更壮观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后面跟着一群闪着警灯的警车,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谁是老大。
当然了。现在严君黎也没有警车可开了。
“肖阳越狱的时候很仓促,他被警卫看到往监狱东边逃跑。”严君黎边开车边说道,“那个方向的掩蔽建筑并不多,只有一所学校、一座敬老院还有一个不大的农园。所以一种可能是他往郊区人烟罕至的地方逃跑了,一种可能是有人接应他,他已经逃到市外了。不过就我对这个人的了解,我觉得后者不太可能。”
“为什么?”杨文彬心不在焉的随口回了一句。
“因为肖阳这个人是个怪人。五年前割喉案我们逮捕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学生。”严君黎说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那么一个人坐在宿舍的床板上,头发乱得像麻绳一样,脸上脏兮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们看。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相信了这么一个男孩真的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肖阳在学校里没有朋友,而且因为没人想跟他同住,连宿舍也是一个人住。他幼年丧父,母亲也对他很不好。局里的侧写师分析肖阳专挑那些未婚的年轻女人下手,也许出于极端的恋母情结。”
“嗯,当然了。”杨文彬应道。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肖阳以前的同学,还有他的母亲,应该会有一些收获……杨文彬。”严君黎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叫了搭档的名字。
“嗯,怎么了?”杨文彬问道。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严君黎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有话想问我,问吧。”
“为什么你不回去当刑侦队长?”杨文彬终于还是把问题问出了口。
“因为我觉得,你还没想清楚。”严君黎坦然的说道。
“我都已经回来调查案子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杨文彬不满的说道。
“冷静冷静,我知道。”严君黎有些无奈,“听着,我了解你,所以你不用……为了我而假装自己已经没事了。你答应接下这个案子根本不是因为你自己愿意,是为了那个小女孩。”
“而且我不想耽误你。”杨文彬承认了下来,闭上眼睛仰靠着后座,“可你又那么固执,我还能说什么呢?”
“为什么?”严君黎问道,不需要过多的解释,杨文彬也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因为我开始怀疑我们做的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了。”杨文彬平静的说道,“是,没错。我们是破了很多案子,救了一些人命,但是小丑也因此盯上了我们,然后我们赔进去了更多人命。甚至于有些人我根本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值得去拯救,那些被害者本身就是罪大恶极的人……”
“但是你不能把人命像筹码一样放到天平上去称!”严君黎坚持的说道,“不,这是不对的。你听好,无论是受害者,还是罪犯,他们都跟我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止是一团血肉。人命没有价值之分,因为人被杀,就会死。无论一个人看上去多么罪大恶极,至少你必须承认他的生命和我们一样脆弱。”
杨文彬沉默着听严君黎的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是因为你很善良。”严君黎露出一个微笑。
“……我不善良。”杨文彬立刻反驳道。
“你当然善良。不然你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的眼泪而改变自己的决定。”严君黎随意的说着,三言两语却十分犀利的揭穿了杨文彬的掩饰,“说真的,我才是那个不算善良的人,我杀过人、贩过毒,但是我一直相信着一点。”
“我相信所有人都可以被救赎。”严君黎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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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阳?”
用力的摇头。
“对不起,我不认识他,对不起。我还有事……”
“不是很熟。但是知道他是个很可怕的人。”
“那个连环杀人凶手?我知道,我曾经见过他几面,他就是个恶魔。”
“他逃走了!他逃走了吗?天呐,太可怕!我还不想死!”
“看起来人们对肖阳有着不一般的恐惧情绪啊。”杨文彬喃喃的说着,拿起笔在本子上又划去了一个名字。
“如果五年前你在现场,你就该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害怕那个凶手了。”严君黎抱着双臂,扫视着四周,寻找着可能的证人,“当时c市有整整两个月陷在恐慌和阴霾里,人们晚上根本不敢出门,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是啊,我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肖阳会是那件可怕案子的凶手。”
杨文彬和严君黎一起回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盘着头发,穿着职业性的套装,手上还拿着几本书,看上去像是教材。
“您认识肖阳?”杨文彬问道。
女人点了点头,平缓的说道,“是啊,他曾经是我的学生。”
“那您能跟我们说说他的事情吗?”严君黎立刻问道,在收到女人投来的疑惑目光时解释道,“噢,我们是报社的记者,想做一期越狱犯肖阳的专题。”
“那么你们在写新闻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了,毕竟这是个敏感的问题。”女人摇了摇头,但还是打开话匣子,“我原来是肖阳班上的班主任。他是个很古怪的孩子,没什么朋友是真的,但是我不觉得他是个坏孩子。他经常逃课,不喜欢的课就不去听,但是只要是我的课,我从来没看到他缺席过。我教的是文学赏析,那个孩子一直都很喜欢写东西。有一次他拿着自己写的一首诗拿给我看,我还记得里面有两句是'蝙蝠不透光的翅膀掠过我的梦境,母亲的面容融化在迷茫的夜里。'我夸了他的作品,他还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
调查这些所谓的“案件相关人”就花去了严君黎和杨文彬接近半天的时间,其中虽然有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大部分要么是无用的,要么一听就是胡扯的。等两人重新坐进车里的时候都十分疲惫。
“看吧,如果你还是刑警队长的话,这种麻烦的活儿根本就不用我们来干。”杨文彬拿起车里的水瓶就灌下去一大口。
严君黎无力的摆了摆手,“好吧,这一点我不反驳,你说的对。可现在我们顶多算是两个好事的小公民,只能用这种侦探调查的办法一个一个排查了。”
“行了吧,看你把理由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说什么是怕我还想不清楚,其实就是你自己拉不下面子去跟局长说复职的事吧?”杨文彬翻了个白眼。
严君黎一听就立刻瞪起了眼睛,“哎,我好心好意的为你着想,你这个人怎么落井下石呢?我当然不可能是因为——”
第六章 恶臭的尸体
“行了行了,”杨文彬无力的摆了摆手,“现在没什么力气跟你吵。刚才的调查,你记下来多少了?”
“都在这儿了。”严君黎从胸前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笔记本,倒是这个本子从杨文彬刚认识严君黎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了。严君黎翻了翻里面记下的内容。
“虽然没什么太有用的信息,但是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严君黎用下巴把圆珠笔按出来,用笔尖划出一些句子,“凡是曾经认识肖阳,对他稍微熟知一些的人,都说他是个很古怪,但心肠不坏的人。”
“他到底为什么要杀那些素昧平生的女人呢?”杨文彬问道。
“……我不知道。”严君黎只好坦白的实话实说,“我对连环杀人凶手的了解一点都不多。说实话我根本想象不到为什么一个人会去随机谋杀大街上的路人,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任何动机可言……”
“就像猎人一样。”杨文彬说道,“他们跟我们不同,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人类。”
“哦?”严君黎侧过头,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私下里调查过很多历史上著名的悬而未决的连环杀人案。”杨文彬扳着手指数道,“美国黑色大丽花杀人案、山姆之子、英国的开膛手杰克……然后我发现这些杀人案的凶手都有一些共同点。他们都极度自负,内心**膨胀,视自己为神明,而将其他人当做牛猪一样的牲畜。在他们的眼里只有猎手与猎物之分,而且这些极少数的人无法通过正常的生活获取情感,只能通过杀戮的方式给自己的心灵带来一丝慰藉。有些人甚至把杀人当做某种炫耀的方式,他们觉得自己犯下的罪案让警察们像没头苍蝇一样焦头烂额是一件非常自豪的事情。”
“……也许吧,有时候人性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严君黎嘟囔着,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那里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