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你!”欢让喝道。
“欢让,你不可以这么做。”
“你是不是要我打昏你?”他威胁道。
“欢让,救她……”
国帆妃哭得涕泗纵横,哀求着他大发慈悲,她不能接受他们的作法,为什么能走而不走?为什么?
欢让望着哭得凄惨的泪人儿,心里一痛,却无法顺着她的意救位念善,没有用的,即使这一次生还,下一次有机会位念善还是会选择走上绝路。
“不!”国帆妃挣扎着,她不要离开。
见火势越来越大,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欢让只好抱着她,硬带着她离开火场。
过了一会儿,整间屋子被大火吞噬,烧尽了所有是是非非,对对错错。
第六章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她?”国帆妃气愤的咆哮着,她无法接受这种结局,更无法原谅见死不救的欢让。
“那是她的愿望。”欢让低声回道。
“狗屁愿望!”
“你讲粗话。”他被她粗率的口吻吓到,这跟她千金大小姐的形象完全不符。
“为什么?”她不解大娘的选择,也不解欢让为什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
“因为又爱又恨吧。”
国帆妃专注的看着他,他的语气中有种东西勾起她的注意力。
“爱什么?恨什么?会杀了他是因为恨他吧!”
“你什么都不懂。”她的天真显得无知,也勾出他内心深藏已久的伤痛。
“你可恶!”她气得握拳捶打他。
他握住她的手,“住手。”
“是,我承认,我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可是我不是笨蛋,不是没有感觉的人,你为什么总是要说这种话来伤害我?”她也会哭,也会痛,不是随人摆弄的傀儡,他总认为她不济事,她真的没有那么没用吗?
欢让放开她,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不救大娘?因为她让他想起母亲,也许他已经将她俩重叠在一起。
他没有办法阻止大娘的决定,因为他明白她的痛苦,活下去只是一连串的折磨,永远不得解脱。
“一生都被家人呵疼的你懂得她这么做的原因吗?”
“呵疼?在外人眼中我的确是娇生惯养,可是只有身在当中的人才能知道其中的冷暖。”
欢让不信,“你会不会太不知足了?”
“身为武林第一世家的人不会武功是件多么可耻的事,你知道我是如何在那些窃窃私语中活下来吗?”她也有她的委屈,她的痛苦,活得富裕不表示她就没有遗憾。
“这是让你痛苦的原因?”他不否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痛,但相较之下,帆妃真的比其他人幸运太多。
“当家人欣喜着武功精进时,我却只能在一旁强颜欢笑的恭喜他们,并深知自己一生都不可能有那种感受,你以为这样的生活很轻松吗?”
“你真的不能学武吗?”
“只要一学,就开始流鼻血,连试都不能试,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兄弟姊妹不停地进步,自己却与他们越离越远,还要心平气和的跟他们道贺,不能对他们心存嫉妒,因为我不能学武不是他们的错,难道这不是种痛苦吗?”
面对她的怨慰,欢让无言以对,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她愤恨的看着他,“我不懂大娘的处境,并不表示我不懂得什么叫痛苦。”为什么他们都要认为她不知世事?为什么认为她不值得信任?就因为她的家庭富裕吗?这样的理由太可笑了。
欢让慨然一叹,“她是被迫成为罗进宽的女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在这里她只能依靠他而活,才不会遭遇到更凄惨的下场,那是不得已的。”
他解释大娘的作法,还有他见死不救的原因。如果不说清楚,恐怕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无情。
“那么她是恨他的罗?”照他这种说法,除了恨还会有什么?可是为什么大娘能走却不走,她在留恋什么?
“跟他相处了十几年,有了感情啊,感情哪能说断就断,而且大娘又是念旧的人,这份情就更难以割舍。”
国帆妃对他的说辞十分惊讶,感情?被伤害了十几年,还有什么感情存在?这种说法太荒谬了。
“这十几年来,罗进宽保护她不受一丝伤害,除了他。你懂这代表的意义吗?罗进宽在某一方面也是她的保护者。”
“这……”
“但罗进宽对她毕竟不是真心的,时好时坏,只是为了自己方便,等他没有兴趣了,随时都可以不要她,那种不安全感,就像是走在随时都要融化的冰上,一失足便是尸骨无存。她生存在这种矛盾中,悲哀又脱不了身。”
“可是……”
“虽然罗进宽伤害她却又保护她,给了她平稳的生活,他是大娘最亲近的人,却也是造成她痛苦的人,于是大娘对他的感情就变成又恨又爱。”
“可是还是恨多于爱,所以才会杀了他。”
欢让摇摇头,“也许就是发现真的爱上他了,才能下得了手。因为大娘发现她永远都离不开罗进宽,但是又无法继续忍受罗进宽喜怒无常的脾气,以及他的作恶多端,所以她只好选择同归于尽。”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大娘的爱是建立在恨上,一旦心里确定了爱,应该恨罗进宽的她怎么可能接受这份感情?她挣扎,她痛苦,舍不得他,却又不想再被他伤害。”
“为什么你这么清楚?”
“因为她像我娘。”
国帆妃微蹙起眉,这跟他娘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齐玄庄的庄主吗?你娘怎么会跟大娘有一样的遭遇?”
欢让自嘲的轻笑出声,“我娘在世时,齐玄庄还没成立呢。”不是每个人都是衔着金汤匙出生,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幸运出生在富有人家的。
“那你……”国帆妃的小嘴开了又闭,她不晓得自己的追问会不会伤害到他,在颁过大娘的事情后,她没有办法面对欢让悲伤的眼神。
“小时候很多人都叫我杂种。”欢让说得轻松,可是他现在的坦然释怀,是经历涡多少风雨才获得的乎静。
“怎么会?”他这人根本是自信过了头,她很难相信他曾遭遇不公平的对待,但他的语气、他的脸色在在说明他是认真的。
国帆妃心里突然涌现一股慌张,她该怎么反应?
该同情?还是该安慰?
可是他要她的同情和安慰吗?
“你惊讶吗?”
“一点都不。”看见他眼中怀疑的目光,她有些气怒,可是一说完,她又责备自己不该这样说。
“我娘是个妓女。”
欢让对她说出心中最忌讳的事,可是为什么要告诉她呢?因为他发现她能体会他的
心情,况且如果不说,她一定不会谅解他对大娘儿死不见,他不想让她误会。
这一次国帆妃不敢让自己有任何表情,怕他不喜欢人家同情他,也怕他不接受她的同情,可是她还是压抑不了心中油然而生的怜悯。
他是多坚强的人啊!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心伤。
“没关系的,你大可以同情我,我的自尊还没强到忍受不了别人的怜悯。”欢让对她僵硬的表情勾起嘴角。这女人还真有趣,她明明一脸的同情,却又顾虑到他的心情,拚命的想控制自己的表情。
“以前还会怨恨自己的身世,但这几年事情见多了,才发现娘也是逼不得已才当妓女的。”
“可是……”他自嘲的背后是多深的伤痛啊。
“娘并没有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舍下我,我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多了。”比来比去总足有比自己可怜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这跟不阻止大娘有什么关系?”
“我娘也是自杀的。”
听到他的话,国帆妃不禁睁大双眼,他到底还遭遇过什么悲伤的事?为什么他的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事?
“在遇到鸳白、青棠他们,赚到第一笔清清白白的钱后,她就走了。”
她伸手捂着嘴巴,忍不住红了眼眶,经历这种事,他是如何做到平心静气的,如何能云淡风清将这些事说出口?
毒舌的他原来是这么温柔的人吗?
经过这件事,她发现之前是她误会他的为人了,他绝不是不懂得人生痛苦的人,温柔坚强的他也能够体会她心里的无奈。
“为什么?你娘这么做太残忍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控诉着他娘对他的残忍。
“因为她是我娘。你在气愤什么?”
“她这么做只是在伤害你。”
欢让摇摇头,“我娘心里太苦了,她是被我爹卖进窑子的,要不是她已经怀了我,她早死了。”
“可是她还有你啊!”
“那是不够的,就如你的家人把你捧在手心里,赞美你风华绝代,可是你还是觉得痛苦,因为你最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但又要强迫自己每天面对它。如果这样的心情没有得到适当的宣泄,很容易就走上极端。”
“你娘和大娘也是这样吗?”
“也许吧。”
“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吗?”
“我不知道。”面对母亲,面对大娘,不管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们的决定。
他已经学会接受,不再质疑对或不对,不然发疯的人可能会变成他。
国帆妃咬着唇,她还是觉得不对,可以不要这样的。
“我送你回家吧,回到熟悉的环境后,你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大娘的恩怨已经随着那把火灰飞烟灭了。”
“是吗?真的灰飞烟灭了吗?”那留在心底的伤痛要向谁诉?
“怎么了?”见她垂着头,双肩不停颤抖,他怜惜之心大起。
“不知道。”
“你哭什么?”
“我不知道,眼泪就不听使唤的掉下来,讨厌……我哭什么嘛……我不想哭的……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但就是忍不住。
“这种事不需要哭的,哭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他说得这么冷酷,国帆妃虽然止不了哀恸的心情,却也不想让他笑话,她硬声说:“不关你的事,我哭我的,你要是嫌烦可以不要看。”
她想抹掉自己软弱的痕迹,可是不管她怎么抹,泪水依然源源不绝的流下来。
欢让愣愣地看着她泪湿的娇颜,郁闷的心情被她的泪水洗净。也许在母亲过世时,他该哭的,哭母亲的残忍,她的逃避,还有大娘的懦弱,可是他再怎么样都哭不出来,而她代替他哭了,为他悼念死去的人,也安抚了活着的人。
也许是因为这样,他不再觉得她讨厌,让他放下心防,想告诉她更多事。
“小时候被人嘲弄时,我总爱腻在母亲身上问她为什么我没有爹?妓女又是什么?我娘总是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明白。等到我长大,终于明白了之后,但也失去了该有的骄傲。”
国帆妃泪眼迷蒙的望着他,“那是你想太多了,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这原因认为你不好的。”
“我也能说是你想太少吗?”他生活在市井中,见多了好事、坏事,也遇过好人、坏人,她的安慰话只让他觉得好笑,可是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她是这么骄傲的人,却能在这时想到他的心情,他对她的印象真的完全改变了。
她不悦的嘟起嘴,“你不要挑我的语病。”
“我怎么敢。”
“哪有什么不敢,我又不是毒蛇猛兽,动不动就咬人。”
“动不动就哭的人,还说自己不是毒蛇猛兽,谁见了都会怕怕的。”其实他是不舍娇滴滴的她哭得如此伤心。
“哭很正常啊,这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
“不过我倒是对你另眼相看。”经过这些事,在他眼中,她的蛮横骄纵成了勇敢的表现,不再只是毫无意义的任性。
“什么意思?”
“呵,你从头到尾都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
“什么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想的意思罗。”
“欢让,你把话说清楚。”
“不够清楚吗?好,我再说一遍,你啊,养在深闰的千金大小姐,只会吃喝拉撒睡,其他的都要人家帮忙,不小心就会变成一条米虫,被人养得肥肥的。”他想称赞她,却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自己的心意,只能拐弯抹角,因为她不是他能碰的人。
“欢让,你越说越过分了。”
他故意捉弄她,“还不够清楚啊?那就……”
“够了!你再说下去,我就跑给你追!”看来在他的眼中,她真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欢让依言闭嘴,他可不想浪费时间追她,太辛苦了。
国帆妃咬咬唇,“欢让,这一路上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从小我就体弱多病,奶奶和爹娘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我,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也讨厌别人当我是动不动就碎的花瓶,所以养成了我不服输的个性。”
她的语气里有明显的失落,她不得不保护自己,不然她会在家人的关爱下失去自信,所以她必须逼自己坚强。
“我很幸福,可是也很痛苦,但比起你们,我的痛苦好像显得微不足道了。”她是不是真的太不知足了?
国帆妃泪眼迷蒙的望着他,她的微笑让欢让看得心痛,发现在她倨傲的外表下有一颗易感的心,外表的美貌不能弥补她心底的缺憾。
“在家里只有我不一样,虽然很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去做比较,可就是会忍不住想,镇日强颜欢笑,我不想过得那么痛苦,却无法抚平心里的渴望,你也是吗?”其实他们是同病相怜。
欢让微愣,想到以前,他只有苦笑。“这世上没有人是一样的,你有你的渴望,我也有我的痛苦。”
她抿着嘴,“对不起。”
“为什么?”
对于她真诚的示好,欢让有些不习惯,他比较习惯她的傲慢与不屑。“那没有什么,找以前曾被打得更惨过。”面对一个大美人用那种令人怜爱的表情望着你,每个人都会心软,他也不例外。
可是除了这个,绝没有其他的情感,绝对没有,他绝不能对她动心。
“我们真的不需要处理大娘的后事?那上面的人也不管了吗?”
“就放着吧。”
“为什么?”她不懂。
“根据我打探到的消息,那些人似乎是面临官府的查办,所以才会急着把罗进宽叫去,断绝他们的关系。如果事情真是如此,以后的事应该也不用我们担心。大娘决定与他共存亡,那么她已经得到她最想要的东西了,我们不用再替她多做什么。”
“你娘也是这样吗?”
国帆妃的问题让欢让浑身一僵,他转身看向她,“你一定得再问吗?”她的问题是在逼他将伤口掀得更开。
她乎静的看着他,温柔的目光逼得他直叹气。
“我爹是个赌徒,没有钱赌就把我娘卖掉,在卖掉后还是常来找我娘要钱,一直到我能独立,他都还不断的来骚扰我们,最后我娘也是选择跟我爹同归于尽。”
“为了你的未来,还是为了她的过去?”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她什么话都没有留下,留下的只有一堆问号,我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什么都不去想。”
国帆妃点点头,她开始明白人生有太多的疑问是得不到解答的,她只能逼自己将它置于脑后,不再去想。
“你恨你娘吗?”
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更刺痛欢让的伤口,纵使他之前对她极有耐心,此刻也不想再回答下去。
“国帆妃,你够了吧!”他不想再说,再说只是让心更痛。
“你恨她吗?”她依然没有停止她的问题。
欢让不悦的瞪着她,“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恨你娘吗?”她要一个答案,她不要懵懵懂懂,不懂过去对他的影响,还怪他无情无义。
对于她的坚持,欢让只能无奈的回答:“怎么能说恨?”
“因为她丢下你啊!”她眨眨眼,对他的平静无法接受,他怎么能不恨?最亲的人却是伤他最深。
“不恨。”
“不恨她什么都不试图改变?”
“她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我怎么恨啊。”
“那你一定很恨这个世界,所以才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