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缘二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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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缘二品官-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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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微笑,嘴角明明扬起,看上去却似在悲哭。「只是想请姑娘帮个忙。」
「啥?」这人脸皮不仅很死人,厚度还跟石砌城墙有得比。不过才第一次见面,素昧平生,三更半夜不小心有了小小孽缘,就这般突兀的开口求助?
少说也报个名号上来吧?
「姑娘别怕,在下遇到了些麻烦事,现在正愁得紧,想来是上天垂怜,所以让我找到了贵人。」虽说他从不烧香拜佛,总算还是老天爷慈悲。
「……啊?」这个家伙……怎麽说话的方式感觉那麽熟悉?
好像……好像她在唬人的时候。
她仔细地打量他,见他举止悠然,似乎自以为姿态雅逸,忍不住就要出口提醒,他的模样压根儿像个病死僵尸,她都怕他多讲几句话就突地小命休矣。
认真想想,这种时候会在外头闲荡的,除了打更的外,绝非是什麽善类,她不能不知道警觉。
还有,这种类似伎俩她再熟悉不过了,反正就是用尽各种招数引人心慌,趁对方不注意,再来个道地的顺手牵羊。可惜天下骗徒本一家,对她无效!
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移步,寻找逃跑的间隙,不忘观察四方,看看有什麽同党会冒出来。「我告诉你,我很穷,很穷很穷很穷,所以你要找的那个『贵人』绝对不会是我。」
「咦?」男子一顿,才笑道:「不,此贵非彼贵。」他以为她误会了。
「管他什麽贵,总之,我身上没有什麽值钱的东西,你弄错对象了!」这家伙肯定是个没有经验的生手,不然像她这样瞧来穷酸的打扮,他也看上?
已经陪他废话太多,转身就要走,不料他又先一步阻挡去路。
「姑娘,在下以为,弄错的人是妳;吧。」他晃到她面前,无辜地眨眼,两手一摊。
动作好快!张小师这才注意到,他走路无声无息、没影没踪,就像……像是毫无重量,用飘的一样。
「你到底想做啥?干嘛要缠著我?我不认识你的。」瞥到不远处正巧有个打更阿伯经过,她警告道:「你再挡著我,我要喊人吗!」作势张嘴。
不过只是摆摆样子而已,她可不想闹上衙门,到时要是来个节外生枝,她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嗯……」他烦恼地皱眉,沉吟了会儿,道:「好吧,我不挡著妳;,只小小要求姑娘一件事。」语调诚恳。
「什麽?」烦不烦?
「拍在下的肩。」
「啊?」
相对於她的排斥拒绝,男子更是好言好语:「姑娘只要拍拍在下的肩就好了。」
这人……该不会思想不正经吧?深夜不就寝,像个幽魂在街上游荡,原来是想找人摸他!没弄错吧?男女授受不亲耶!
而且,她这种平庸到了极点的姿色他也要?
她背脊泛起麻冷,半夜给她遇到这样一个怪怪路人,怎麽都只能往坏处想。
左右瞅了瞅,望见打更阿伯就要离去,她内心挣扎著。真的要叫人吗?还是别吧,不然真是作贼的喊抓贼,两个贼都一起倒楣。
她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若真的迫不得已,他那副虚弱样,她还担心自已会错手把他给揍死,到时罪责更重。
睇著他惨白的面容,她忖度良计。还是乾脆不要理他,直接走人?如果又被挡著,就推开好了,用不著跟他讲礼数。
「对了,姑娘,妳;信道?」男子忽问。
「什麽?」她一呆,心里的盘算乱了套。「你你、你怎麽知道!」
「因为刚刚看到姑娘在燃符啊。想必姑娘和这家人家交情不错,才会夜半前来替他们祈福—;—;」审视她微变的面色,他慢慢地刻意拉长音。
「你你你……」居然威胁!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如何?」男子一笑,犹如阎王殿的白无常勾魂,呜呼哀哉。
她一瞪眼,直觉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她又没惹他,偏生他拼命找是非!
「拍就拍!」她绝对大力金刚掌,把他打到天边去!
没理会小乖听来不太平常的唧唧叫,她右手一伸,准备给他来个大锅贴以兹泄愤,不意—;—;
没有碰著他,却「贯穿」了他!
只见她自己的五指就这样硬生生穿过他的肩处,就如同拍向空气,什麽东西也没给她触到摸到。
她更是收力不及,往前跨了一大步,正正好穿透他的身躯。
一瞬间,她被这诡谲怪诞又离奇异常的状况吓得傻住了,脑子挖空,呆若木鸡,像尊石像僵硬地杵著,睁圆了眸子,死命盯著出自己还伸在前头的手臂,动都不敢再动,根本做不出半点反应。
不可能,不可能……是梦?是梦?是梦吗?原来他、他、他是幻影?是自已发了痴?
喃喃颤念,表情呆滞,她陷入匪夷所思的诡歧泥沼,沾染一身湿稠黏腥。一定是发梦没错……这梦……真特别……真、真真真夸张……哈……
「这位姑娘,」男子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却无法实际抚触到的身子还和她在交叠著。他侧过首,垂低了狭长的眸子,就在她的耳边轻声笑道:「妳;懂了吗?这就是在下刚才讲的麻烦事。其实我是……」
「哈、哈哈……你你你……」什麽也没听进去,她迳自想笑著安慰自己,嘴角却抖抖抖,怎麽也不听使唤,变成和他一样,看起来像在哭。
那张死人脸就贴在眼前,她没办法再去计较会不会进衙门,只能深深吸气,表达她最大的恐惧忍耐极限彻底宣告破灭!
「鬼、鬼、鬼、鬼鬼—;—;鬼啊—;—;」
第二章
    她什麽都没听到。
「……在下已经以此模样游荡约莫七天了,对於失事昏迷之前的记忆,虽有些模糊,但能确定的是,我应该并非死亡。」
她什麽都没看到。
「至於为什麽会成了这副德行,我也有些疑惑。不过,现下最要紧的,是我不知该怎麽……回到自己的身体。」
她什麽什麽都没听到没看到啦……
「好不容易找到了总算能看见我的人……小师姑娘,妳;怎麽了?」
幽魂讲到一半终於停住,因为该是最佳听众的那个人,正趴在客店的桌子上掩目捂耳,从头到尾都在装死。
说话声终止,四周安静了点,张小师正疑惑他跟著她数日,从上个村念到这个镇,现在居然这麽快就放弃,一阵小鸟叫响起。
她很快地抬头,就见他坐在自个儿的正对面,「鬼手」打算靠近小乖的窝—;—;
「你干什麽?!」紧急地将竹筒拍下,捍卫地揽在怀里,就怕迟了半步,被他传染到什麽不洁阴气,害得小乖生病。
「这鸟儿倒挺有灵性。」安然地搁著手,他微笑,笑得好不诚恳。「小师姑娘,我说的话,妳;应该都明白了吧?」逼视著她,教她再也藏不了躲不得。
「啥?」张小师马上装傻,眼珠子乱转,「我……这……」讨厌啦!哭丧个脸,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
她是个神棍,什麽捞啥子法力都没有,就连画符都需一笔笔对著书册,除了太上老君,其他神明她是不识得也完全叫不出名讳,更不曾有天眼开的情况!
可为什麽现在会给她碰到一个「跟屁鬼」啊?
连续四日,她以为睡个觉起来,太平盛世同样美丽,结果他的死尸尊容老在重复的早晨出现在她视线之内,差点没让她发疯。
头先她真的很怕,掏出所有能用的趋邪物,不管那是她平常用来招摇撞骗的吃饭家伙,摆挂上身,贴满门床,可他依旧是跟在她旁边飘飘晃晃,没有烟消云散或者转世投胎啊!
而後发现他虽然没有想要吃她害她或附在她身上,却像戏曲里的那些冤死魂一样,一直要她帮忙帮忙,帮他脱离现在这种无能为力又不能随心所欲的诡谲状态,让他可以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她本打定主意不予理会,他却忒有耐心毅力,整天反覆整天讲,一遍又一遍,不够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六遍,逼她强迫接受他的存在,弄得她耳朵快烂快糊,弄得她无法对他视而不见,弄得她从满心恐惧逐渐变成满腔恼火!
是她老装神弄鬼地欺人,所以活该报应找上门吗?
「小师姑娘?」
「你不要叫我啦……」额头顶著桌面,她凄怆低语,不想承认这个厌烦的现实。
他要人救,那谁来救她?呜……
乾脆开诚布公,老老实实,大家把话摊开来讲,说不定他还会好心的放过她。
「……告诉你……我不会法术,也没有法力……真的一点点都没,能看得到你,大概是老天爷一时无聊,开了个难笑的玩笑,我自己都吓死了,根本搞不清楚,所以……」所以她不是不爱做善事当善人,只是很可悲的力不从心……加上小小的害怕。「拜托这位鬼兄弟,行行好……」别再逗留阳间缠著她,快快归位,她会给他烧很多很多纸钱,让他在下头富甲四方,好好享受。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鬼,我姓沃,单名英。」他慢慢开口,瞅著她要死不活的模样。「妳;不会法术,那妳;那些符纸木剑是用来做啥的?」陪她磨了几天,最先的客套不再,也省略斯文。
「那些都是用来骗人的……我专门以此为生……」她哀愁招认,苦命画押,求堂上青天大老爷饶了她—;—;才说完就顿住,整个人猛地坐亘,「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之前还拿来要胁她的。
「我只是懂得察言观色。」那日看她鬼鬼祟祟,本是好奇,就跟在後头瞧瞧,没料竟阴错阳差,给他碰上了能看得见自己的人。
毕竟这遭遇用言语一时难以说清,跟她对话的时候,察觉她表情有些不对劲,便顺水推舟了,当时并无想得这麽详细,原来这就是事实。知她是个小骗子,他没什麽失望,眼底却蒙上一层灰冷,在心底思量。
「你你……」她指著他,一脸上当,好不甘心。
「沃英。大部分人叫我英爷,妳;要叫沃公子我也不反对。」他抬眸,再次提醒,实在不喜欢她这般你啊鬼啊地乱叫。望著她微愕的大圆脸,他蓦地勾唇一笑,文质彬彬又隐隐附加狡狯,「从对方的态度或者神情来抽丝剥茧,窥探或者引诱其心想,是在下的专长。」呵呵。轻点首,表示致意,明为谦虚,实则骄傲。
这个家伙,真惹人厌!*
张小师眯起眼,总觉他虽然在笑,但却暗藏著一种孤隔难相处之感。忽略那让人会作恶梦的外貌,他的举止和言行都带点玩世不恭和不正经,偶尔却又掺杂些许雍容儒雅……除了名字,他对於自己的身分完全没提及说明,就算他被人唤作「爷」,还是有可能在养猪卖菜或者种田挖蕃薯的哦?
神秘又诡异,跟他现在的处境不协调。
她不自觉压低声:「你生前是官差?」不然那专长也太过奇怪。
沃英睇著她,半晌,摇了摇头,如夫子教导到了棵朽木般灰心叹气。
「张小师姑娘,」他连名带姓,唤得人头皮发麻。「我想,我应该说得很明白了,我并非死亡,所以『生前』这词用得不对。」若还是记不得,他可以每日提醒百遍,牢固地刻印在她小小的脑子里。
干嘛对文字这麽拘泥?「那可不一定,有些往生者会不晓得自己已经升天了,所以才会在人间流连。」她从小跟在师父身旁,多多少少听过这种异事。
闻言,他本来就很糟的面色沉冷下来,连那种极难看的笑容都不给了。
「……妳;这是在咒我死?」微抬下颔,他冷淡垂眸。
「才不是咒你,是你有可能早就……」她一顿,突然感觉自已不应该再说下去。
就算她再怎麽想跟他撇清关系,用这样的言语攻击毕竟太差劲了。如果立场颠倒过来,她也不会想听人家把最後一丝丝希望给戳破的。
他……他是不是在生气?好像从刚刚开始就怪怪的……偷眼瞧著他微变的神色,她握握垂在肩上的辫子,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鼓著腮帮子盯住地板,只好挤出几句安慰,呐呐地道:「呃……这个……其实……其实呢,死了以後,可以投胎变成新的人,也会有新的人生,并不是全部都不好的。」忘记自已不要和来历未明的魂魄说话的坚持,她张大跟自己脸廓一样圆的眼瞳,倾身向前,努力地说道:「对对,像是,如果你这辈子很穷,那麽走过奈河桥,可能会成为富家少爷;若是你行走江湖惨遭不测,那麽下一回就过著平凡却幸福的生活……欸;,我说得可能不太好,但是我觉得,死掉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啦。」这样想,离开的人和被留下的人,心里都会好过。
根本是小孩子过於天真的谬论。沃英瞅著她。
不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吗?会这麽慷慨地对他开解,一定有蹊跷。太过穿透的目光,让她终於发现出自己话太多了,赶紧低下头回避。
心里有底,他却没深问,只懒懒地启唇:「……如果变成猪呢?」
变……变成猪?
「……啊?」她看著他,张嘴痴呆。
「如果下一世变成猪或牛那种畜牲,那怎麽办?」谁来负责,阎罗王还是她?
「这……我想……应该不会吧……」她好小声地道:「如果你不是做太多坏事的话……不会变成畜牲吧……」想一想又觉得理直气壮了,她拉高音量:「猪有什麽不好?你为什麽看不起它?能够让人填饱肚子,也算是造福啊!」多麽伟大。
「哼。』他冷笑,「是喔,落下肚就成了一坨屎。」好有福。
「耶?」这人……不不,这鬼讲话怎麽这麽脏啊?她双手拍上桌,用力瞪著他,「总之,死掉不是坏事,变成猪也不是坏事啦!」前後实在听不出有任何关连。
「……没头没脑,没干没系,简直一派胡言。」不肩低哼。
什麽嘛!他生前一定是学堂里的夫子。
什麽没头没脑、一派胡言……那以後讲话是不是都要下结评,给名次,勤加练习?
「你真没礼貌,现在是你有求於我!」那麽高姿态,跟数天前简直判若两人,是吃定她没法对他怎样,还是压根儿是个「双面鬼」?
「我有求於妳;?」他抱胸,冷冷嗤笑,「如果妳;是个货真价实的术士,或许能讲这种话,现在只能说咱们在谈交易罢了。」
干嘛啊?干嘛忽然讽刺人?把她难得可贵的诚实以对当成卑劣算计的敛财手段吗?
她也气了,「谈交易?好哇!我就跟你谈!你要是拿不出三十两……不不,五十两,不不,还是八十两黄金,对!是黄金喔!你要是拿不出八十两黄金,休想我会帮你!」她就不信这死人脸能有多大能耐,拿得出这一般富裕人家所有的家当。
沃英眸一闪,态度高傲得可以。
「两百两黄金。」他长指抚著自己的唇,悠悠开口:「我给妳;两百两,如果妳;做得好,那麽只会多不会少,妳;得全程负责帮助我,直到我回到我的身体。」而且不得有怨言。
她立刻瞠目,半晌,好困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问道:「两、两、两百两?」黄金?那是她十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啊!「你……你、你真好意思啊?居然大言不惭唬弄人!」直觉他一定是在耍她。两百两黄金,哪里是说拿就拿的?!他以为他是吃穿不愁的王公贵族啊?
「唬弄?」他微笑,直直地盯著她看,轻声道:「妳;可以试试看,我究竟是不是在唬你。」
她瞪著他,一瞬间,竟觉得他看来—;—;
非常阴险。
***
她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走进官府。
张小师站在不远处,抬首望著前方那红色的大匾额,有种此道非己道的排斥感,直想扭头就走。
「去啊,还杵在这儿做啥?」沃英在她後面催著。
「你、要是你骗人那怎办?」她握紧手中的纸笺,咽了口口水,圆圆的脸好哀凄,毕竟惨的人会是她耶。
「是妳;自个儿不信的,我找机会证明,妳;又不要了?」真麻烦。
「我……」
「妳;什麽?还是妳;要直接上路了?那也行。」反正不管试不试,他都缠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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