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他闻到她的气息。她果然在木屋里!
他焦急地冲向她,扶着她的肩。“别怕,我来救你了,他们给你吃了什么对吗?别担心,我现在就带你找大夫。”说着他便要抱起她。
“不,卓大哥,来不及了,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她的呼吸微弱,苍白的面孔如槁木死灰。
“小满,我不会离开你的,到了大夫那儿,我也会一直陪伴你,你别担心,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不要找大夫了,”她困难地吐着一字一句,泪流满面。“抱紧我,我好害怕。”
他也流泪。紧搂她,生怕她突然消失。
“原谅我,我还是没能让你快乐地过以后的日子。”她沉痛不已。“我没预料到我们会经历这段波折,本以为今日你回客栈接我,我们从此便能长相厮守,怎奈……”她抽噎得厉害,身子颤抖不止。“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我不该来你的世界,不该搅乱本来的一切。你若是照我笔下所写,一样可以报仇,一样会遇到一个可以和你相爱的女孩,虽然我还没替你们写下结局,可至少你不会像现在那么痛苦……”她已泣不成声。
“别说了,小满,我不要听这些。”他将脸埋进她柔柔的发丝中。“既然你知道我现在的痛苦,就表示你明白我爱你有多深,你怎么还忍心说这些话来抹煞我们对彼此的爱呢?”
“卓大哥,”她推开他一些。“你要了我这身子好吗?死之前,我想成为你的妻。”
他无言。
厚厚的云层竟在这一刻遭北风强行挪开,皎洁的月亮完全透出云层,月光穿透木屋的缝隙照在两人身上。他于是发现那一双迷蒙秀目正紧紧地锁住他。月光下她的脸孔仿佛有一种慑人的魔力,慑去他的灵魂,教他再也挣不出来。
“卓大哥,答应我吧。”她轻吐热热的渴求。“求求你,别让我带着遗憾离开。”
他左右为难。他怎能在这种情形下要了她?他早已认定她为妻,今生今世、来生来世……
见他不为所动,她使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拉倒在自己身上,以炽烈的吻挑逗他。
“别再耽搁了,趁我还清醒的时候要了我吧……”
她是如此急切,冰凉的身子因而发热,像要吞噬他似的,她竟吻出血来。清纯的气息揉着浓烈的甜腥,他再无力抗拒──他的心中从未抗拒过。
终于,他不忍,也不舍。在月神的守护下,和她结为一体。两人赤裸裸的身子互相缠绕紧箍,贴得如此密切,愉悦的呻吟中,满右昀如愿以偿。
“我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你了。”激情之后,她心中是一片甜蜜的平静,脸上闪着幸福的光彩。
“我也完完全全属于你了,小满。”他双臂紧锁着她,以全力,以全心。
“卓大哥,原来我一直梦见的那一幕就在眼前,此情此景和梦境如出一辙,原来我们──”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别哭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觉得好冷……”
圆月高挂在夜空放光明,可怎么看也还是一幅凄清的画面。
夜黑风高,卓亦尘发现怀中的人儿已变得出奇的冰冷。他就这样紧紧抱着她,直到东方乍白。
— — —
四周寂静,无声的木屋内闯进来一个人。
“她死了是吗?”
卓亦尘立刻持刀向来人,一脸寒霜。“你给她吃了什么?”
“哦,我忘了告诉你,只要她永远保有处子之身,那么她可能活得比你我长命呢,哈哈哈……”
他两眼泛赤的同时,冰寒净亮的一道光华溶进了艳丽的红霞──他砍去周虹的脑袋。
他的嘴角微向上弯,发出一串狂笑。回身轻轻地抱起小满,朝屋后的小山走去。
— — —
拗不过曾维特,满右昀周末随她到美术馆参观青年艺术家作品联展。
曾维特之所以费尽唇舌力邀满右昀,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是想替满右昀拓展生活领域,要她快乐一点;其二是她的男友也是参展的青年艺术家之一。
曾维特目前是某大西语系四年级的学生,满右昀低她一届,中文系三年级。
高三那年被发现昏倒在操场上的满右昀,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来。清醒后,语无伦次的她精神状态已濒临崩溃,因而休学一年。
看了一整年心理医师之后,她复学了。经过努力学习,她终于顺利毕业,也考取大学,正好和曾维特同校。
满右昀在曾维特陪同下,费神地看了好几件作品。她之所以费神是因为如今她除了上课之外,其余时间不再戴眼镜。
她一直是意兴阑珊的,眼前的作品也许让大多数前来欣赏的人觉得目不暇给,叹为观止,她却一点也提不起劲,直到她发现了一帧照片──
漆黑的背景点缀着无数光点拉成的光带,主体是一群年轻男女手舞足蹈的模糊身影,看起来是一幅很前卫的作品。若说有瑕疵的话,那就是照片右下角有一个男的影像仿佛被冻结了。
抓住满右昀的目光的原因并非这张照片有瑕疵,而是照片中的那名男子。
见她伫足在照片前方,良久不肯离去,曾维特回头来找她。
“看什么啊?看得那么专心。”
满右昀这才回神,并发现照片底下的简介表上标明作者是袁力耕──曾维特的男友。
“维特,你知道袁力耕在哪儿拍到这张照片的吗?”
“再离群索居嘛你,”曾维特又逮着机会糗她。“这是学校大礼堂你都看不出来吗?袁力耕陪我跳舞的时候随便拍的,他自己觉得很满意。”她顿了顿。“有什么不对吗?”
“哦,没有。”她指着右下角那名男子问道:“你认得这个人吗?”
“他啊?”曾维特笑一声。“很酷对吧?我跟袁力耕说这张照片加洗一百张都会被学校女生抢光。”
“为什么?”
“他是社会学系的副教授,这学期才来的,不过已经迷倒很多人了。”她又笑了笑。“也不知道袁力耕是怎么取景的,这张照片根本就是他的特写。难怪你不认得他,除了系上的老师、同学,全校你大概只认得我吧。”
满右昀对她的调侃毫不在意,只问:“他叫什么名字?”
“干么?你对他有兴趣?”
“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韦方。”
韦方?满右昀在心中重复一遍。
“维特,可以请袁力耕加洗这张照片给我吗?”
“为什么?”曾维特张大了眼看她。“因为韦方?”
“我不知道。维特,我不知该怎么向你解释,但是我要这张照片,你可以帮我吗?”她急切地恳求。
“好吧,包在我身上。”
— — —
昨天淡蓝色的洋装换上今日雪白的T恤和牛仔裤,乌亮的长发依然轻柔地在微风中飘拂,衬托着她胜雪的肌肤;两道浓眉下如宝石般晶亮的深邃眸子教他怦然心动。
除了首次是巧遇,其余的几次都是他有心的等待。韦方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到学生餐厅来用餐了。在这里,很多女学生对他行注目礼,可他眼里只有她,虽然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对她一见钟情,是在社会学的课堂上。从来不点学生姓名的他,在乍见她坐在讲台下时决定点名,岂料从头到尾不见她举手喊“有”。
他断定她是别系前来旁听的学生,这一点令他颇觉意外。社会学算是挺枯躁的一门学科,旁听学生多为女的,而且多半是冲着他来的,不是冲着社会学。
她也是冲着他来的吗?又像是,又像不是。
他早就点完餐了,却端着自助餐盘等着。待她坐定,他这才出现在她面前。
“嗨。”尖峰时间已过,诸多空位中他选坐在她对面。
满右昀正要夹起盘中食物,这一声让她抬了头。
“嗨──”一见是他,她立刻垂首。
“我长得很吓人吗?”他不明白为何她不再抬起头。
她摇了下低垂的头,手中动作已经停止,她控制不住抖颤的双手,索性放下筷子。
“你是哪一系的学生?”
“中文系。”
“为什么来旁听我的课?”
她回答不上来。和他如此靠近教她十分难受,她什么也吃不下了,站起来就要离开。
“对不起,我想走了,再见。”
她几乎是跑着离开。他不便追上去,但她的反应已勾起他强烈的好奇心。
— — —
又逢阴历十五。
满右昀放学后就一直待在学校图书馆看书,一直到天黑她才离开,到运动场上去了。
站在跑道上,她仰首望月,直视月亮的中心点。
她开步绕着跑道慢跑。回到这个世界之后,每逢月圆之夜,她都会找一个空旷的场地兜着圈子跑,只要当晚她见得着圆月。
她多么希望自己跑着跑着就跑回卓亦尘身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没能阻止她这项举动。
没有人明白她到底怎么了。她的父母亲和挚友曾维特不明白,她的心理医生也不明白。
满右昀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因为她不认为有人会相信自己说的一切。只有她的卓大哥相信她。
她一边跑一边对卓亦尘说话,以心。回来之后,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整夜不能成眠,因为身旁没有他,而她早已习惯被他抱着睡那种安全、幸福的感觉。
考上大学之后,她用闲暇时间完成了小说的最后一卷。删掉霍羽丹的部分完全是出于她个人的私心,在她和卓亦尘相爱之后,她再也容不下霍羽丹了。新添的情节是,卓亦尘报了血海深仇之后,遇上了一位名叫小满的孤女,从而相恋,最后自然是卓亦尘为小满退出江湖,两人成亲之后隐居山林内,过着闲云野鹤般悠闲自在的生活。
她好想他。跑着跑着她又泪流满面,朦胧泪光中浮现他的脸庞,依然那样清晰。手边没有他的画像,更没有照片可供回忆,可他深情温暖的面容却是深刻地烙印在她心中,永世不能磨灭,她会永远记得他。
让我回去吧,回到他身旁,和他相守生生世世。她心中呼喊。每跑一圈她便回首一次,希望自己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看见他正张开双臂迎接她,等她飞奔进他怀里,两人紧紧相拥,再不分离。
她终于面对再一次的失败。她筋疲力竭、气喘吁吁地停下,缓步离开运动场。
“嗨!”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熟悉得教她不知所措。她稍有踟蹰,但仍继续向前走。
“你叫什么名字?”
韦方追上她,和她并肩走着。
她侧头瞟他一眼,发现自己心跳快得离谱。一定是刚激烈运动过的缘故,她这么告诉自己。
“你为什么不再来旁听我的课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失望。傍晚经过图书馆前时巧见她,他就一路跟在她后头,一直等她跑完操场,才上前打招呼。
“没空。”她一直走,速度不曾减。
“你有在夜间慢跑的习惯?”
“没有。”
她的态度不是很好。以一个学生对师长应有的态度来看,她几乎是无礼的,可他并不以为意。
“我不能知道曾经旁听过我的课的学生姓名吗?”
“满右昀。”
他点点头。“你上我的课从不做笔记。”
他用的是肯定句,是故她不必回答。
“为什么?”他用了问句。
“我只是去旁听,随意听听就好,不需要做什么笔记。”
“我可以指控你这是对我的不敬吗?”他话中无丝毫怒意,回想她听讲的情形,他甚至莞尔。她很专心,专心地看他。他几乎被她那专注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他确定她对自己的授课内容是心不在焉的。因为当他幽默时,全班皆捧腹,唯独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对他的课堂笑料半点没有反应。
“你根本不是来听课的,”她没有反应的反应又让他有话要说。“你是来欣赏 “再见。”
她忍了很久,好容易捱到了校门口,见公车正好到站,她朝他丢下一句,追上公车。
— — —
深夜,韦方伏案整理教材。
良久,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有生以来最大的懒腰。电脑萤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投射在他眼里,忽地让他心烦意乱。
满右昀?
奇哉,怪哉。他被施咒了,满脑袋里只剩下她的影像。那对深幽的黑瞳里到底藏了些什么,让他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的双手不可控制地狂扫自己的头发,电话却在此时响起。
“喂──”
他只听见一串啜泣声。
“丹妞吗?……好,你别哭,我现在就过去。”
挂上电话,他换了件衣服便出门。
他是社会局的义工,丹妞是他辅导的个案。
当他赶到她家时,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她什么事都只是摇头,一会儿似已安静下来,一会儿又嚎啕大哭,比婴儿还难照料。
漫漫长夜,他就坐在沙发上,任丹妞偎在他怀里,等她累得睡着了,他才离去。
— — —
暂将丹妞的事抛在一边,韦方告诉自己,辅导个案只是义务性的工作,他的正职是教书。
况且,现在他还有另一件正事要办,那就是追求满右昀。在课堂上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被深深吸引,想接近她、了解她的感觉有增无减。一直以来,想倒追他的女孩不在少数,他却从未对哪个动心过,唯独她满右昀,她牵动了他的情思。
很难接近她,为此,他苦恼不已。她不再来旁听自己的课,让他苦无机会接近她,偶尔在校园中的惊鸿一瞥,她也是远远地一看见他就躲开。
他不明白。课堂上他明明发觉她看自己的眼光中有火苗,她一定也被自己所吸引,却为何又表现得如此冷漠,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不服气。顾不得同事和学生当面的怀疑眼神和背后的窃窃私语,他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对满右昀展开追求的行动。
好比现在,他在图书馆里逮她个正着,硬是在她对面坐下,然后递了张纸条在她面前。
她正想收拾东西走人的动作教纸条上那句话给阻止了,顿时她目瞪口呆,因为他写的那句话──有些话不必我说,你该懂的。
“你是谁?”她盯着他问。
“韦方。”
不,他不是卓亦尘,虽然他和卓亦尘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都一样,但他是韦方,是社会学系的副教授,他不是卓亦尘,不是她的卓大哥。
草草收拾东西,她仓皇地离开座位。韦方追上来的脚步声让她加快了步伐。
“你别跑。”他追上她的脚步,一出图书馆大门便拉住她。“跟我聊聊可以吗?只是聊聊而已,我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你一见我就躲?”
“把你的手放开,你这样拉着我,让我很难堪。”她沉声道。
“对不起。”他放了手。“你也让我很难堪你晓得吗?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无聊男子,像个傻瓜似的,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要追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接近你呢?”
“你是老师,我是学生。”
“那又怎样呢?我是老师,可是并不老,我还不到三十岁,追你正好。”
她不知该怎么办,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跟他对话,一旦有了对话,她定会迷惘,就像此刻的感觉。
“你看,你会这样看着我,表示你对我也有感觉,不是吗?”
“我──”她闻言不由一惊,立刻低下头。“求求你,你快放弃追我的念头好吗?”她在说服他,也说服自己。
“为什么呢?那是我的自由,你无权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必明白,没有人会明白的。”她不能再对他说话了。“我该走了,再见。”
才一转身,她又被拉住。“又是一句再见你就要掉头离开吗?在你搅乱我的生活之后,你竟想一走了之?”
无法按捺地,她立刻回眸凝视他。他为什么也说这句话?
“我无意搅乱你的生活,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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