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打开卷轴——
“啊……”
站在一旁的常我和羿都吓了一跳。
“怎么样?这一个你喜欢吗?”侯凌霸在旁边问道。
那是一幅女子的画像。
“您……您这是……”
“你年纪也不小了,上次王爷在宴会上说的很对,你是该讨房媳妇了。”侯凌霸微笑地看着一语不发的儿子。
“可我……我还没有成亲的意思。”
“傻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你不懂吗?”
“不是的,爹——”
“你瞧瞧王爷对你多好。”侯凌霸打断羿的话,指着那一堆卷轴道:“这些全都是王爷为你挑的,全是京城里的富家千金……”
可恶!羿咬牙切齿地想着。
日罡这么做简直就是在阻碍他跟常我在一起嘛!
“怎么样?这一个也不错。”
他深吸了一口气,“爹,我喜欢的是常我。”
“什么?”侯凌霸停下动作看着他,“你是在跟爹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爹。”羿正经地说:“我们相爱,所以我不能娶别人,这辈子我只要他一个。”
看着羿坚定的神情,侯凌霸思索了一会儿后才道:“常我可以永远留在我们家,我不会介意你们在一起。”
侯凌霸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打消要羿娶妻的念头,所以他又道:“但是你还是得跟女人结婚,以生下侯家的子嗣。”
“这是不可能的,爹。”羿忍不住抗议道:“我这辈子只对常我有兴趣,也只爱常我一个人,除此之外,我没有想过要那种没有爱的夫妻生活。”
“我的容忍度是有限的。”侯凌霸的声音低了下来。“别忘了王爷似乎也对常我有兴趣,如果你成亲,我可以答应不把常我送给王爷。”
“我的爱只能给常我一个人。”羿继续说:“我已经答应王爷以射日来决定常我属于谁了。”
“两个男人为争夺一个下人而举办射日比赛?”
侯凌霸的怒吼自特地为羿所准备的书房里传了出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可知道这事如果传出去,是会落人笑桶的!”
“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羿对这样的事情表现得毫不在乎。
“胡闹!”侯凌霸大吼一声,“这事关侯家庄的名誉与声望,你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无所谓!”
“庄主请息怒,一切都因小的而起……”常我急着替两人打圆场,“请原谅少庄主,这不干少庄主的事——”
“没错,全都是因你而起!”侯凌霸指着常我说:“因为你的关系,羿儿要带着伤去跟王爷比赛,这分明就是以卵击石嘛!”
“这完全不干常我的事!”羿连忙替常我脱罪。
“羿儿一点功夫底子也没有,射日可是要在马上奔驰,然后一口气拉弓、射中在火笼中的九颗烈焰明珠,你以为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
“爹,我身上的皮肉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羿忍不住接话,“我只是尚未想起以前的事,更何况都还没比呢!怎知鹿死谁手?”
“与其让你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臭小子而跟整个皇室作对,倒不如我现在就把常我献给王爷!”
“你敢!”羿怒视着二十年来未曾谋面的父亲。
“我有什么不敢的?”侯凌霸亦急怒道:“我是你爹,当然有权管你!”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不再是你儿子了!”
“你在说什么?给我回来!”
羿拉着常我,走出气氛极糟的书房,“我们去骑马,别在这儿惹人嫌!”
看着儿子气愤地离开,侯凌霸不免叹了一口气。
他做错了吗?
他只是为了儿子好,这个儿子可是他曾经以为失去,之后又失而复得的儿子阿!
“隔了二十年父子见面,分外火爆啊!”
侯凌霸一转头,只见日罡从山水屏风后走出来。
“王爷……”
“你儿子那一拳可真是结实,”日罡抚着自己有些瘀青的脸,“不过也证明他确实是你儿子,因为两个人的脾气倒是一样火爆。”
“王爷,小儿冒犯您了。”侯凌霸带着歉意,恭敬地说:“有关于常我这个奴才,若是王爷您喜欢,就送给您吧!别再和小儿计较了,王府才刚发生秋蝶姑娘的事,这会儿要是又大费周张地举行比试,那……”
“不!”日罡一口回绝侯凌霸的好意,“就是要让大家淡忘那件凶杀案,我才特意举行射日比赛的,更何况!”
他看了看侯凌霸,缓缓地说:“难道像庄主这样的聪明人,会看不出来少庄主是真心喜欢那个奴才吗?”
闻言,侯凌霸愣了一会儿,马上又回道:“那是不可能的,这只是羿儿一时胡涂、年轻气盛,随便玩玩的儿戏罢了,等羿儿同老夫回到南方,老夫再给他寻一门好亲事,他自会定下心来,忘了常我这个奴才的。”
“是吗?”日罡微笑地看着侯凌霸,缓缓地说:“倘若真像庄主所说的,那小王可真的要接收常我了……”
第九章
“等一下!羿哥!你停一停啊!”
白色的骏马载着不被谅解的两人,急奔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
“你让马跑慢些,这样会伤到路人的!”抓紧了羿的常我,对于这疾速奔驰感到可怕的大叫着。
“为什么?”羿一手抓抱着缩在自己怀中的常我,一边控制着奔驰的马匹,“为什么要阻挠我们在一起?”
一下子是乐亲王,一下子又是自己二十年来从未谋面的父亲,
狂奔的马儿,在羿痛苦思考之际,将两人带到京城郊外。
秋天荒凉的野景,宛若正述说着这对恋人的困境,而马儿亦渐渐慢了下来。
“羿哥。”常我出声唤醒痛苦的他。
“嗯?”
“我第一次见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常我强笑着,试图缓和两人之间难过的气氛,“以前卖饼的时候,你凶归凶,可我从来都不曾见你真的动怒。”
他试着挤出一些微笑,相对于努力想跟自己在一起的羿,自己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只能任由他人左右自己的命运。
“我想不起来我们以前的事……”羿抚着常我的脸庞,痛苦的表情让常我不忍。“每当我想回忆,一阵痛苦就会使我中断;我完全记不起来……记不起来……”
“别这样。”常我握住抚在他脸上的手,“过去的一切,想不起来就算了吧!能知道你的心意,我就很满足了,我不该一直逼你去回想……”
“可是那似乎很重要。”羿坚决地看着常我,“很重要,对吧?否则你也不会一直惦着那些回忆。”
“跟离开你比起来,那些回忆根本不重要。”常我深情地告诉羿。
“我不想跟你分开。”羿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清晰。“一辈子都不想。”
“我也是。”
两人相爱的决心,绝不会输给世俗的禁忌限制。
“嫦娥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后羿。”常我那晶莹的双瞳里,映着情人的面容。“死都不会。”
“别说死!”羿的眉毛拧了起来,“说死太不吉利了,我们要活着,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才可以对抗逆境……”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羿将马调回头,在回程的路上缓缓的走着。
“不过你操纵马的技巧倒是不差,以前一买饼的时候,也只见过你骑几次载着材料回家。”常我提出他的看法:“没把咱们摔下来,或许比赛那天你真的会赢王爷呢!”
“不是或许会……”羿十分坚定地看着他,“而是一定会。”
* * *
接连下来的几天,王府一扫之前秋蝶凶杀案的阴影,开始为射日比赛而热闹起来。
“喂!侯少庄主在练习射箭了,你们要不要去看?”
“在哪儿?在哪儿?”
站在门外的侍女兴奋地喊着,而原本在大厅里整理洒扫的年轻侍女们,在伙伴的叫喊之下,便一窝蜂地冲到门外。
“啊——他真的在练习呢!”在一阵观望之后,众人看到了坐在马上的羿。
“听说自从答应了王爷以射日来决定常我归谁之后,少庄主就一直勤练马上射箭呢!”
“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此事。”有人附和着。
“前些时候,我在黄昏也有看到少庄主同常我在练习呢!”
“你们杵在大门外做啥?还不快点进屋里打扫!”
突然由屋里传来一声怒吼,把那些原本正在观看羿练习射箭的侍女们给吓了一跳。
“糟了,是霜韵姐!”
“快走快走!”
侍女们你推推我,我挤挤你,赶紧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工作去了。
“真是不像话!搞什么东西?一大清早都睡昏了头啊?搞不清楚状况,连工作也不做,成天就只知道嚼舌根!”
霜韵劈头就骂,而那些侍女们全都默不作声,乖乖地做着打扫的工作。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人家可会质疑乐亲王是怎么管教下人的,一个个懒成这样……”
霜韵将这群偷懒的侍女狠狠地骂了一顿。
“下次再这样胡来,小心我叫管家赏你们一人十板子!”
霜韵训完所有人之后,便到屋外去了。
那群侍女在确定霜韵不会再回到大厅之后,又聚集起来窃窃私语。
“喂!你们不觉得霜韵姐的脾气变了很多吗?”
“是啊是啊,她以前都不会这样骂人的。”有人附议着,“最近霜韵姐常常骂人哩!”
“她可是待在乐亲王府里最久的丫环,虽说是咱们这群下人的头头,可脾气真是多变得可怕哩!”
“在常我来之前,不都由她担任王爷的贴身侍女吗?”
有人开始猜测:“或许她是因为被剥夺了亲近王爷的机会,醋劲大发,可又不能直寻王爷跟前的大红人常我出气,找不着发泄的管道,只好找咱们这些下一等级的丫环骂骂,发泄一下罗!”
“谁都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可要是真的嫉妒王爷身边的伴儿,那可是会嫉妒不完的!”
在大厅上的侍女们笑成一团,对于这些乐亲王府中的恩恩怨怨,总是在人后交头接耳地传说着。
谁教乐亲王就是爱游戏人间呢?
* * *
入夜之后,深秋的寒意窜进了乐亲王府。
“好冷……”常我搓搓快冻僵的手。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在常我身后的羿有些担心地问。
“不用了,我把马牵到马厩后就回来。”常我微笑地向羿保证。
“那我等会儿再叫人把饭菜送来,咱们一起吃。”
常我先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马上回过神来,“不行!”
原以为常我会同意,听到他拒绝,羿不免有些失望,“为什么你老是不肯同我一块吃饭?”
“王爷都已经让我白天过来陪你练习了,晚上我又在你这儿过,明天就是射日比赛了,”
“所以呢?”
常我低着头,喃喃自语地说:“再怎么看,我在王府里过的生活,已经不像是一个下人应该有的了,所以至少……至少我不能跟主子同桌吃饭。”
常我说完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又给了羿一个温柔的微笑。
“别这样,你先去吃吧,少庄主。”
看着牵着马儿往回走的常我,羿杵在原地许久,才缓缓地皱起眉道:“笨蛋!什么少庄主、少庄主的,我就是我啊!”
* * *
夜晚的王府马厩里,所有的光亮都来自于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
“嗯……”常我缩了缩头,对于阴森的马厩,他心里的确有几分畏惧。他喃喃自语地道:“早知道就该找羿哥陪我来……”
常我加快速度,将马儿绑好之后便想离开。
嘶嘶嘶嘶——
突然之间,在黑暗的马厩里传来马群不寻常的叫声。
“咦?”常我看了一下四周,借着月光的照射,他隐约看见马群正奇怪地躁动着,掺杂着惊惶不安的马呜声。
“怎……怎么回事?”常我试着想要安抚所有躁动的马儿,“喂!停下来,你们在怕什么?”
啪啦!
常我话都还来不及说完,只见马厩里的本栏被疯狂的马匹给踢断了。
数十匹上好的王府良驹,一下子像发了狂似的咧嘴喷气着,不时举起后腿朝外踢,扬起一根一根原本铺在地上的干草。
“来、来人啊!”常我想要将发狂的马儿赶回本栏内,可是即使牵住马匹的缰绳,马仍不为常我所控制。
“马厩出事了!快来人啊!”常我大喊着。
嘶嘶嘶嘶:
被常我牵住的马儿突然扬起前脚——
“危险!”
在马儿前脚即将踢中常我之际,一双大手搂住常我,将他带离疯狂的马群中。
在昏暗的月色中,那个救了他的人迅快速将他安置在地上,并将马厩的大门关起来,里面的马仍疯狂地传来叫声。
“你没事吧?”
常我瞪大了眼,发现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日罡的俊脸。
“嗯……嗯……”
常我呆滞地点了点头,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无法做出反应。
“这些马大概被人喂了什么鬼东西了。”日罡望了望关起的门,“平日它们可是很乖的,看来要闹上一整晚了。明日的比赛可能要另外再买新的马……”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常我问。
因为我同你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日罡回过头来,一抹让人倾心的微笑挂在他唇边,“所以我才赶来救你。”
“王爷别寻我开心了!”常我将头撒向另外一边,“捉弄下人很有趣吗?”
“我的样子像是在捉弄你吗?”日罡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居然能让人觉得心安。
“我、我怎么会晓得王爷的事。”常我情急之下,无法直视日罡的眼。“我去找人帮忙……”
日罡却在此时握住那只亟欲挣脱自己的手。
“我要去找人帮忙!”常我只觉得好紧张,他不敢面对日罡的目光。“请……请放手,王爷。”
“我是认真的。”日罡低沉的声音教人心跳加速。“你若跟了我,我绝不会像羿那个臭小子那样,我有能力保护你。”
闻言,常我回过头,吃惊地看着这个平日轻浮的亲王。
“我家财万贯,而且有皇室作为后盾,当今皇上是我的皇兄,有谁敢动乐亲王的情人一根寒毛?”日罡凝视着常我,加重了握在他手臂上的力道。
“我是认真的想要你。”
日罡那令人震撼的告白,在常我的耳畔嗡嗡作响着;虽然之后有大批家丁听到不寻常的马鸣声而赶来,可常我的脑袋里却再也容不下其他声音。
“常我!”
听到羿急促的呼唤,他这才醒来,而日罡亦放开了他的手……
他只是个孤儿,一个从南方流浪到京城的孤儿,他何德何能,可以同时拥有两份如此真挚的爱?一个是亲王,一个是自小心仪的对象。
但他爱的是同自己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羿,对于日罡的爱,他不敢多想。
* * *
“你在想什么?”
“啊!”常我这才发现自己拿着羿的外衣,呆站着发愣。
“是不是被刚刚的马匹给吓呆了?”羿连忙走到他身边,仔细端详他的脸,“从刚刚我赶到马厩到现在要睡了,你都是这样发愣着。”
“没……没事啦!”
“骗谁啊?瞧你一脸呆样。”羿用话激他。
“我真的一脸呆样?”常我竟反问他,“我……我很丑吗?”
“你在担心明天的射日比赛吗?”羿有些摸不着头绪。“我一定会赢的。”
“可若是你输了怎么办?”常我不安地道:“赢了王爷,咱们固然可以在一起,可要是输了呢?输了我们该怎么办?”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待在一个没有羿的地方,一刻也不想。
“输了咱们就私奔吧!”
常我吃惊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羿,他万万没想到羿会有这种想法。“羿哥……”
羿笑了笑,转过身子背对着常我,边走边说道:“你以为我会想到没有你的南方吗?告诉你,我一刻也不想。”
“羿哥……”常我倒是第一次亲耳听到羿说的情话。
“你还杵在那儿做啥?回去睡了啦!”
说出这种令人十分难为情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