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低下头去抽泣……
孙克勤看到张绍华和李佳到来,忙和那大夫介绍给张绍华,那位带着眼镜的大夫告诉他们,这少女暂时没有大碍,主要是饥饿劳累导致晕厥,输瓶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吃点东西很快就可以恢复,但这少女的呼吸好像有点不大正常,建议送到规模大一点的医院去作详细检查。
孙克勤连声道谢后,跟着医生出去缴费,然后按照医生的嘱咐出去买粥给病人。
何复生站起来张绍华打了个招呼,那少女抬起头看到张绍华和李佳,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那泪水模糊的小脸上满是惶恐,张绍华尽力让自己笑得平和点,低声用还很生硬的日语说:“好好休养,我们没恶意。”
那少女收回慌乱的目光看了眼何复生,惊魂初定,用没有插针的右手去擦眼泪,那只伤痕累累、指甲裂开的手比她的眼泪更让人心酸。
张绍华在心里叹了口气,打个手势让何复生问清楚她的来历,然后和李佳一起退出去,站在病房外的长廊上等待。
这间医院看起来还挺新的,是间规模很小的西医院,简陋的长廊里摆着几张长椅,灯光昏黄,空气里弥漫着西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和药味。
寂静中,何复生和那少女断断续续的对话如同檐前滴水般,一声声敲在张绍华和李佳的心上。
由于何复生是用日语和那少女交谈,在外面的张绍华和李佳只能听到几个词,不是很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些不时跳进耳朵里的词已经让人心情沉重。
李佳站在门外,看着里面那两个用日语在交流的华人,忽然有点感慨,就小声和张绍华说:“以前,我记得在网上看到有人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所有入侵的外族最后都被我们同化,他们还以满洲人为例,做出大胆的假设:假如美国不投那两颗原子弹,假如日本真的全境占领中国,那么,在若干年后,连日本岛都是我们中国人的领土,日本人将和满洲人一样下场,完全被我们溶解……当时我们还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今天看到他们俩,才觉得玄乎……”
张绍华疾声道:“说这种话的人,大概是以为做亡国奴很容易,很好玩,或者觉得自己站在高处,听不到也看不到那些血海里的呼号!你问问复生和那女孩,看看他们会怎么回答你。”
李佳擦擦鼻子,干笑着说:“你别那么凶,我现在当然不会这么想,去问他们也是不敢的……呃,我好像听到那女孩叫明子,真强悍啊,连名字都日化了。”
她顿了顿,深思着说:“我想起件事来,我们想同化日本人恐怕很难,或者说,他们心底里很排斥,很害怕被我们同化……2007年我在北欧一个很偏僻的小镇里,曾经看到这么一幕:一个日本人走进当地唯一一间中国菜馆里坐下,侍应生上前把菜谱递过去,那日本人翻了翻菜谱,用英语问:这里是中国餐馆?那侍应生回答说是,那日本人立即站起来走人,满脸的不屑。我至今想不明白,二十一世纪的日本人是用什么眼光和心态去看待我们的?”
第六十二章 铁石心肠
张绍华有点唏嘘地说:“我想,他们就是那种注定是奴才命,心却比主子还高的丫鬟,蹲在孤岛上,一边妒忌一边蔑视,还在暗中下死劲苦练,总恨不得有朝一日能把我们一口吞下去,好取而代之。”
李佳“噗!”一声笑出来:“张帅果然是张帅,这话说得真刻薄!不过我们也别小看他们,想当年,大不列颠也不也是个小岛国,却称雄世界,怕就怕人家小丫鬟也有抖起来的那天!”
“呵呵,是啊,是啊,小丫鬟傍上了个大款,早就抖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人家早就不承认自己是亚洲人,巴不得漂白皮肤,撑高鼻子去做白种人。”张绍华经历了快两辈子,还是不能理解为何日本人会自认为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民族,而把其他有色种族的人民都视作猪猡,猪猡们就是该自动洗干净了躺到跕板上任由他们宰割。
两人正在东拉西扯发泄着对恶邻的不满,孙克勤捧着个大瓷碗脚不点地的飞跑而来,边走边低声嚷嚷:“闪开,闪开!开水来了——”
张绍华和李佳忙让出条路来,孙克勤一阵风似的冲进病房里,把瓷碗放下了才用双手捏着自己的耳垂说:“烫死了,复生,你让她趁热吃点鱼片粥。”
那少女闻到鱼粥的香味顿时两眼发光,拿起勺子就吃,也顾不上吹吹凉,烫得直抽冷气也不肯停下来。
“可怜,饿成这样。”孙克勤推了推何复生说:“你让她悠着点,吃完了不够我再去买,附近有几间宵夜档开通宵的。”
何复生摇摇头,阴着脸站起来走出病房,径直走到五米外的角落才站定了,回身看着张绍华:“老大,请您过来一下。”
张绍华走过去,放缓嗓音问:“什么情况?”
何复生沉郁地说:“嗯,问清楚了,她是台中人,名字叫郑玉,偏名明子,她父亲在高雄一间日本人开的军靴加工厂工作,家里本来还有两位哥哥……”
随着他的叙说,这个少女所走过的坎坷路在他们眼前浮现:明子今年十七岁,老家本来在台中的山地里,由于父亲和其他同村的山民一道被前来招工的工厂聘用,便全家搬迁到了高雄。
她曾在高雄中学读初中。前年秋季校际运动会上,因台湾总督安藤利吉要亲自来临视察,校方在运动会前再三找台湾本土的学生私下谈话,强调他们不可以在比赛上胜出……
明子身体轻盈,弹跳力很好,以前校运会跳高这项的桂冠总是她摘下,所以他们的老师特意找她训话,要她向天皇像发誓,比赛当天会故意输给同班的另一位日本女生。
明子当时就很不服气,但逼于巨大的压力还是无奈地答应了。
到了决赛那天,明子最初很相让,想着随意敷衍过去就算了,没想到那个内定要胜出的日本女生素来视明子为劲敌,今天还以为自己真的总算把明子战胜了,和其他几个日本女生在那儿耀武扬威,高高在上地用很难听的话来挤兑讽刺明子,侮辱台湾人。
明子的朋友们都气哭了,她怒火中烧,憋着口气在最后几跳里超水准发挥,非但赢了第一,还打破了学校纪录!
校运会后,明子成了同学们眼中的英雄。
她在骄傲中过了几天,忽然一天黄昏,军靴加工厂的日本老板派人来和她父亲提亲,说他的朋友有个儿子在军队服役,那天在校运会上跟着总督大人观看比赛,看中了明子姑娘,希望能娶她为妻,说着还递上对方的照片。
明子从来没想过要和日本人结婚,她连看都不看就一口拒绝,她父亲虽然很担心,但也不大愿意女儿嫁给日本兵,于是就和前来提亲的人说了几车好话,婉言推托。
对方也没说什么,收起照片就走了。
当天夜里,一群如狼似虎的日本警察踢开她家大门,以军需为理由,把她们全家押送到花莲偏僻山区的石棉矿场,强迫她们到矿场工作。
该石棉矿场里全部都是从各地抓来的台湾人,男女老幼全部在严密监控下干活,男人开采,妇孺干轻活和负责后勤,简直是个大劳改场。
为了满足日本殖民政府贪得无厌的需求,这里的工人被迫日夜不停地劳作。随着对石棉的切割,这里每天尘烟滚滚,有毒的石棉粉尘到处飞扬。矿场对劳工没有任何保护设施,手套口罩都没有,其他的更加不用想了,这些台湾人就这样无遮无掩地在石棉粉尘里苟且偷生,象一具具惨白色的行尸走肉……
明子一家五口在矿场上过了两年,她的母亲和其他老弱者一起陆续死在残酷的环境下,她的父亲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不久也含恨而终。
明子的两个哥哥眼看早晚是死,就和其他志同道合的台湾人暗中筹谋暴动越狱,他们计划了很久,在日本兵的监视下很小心地收集工具物品。终于在今年四月,在一个雷暴之夜他们撬开铁栅,砍倒几名哨兵,集体仓皇出逃。
警报声和雷声一起在他们头顶炸开,日军倾巢而出追杀,他们牵着狼狗提着枪,对这些出逃者见一个杀一个,枪声哀求声惊叫声漫山遍野四起,地狱之门在这里打开,吞噬着一条又一条绝望的生命……
狂乱中明子和哥哥们走散了,恐惧像个恶魔在后面追着她,她疯了一般在山林里飞奔、跳跃、攀爬,摔倒了再爬起,踩着荆棘尖石死命往前跑,不知道痛、不知道累,就算是死,她也不要死在这人间地狱!
应该是暴雨令猎犬失去追踪能力,明子也不知道自己狂奔了多久,走了多长的路,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了,太阳什么时候出来,她只记得自己跑着跑着,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水沟旁。
天大地大,她不知道那些一起逃跑的人有多少能幸存,也不知道何处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她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她漫无目的地流浪,看到人就躲,白天找个没有人的角落迷迷糊糊地昏睡,晚上才出来想办法找点东西吃,偷东西吃时被人抓住痛打象日出日落一般正常。
有一天,她走累了,爬进个大箱子里睡觉,她也不知道怎么上了条货船,在货船上象只耗子一样摇晃了几天,溜下船后,她彻底迷失在茫茫人海里,听不懂这里的人在说什么,自己说的话没人听得懂,连行乞也处处遭到白眼,被街童作弄,被恶丐欺凌……
何复生说完了,瞪大眼睛牢牢看着张绍华。
张绍华满怀怜恻地说:“难怪医生说她的呼吸系统不正常,应该是石棉粉尘在作怪,希望还来得及……她在那里呆了两年,也许中毒还不深……”
何复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老大,明天我们走时带上她吧!”
张绍华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需他说,何复生也清楚他们实在不方便带上个女孩上征途,但她这样的情况……何复生深深吸了口气,说:“她要是会说我们的话还好点,唉!老大,你看我们若把她丢在这里,她能活得下去吗?”
“我们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了,带上个不清楚底细的外人,很容易节外生枝,连累整队人,影响大局!”张绍华心里其实也很同情她,不过现实总是现实,他们身怀秘密任务,岂可随便冒风险?!
这女孩总让何复生想起他那惨死的妹妹,他的妹妹若还没死,今年也该十七岁了,现在听到老大拒绝,他眼眶发涨直想哭,就原地来了个立正,然后深深一鞠躬,说:“我嘴笨,不晓得该怎么说,老大,复生求您了,带上她吧,我们能照顾多久是多久,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这孩子哀伤的眼神让张绍华心头一热,他低声喃喃骂自己:“操!妇人之仁!难成大事!……算了,带她去长沙找医院检查一下吧,但你必须和她说清楚,我们是做生意的商人,她愿意跟就跟,任何事都不可以泄露!”
何复生大喜,忙点头:“晓得,晓得,这个我们当然晓得,我人格担保,绝对不会出岔子!我这就去和她说。”说完一溜烟跑进病房里。
李佳走过来似笑非笑地说:“张帅竟然大发慈悲了,少见,难得!”
张绍华摸了摸自己的前额,叹气道:“若是对一个孤女都见死不救,还能指望我们能干什么?”
李佳把目光投向天窗外漆黑的夜空,低声说:“你这样心软,一路上的麻烦还多着呢!据我所知,成大事者必须有铁石心肠,有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顾一切的狠劲,李世民可以为了皇位杀兄弑弟,武则天为了权力可以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女……”
“日本人是怎么打下半个东南亚的?够狠!视苍生为蝼蚁!俄罗斯人是怎样吞了我们的库页半岛和外兴安岭的大片土地?够狠!够毒!一招要地不要人,就把那里的黄种人灭了,得以永久占据,何来半点恻忍之心!我们啊,是否还需要更多的磨砺?”李佳呢喃自语,象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张绍华沉默了,他也在问自己:是否一定要无情无义,铁石心肠,才能在战场上百战百胜!
第六十三章 抵制日货!
一列轰隆隆的火车喷着白烟,奔驰在南粤大地,把他们几个送到长沙。
长沙,湖南省会,我国中部的重要城市之一。因有湘江由南至北贯穿全市,故此曾有临湘、潭州之古称。
这里四季分明,物产丰富,明清时长沙有四大米市和四大茶市之称,是我国最重要的米市之一。它还有个很有诗意的别称——“星城”,得名于长沙星。二十八宿(星座)中,有一宿叫轸宿,根据古天文学的星宿定位,轸宿位于荆州上空。轸宿旁边有个附属于它的小星,名叫长沙星。如唐朝人张谓《长沙风土碑记》所写:“天文长沙一星,在轸四星之侧。上为辰象,下为郡县。”所谓“下为郡县”,就是指的长沙城。《明史·天文志》也说:“长沙小星,下应长沙。”
民国二十二年长沙县、市分治,设“长沙市”,为湖南省辖市,长沙一直作为湖南省会至今。
1936到37间年是长沙的鼎盛时期,经济物业非常繁荣,人口密集,笔直的大街两边商铺林立,基本都是一两层高的建筑物,很多商店的门楣都修筑起有半层楼高的广告墙,刷上深蓝土黄赭褐,上面斗大的字写上该店的名称,字体龙飞凤舞的有之,端庄正楷有之,别有一番风情。
才踏入湖南境内,他们很快发现这里的饮食习惯和广东有很大不同,这里的食店明显没有广东的精致,大多数都很简陋,菜肴口味很重,以咸辣为主,他们都为水煮鱼和辣椒炒肉而叫绝,但有几个不习惯吃辣的就只能望着佳肴兴叹了。
张绍华等人一行来到长沙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明子送到市中心湘雅路上的湘雅西医院作进一步检查。
湘雅医院创建于1906年,前身是美国耶鲁大学“雅礼”派遣的爱德华.胡美博士主持,由湖南省国民政府和耶鲁大学雅礼协会合作创办的,并于1914年被湘雅医学会接收,正式定名为“湘雅医院”,是当时全国的几所著名西医院之一,其规模和设备都相当好。
这一路上大家对她照顾有加,这时明子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除了呼吸有点异常,据湘雅医院的心肺科卢大夫初步诊断,怀疑是由于石棉纤维进入肺部以后,引起炎性反应,长期得不到治疗会对肺部造成慢性创伤。这些创伤会慢慢变得越来越严重,最终会导致肺部完全失去功能。
不过这种病潜伏期很长,目前明子的情况还不算太糟,但从她的经历来说,最怕是还潜伏着其他疾病,而且这种肺内伤也只能慢慢调养,没有立竿见影的根治方法。
知道这情况后,大家都心情沉重,反而明子仿佛松了口气,既然还没有立即病发,也没有留下来医治的必要。她一直担心这群可亲的人会把自己丢在这里治病,她宁愿病发也不要独自留下。
几天相处下来,这个腼腆懂事的小姑娘赢得了全队人的怜惜,她很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很用心一个词一个词跟大家学国语,由于发音不准,经常闹笑话,最经典的是她称呼陈勇为“勇哥哥”,结果歪成了“虫个个”,导致大勇无辜变成了大家口中的“大虫”。
于是,张绍华决定让卢大夫开张药方,买了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