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族延续血脉的标志,日本当局强迫朝鲜人舍弃祖宗而归于〃中田〃、〃平野〃之类他国宗脉,强权下的朝鲜人不少选择自杀,或大批流亡到中国东北,以避开改姓,剩下来的埋没了尊严和风骨,在屈辱中苟且偷生……
就是这样一个民族,在二战期间,几十万朝鲜男子被日本强征为随军劳工和“兵补”,直接成为日本人屠杀亚洲人的帮凶;超过二十万名妇女被征去日军中当慰安妇,为日本负担军费、提供各种原材料、成为日本中后期维持全面战争的重要资源地。
现在,张绍华等人就要前往这片沦落在日本人刺刀和铁蹄下的土地,在那里播下烽火的种子,对日军这个后勤基地作最大程度的破坏!
张绍华和王云生十月初就把第一师最精锐的第703营的战士和八十多名抗日先锋特战队员分批送走,通过美国人的走私船只走水路送到营口,然后走陆路到达丹东,分成小组偷偷越过丹东一带的中朝边境,在鸭绿江下游的新义州附近找个地方潜伏下来,一边发展势力,把朝鲜人纳入自己阵营之内,一边伺机渡海过去对面的大连,在那从日本人指缝里占一块地盘,到中日战争爆发之际,就是他奇兵突出之时!
而他自己在安排好一切之后已经是十一月中下旬了,坐船时间太长,就从带着何复生、杨凡、陈勇等二十名特战队员分开两队经香港进入广州,打算从广州走陆路北上,这样一方面可以对36年的中国做一次实地考察,还能来得及在37年1月中旬赶到新义州。
1936年11月25日下午三点,张绍华、何复生、陈勇等十一人提着简单的行李箱走出广州火车站,当时正下着滂沱大雨,面根粗的雨线密密麻麻地从天而降,啪啪地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白茫茫的水花。
张绍华闭上眼,深深呼吸这潮湿滋润的空气,心里默默和自己说:久违了,祖国!
离开原来的时空、离开家国整整一年半了,再次踏上祖国的土地,原来这感觉如此令人心醉!
广州这个千年古城披着雨幕造成的珍珠面纱,缓缓展现在他们眼前,带给他们的竟然是惊喜连连,这里可看到很多充满欧陆风情的花园洋房,也有粤地风格浓厚的传统旧屋,看起来非常悦目。
最有特色的是所有商铺前都有在楼房前半部跨人行道而建筑的“骑楼”,在马路边相互联接而搭成可供行人自由步行的长廊,长可达几百米乃至一两千米以上,形成一道道独特的风景。
他们一行此刻正托这些骑楼的福,才能在长廊内漫步,不至于被大雨浇成落汤鸡,还可以沿路走马看花地逛商铺,这里大街两旁的建筑物下面那层基本都用来做商店用,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市面还算繁荣。偶尔有一两间不开店的民居,也大门洞开,行人可以透过木制的“趟拢”(注1)把屋子里的客厅一览无遗,很是有趣。
走了没多久,张绍华发现这里通用港币,正好他们手里有些在香港兑换的港币,就问身旁的何复生:“大家都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何复生正在东张西望,今天在火车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早就饿了,立即反应很快地说:“好啊,先吃饱了再去找地方过夜,不过现在都三点多了,还有什么东西好吃?”
张绍华笑了笑:“这个时候正是广东人喝下午茶的时辰,走,我们上茶楼去!”
他们找了间门面很是古色古香的茶楼走进去,茶楼里的伙计忙把他们招呼到一张圆桌前坐下,本来是十人一桌的,大家挤挤,多加张凳子十一个人也可以围成一桌。
何复生摸了摸那雕工精致的黑漆木桌子,被桌子边缘雕着的麻姑献寿图吸引住了,嘴里喃喃道:“广东人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呢,比我们老家强多了。”
陈勇也张望着茶楼木墙上雕龙走凤的通花装饰、桌面上精美的茶具,还有茶楼内各式茶客或穿西服,或穿长袍,但大部分是穿着对襟短衫的劳动阶层,不由得低声说:“你们看,来这里消费的都是平民,看得出广州人的生计很宽裕,比香港人还讲究。”
当时香港开埠未久,在港的华人地位低下,生活远远不如古城广州的居民过得精致优悠。
除了窗外走廊上挂着那排雀笼子里传出的清脆鸟鸣声外,茶楼大堂尽头的包厢里飘出阵阵悠扬的二胡声和婉转的粤曲唱咏声,更加让人疑似在世外桃源,不象是战火动乱的三十年代……
张绍华把桌上搁着的餐牌看了一遍,颇为惊讶这里的物价低廉,港币一个令先就可以叫一份“套餐”:一碟芽菜炒河粉、一碗肉粥、一根油条。
他把餐牌递出去,笑着说:“你们尽情点吧,今天庆祝我们回国,大家好好吃一顿!”
大伙都乐了,忙抢着看餐牌叫东西吃,何复生看到几张桌子外有个大婶推着辆热气腾腾的小车在叫卖什么,他听不懂粤语,就问:“老大,那位大婶在叫什么?”
张绍华在嘈杂的人声中侧耳听了听,留意到那位大婶在叫:“干蒸——虾饺——烧卖——叉烧包!”,他自己也不精通粤语,但好歹以前去过香港,会听几句,也知道那是点心车,就告诉何复生:“那是卖点心的,广东人的点心做得精致,味道很好,你招呼大婶过来,我们每样要一笼,大家尝尝。”
何复生很高兴,立即跳起来走过去把推点心车的大婶拉到这边,大家都很好奇地伸颈一看,但见一栋栋小小的竹蒸笼叠得整整齐齐,蹲在一个大蒸笼里,大蒸笼用木头车盛着,下面用炭火烧开热水,以蒸汽炖热小蒸笼里的点心。大婶一打开大蒸笼,荷叶的清香、肉类的浓香、冬菇独特的香味、腊肠味一股脑儿扑面而来,引得大家口水直流。
何复生在指手画脚让大婶把什么五香凤爪、荷叶糯米鸡、清蒸排骨、虾饺、烧卖、莲蓉包叉烧包等等摆了满满一桌时,透过冉冉上升的水蒸汽,两个熟悉的身影很突兀地出现在张绍华的视线里,他定睛一看,嗯?竟然是孙克勤……
只见这家伙穿着套合体的灰色中山装,显得儒雅精神,他正站在对面那溜在卖即点即做的点心柜位前,兴致勃勃地指指点点,和身边的李佳在说着些什么。
李佳今天看起来很正常,很斯文,她戴着顶米色的小礼帽,身上是套当时西方极为流行的翻领西装套裙,白袜丁字皮鞋,时尚之余又带点复古怀旧情怀(这个怀旧是对于张绍华他们这些穿越者而言),此刻她正冲着张绍华侧目微笑。
他们俩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两人明明不在出征名单上的!张绍华怔了怔,站起来饶过几桌茶客走过去。
孙克勤竖起两根手指对茶楼的肠粉师傅用粤语说:“唔该,两份鲜虾肠。”(“肠粉”在广东俗称“猪肠粉”,用米粉浆蒸成薄薄的一片,然后趁热迅速把粉皮推成一卷,浇上酱油等调味,切成小段即可进食,里面还可以放进不同馅料,放鲜虾仁的叫“虾肠”,放牛肉的叫“牛肉肠”,放叉烧的叫“叉烧肠”,没有馅料的叫“斋肠”,粉皮蒸得又滑又有弹性,非常美味可口,是广东各地驰名的特色小吃。)
那一脸富态的师傅爽快地应道:“收到!两份虾肠!”说完就手脚麻利地在钢制小托盘上淋上层薄薄的米粉浆,搁上几只鲜虾仁,一手推进热气腾腾的蒸笼里。
“别这样瞪着我。”李佳见张绍华面色不善地走过来,轻笑着说:“是孙二炮非要拉我来的。”
孙克勤因为经常说自己可能是孙中山的同宗亲戚,而孙中山在未成为国父之前有个外号叫“孙大炮”,因此孙克勤得了个昵称“二炮”。
孙克勤回头看到张绍华,忙咧开嘴笑道:“老大,欢迎驾临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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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趟拢,是广东普通民居所特有的第二层门,起着大概象今天的铁闸的作用,广东天气闷热,不是富贵人家家里当然没有花园,打开大门就是客厅,但家里平时不可能整天关着门,于是就有了这种用碗口粗的木柱子做成的“趟拢”,一般用十多根木柱横着钉成个门闸,配上框架装在大木门框内,用时拉出来挡住任何比猫大的动物进内,不用时往大门后一推,就可以缩进去,人就可以自如地进出。也算是岭南风情吧!)
第五十九章 “私奔”之 珠江夜色
张绍华见那肠粉师傅好奇地看着他们三人,话到嘴边变成一句:“你们也来凑热闹喝下午茶?”
李佳抿着唇笑,不肯回答,孙克勤潇洒地把手一挥,做了个介绍的动作:“老大,这里有热乎乎的新鲜蚝油炒面、煎香芋糕、萝卜糕、蒸肠粉,白灼菜芯,还有各式生滚粥,老大尽管叫,今天兄弟们这顿我包了,一尽地主之仪!”
张绍华笑骂:“无事献殷勤,非奸则盗!我只问你这法国面包怎么跑到这茶楼来了!”
这时,鲜虾肠粉蒸好了,师傅快手把托盘从蒸笼里抽出来,用锋利的薄铁铲一刮,往碟子上一倒,然后洒上葱花、炒芝麻、浇上酱油麻油,最后把那两碟色香味俱全的肠粉往前一推,大声唱诺:“两份新鲜虾肠,搞掂!”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舒展灵敏,很是好看。
孙克勤笑嘻嘻地道了谢,端起肠粉溜过去和特战队的手足们打招呼,何复生等人在这里见到自己人都高兴坏了,一群小伙子笑呵呵地拍肩膀开玩笑,乐成一堆。
李佳目光游离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躲不开张绍华那带着质疑的注视,眼珠子一转,脸上泛起非常非常真挚的笑容,很认真地说:“呃……和你说实话吧,不过……老大,你要发誓,不要泄露出去是我说的,不然孙二炮肯定会把我五马分尸。”
“嗯?”张绍华好奇了,别说他好奇了,连案板后的肠粉师傅也装着擦东擦西,暗中竖起耳朵留意。
李佳左顾右盼,见那桌人不时看着他们俩小声说大声笑,就扯了扯张绍华的袖子,抬抬下巴,拉着他走到外面的长廊,站定了才和他咬着耳朵窃窃私语道:“你记不记得,二炮报考了几次雪狼特战队?有好几次了吧?”
张绍华点点头,确有此事,不过这小子嘴太碎,平时爱吹牛,给人不大踏实的感觉,而且体能也差点,所以萧庆云总把他拒之门外。
李佳继续鬼鬼祟祟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做梦都要进雪狼队?嘻嘻,告诉你,自从你离开之后,二炮吃不香,睡不着,前几天,他找我喝酒,喝了几杯哭得稀里哗啦的,和我说发现自己迷上了老大,梦中心里全是你的倩影,他说不管天下人怎么说,他只想和你在一起……”
张绍华开始还以为她在说什么大事,很留神去聆听,听到后面几句觉得不对路,拉下脸冷冷道:“乱七八糟!你再胡扯下去,我先把你五马分尸,都不用等小孙动手了!”
李佳眼睛睁得圆圆的,露出两只小虎牙,像个在对老师坦白交待的淘气孩子:“你以为我骗你?我说的都是真话!他死活求了我两天,答应以后给我做牛做马,我才去蒙得萧队和老王点了头,派我们提早赶来广州,在这里买好去长沙的火车票,订好酒店给你们!,以后,他会给你鞍前马后的开路,什么买票啊,斟茶递水的,您就甭客气,尽管吩咐他就是了。”
张绍华越听越觉得可疑,他黑着脸哼了一声,提步就往里面走,李佳跟在后面幸灾乐祸地说:“你问他,他是打死也不认的,肯定还会把黑锅往我头上扣,我只说一句话,最急着献殷勤的,肯定是心虚那个!”
张绍华不理她,大步走回圆桌旁,敏感地发现大伙儿的气氛有点过份活跃,这群人本来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到他走近忙顾左右而言他,陈勇和孙克勤在刻意说笑,但瞟向自己的目光却很是暧mei,只有何复生低头吃东西,似乎没有和他们一起疯。
没等张绍华坐下,孙克勤忙端起茶壶凑到他身边给他倒满杯,还真是笑得很狗腿地说:“老大,招呼不到,您大人有大量,有怪别怪,请喝茶!”
有怪别怪?
张绍华心念急转,约莫猜到了其中古怪,他不想当众拆穿这两个家伙的把戏,但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然这两只猴儿早晚要闹翻天,就瞄了瞄他们俩,淡淡下令:“你们该干的事也干了,明天立即回去!”
他这话一出,陈勇等人都乐翻了,嘻嘻哈哈地拿他们俩打趣,李佳和孙克勤对望一眼,各自低了头去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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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七点,雨后的珠江河畔。
空气湿漉漉的,江南江北的灯火倒影在江水上,和点点渔火交错,荡漾出一湾璀璨,带给在江边散步的人一缕尘世间的脉脉温情。
那个年代,珠江河畔的小码头到了晚上便是市民们消遣的好去处,因为这里一到傍晚就会聚集很多摇着小艇来卖“艇仔粥”的水上人家,在他们的带动下,很多简陋的大排档也把食摊摆到了江边的平地上。
每当夜幕降临,他们便架起火炉,摆开简单的木桌竹凳,锅铲一响,炒起香喷喷的牛肉河粉、生炒田螺、姜葱黄沙蚬,炖起塘虱煲、蘑菇鸡煲,不需吆喝,那随风飘散的香味自然会招徕四方食客。
南方的夏夜是热闹的,充满生机的,就算是在三十年代,市民们辛劳了一天,晚上都喜欢到江边吹吹风,叫几碟小菜,摆开龙门阵,以消磨漫漫更漏。
手头阔绰的,就可以像张绍华他们那样,包条小船,荡出江心顺流而下,吃着美食欣赏两岸景色,船头还有位长衫老伯曲襟正坐,拉着二胡唱粤曲,旋律优美,歌声沧桑动人,在水面上久久回旋不去:
“一叶轻舟去,人隔万重山。
鸟南飞,鸟南返,鸟儿比翼何日再复还,哀我何孤单……“
歌声琴韵中,张绍华他们在珠江夜色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大家一年多来刻苦训练,难得今晚这般逍遥,大伙儿分成几堆,谈笑风生,相当轻松。
李佳在他们来到之前已经买好了明天早上到长沙的火车票,今夜算是出来看看,也不枉到此一趟。
孙克勤这个“地主”今天特别精神亢奋,全场几乎就是他在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打着手势比划着来向第一次来到广州的战友们介绍本土民俗文化,恨不得要在几个小时内把自己家乡引以为荣的“宝贝”都显摆出来,李佳明显心神不定,她不时冲着孙克勤打眼色,孙克勤会意,在介绍完广东的粥文化后,顺势把大家引到船尾看船老大父女烧“及第粥”。
张绍华靠着船栏而坐,不动声色看着他们闹腾,并没有跟过去。
李佳一见张绍华总算落了单,立即凑过来很郑重地说:“老大,我和孙克勤郑重向你道歉!”
张绍华提起一根眉毛,不冷不热道:“现在才想起来忏悔?”
李佳这次倒是很认真,本来依她的性子是根本不会去向人道歉的,夜幕下她自动摘下所有面具,鼓起勇气坦诚地说:“我们是私奔出来跟你的,老王现在大概也发现手下的孙团长不见了……萧队恐怕在骂娘,老大,你多多包揽。”
不用她招供,张绍华今天就意识到了,他们俩肯定是自作主张跑出来的,因为李佳就是铁坤点名要留下的,没有重要事情萧庆云不大可能会让她离开;孙克勤早升了做团长,手下带着一千多号人,他的团既然不在这批出征之列,他这个团长竟然丢下全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