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么善意,令他无法不尽人情的拒绝,他望着小脸上盈盈的笑靥及热热切切的眼眸,她的真情早已填满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他的身体及灵魂、他的思路及感情无一处不饱满。
“我真的不饿。”
“我花了一晚上做的呢!你一点也不赏光吗?”
“真的不饿。”
就在他俩一来一往的欲迎还拒时,斑驳的木门被一股无情的力道踢开来,两个不速之客大刺刺的讪笑着不请自来,兀自的为这个甜美的认划上休止符。
“好啊!三更半夜的,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李植富双手横叉在腰间,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孤男寡妇共处一室能有什么好事!”植贵跟在植富后头晃头晃脑。
“嘿!植富,你瞧有好东西吃哩!”植贵贪吃的徒物抓起桌上的鸡肉塞入口中。
“你这蠢蛋,怎么吃了咱们的呈堂证供了!”植富狠狠的踹了下植贵,植贵差点给咽在口中的鸡肋噎着。
显然他们是一路跟着植媚而来。
植富虽年仅十二岁,那圆胖的身子及说话的口气,简直就是他父亲李鑫的缩小样本,在经年累月受其“熏陶”。之下,还真是有样不样颇得真传,植贵则像个实习生跟着植富为非做歹。
他们一点也不忌讳的当着君野的面说出自己的预谋,表明了一点也不将他看在眼里。其实植富和植贵老早就看君野不顺眼,尤其是君野卓绝的学识和出众的相貌,对他们兄弟俩而言简直犹如芒刺般碍眼。
“你们俩来这里做什么?”植媚对弟弟们长幼无序、吊儿啷当的态度感到不满。
“你们又来这里什么?”兄弟俩不以为然的冷哼着。
“……”植媚想要对他们置之不理,她压根儿就不知道植富和植贵的意图何在!
见她沉默不语,植宫便不怀好意的逼向前来,脸色在烛火下状似狰狞。“别以为你和这个长工的奸情瞒得了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植媚难以相信植富会说出这种污蔑、肮脏的下流话。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淡薄,但总归是同父异母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呀!他居然把她和君野之间真诚的爱情,说得如同暗渡陈仓般污秽不堪。
“别理他!”君野从他俩兄弟一进门就知道来者不善,平日他们就老是看他不顺眼,不是对他鸡蛋里头般挑剔,就是和他唱反调,书也不好读,枉费了他们生于富贵人家的幸福,也浪费了时间,有时候他不禁质疑他们是怎么被教育长大的。
“你这个长工,本少爷在此哪有你开口的余地!”植富人小气焰不小。
“对嘛!你是个什么料,太放肆了!”植贵什么好的不学,就爱学他大哥端架子训斥人。
“君野是我的未婚夫,也是你们未来的姐夫,你们不得无礼。”植媚无法忍受兄弟俩言语上的欺凌挺身而出,倒是君野显得深沉、漠然、不为所动。
“姐夫?哈哈,呸呸!他只是咱们家的长工!”植富嫌恶性的唾味乱吐,极度不屑。
“对!只是个长工、长期雇工,永无翻身之日的长期雇工。”植贵乐得助阵叫好。
君野明白了,他们完全是冲着他而来。
“你们实在是愈来愈无法无天了。”植媚孰不可忍的拾起物,分别给了两兄弟一巴掌。
两人愕然的互望了一眼,接下来当然没问着,他们气得跳脚,聊合反弹。
不甘心的砸烂植媚的竹篮,掀桌子,一手指到植媚脸上来。“你这个贱货!婊子!夜晚私会长工!不要脸,臭三八,敢打我?我长这么大,爹和我娘都没敢碰我一下,何时轮到你这个爹的赔钱货来打我!不要脸的婊子,要爹把你卖到边疆,嫁给市王、嫁给骆驼,嫁给笨猪!”
“对!嫁给骆驼、嫁给笨猪……而这个该死的长工就让爹给凌迟死!”两人耍起狠来,也迁怒君野身上。
“死长工!装少爷,读什么书!去你的四书五经,去你的……我呸……呸……呸……”他抓起君野成册的书一本一本的撕烂、贱踏,吐口水。
“不要这样!你们不要这样!”植媚惊荒于这场无法收拾的灾难。
植富见植媚惊慌,竟诡谲的笑了起来。
他拿起来翻落在地上的烛火,恶性劣的朝植媚脸上一晃,还好君野及时的拉了植媚一把,植媚惊慌的退了一步,撞在君野的胸前,两人互看了一眼,他瞥见她写在眼中的抱歉。他疼惜的对她摇头,然后冷凝的瞥向植富。
“好一对奸夫淫妇!嘿嘿嘿!”植富看不顺眼的嘲笑,一副给人排头的脸色,还挑高般的晃荡着手中的烛火,他恶意的表情让人觉得他手中握着的并非普通的烛火,而是毒辣险谲的刑具。”
“哇!哥,你想做什么?”植贵睁大了眼,语气居然有些兴奋!像是吸了鸦片的人有些许错乱的、难以克制的高亢情绪。
“你说呢?”植富顽劣的挑起眉,双眼贼亮的闪动,故意晃手上的烛台,让火光像急欲噬人的毒舌,在空中挑逗已盯上的犯物。
“嘻……嘻……”植贵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如同嗅到了鲜味的虎豹,忍不住的跃跃欲试。
“烧死他们,反正一个是爹的赔钱货,一个是咱们家的奴才。”植富惊吓道。
“哇!太好了,你要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植贵书念得不好,偏偏爱乱用成语。
“你们现在就这么撒野,将来有什么出息?”君野痛斥着,虽然他知道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这奴才现在求饶还来得及。”植富鄙视不已,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要君野向他低头,他向来对君野始终鹤立鸡群的高贵气质不以为然。
“不要和他罗哩叭嗦了,哥,快点烧他。”植贵把双手摆在后脑勺悠哉的说着,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正在说什么。
“你求我宽恕晓你一命呀!”植富又重复,君野却一点也不为所动,但这可惹火了他。
“你……臭奴才……狗奴才。”植富有些恼羞成怒,他最怨恨的便是君野那种昂然漠视一切的神态。他气极了!今天他非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反正这是他家,他享有王法下的免责权,他顺手捻起地上残破不堪的书点燃它……
“你要做什么?”植媚瞧大了眼,见那团炽烈烧起的火焰。
“给你们看看到底是谁厉害!”植富冥顽又风狂的将火焰抛到君野身上,植媚直觉心凉了半截,她惊诧的直接用自己的身子去阻挡,试图用她娇弱的身体去护佑一个七尺汉子。君野怔忡于植媚的举动。
而那团火瞬间灼过她的背,滚滚落上裙摆火舌染在裙摆上不留情的向上攀沿。
兄弟个见状拍手叫好地欢呼起来!
君野将惊愕紧锁在眉头,机警的拖过床铺上的棉被盖上植媚的裙摆,平熄了火苗。
植富得意胜利的用一种诡谲神秘笑脸看着这一幕,看着两人惊慌的模样,他似乎还意犹未尽想故计重施。
“哇!火烧狗男女,好精彩哦!哥,你真厉害!”植贵为兄弟“敢做敢为”而欢呼,疯狂的眼中流露“正义凛然”、“大义灭亲”的痴醉,以为自己真的是在替天行道。
植富受到鼓励后,便更胆大妾为了,他又烧了火苗,等不及要接受植贵的喝彩。
君野看在眼里,适时的掌握了状况,一个精准的回旋踢击落了植富手上的烛火,他不假思索的踩熄了它。
“你……你……你……”植富当场气得连叠声“你”个不停,却也因君野招式的快狠准而心生顾忌!但他算准了君野不敢对他怎么样,联合了植贵饿虎扑狼般的跳到君野身上朝他又抓又啃的。
“你们住手!住手!”植媚焦急不已的制止弟弟们的荒唐行为。“求求你们……”
兄弟俩根本不理会植媚泪痕狼藉的请求,植富甚至回首恨恨的重踹了植媚一脚。“贱人,滚一边去。”植媚撞在墙上,浑身伤痛地瘫倒在地上。
君野原本是不打算下手的,他深知自己是个练武之人,在这节骨眼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一出手会有什么后果,但见植媚受伤,他再也抑制不住耐性的将两人推开,两人肥肥后滚翻的跌了一跤正怪叫着。
“你怎样了,媚儿?”他只担心她的安危。
“对不起!又是我给你惹来这不必要的气。”植媚万万没想过会这样。
君野一味的摇头,霎时——“君野!小心!”植媚凛声一叫!植富和植贵分别执着椅子和烛台当武器,急欲给背向他们的君野来个迎头痛击,那烛台上锋利的针蕊就像虎头蜂螫人的毒刺!
以植富和植贵的草莽之勇,对功夫敛达的君野而言,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儿科。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转身,将他们手中的“武器”击落,轻易的以双手拿将他俩制伏。
“放开我们……臭奴才!放开我们!”
“再不放开我们,要爹杀了你!杀了你!”
兄弟两人如受困的野兽般挣乱。
君野不以为然的松手,放掉这两个根本不可理喻的顽童,其中植富奋力挣扎的力道过猛以致猝然摔了出去,跌得人仰马翻,一头撞在破裂的桌缘,血涌如流,不省人事。
一时间君野,植媚,植贵全愕然的怔住了!直到植贵凄厉的、歇斯底里的大叫,“啊!你杀死植富!你杀死植富!植富死了!植富死了……”
植贵发疯的狂叫,甚至认为君野接下来就要来杀死他,“救命呵!救命啊!”他颠狂似的叫得更夸张,脸上的神情如枯木死灰。
沉睡的夜终于叫醒了……
小屋外由远渐近的脚步声旋风般的扫进这狼藉的斗室。
李鑫领着一群家丁,表情扭曲的看着这个混乱的局面,当他瞥见斜躺在地的植富,表情则由扭曲转为心痛及盛怒。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立即驱动肥胖的身体,困难的折下腰,抱起奄奄一息的心肝宝贝儿子。
植贵眼见救兵降临,马上扑到李鑫怀里哭诉。
“都是古君野害的……”
不分青红皂白的李鑫当然是相信自己的宝贝儿子,他豆大的眼珠子狠恶的瞪向君野。
“你该死!”这回他并没有说算了!顺势亦狠恶恶的盯住植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和长工有奸情!”植贵当仁不让的为父亲解说。
“你别胡说!”植媚的反驳换来了李鑫嫌恶的一巴掌,但是一巴掌并没有打疼她,君野以他的手臂为她挡住了。
李鑫极度不可思议的瞪向君野,气煞了地狞起面孔。“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天杀的,老子还真是自做孽,养虎为患!”
他咄咄逼人急欲兴师问罪的将所有罪状全指向君野。“来人啊!把这个狗奴才给我拖到外面重重的打!”众家丁围上君野,而植媚也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
“不!爹!要打请打我!这全是我的错!不关君野的事!不关君野……”
“别以为没你的份儿!”李鑫再度挥起肥重的手掌。
“不要为难媚儿,我跟你们走便是!”始终不发一语的君野的再次为植媚挺身而出。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狗奴才!”李鑫的眼睛几乎以被膨胀愤怒的脸给挤进肉堆里了,只射出两道狠森森、毒辣辣的杀人光束。“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爹,他是吃了咱家的鸡肉。”植贵指着散在泥土地上的“物证。”
“你……偷窃?”李鑫咬牙切齿的盘算着鸡的价值,逼视着君野。
“不!不是的!是我带来给他的!”植媚慌乱解释。
“你……什么?”李鑫瞪大双眼。“你这个赔钱货!和你娘一样只会胳膊往外弯去倒贴人家!丢人现眼!算老子白养你了!”他气得声音发颤,盛怒之下他变本加利的传令。“把这狗奴才给我拖出去打,打死也不为过!”
“是!”众家丁架着君野走出小屋。君野自始至终未曾为自己辩驳,甚至连否认都没有,因为他深知自己是坦荡荡的,既然坦然,那一切便毋须解释,带着他一向的孤介、冷傲与坦荡走出去。
“爹!求你放了君野!放了君野!”植媚下跪为君野求情,肝肠寸断的泪眼潸潸。
李鑫不为风动般轻蔑的踢开植媚。“滚开小贱人,你给我关禁闭去,少出来给我丢人现眼!”说完他正眼也不瞧植媚一眼,也不理会她的苦苦祈求,一手抱着他视若至宝的植富,一手拉着他爱不释手的植贵,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的离开这个令他鄙夷的是非之地。
“要他们母子马上给我滚蛋!我再也不想再见到他们。”李鑫在房里向逸云下最后通牒。
“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赶走他们!”逸云义盖云天的护卫着。
“我真搞不懂,你这是哪根筋不对!非得留下他们!”
“我就是要留他们。”逸云边咳边说。
“古君野差点要了植富的命呐!”
“植富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昏厥而已,你滥用私刑,君野才几乎让你要了命。”思及君野被打得遍体鳞伤,她于心不忍,更气李鑫的小题大作。
“那小子,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真会要了他那条烂命。”
哼!自圆其说、聒不知理亏的家伙永远是无法宽待别人的,只会厚待自己,作贱别人。逸云懒得与他争论,这阵子她似乎是受了风寒、身子骨早已不舒坦了,再与他争辩不休、连心都要不舒坦了。
“说真的,云娘,植媚也不小了,我可不想她老和那个长工纠缠不清坏了名节,将来会找不到好婆家呐!”
李鑫在动什么脑筋?逸云见他故作优闭状地喝茶,徒地一抹不安浮上心头。
“什么长工!什么名节!她不过是送了点吃的给她的未婚夫,你不容分说的关起了她,这才是莫名其妙!”逸云刻意强调“未婚夫”三个字。
“咦!儿时的玩笑话怎能当真!植媚可是我李家的掌上明珠,她未来的幸福怎能儿戏呢?”
他骨子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他一向视女儿为赔钱货的不是吗?什么时候在他心里植媚跃升为掌上明珠了?
逸云按兵不动的沉坐着,心里却更强烈的不安,李鑫一向是利益熏心的家伙、无利可图的他是不可能一改往常的。到底有什么盘算?
“昨天几个知州越大人领着他的长公子越尚仁登门来提亲,我答应了人家。”
“你……什么?”逸云如受当头棒喝。
“唉!女儿也大了,留来留去成仇,而且越公子人品佳、才学高,官职也高,与其留着败坏门风,不如及早把她嫁了。”李鑫说得轻松,说得像是理所当然,却听得逸云一脸阴暗。
“你不是不知道植媚从小许配给君野,君野再怎么穷,植媚都必须跟他!”
“你疯了不成!我李家的千金大小姐嫁给一个两袖轻风的长工,改明儿我的面子要往哪儿摆?何况这可是我这小小书记官运升迁的好机会,你别碍着我的财路。”
“唉!早知道生女儿的好处,当初就该让锦秀他们也生女儿,生了那些兔崽子一点用处也没有,只会给我惹是生非。”李鑫“前途在望”,价值观也一夕即变。
逸云看清了李鑫的惺惺做态,也完全弄懂他的念头了,说什么为了植媚的幸福着想!哼!那不过是藉口,面子、钱财才是他真正考量的重点。
然而他这么做,岂不是要教她言而无信?君野和植媚的婚姻是早在十五年前便走下的!李鑫凭什么说悔婚就悔婚?凭什么?
逸云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郑重的、严肃的对李鑫说明那是不可能的时候……
“咳……咳……”她竭力的想抑制咳嗽,她不相信自己会被这小小的风寒打败。突然间他感到喉头被一团不明的东西哽咽住了,她忍不住的又一阵嗽,骇人的吐出一口鲜血!
“天呐……你该不会是患了……来人啊!”李鑫连退到门边,像见到猛兽般惊慌的大叫。
正当逸云困惑惊恐于自己的病况时,听到的居然不是李鑫的关怀或怜惜。
“把这女人给我……隔离……”李鑫向前来的仆人下令,自己则像见到瘟神似的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逸云悲悲切切、凄凄惘惘的跌坐在地上,美丽的、肌瘦的脸苍白得不见血色,她哀绝的、凄凉的任泪水一行。一行的滚落在脸上。
她知道……一切都不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
植媚终日被禁在李府西隅的灿采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