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要升他官的,怎么会把他派去钦州当刺史呢?奇怪… …当时我到底是怎么说的……”
她侧著头回想—;—;那应该是三个月前的事情吧,当时中书侍郎兼翰林院大学士的叶 成骏也在一旁。
天气温暖,翔灵公主难得陪小皇帝在御花园里玩蹴鞠。
虽说是玩,不过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树下乘凉,闲适的看著皇帝在草皮上和太监、 宫女们到处跑。
叶成骏也随侍在侧,因为他有事想向翔灵公主禀报。
“叶大人,你站在一旁有好一会儿了,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长公主英明,微臣的确是有事想向公主禀告。”
“有话就快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是。”叶成骏谨慎的开口道:“其实……微臣是想来替裴少俊裴大人说情。”
“裴少俊?”听到这个名字,翔灵公主挑高一眉。
发觉她的脸色有些变化,叶成骏忍不住替自己捏把冷汗,“是的。”
她瞥了眼叶成骏,冷笑一声,“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听听你打算怎样帮他 说情。”
“多谢长公主。”
叶成骏从裴少俊在朝做官时的功绩,一直说到他被贬到熙州当县令后,是如何将管 辖之地治理得更好,强调他是个可造之才,是朝廷不可缺少的栋梁等,总之叶成骏好话 说尽,希望能说服翔灵公主,请她收回成命让裴少俊回到京城,就算不回京城,把他升 官重用他也好。
听叶成骏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长串,翔灵公主淡淡的问:“叶大人,我记得你和裴大 人的交情只算普通,怎么今天会为他说尽好话?”
“微臣只是替朝廷著想,实在不忍心见到良才被埋没。”
“这么说来,埋没良才的罪魁祸首好像是我哕。”她低声冷笑著。
叶成骏一惊,连忙解释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她若有所思的望著蓝天,低喃道:“惩罚了这么久,是 该给他一点表现的机会。”
此时吏部尚书捧著奏折走到翔灵公主身边,必恭必敬的说:“长公主,微臣豆事禀 奏。”
“什么事?”
“一名州刺史不久前告老还乡,他的职缺不知长公主要派谁去?”
“州刺史?”翔灵公主想了想,“这个官位不小,如果叫裴大人去……”
“皇姐姐!”活泼调皮的皇帝跑到她身旁,拉著她的袖子硬要她加入游戏中。“你 休息好久了,陪我们玩蹴鞠吧。”
“好好好,马上来。”翔灵公主在离开前向吏部尚书吩咐道:“州刺史的缺就由裴 少俊递补,而他离开后的县令一职,你就派个适合的人去吧。”
“是。”
“还有一件事,叶大人,既然你如此维护裴大人,这个好消息就由你带去给他,如 何?”
没想到翔灵公主真的会改变心意,叶成骏大喜过望,“是。”
回忆就此打住,翔灵公主直裂垣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我没问是哪一州就 直接把裴大人给派去?”
“很显然的,的确如此。”令狐荃轻声应著。
“哈哈哈……”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犯这种错误,也只能怪裴少俊霉运当头,跑都 跑不掉。
“长公主,你还好吧?”
“我没事。”翔灵公主止住笑意,看著他吩咐道:“阿荃,要淋烦你跑一趟了。”
“遵命。”
看来裴少俊的恶运,似乎快要结束了。
第四章
裴少俊坐在书房内,自顾自的看著书,不想理会书房里的另外一人。
王道元殷勤的嘘寒问暖,不时想找话题炒热气氛,却总是被裴少俊的漠然以对给泼 一盆冷水。
做官最要紧的事就是讨好上司,不过王道元有些沮丧的发现,他这位新上司似乎不 容易讨好。
自从上次裴少俊向王道元探问有关邬子灵的消息无所得后,他就懒得理这个只会收 集闲话的家伙。
“呃……大人……”
裴少俊睨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回书上。
“大人,卑职……”
他终于不耐烦的合起书,“王长史,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到底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好不容易等到他肯搭理人,王道元连忙道:“卑职得到了一个和圣 女有关的消息,特地来告诉大人。”
“不必了。”裴少俊再度打开书,对小道消息没什么兴趣。
“大人,你一定要听,这件事可没几个人知道。”
裴少俊才不相信他能打探到什么天大消息。“算了吧,一定又是什么芝麻小事。”
“才不是呢。”王道元突然压低音量,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似的。“这事是和圣女脸 上的妆有关。”
“和她脸上的妆有关?”这可引起裴少俊的兴趣,忙催促道:“她脸上的妆有什么 秘密?”
发现这个话题成功的抓住他的注意力,王道元不禁得意了起来,“这可是卑职好不 容易才问到的。据说圣女的家族有种传统,不在众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尤其是男人, 能见到她们真正面貌的男人只有一个,就是她们的丈夫。”
裴少俊心下一震,“为什么她家族会有这种传统?”
“听说她家族的女子都出落得美丽动人,加上她们身为巫女,有著异于常人的特殊 灵力,人长得美丽又拥有特殊能力,自然会招来许多野心勃勃的人,不但想得到她们的 美貌,又想利用她们的能力。”王道元轻怃著嘴角胡须,像说书人在说故事一样。“所 谓红颜祸水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便订下了这个规矩,除了真正爱她们、要与 她们厮守终生的丈夫外,绝对不让其他人见到她们真正的容貌。”
“意思就是能见到她们真正容貌的男人,就能当她们的丈夫哕?”
“没错。”王道元连连点著头,“她们的容貌只能给丈夫看见。”裴少俊扬起得意 的微笑,他终于知道子灵为什么这么害怕自己真正的容貌被他给见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来,他现在又多了好几分优势。
邬子灵不悦的瞪著又登门拜访的裴少俊。
只见裴少俊笑容洋溢,像是有什么天大喜事降临在他身上一样,“几天不见,你好 吗?”
“好?见到你出现,再好也会变得不好。”
“说话需要这么伤人吗?”他脸上依旧挂著笑,“这样可不行,如果以后我们俩相 处时还是吵吵闹闹的,那怎么得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解的皱著眉,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看来你似乎不打算坦白,是不是?”
“坦白什么?”
“你说呢?”
“我……”看著裴少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心慌不已。
怕他知道她们家族的传统,怕他拿这来要胁她,因为她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 法。
灵儿,当你碰到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才能将脸上的妆卸下,用真面的容貌面对他 ,懂吗?
为什么?我不懂。
因为这样做,你才有幸福可言。
她从她母亲那里听到许多家族过往,有好多位巫女就是因为美丽的容貌,造成她们 悲惨不幸的命运。
那些说爱她们的人,只要她们的能力,只要她们的外表,并不是因为真心喜爱才和 她们在一起。
人们对巫女的态度,说好听一点是敬仰,说难听点是畏惧,畏惧她们异乎常人的特 殊能力。神秘、诡异,使用巫术来魅惑人心,这从久远以来未曾改变的刻板印象紧紧在 她们身上,让她们难以找到真心对待她们的有情人。
邬子灵害怕的正是这一点。
她走布幔之后,刻意躲避他的问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没事的话,就请你 回去吧。”
“等等!”裴少俊跟著走到布幔后,拉住她的手,“你为什么总……咦?”
翻开她的掌心,他发现应该纤白如玉的手,上头竟然伤痕累累。
旧伤未愈,新伤又来,她手上有著被火的伤的痕迹,让他看了心疼不已。
好好的一个姑娘,竟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一反刚才戏谑的态度,裴少俊轻柔的抚著她的伤口,柔声问:“你的伤口还会疼吗 ?”
一股酥麻的感觉随著他的碰触震撼著邬子灵,她想缩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牢牢地抓 住,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困惑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中有股莫名的滋味荡漾,害她心跳加速。
她有些迷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发现她呆愣良久都不回话,裴少俊又问:“你直勾勾的盯著我不说话,这样叫我怎 么知道你痛不痛呢?”
“啊……你放手,快放手!”她终于回过神。
裴少俊还是拉著她的手,一脸疼惜的说:“不行,看你笨到把自己的手烫成这样, 我怎么能不管。”
她拚命的挣扎,“你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的事?”
“我是你的谁?”提到这个问题,裴少俊忍不住以看好戏的眼神瞧著她,“听说你 们家族有个传统,你们的脸只能给丈夫看,是吗?”
邬子灵惊讶的倒抽一口气,“你……你怎么会知道?”
“看来这件事是真的啰;。”他又摆出一副委屈样,“我记得你的脸我见过两次,看 你的态度,是不是想恶意抛弃我,不想承认这件事?”
“我恶意抛弃你?我……”现在到底是怎样了,她没要他负责就已经很给他面子, 他还反过来说她恶意抛弃他?
她才不是恶意抛弃,她只不过是不敢承认而已。
一行眼泪毫无预警的滑落,哭坏了她的妆,也哭慌了裴少俊的心。
她不想莫名其妙就断送自己的未来,她还没找到真正喜爱自己的人,她……不甘心 呀。
“你怎么突然哭了?我做错了什么?”他有些手足无措的问道。
“你还敢说!”她边掉泪边对著他叫道:“是呀,看到我的脸又怎样,我恶意抛弃 你又怎样,反正你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他微微一愣,她这话什么意思,他不喜欢她?
“谁规定你见到我的容貌就得嫁给你,我们家族的传统?传统就传统,我不想理它 你又能怎样?”
邬子灵豁出去了,管他什么古老的传统,她就是不要不明不白的将—;—;生给毁掉。
裴少俊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的问题在于……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
“不是吗?”
“唉,没想到只有我一个人在害相思呀。”他故意感叹的摇著头。
如果不喜欢,他就不会老是借故亲近她;如果不喜欢,他才懒得理什么巫女传统, 她硬是叫他负责,他还会先逃命给她看呢。
自从看过她真实的面貌后,裴少俊老早就被邬子灵给深深吸引,只不过……心醉神 迷的人似乎只有他。
不行,他的魂被邬子灵悄悄勾走,他不能就这么放著不管,得想点办法才是。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什么。”心下打定了主意,裴少俊微微轻笑,“既然这样,那只要想办法让你 喜欢上我,这不就得了?”
“喜欢上你?你在说什么浑话?”
“我是认真的,强迫别人不是我会做的事。”
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语气坚定的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卸下 这层面具,用真正的容颜来面对我。”
他想要的,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晴日当空,百鸟鸣唱,真是个舒爽的天气。
城内人潮拥挤,街市如同往常一样热闹,大家有说有笑,俨然是太平盛世的富乐景 象。
一名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穿梭在人群里,没多久就来到刺史府。
他轻敲大门几下,过了一会儿,裴少俊就从门内走出来,笑著对他说:“小兄弟, 今天要麻烦你了。”
“嗯。”小男孩认真的点著头,“没问题,看我的!”
裴少俊将一只精致的锦囊交给他,“你要拿好,千万不能把它弄丢。”
他拍拍胸口保证道:“我阿贵做事,大人包管放心!”
“那就好。”裴少俊轻笑著,再拿出一只小布包,“来,这布包里是好吃的甜点, 是给你的奖赏。”
“哇!是甜点耶!”
阿贵开心地接过甜点,又叫又跳的离开,就像是得到难得一见的宝物。
裴少俊笑著摇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这一切全部被躲在对面巷子里的白衣女子给看在眼里,她愤恨的眼光直瞪著裴少俊 ,胸中怒火狂燃。
她卷起左手的袖子,手腕上有道刚痊愈的箭伤。她轻轻摸著那道伤疤,喃喃说道: “你敢伤我,我就要破坏你的好事!”
她就是上次被裴少俊射伤的那只白狐。其实她是修行有成的狐妖,不过看她咬牙切 齿的样子,可能准备要改行当破坏别人姻缘的狐狸精了。
她原本安安分分的待在山林里,谁知道那日却闯进个裴少俊,她只是想吓唬他,要 他早点离开她的地盘,却没想到会被他所伤。
“真不甘心,那天我明明将他们两个一起踹下断崖,没想到他却好端端的,连受个 小伤都没有,这还有天理吗?”
积怨已久,这口气不出她绝不会痛快。
狐妖看著著裴少俊走进刺史府,嘴角噙著阴冷的笑容,“哼,等著看我怎么从中作 梗吧,我绝对会要你好看!”
当然,她不会忘了邬子灵也有一份的。
邬子灵呆呆地坐在布幔后,脑中想的全是裴少俊的事。
他从刚开始相遇时的对立、不屑,到后来见到她真正容貌后的动心、痴迷,这其中 的转变,让她困惑不已。
他是真的喜欢她吗?
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她将锦囊中的东西全都倒在桌上,一张张精致的纸笺像小山 一样堆叠著。
这些都是裴少俊所玩的花样。
每张纸笺都是用上好的纸裁成,上面画著不一样的图案,有花、有美人、有小动物 ……在纸笺的左下角,裴少俊都会写上一个字。
只有一个字,而且每张都不同。
每一天,裴少俊都会托人将一张纸笺带给她,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每天送来的 人都不同,有时是小女孩,有时是小男孩,更有些时候是来这占,\的人。
一开始,邬子灵真的不知道,他这举动意味著什么,每张纸只写一个字,她根本就 看不出个所以然。
过了没多久,她突然发现,如果按照裴少俊送过来的顺序排好纸笺,那些字就有个 新的意义。
她将桌上的纸笺一一排好,仔细看著—;—;芙蓉面,似清雪,殷殷檀唇笑,娇容见悦 。
客卿落魄从京别,误入神州,巧遇纤蝶。
慕情唯寄诗笺笺,盼此生,与君结。
“盼此生与君结……”
她脸上微微的发烫,知道现在的她一定羞红著脸。
似是开心,却又有些难为情,她能感受到经由纸笺所欲传递的情感。
他是真心的吗?或许……他的确是真心的……对大家来说,她是个巫女,高贵不可 侵犯的圣女,所以从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她,让她感到备受宠爱。
自古以采,巫女只是个工具,没有人会真心喜欢她们,真正的疼惜她们。
但是裴少俊却不一样,他才不管她巫女的身份,在他的眼里,她只是个女人,一个 老是出差错的女人。
看著手中尚未消褪的伤痕,邬子灵又想到,那天裴少俊轻抚著她的手,一脸疼惜的 样子。
他的指尖轻滑过手心的异样感觉,酥酥麻麻的,直到现在她还忘不了。
她脸上不禁浮现甜甜的笑容。
本以为他夸口说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喜欢他,只是在逞口舌之快,但没想到,他会是 认真的。
曾几何时,她开始等待,等著每天替她捎来纸笺的月下老人,等著他们带采裴少俊 的消息。
只要拿到他亲手做的纸笺,她的心就会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