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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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5期-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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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守坤想了想笑着说:“咱家的一只猫丢了。” 
  夫人问:“啥猫?” 
  唐守坤说:“洋猫。” 
  夫人也笑了:“我知道,是波斯猫。这得找,江边的宠物市场一只波斯猫值一百个大洋。”说完,就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唐守坤离开教会医院,看天已经不早了,他决定赶回宾州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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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守坤赶回宾州镇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回到唐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鲍列夫的厢房里,看他是否安然无恙。鲍列夫还在读他那本带插图的书。唐殿忠说,鲍列夫每天晚上都点灯看书。唐守坤只是从窗户缝往里看了一眼鲍列夫,就悄悄地离开了。他叮嘱唐殿忠一定要保证鲍列夫的安全。 
  事情果然像牧师留道夫说的那样,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从哈尔滨开过来三辆日式卡车,两辆卡车装的是日本兵,一辆卡车装的是中国人。 
  宾州镇没设政府衙门,清初的时候归阿勒楚喀协领管辖,宣统年间,归阿城县管辖,清朝政府被推翻以后,宾州镇一直没设县,镇公所所长一直由唐守坤兼任。三辆卡车停在了宾州镇大街的中间。车上的人都没下车,只在第一辆车的驾驶室里下来一个中国人和一个日本人,那个日本人穿着军装,中国人穿着便服。他们来到唐家大院门前,家丁通报过后,唐守坤出来迎接这两个人。 
  那个中国人自我介绍:“我叫于绍宗,是满洲国新任宾县的县长。这位日本人是关东军,滨东警防队的队长本田纯一先生,今后,我们两个人将是宾县的常驻长官,你是这里亲日友善维持会的会长。我们今天到这里来,是向你通告,宾州镇的东街占地三十垧,要建造满洲国新政府衙门,你们要在一个月内拆迁旧建筑,你和秦万举先生捐款大洋二十万,以示对新政府的支持。今天,你要召集镇上的人,在镇中心,竖起两杆旗杆,举行升旗仪式。” 
  唐守坤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于绍宗县长说的宾州镇东街,大部分都是秦万举家的建筑,腾出三十垧地,几乎是毁了秦万举街上的所有生意。于绍宗说道:“据我所知,镇东街应该属于秦万举的,我们没有占你的地盘,是看中了你唐守坤在这一带的势力,以后我们还要和你精诚合作,这份人情你得领。” 
  那个日本人也哇啦哇啦地说了许多话,又冲唐守坤笑着。于绍宗对唐守坤说:“本田长官非常欣赏你的服装,他说你的服装和大和民族的和服有相似之处,他希望唐先生能够成为日本人的朋友,为东亚的共荣效力。” 
  唐守坤笑了:“于县长也通日语?” 
  于绍宗也笑了:“我刚从日本留学回来。” 
  唐守坤说:“长官命令我们的事儿,我们一定照办。今天中午一定升旗。不过,捐款的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和秦万举都是架子大,底子空,整个家产凑在一块儿也抵不了二十万。我和秦先生尽力,还请县长多多包涵。” 
  于绍宗翻了脸:“那不行,这不是我定的,是日本人定的。” 
  于绍宗又对唐守坤指手画脚了一阵儿,就又上了车。三辆车直奔镇东。 
  唐守坤回转身,在院门口站住,望着烟尘,心里说道:这秦万举也要遭了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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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在镇子的最高处竖起了膏药旗,又往天上放了一阵子枪,天快黑的时候,匆匆地离开了。 
  唐守坤要留于县长和日本人在镇上吃饭,于县长说:“还得到方正县升旗,晚上到那儿吃去。别客气,一个月之后,我天天在你们老唐家吃饭。” 
  唐守坤回到唐家大院,没有坐稳,秦万举匆匆地赶来了。他推门进了唐守坤歇息的大堂,坐下就破口大骂:“你这没良心的唐小二,你和日本人串通好了整我。政府衙门建在我的地界,你唐小二没损失一砖一瓦,你是存心要把我秦万举往死里整。” 
  唐守坤站起来说:“大哥,你错怪我了。今天日本人突然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算了一下,三十垧地毁了你两家烟馆、一家首饰店和一家妓院,也不算太大的损失,反正你也要关了烟馆和妓院,这下也省心了。你的地被征了,本来没我的事儿,但我在你危难的时候,不能看着你不管,于县长要我们两个人捐款二十万,我再和他通融一下,争取不让你捐了。我出十万,也算是我对得起你。” 
  秦万举不再说话了,他相信唐守坤说的话。这些日子唐守坤正在为乔娜被绑架的事儿煞费苦心地救人,也不可能和日本人、新政府勾搭在一起。 
  秦万举也站起来,说话也变得和气了:“我姥爷活着的时候说过,吃不穷,穿不穷,窝里斗,保准穷。” 
  唐守坤说:“我爷这话说得真好。”唐守坤走近秦万举,小声说道,“哥哥,咱千万别窝里斗。我雇人像梳子梳头一样,把一面坡梳得一干二净,一面坡根本就没有夏宝吉这个人,哈尔滨也没有夏宝吉这个人。我爷活着的时候说过,万举的口才好,心计也多,他不该做生意,做生意不是别人把他吃了,就是他吃了别人,万举最适合干一件事儿:说书。说书人不光耍嘴皮子好,脑子里还能把没影的事儿编出来。有点儿影的事儿,能编圆了。哥哥,啥也别说了,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别干蠢事儿了,把乔娜给我送回来……” 
  秦万举把眼睛瞪得溜圆,也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跺了一下脚,发狠地说:“我对天起誓,如果是我绑了乔娜,我不得好死!” 
  唐守坤紧追不舍:“既然满世界都没有夏宝吉这个人,那么你怎么能编出来?你还答应要帮助我找人说和,你找谁去?” 
  秦万举沮丧地坐下,说道:“弟弟,也是你哥贪心作祟,我本不知道这个夏宝吉,我把我的一个朋友假洋鬼子老侯的事儿给夏宝吉安上了。老侯叫侯亨利,在英国留过学,在一面坡收洋玩意儿……我为什么假装知道夏宝吉,我想骗你的钱,就是找不到乔娜,你给我说和的钱,也不会要了。因为我知道弟弟的为人。” 
  唐守坤叹着气:“你耽误了我的大事儿。” 
  秦万举说:“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天你正闹心,这些天我也替你分析了,我觉得最可疑的是一个人,他是哈尔滨香坊镖局的孟大刀。他最近到你这儿来,我都非常清楚。不瞒你说,我受过孟大刀的骗,我到旅顺口拉私盐,请孟大刀镖局的人做保镖,在公主岭的时候,我被劫了一车盐,后来我才知道,是孟大刀的人干的。孟大刀确实在哈尔滨杀了日本人,他说他去牡丹江,是遮人耳目,其实他就躲在咱们宾州这一带,我的家丁已经打听到了他的消息,他就在宾州南的龙骨沟里,躲在森林里的一个猎户家……” 
  唐守坤恍然大悟:“其实,他绑架乔娜应该合情合理。” 
  秦万举在大堂里走了一圈以后说道:“弟弟,现在咱们应该拧成一股绳和日本人干。咱们怎么才能不让他占地,又不给他捐款?” 
  唐守坤说:“我是没有办法。” 
  秦万举说:“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可不可行?把于绍宗请来吃顿饭,给他点儿钱,要一个人作陪,就是江北的宋国轩。听说,这于绍宗是宋国轩的学生,让他从中说和,把县衙门建在镇南的山坡下面,那里的风水也好。” 
  唐守坤说:“那块儿地一半是韩子鸣的,他想在那儿重修虚元寺。有一半是韩贵的地。这些年韩贵做皮货生意也不易,他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扔到那块儿地上了,如果在那儿修县衙也是把韩贵叔侄俩坑了。” 
  秦万举说:“那你是想看着你表哥被坑?” 
  唐守坤叹了一口气:“我头疼的事儿太多,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秦万举起身要走:“我看也是,你就睁一眼闭一眼吧,别管我的事儿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守坤,在我危难的时候,我不求你扶我一把,我只求你别给我一个绊子。” 
  唐守坤说:“做善事我扶你,做恶事我还得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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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守坤要吃荤。他让唐殿成到街上给他割了半斤猪口条,又让膳房给他炖了一只山鸡。唐守坤感到有些乏力。他还想请鲍列夫和他一块儿喝酒。 
  唐守坤还没等去膳房吃饭,唐殿忠来禀报:“武师吴锐在门口,想来见你。我们把他拦在门外了,我说你去了哈尔滨没回来。你看见不见?” 
  唐守坤问:“来了几个人?” 
  唐殿忠说:“就他一个人。” 
  唐守坤说:“不管他来多少人,只让他一个人进来。告诉炮台的炮手们,时刻准备。” 
  一会儿,吴锐走了进来。 
  唐守坤站起来抱拳:“兄弟,你不是头一次登我唐家的大门儿。我也是刚从哈尔滨回来,我的家丁还不知道我回来了,所以我没到门口去接你,抱歉。” 
  吴锐坐下,说道:“唐大哥,你太客气了。上回你请我做武裁判也是看得起我,我一直想来拜访你,今天来了,也算是小弟来给你添麻烦。” 
  唐守坤说:“兄弟有事只管说。” 
  大堂里有两个丫环,唐殿忠站在门口,吴锐看着丫环和唐殿忠,对唐守坤说:“他们……” 
  唐守坤说:“都是我家族的人,你说吧。” 
  吴锐说:“大哥,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是在哈尔滨认识的。我们在哈尔滨南岗的武馆切磋武艺,彼此都有好感,这是去年冬天的事儿。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不仅仅是位武师,我还是一位军人,不过,我这个军人还不被许多人所认识。日本人来了以后,伪满洲国已经成了日本人的傀儡,我们不光要推翻伪满洲国,还要把日本人赶出去。谁来做这么大的事情?有人做!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我们中国已经有了这个组织,跟日本人作对的就是这个组织,我们这个军队现在叫抗日联军,我现在是东北抗日联军第三纵队四团的团长,我们的任务是负责隐藏在大山林里的抗日联军的给养和武器供给,同时,我们还肩负着哈尔滨东一带的军事侦察工作……我找你来,是组织上让我来的,上级接到了重要指示,苏联红军要求我们协助将一位德国科学家送到苏联去,这位科学家就是在你这儿避难的鲍列夫。我想……” 
  唐守坤笑了:“老弟,想不到啊,你有这么大的出息。真让哥哥佩服。不过,在我这儿习武的这个人并不是你们要找的鲍列夫。他是英国人,叫威廉。是英国著名的拳师,是我通过天津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又通过英国领事馆的外国友人,高价请来的拳师。你知道我唐守坤把设擂台这件事儿,看作是一件大事儿。中国武术由两个方面构成,一是武艺的精湛,二是武术的精神。中国武艺如果兼容了西方的拳击和自由搏击,再接纳高丽的跆拳道和泰国的泰拳,那么我的唐家拳就会代表了中国武术的最高境界。所以,我所做的事情都是和我的武术相关的事情,如果我把一个科学家弄到我这儿来,说一句俗话,那可是没卵子找茄子提溜……” 
  吴锐说:“果然如此的话,那是我们弄错了。不过,我们还想大哥帮忙,让你的拳师和我们见上一面。我们明天会请来一位英语翻译,和他直接对话。” 
  唐守坤说:“对不起老弟,这几天我们这儿发生事儿了,我的拳师的夫人被人绑架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不是被绑架,是她自己逃到苏联去了。听说,她就是从苏联过来的,她在苏联还有男朋友,威廉不是她的丈夫,是她的情人。威廉对乔娜可是痴情,我们拦也拦不住他,前几天,我们放他走了。估计现在,可能出境了,不过他说,等他找到乔娜,他还会回来。如果他回来,我一定……” 
  吴锐说:“好吧,我知道大哥有一定的难处,我也知道大哥是一个守信誉、讲义气的人,我也不便在这儿久留,我只是给大哥留下一句话:鲍列夫可以在你这儿,不过,你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本月的十六号,我们要护送鲍列夫出境去苏联……” 
  吴锐站起来要走,唐守坤站起来说:“先别走,在我这儿吃饭。今晚,我这儿有酱炖口条、山鸡炖红蘑……” 
  吴锐掏出了怀中的怀表,看了看说道:“我只能在你这儿呆一个小时,我还要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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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下起了小雨。这场小雨很腻歪人,雨丝很细,很黏稠,从早上一直下到下午。这天,马吟天没来,但马吟天却派人捎来了口信儿说,今天来不了了,他生了病。 
  唐守坤对唐殿忠和唐殿成说道:“马大师病了,咱们不能不去看看。” 
  唐殿忠说:“二叔,我看你就不用去了,让我和殿成过去看看就行了。” 
  唐守坤想了想,说道:“备个果匣子,到沁尔香果子铺装上好的萨其马和八裂酥,再加一层槽子糕,我知道马大师得意这一口。” 
  唐殿忠和唐殿成走了。唐守坤又去厦屋看鲍列夫。 
  鲍列夫没在看书,他在屋子的房梁上吊了一只自制的沙袋子,在那儿猛劲儿地击打沙袋子,身上大汗淋漓。唐守坤进屋连声叫好。鲍列夫连看也没看他,又在那儿猛击沙袋子。唐守坤坐在椅子上,一直看到鲍列夫把沙袋子击出了洞,沙子从袋子里泻出来,袋子变成了松瘪的一块儿布。沙子是松花江的细白沙子,但沙子上也有殷红的血迹。鲍列夫的拳头有击破的伤痕。 
  鲍列夫走到唐守坤跟前,说道:“唐先生,我想和你比武,如果你打败了我,我将在唐家大院做一个外籍拳师,如果我打败了你,我请你把我放了。我不能在你这里呆了,我承受不了这里的压抑,更忍受不了你们的阴谋。我心里非常清楚,我从哈尔滨到宾州就已经被卷入这阴谋里来了,留道夫,包括乔娜,还有您,都是这阴谋的制造者。你们都觉得我有价值,都觉得我可以换钱……” 
  唐守坤说:“你错了。我为了保护你,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对我没有用,你可以是全人类的科学家,可对我唐守坤没有用。战争在全世界的残酷无处不在,可我这宾州镇是避风港。我唐守坤有几万垧地,我的产业也足以买下半个宾州镇,我要你是为了换钱吗,不是,我是为了遵守我许下的诺言,我对留道夫说过,我会让鲍列夫先生和乔娜安全地在我那里避难,你最多在这我里呆十天,十天以后,你想在我这儿多呆我的家丁都会把你赶出去!” 
  鲍列夫笑了:“谎言在全世界都充满了魅力。唐先生,和我比武吧。” 
  唐守坤扎紧了裤腰带,向鲍列夫抱拳:“开始吧。” 
  鲍列夫开始假装笨拙地打拳,等唐守坤动了真拳的时候,他暴雨般地向唐守坤打过去,唐守坤防不胜防,倒下了。鲍列夫把他扶起来,说道:“我们都没有按规矩办,我们要重打,我们要打诗拳。” 
  唐守坤站起来,笑道:“老鲍,你还真清醒。” 
  鲍列夫说:“我们打诗拳可以,不过,用你的唐诗宋词去打,对我一个外国人很不公平,你可以在唐诗宋词中找到境界,让你的拳既充满了诗意,又充满了力量,可我找不到。我想和你在打拳的时候,使用我们德国的民歌,这样才公平。” 
  唐守坤哈哈大笑,笑过以后说道:“好。说得好。不过,我不懂你的德国民歌。” 
  鲍列夫说:“我同样也不懂你的唐诗宋词。” 
  唐守坤说:“开拳吧。” 
  鲍列夫半沉醉地咏了几句:“我和姑娘的傍晚,有小雨,没有糖和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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