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吃?怎劳唐二爷到咱这邋遢的地方来用膳,二爷让丫环来言语一声,我把刚炸的果子给您送去。”
唐守坤说:“在你这儿吃,才能吃出果子的味道。”
边大脑袋忙活起来,一会儿就将新炸的果子和新熬好的浆子端了过来。唐守坤和唐殿忠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看着对面的韩家皮货铺。韩家皮货铺的门紧关着,没有营业。
唐守坤问边大脑袋:“这韩家皮货怎么没开张?”
边大脑袋说:“已经三天没开张了,三天前,韩贵在这儿吃的浆子果子,他说他要去大兴安岭进货,有人要他十张虎皮,他只有两张。”
唐守坤问边大脑袋:“韩贵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边大脑袋说:“没说,可我算计着,至少也得半个月。”
唐守坤和唐殿忠吃完了浆子果子,唐殿忠丢给边大脑袋一个大洋,边大脑袋急忙把大洋接过来,又塞到唐守坤的手里,说道:“难得二爷到这儿来吃我边家的货,我收您这大洋街上人都得骂我。我用您这房子开铺子,说来也十几年了,您没多要我一分房租……”
唐守坤又塞给他说:“明天还来吃。”
……
回到唐家,唐殿忠说:“这韩贵肯定就是那个绑票的。”
唐守坤说:“很难说。”
24
唐守坤和唐殿忠吃完浆子果子,回到唐家大院。
马吟天又被请了来,这次请他来不是为了让他做军师,而是还让他继续教鲍列夫读诗。
马吟天这次来很不情愿,几乎是被唐殿成生拉硬拽来的。马吟天坐在思茗堂里,喝着他并不喜欢的碧螺春,焦急地等着唐守坤。唐守坤一走进思茗堂,马吟天也不站起来,说道:“让丫环给我换换茶,我不喜欢碧螺春。给我沏一壶普洱菊花茶。”
唐守坤说道:“真对不住马大师,让你久等了,我和殿忠到街上吃口点心,在家里吃有些腻了。”又转身对丫环说,“去拿我的十五年醇的普洱,加最好的杭白菊,再拿几块洋冰糖,拣大块儿的拿。”
唐守坤坐下,说道:“还得请你费心。鲍列夫,你这洋弟子也是不争气,还得让你调教,今年冬天下头一场轻雪的时候,我想在宾州镇的大庙场子再搞一场诗拳擂台,想把哈尔滨、长春、奉天的武林高手都请来,过几天我想发帖子,让他们来,在咱们这文武兼容的擂台比武,我调教的选手,都还得经过你的调教。”
马吟天笑了:“我想知道乔娜的下落有没有着落。”
唐守坤说:“有了着落。是一场虚惊,这不我也想告诉你,乔娜没被绑架,她到哈尔滨去了。去留道夫那里呆几天,她搞的这个恶作剧,是想试试她先生鲍列夫的诚意。过不了几天,她就回来。咱们不知道洋人的习气,他们喜欢恶作剧。我从鲍列夫那儿才知道了一个外国词,叫幽默。”
马吟天不笑了。丫环端来了普洱菊花茶。马吟天喝了一口,说道:“真是好茶!”
唐守坤说道:“你把这碗普洱茶喝完,就可以到碾诗坊去了。家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打理,我就不陪了。”说完,就起身走了。
……
唐守坤和唐殿忠去了鲍列夫住的厢房,鲍列夫正在读一本很厚的书,现在他的情绪平静多了。唐守坤问他:“老鲍,你看的是什么书?”
鲍列夫说:“一本英文版的小说,消遣而已。”
唐守坤翻了翻这本书,笑了:“这不是一本小说,这上面画了很多汽车和兵器。”
鲍列夫说:“英国的小说都有插图,不知中国的小说是不是也有插图?”
唐守坤说:“也有插图,不过,是以人物为主。”
鲍列夫说:“唐先生还让我干什么?”
唐守坤说:“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得读诗练拳。江北的马先生已经到了,你一会儿得到碾诗坊去,你必须要把诗读好,每天晚上我还要教你两个时辰的拳。”
鲍列夫说:“我想离开这里,我有一种预感,乔娜可能失踪了。”
唐守坤说:“你放心,十天之内,我会让你见到乔娜,如果十天之内你见不到十天以后,我就把你送回哈尔滨。”说完,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对他说,“一会儿,你和马先生在一起学诗,一句也不要提乔娜,如果你提到了乔娜,可能乔娜十天之内就回不来了。”
鲍列夫问:“为什么?”
唐守坤说:“为什么,现在我不能告诉你。”
……
唐守坤和唐殿忠要去哈尔滨,唐守坤想把乔娜被绑架的事告诉留道夫。他和唐殿忠不想坐汽车去,他们想坐马车去。他们刚要出唐家大院,边家果子铺的掌柜边大脑袋从大门外的石狮子后面悄悄地走过来,把唐守坤拉进院子,压低了声音说:“唐老爷,我告诉你个事儿,我们对面的韩家皮货店开板儿了,韩贵回来了,韩贵出去进货从来没有两天就回来的,看来他没去大兴安岭……”
唐守坤笑了:“韩贵去没去大兴安岭和我有什么关系?”
边大脑袋说:“唐家人是我们边家人的恩人,唐家人眼中的小事儿,在我们边家人眼里就是大事儿。虽然刚才唐老爷只随便说说对门的事儿,可我们也得跟唐老爷通个话儿。”
唐守坤又笑了:“边掌柜真是个精明的人,看来,年底我得减你的租金。”
边大脑袋哈着腰说:“这怎么行,租金我是一文不能短。”
……
边大脑袋走后,院门前的马车又退回了几步,掌辕的马嘶鸣了一下。
唐殿忠问:“二叔,咱们快上车吧,要不天黑赶不到哈尔滨。”
唐守坤说:“不去了,一会儿到韩贵那儿去。”
唐守坤和唐殿忠径直去了韩家皮货店,一推门就看见了韩贵。韩贵怔了一下:“二叔,您来侄儿这儿有事儿?”
唐守坤开门见山地说:“有个大事儿找你。我的洋客人老鲍的媳妇儿被人绑架了,绑架的人不想退人,想给我们钱,我们不敢要。我想请你帮帮我,这宾州镇武艺高强的人,也就咱们两个了,你又是我的朋友,我想让你和我一块儿去,如果那绑架的人真的给我钱,我一文不要,都归你。”
韩贵瞪大了眼睛,脸上有了笑容:“这事儿我干,什么钱不钱的!”
25
唐守坤和韩贵两个人赤手空拳地去了十间房土塔后,他们从早晨一直等到日头落山,也没看到金子。这是在他们预料之中的。唐守坤心里非常清楚,鲍列夫没有来,其实那个所谓的夏宝吉就不会来。
唐守坤和韩贵离开十间房,走到一个三岔路口,从庄稼地里冒出来几十号人,韩贵被吓了一跳,但他又镇静下来,他看见在这些人里,有他熟悉的人,就是和他在台上对擂的宋小宝。韩贵对唐守坤说:“原来是这个王八蛋。”
唐守坤笑着说:“不是绑架的,是咱们的人。”
宋可俭抱拳对唐守坤说:“唐老爷,兄弟们一直在候着你。”他小声对唐守坤说,“山上下来了三百多人,都是昨天半夜过来的,这十间房十里之内,都藏着咱们的人。可是我们什么也没见到。”
唐守坤说:“多谢你们了。绑票的知道白大爷、宋大爷厉害,可能发现了你们,就没敢照面,回到山上给白大爷回个话儿,唐守坤谢大哥了。唐守坤知道该怎么谢山上的兄弟们!”
宋可俭又抱拳:“那兄弟们就回山了。”说完,宋可俭和山上的兄弟就都又隐进了庄稼棵子里……
唐守坤和韩贵往回走,一路上韩贵一直不说话,快到宾州镇时,韩贵才说:“既然二叔已经找了山上的人,何必又让我韩贵来陪你?”
唐守坤说:“山上的一群人也敌不住你一个人,那宋可俭不也是你的手下败将?”
韩贵又说:“我明白了。今年两次比擂,我都没得到银尊,二叔这次领我来这十间房,为的是给我一个惊喜,因为我又没见到钱,二叔给我开的是一张空头银票。”
唐守坤说:“我本以为能拿到金条,谁知道我也受了骗。”
韩贵说道:“谁知道那个乔娜是真被绑架了还是假绑架了。二叔,我韩贵虽然是咱宾州镇的坐地炮子,可我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往后,别把我韩贵当傻子就行。”
唐守坤说:“我听见你这句话,比什么都舒坦。我说话算数,回去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韩贵笑了:“啥钱不钱的,我就是说说而已。谁让你是我二叔。”
……
唐守坤回到唐家大院,感到非常失落。唐殿忠让唐守坤去吃荤菜,唐守坤说:“不吃了。”
他又问唐殿忠:“今天马吟天来了没有?”
唐殿忠说:“今天一大早就来了,现在他和鲍列夫还在碾诗坊。”
唐守坤说:“把马吟天请到思茗堂,我和马吟天一块儿喝茶。今天我就不吃荤了,去到街上的沁尔香,给我买回几块儿八裂酥和沙琪玛。”
一会儿,马吟天到了思茗堂,刚刚坐稳,唐殿忠也买回了八裂酥和萨其马。
唐守坤说:“马大师,今天就不陪你吃饭了,咱们一块儿吃点心,喝茶。”
马吟天说:“我一直想吃八裂酥,今儿个也有了口福。”
两个人吃着点心喝着茶,唐守坤问:“今天鲍列夫学得怎么样?”
马吟天说:“这洋人鲍列夫脑子很好,很聪明,他把十首王昌龄的诗都背了下来。他把诗上的汉字都注上了英语发音,并将这些汉字还配上了音乐,他说是一出德国歌剧。这十首诗约一百句左右,他上台出拳时吟用,足够了。看来,他是煞下心来了,这个洋人看来不是一般的人物。”
唐守坤说:“还不是你调教得好。”
马吟天吃了一口八裂酥说道:“很好吃,是刚出锅的。”他把一口八裂酥咽下去,不动声色地对唐守坤说,“你们宾州镇还有个人得意这一口。是秦万举。”
唐守坤说:“你怎么知道?”
马吟天说:“谁让我神机妙算?”
唐守坤说:“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你的眼睛。前几天,我跟你说的假话,你不会介意吧?”
马吟天说:“我不会介意。因为你是防着我,这是对的。当初我就是让你也防着我,现在事情有了端倪,你又跟我说真话,这是顺其自然的。你们到十间房扑了空,却也有了意外收获,因为你应该清楚是谁绑的票了。”
唐守坤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是秦万举。”
马吟天说:“知道秦万举还不能算完,因为秦万举的背后还有人。”
唐守坤说:“那我就得费些心思了。”
26
唐守坤叮嘱唐殿成、唐殿忠让家丁每人都要备上双柄匕首。唐家大院四面墙上的炮台,炮台上的火炮备足炸药,除了唐家人和马吟天,任何人不准进入唐家大院,一定要保护好鲍列夫的安全。他告诉唐殿忠,他去哈尔滨看夫人,三天以后赶回来。
唐守坤先坐一驾自家的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在一家客栈又换了一驾马车,中午的时候就到了哈尔滨。他夫人在哈尔滨南岗的一家教会医院,他没有去教会医院,下了马车,他又改乘一辆出租洋轿车,直奔索菲亚教堂。
留道夫见到匆匆忙忙赶来的唐守坤,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唐守坤说:“留道夫牧师,我非常对不住您。我没有看护好您的朋友,乔娜被人绑架了。”说完,他把绑架者的那封羊皮信读给留道夫。
留道夫说:“这也是我的预感,好在鲍列夫没有被绑架。”
唐守坤说:“我是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绑架乔娜,而不直接去绑架鲍列夫。”
留道夫说:“看来,绑架者对鲍列夫很了解,因为鲍列夫不是一般的人。鲍列夫在德国确实是一位英雄。他身上有武器。如果遇到敌人,他可以直接对付十几个人。原来我也不太了解鲍列夫,前天下午,我才知道了鲍列夫的真实情况。鲍列夫是德国的科学家,也是武器制造的高级工程师。他曾在美国和英国参与了国际第二代重杀伤武器的研究。他从德国逃出来,是为了躲避德国纳粹的追捕。现在,德国人和苏联人都在寻找鲍列夫。苏联红军正在迎接一场更大的战争,德国军队要攻占察里津,就是斯大林格勒,苏联的坦克装备要进行改造,已经有科学家正在紧急地研究,有一个重要技术参数,是鲍列夫在英国计算出来的,如果鲍列夫参与了这次技术改造,对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将起到重要的作用。德国人已经知道了鲍列夫逃到了中国,他们让日本关东军帮助找到鲍列夫,遣送回德国。但是,鲍列夫已经到了哈尔滨,日本人还不知道,苏联已经派人来了,估计十几天就能到哈尔滨,哈尔滨的抗日联军将协助把鲍列夫送到苏联,因此,你必须要保证在十天之内鲍列夫不出差错。乔娜被绑架已经不重要了……”
唐守坤说:“既然有人绑架了乔娜,那么肯定也有人知道了鲍列夫的底细。我想把鲍列夫秘密转移到乡下我的亲戚家去。”
留道夫说:“这样不妥。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哈尔滨,很快关东军也要分布到哈尔滨四周的农村、县、镇,听说还要成立什么维持会,就是说每一个人,日本人都要清点。如果你能够当上宾州镇的维持会长,也许能让鲍列夫躲过清点。”
唐守坤说:“就十天的时间,怎么也能躲过去。不过,不把乔娜找回来,我觉得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鲍列夫。”
留道夫说:“主不会让一个好人走入绝境,主也能让一个好人绝处逢生。如果乔娜离开这个世界,她也会在天堂而不会在地狱。”
唐守坤对留道夫这种模棱两可不着边际的话,并不放在心上,他认为鲍列夫的安全不会有问题,而他现在恰恰牵挂的是乔娜。她只给唐守坤开了几天的车,唐守坤觉得乔娜是个可爱的洋女人,乔娜也认为唐守坤是位英雄,英雄哪有不救好女人的道理,他本来想在留道夫这里得到一点儿救助乔娜的线索,可留道夫对乔娜的失踪却有些淡漠,他心里就笑,外国人怎么会知道东方男人的善良和仗义。
离开索菲亚教堂,唐守坤又匆匆地赶往南岗的教会医院。夫人病情有所好转,两个陪护的唐家的丫环对唐守坤说:“夫人现在的饭量也好,一顿能吃两碗饭,还能到道外去听戏。”
唐守坤要见夫人。当初夫人入教会医院的时候,洋医生对唐守坤说,夫人得的是传染病,最好不要接近。唐守坤从夫人入院以来,只见过一次。这次他要见夫人,得到了医院的批准。见到夫人后,夫人就对他说:“我快出院了,我不想回宾州镇,宾州镇没有哈尔滨热闹,哈尔滨的戏园子多。往后,你也别来了,我这病也留下了病根,说不定哪天还犯,你还是把我休了吧,给我后半生的花费就行。”夫人原本就是哈尔滨人,父亲在哈尔滨开过油坊,又开过亚麻厂,后来她父亲把生意赔光了,就把女儿嫁给了唐家,唐家给了他一大笔钱,他拿着钱远走高飞了,至今不知下落。
唐守坤说:“现在还不能休你,我还有很多大事要办,等我把这几天最大的事儿办完,就休了你。”
夫人问他:“啥大事儿?”
唐守坤想了想笑着说:“咱家的一只猫丢了。”
夫人问:“啥猫?”
唐守坤说:“洋猫。”
夫人也笑了:“我知道,是波斯猫。这得找,江边的宠物市场一只波斯猫值一百个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