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kil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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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killer]-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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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她喜欢?很恶心耶。」 

「哪里恶心了?她想跟你讲讲话,一起去吃东西,希望你去看她打球,这样也叫恶心吗?」 

她彷佛有些语塞:「她…不正常…」 

「你怎么知道?谁跟你说的?」我以为我可以保持平静的,但不知何故脸上却开始发热,语气也急了起来。亲耳听到别人说好友「不正常」,跟自己在脑袋里怀疑,真的是大大不同的感觉。 

「女生喜欢女生就是不正常呀!」 

「不正常又怎么样呢?她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吗?除了写信给你以外,她还有做错什么事让你不舒服吗?」 

「我不喜欢收到那种信。」 

「是吗?你本来不是还觉得很好玩,把她的信拿给同学看吗?为什么被你们老师一讲你就觉得她不对了呢?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听你们老师的,你自己不会想吗?」 

她脸色有些灰白:「你干嘛那么凶?」 

「我哪有凶啊!」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声音真的太大了点。 

「你想怎样?」 

「我是想告诉你,如君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请你不要讨厌她。」 

「我就是讨厌她怎么样?我才不要被女生喜欢!」 

「你这人怎么都讲不懂啊!」 

「你才不懂咧!我要去跟老师说你威胁我!」 

「我哪有威胁你?!」 

她抽出我写的纸条:「你说如果我不来就会后悔对不对?要是我不听你的话跟林如君要好,你就要给我好看,对不对?」 

天大的冤枉啊!!我只是加重语气,确保她出现而已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看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我真的快疯了:「好,我跟你说,你不要管我讲什么,你看看这个,好不好?」我拿出如君的信:「这是她写给你的信,她真的写得很感人(虽然文笔很差),拜托你看一看,好不好?她对你根本没有恶意,我又干嘛要让你好看?」 

「我不要!林如君是同性恋,我不要看变态写的东西!」 

我真的是火冒三丈:「同性恋又怎么样?同性恋有什么不好?」 

这时,我身后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声:「什么!!林如君是同性恋?」 

我深深地佩服魏晨安,居然能发出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 

整栋楼都被惊动了,从一楼到三楼,每间教室的窗帘全部被掀开,窗口挤满了人头,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 

我抬头,在二楼我们班的窗口,看见了如君的脸。她脸色惨白,双眼圆睁地瞪着李淑媛,瞪着我,还有我手里的那封信。 

在二年后的同学会上,魏晨安告诉我,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个时候尖叫。但是,为时已晚。 

我们班的理化小老师,科学展览一届冠军一届亚军得主,全校女子一百公尺短跑纪录保持者,未来的篮球国手,我的第一个好友林如君,在那节下课之后,就此消失在我们面前。 

就连高中联考她也没有出现。 

高中新生训练的时候,每个跟我念同一间国中的同学,都用震惊的眼光看着我。有个从来不曾和我说过一句话的人甚至跑来问我:「请问你真的是杨黛民吗?」 

我不怪她,因为连我都差点认不得自己。 

短短一个暑假,我瘦了十二公斤,衣服一口气小了四号。问我快速减肥的秘方?很简单,跟挚友断绝来往,不吃不喝哭上一个暑假,保证瘦身成功。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尝到痛彻心肺的滋味。如君就这样离开了,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就算她骂我一顿,我还好过些,但她却连一个字也没有留给我。 

我知道不该怪她,我也知道,当时那种场面看起来像什么。我拿了她的信,却骗她说没看到,还私底下跑去跟她的心上人议论她,甚至把她的秘密泄漏给全校第一大嘴巴知道。别说在她眼里看来一定是这样,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认为。 

但我还是忍不住气她,甚至恨她,恨她不明白我的好意,对我如此绝情。每当我想到,我这辈子也许再也不会像喜欢她那样地去喜欢别人,我更恨她了。 

事情发生后,我不敢打电话给她,三番两次在她家巷口徘徊,却从来没有勇气去按门铃。远远地只看见她家大门深锁,看不到人影。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她被送到南部亲戚家去住了。我们就这样断了联系。 

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就完结。我「威胁」李淑媛的事传到老师们耳里,他们又把那位专家找来,一群人在办公室里盘问了我一个下午。已经毕业的学生还被训导主任关切,我可算是天下第一人。 

直到我筋疲力尽,几乎要不支倒地时,他们终于得到结论:我只是太缺乏自信,对朋友特别依赖,所以才会昏了头想帮如君牵线,我本身并没有「性别认同上的认知混淆」,所以只是训诫了我一番,没有通知我父母,也没有要我定期做心理辅导。 

然而这件事已经彻底打垮了我,接下来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完全搞不清楚我是怎么走进试场考试,更不晓得我是怎么考上第三志愿的。我本来以为铁定会落榜。 

考完试后我成了一滩烂泥,脑部机能完全停摆,只有泪腺运作活跃。每天对着书桌发呆,眼泪哗啦哗啦流个不停,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 

我想聪明的读者应该都看得出来,我会落到这步田地,完全是因为我没有听从我的偶像萧静雯的名言:「少管闲事」,才惹得一身腥。但是在那个时候,资质驽钝的我并没有觉悟到这点,只觉得冥冥中有股力量,不断把我往下拉。 

为什么我会听到老师们的闲谈?为什么如君的信会夹在那本笔记本里?为什么魏晨安偏偏会在那个时候跑下楼去捡飞掉的考卷? 

明明只是一些微乎其微的小事,交织起来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陷阱,把我牢牢捆住,一旦踩下去,就再也脱不了身了。 

于是我惶恐起来。在往后的人生里,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的陷阱在等着我呢?还会有多少横祸在不经意间降临,让我永不超生?如果是电影里无所不能的英雄,或许还有办法逢凶化吉,甚至把命运的波折当做一场冒险。 

问题是,在下敝人我恰好是个白痴、自作聪明、自不量力、没人要、连一点小事都会搞砸的废物。 

这样的想法让我夜不安枕,每天只觉胸口发寒,肠胃拧得像团抹布。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胃口大减。 

以前听说我最喜爱的女歌手凯伦卡本特死于厌食症,我一直觉得很疑惑,人只要肚子饿了,不就会想吃东西了吗?怎么会有「厌食」这种事呢?直到那时才知道,有的时候,明明饿得肚子直叫,明明香喷喷的饭菜就在眼前,人就是提不起劲把它吃下肚去,甚至连想象食物入口的感觉都受不了。 

因为内心里排拒这世界,所以也不愿再去吸收养分。 

果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这种凄惨的情况下,我的家庭状况也跌到冰点。母亲对我只考上第三志愿非常失望,她本来以为我笃定要穿上绿制服了。 

但是她看我消沉的模样,以为我也在为考试不理想而难过,便决定不要做个吹毛求的妈妈,所以只是试探性的劝我暑假先去补习高中英文和数学,「开学比较能进入状况」。她认为我没理由拒绝,毕竟她没叫我重考已经很客气了。 

问题是,我早已不是和平主义的信奉者,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我不要!」便回到房里摔门痛哭。妈妈自觉受到侮辱,整个暑假不跟我说话,即使我整天锁在房里不吃不喝,她也不理我。 

就这样,我瘦了下来,正式脱离了胖妹一族。但是体重减轻并没有为我的外表加分,反而是雪上加霜。我的脸色青白,配上两个深深的黑眼圈,脸颊上、手臂上、还有大腿侧,松垮垮的皮肤耷拉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一截。有一次我不经意瞄到镜子,差点以为自己大白天见鬼。 

在新学期开始的前几个星期,我又恢复成以往自闭内向的杨黛民,极少跟同学来往。以前是我没办法融入人群,现在是我不愿意。我不想再受伤了。经过那样颓废的暑假,我的学习意愿也大大降低,上课常常心不在焉,好几次甚至考虑逃学,只是就算逃学也没地方去,只得作罢。 

那个时候,只有一件事能让我专注,就是学游泳。高中跟国中最大的不同,第一个是副科老师一定会扎扎实实把课上到最后一秒,绝对不会把课让给主科,第二个就是体育课要考游泳(我们国中没有游泳池)。 

我虽然对人生的意义产生重大怀疑,却也不想淹死在池中以求解脱,只好央求姐姐充当教练为我恶补。 

于是每个星期天就是我的受难日,我得跑到离家五站的游泳池,接受姐姐无止尽的责骂跟操练,最后我终于从旱鸭子练到不靠浮板憋气游五公尺,但是九月底一到,大学开学,姐姐就回学校去了,留下我自生自灭。 

某一个星期天,我照例独自搭车去游泳池练习。想到天气已经变凉了,我却还得下水,心中实在苦闷。不经意间,眼角却瞥见有一个人在瞄我,仔细一看,居然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魏晨安。她跟萧静雯一样考上了北一女,跟我坐不同的班车上学,所以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了。 

见到老同学,不能说没有怀念,但毕业前的惨痛记忆也随之而来,我实在提不起劲跟她说话,但她却自己走过来:「嗨,杨黛民,好久不见了!你变了好多哦,现在这么瘦,也变好漂亮。我刚刚差点认不出来。」 

「漂亮?」我大吃一惊,照理这两个字跟我最没缘的。 

「对呀,你这样子好象那个女明星,叫什么…李璇的…」 

我望了望车窗上自己的倒影。我的脸色已经不再苍白,因为游泳的关系,变黑了些,黑眼圈也淡了。皮肤松弛的问题改善很多,原本圆墩墩的肉饼脸变成瓜子脸,眼睛也显得大而圆,的确是比较能看了,但是,真的像「古典美人」吗? 

实在很难置信,但是魏晨安这个人是有名的讲话不经大脑,也就是说,她讲的十之八九是真心话。 

就因为这句开场白,使我对她恶感大减,开始聊了起来。 

谈了几句,我发现她一个多月来的变化不比我小。原本倔强狂妄的眼神变得有些退缩,讲话也不像以前一样心直口快,总是欲言又止,笑容也带着勉强,显然心境不是很开朗。 

我很快地发现了理由。以前在国中里,她是全校前几名的优等生,下巴自然抬得比别人高;但是进入高中后,同学个个都是菁英,她成了平平无奇的一份子。到处都有人比她更活跃,更多才多艺,更有主见,也更高傲。 

这种环境对她而言,想必很难适应吧。虽然我向来不喜欢她,而且这种改变对她多少算是有益,但是看到昔日同窗自信破碎的落寞神情,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在你们学校一定是前几名的吧?」 

我连忙否认:「哪有,普普通通而已。」 

「你太客气了。我跟萧静雯都认为你一定是全年级第一名。」 

「为什么?」你们两个也对我太有信心了吧? 

「呃…」她显然很怕说错话,小心翼翼地选择适当的用词:「因为你联考…失常啊。本来以你的实力,你应该是…第一志愿的。」 

这句话挑明了是在说她们学校胜过我学校,要是给我高中同学听到一定会翻脸的,但是我知道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要得罪人了,所以也不想跟她计较。 

这时我想到,父母师长一定也是这样地期待着,我却晃荡发呆过日,到时考试成绩出来,场面一定加倍难看,不禁心情沉重起来。 

「我说真的啦,你不要太在乎联考的成绩,念好学校虽然很高兴,但是我现在觉得,只要考个不错的学校,高中三年能快快乐乐地过就好了,是不是第一志愿,真的不重要…」她挤出一个寂寞的笑容,下车了。 

我开始思索她说的话,发现还真有三分道理。我的同学们也都是经过筛选的好学生,虽然我一直跟她们保持距离,但是感觉得出来她都还蛮好相处,也颇合群(最不合群的人就是我),能够配合班级干部,只要我愿意,应该可以在她们之间生活得很愉快。最重要的是,看着魏晨安抑郁寡欢的模样,让我心生警惕,再不振作,搞不好就会变得跟她一样。 

由黑翻红花了我无数心血,但是只要一个不小心,由红转黑往往只需一瞬,不由得我不提防。 

心防稍稍解除之后,紧接而来的一件事终于一棒将我打出了象牙塔。 

某天,坐在我旁边的赖碧芬问我:「你有没有参加联谊?」 

跟男校的联谊,康乐股长已经策划很久了,同学们也雀跃不已,眼看预定的周日就要来临了。 

「没有,我不去。」 

赖碧芬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表情,随即故作平静:「哦。」 

她的表情让我很不舒服,虽然很想忽视,但惨痛的经验告诉我,若是再不小心点,搞不好又有什么灾难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暗中蕴酿,等着忽然爆发让我措手不及。我忍不住一直转过头去看她,很想跟她问个清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赖碧芬终于注意到我的视线了:「你干嘛一直看我?表情好奇怪。」 

「我说我不去联谊的时候啊,你好象不太高兴。」 

「……」 

「我要是做错事你要告诉我,不然我根本不晓得怎么回事。」 

「没有啦…」她表情尴尬,挣扎了很久才终于小声地说:「因为人家都说,你很看不起我们学校…」 

「哪有啊!」我差点大叫出来:「是谁说的?」 

「某些人啦。我听人家说,你本来的目标是北一女,是因为联考失常才跑来我们学校,所以很不爽,都不想参加活动。」 

「拜托,我哪有目标北一女啊?我只要有学校念就很高兴了,本来还不想去考联考咧。」 

「为什么?」 

「这个…」我实在不想回答,只能含混地回答一句:「心情不好。」 

她很识趣,没再追问。「那你就去联谊嘛。」 

「可是拖到这么晚才参加不是不太好吗?」 

「不会啦。其实很多人都蛮想认识你的耶。」 

「为什么?」我可真吓了一大跳,这辈子从来就没有人会想认识我。 

「嗯…因为你感觉很神秘啊。名字很特别,长得又漂亮,而且又好象常常很忧郁的样子。」 

我内心苦笑。当我还是「白猪」的时候,要是摆一张苦瓜脸,别人只会想踹我,怪我破坏他的心情;一旦我瘦下来,却马上成了「神秘的忧郁美女」?意思是说胖子没资格心情不好吗?这世上可还有正义公理? 

然而我还是拒绝不了她的盛情邀约,在最后关头报名了联谊。老实说我心里一点都不高兴。并不是我讨厌跟同学出去,而是我对这类社交场合向来没辄,更何况还有男生参加。此外,前一阵子发生了两件惨剧,更让我对联谊心生畏惧。 

一次是我祖母过寿,所有亲戚齐聚一堂到大饭店欢宴庆祝。那时我刚被魏晨安夸赞漂亮,自信大增,特地打扮了一番,决心让亲戚们刮目相看。那天我果然大出风头,身材改善加上联考考得不错,几乎被大家捧上了天去。 

宴会结束后,众人相约到我家泡茶,然后就在我们即将抵达我家门口的时候,我那双穿著新鞋子的脚,居然踩进了水沟里。我敢打赌,接下来的十年里,我的亲戚们一提起我,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影象,一定是我满脚臭泥的惨状。 

另一次是在公车上。那是我从小学毕业后,第一次对男生产生兴趣。国中的男生一个个又呆又土,一点魅力都没有,但是上了高中,却出现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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