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修]当鞋合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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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修]当鞋合脚时-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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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修 
范佳毅  译 


关于奥修 作者:王国伟 


几年前,朋友借我几本奥修的书,建议我抽空翻翻。我非常随意地看了,却被深深地吸引。当我与学界朋友说起奥修其人其书,几乎无人知晓。我大惑不解,这样一位智者,竟然还没进入我们的视野。 

以后,我认识了奥修著作版权代理者Alok先生。他说是许多朋友介绍,要和我合作,向大陆读者介绍奥修。我们签下了部分著作的版权转让合同。这是1993年的冬天。 

以后,我生了一场大病。在家读奥修。 

以后,我就职的上海知识出版社适逢体制变动,拖了整整一年有余,于1995年深秋,并入“东方出版中心”。 

转眼间,两度冬去春来。不经意间,市面上多了好几本有关奥修的书。据说,书还销得不错。热心的朋友以为是我组织翻译的书已经出版了。可惜不是。我组织的5本书稿正在审稿和发排中。看到奥修的书昂扬市场,心里也确实痒痒的。谁不想图个经济效益什么的。可我得保证质量。好在一批译者朋友鼎力相佐,认真地译完了书稿,才有了眼前的这5本书。这几位译者是大陆第一批译介奥修著作的人,真是功德无量。 

奥修是印度人,曾研习过哲学,当过许多年哲学教授。他生在东方的文化氛围里,又熟谙西方文化,他肉体生命极其有限,只活了50多岁,可他的精神生命却是无限延长的。他的生命的精神形式,就是他的600多本著作。 

奥修的书都是说出来的,他语调平缓,滔滔不绝,把人类漫长的历史,通过极其通俗的语言讲述出来。因此,只要是活着的人,都能听懂。尤其是他把很多深刻的道理,用通俗简单的故事加以阐述,娓娓道来,富有韵律,使听者心动。在奥修的书卷里,我感受到的是,他力主向生命本真回归。生命其实是简单的、透明的。因此,简单是真,简单是美。 

我曾有过这样一个比喻,人的童年犹如纯静透明的水,一切都很自然而真实。人到中年,在社会的舞台上搏击,浊浪翻卷,这杯水无法透明,难以看清。到了老年,要么主动追求澄静,要么无奈回复透明,无论怎样,这杯生命之水,是经过岁月的沉淀之后的再一次透明。这是每一个生命的存在过程,也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 

从这样的生命存在出发,无论是老、庄,还是耶稣、佛陀,无论是古希腊文明,还是东方文化,一切都是生命体验的结晶。这些人类经典文化的结晶,是由无数鲜活的生命所体悟出来的。因此,奥修强调体验。正因为有体验,每个人都能发现真理,都能悟到真理。但是,真理不是固定不变的,真理是发展的,也是有生命的,切忌把真理凝固。 

所以,我们读奥修,其实在读自己。我们面对奥修,实质是面对我们自身的生命。奥修不过是为我们开启一扇心灵之窗,打开一条人生的通道。路还是要自己走,生活还是要自己过,从现在开始,把握住自己的生命特性,走出自己的欢乐来。 

生命在于真实,真实源于自然。让我们共勉。 

1996年春于海上半步斋 

绘图者米倚信手画出的圆比用圆规画的更完美。他的手指不知从哪里自发地带出图形。同时,他的意念自由自在,对他正在做的事情无牵无挂。 

不需要工具,他的意念完全地单纯,不知道有障碍。就这样,当鞋子合适的时候,脚被忘却了;当腰带合适的时候,腹部被忘却了;当心灵正确的时候,“赞同”与“反对”都被忘却了。 

没有驱使,没有强制,没有需求,没有诱惑,这时候你做什么事都是自在的,你是个自由的人。 

轻松是对的,有了正确的开端,你就轻松了,一直轻松下去,你就对了。轻松的正确方式是忘掉正确的方式,也忘掉那个过程是轻松的。 
 
第一章 当鞋子合脚时 


庄子是最难得的开悟者之一,甚至比佛陀或耶稣更加难得。因为佛陀与耶稣主张有为,而庄子强调的是无为。有为当然能做成事,但无为能做成的事更多;许多事可以通过意志来做成,但更多的事可以通过没有意志来做成。无论你通过意志做成什么,总是会成为一种负担,一种冲突,一种内在的紧张,你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它,它必须被持续地保持着,保持它需要能量,保持它最终会把你消耗掉。只有通过无为得到的才永远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只有不成为负担的东西才能成为永恒。只有无一丝一毫不自然的东西才能永远永远与你在一起。 

庄子说,真实、神圣与存在是通过完全的忘我达到的,甚至对于这一状态的追求本身,都会成为一种障碍——于是你不能忘我,你一旦努力地忘我,就会形成障碍。 

你怎么能努力地忘我呢?一切努力都出于自我,自我在努力中膨胀,而自我就是疾病。所以,一切努力都必须被留在身后,什么也不用做。人必须让自己融入自然的存在,重返童年,就像初临人世的孩子,无所谓是,无所谓非,对于任何界限一无所知。界限一旦在脑海中形成,知道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已经患病,你已经远离真实的存在。 

孩子自然地活着,他是完整的,他不作任何努力,因为任何努力都是与自己作对,内心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赞同,一半反对。 

请记住你可以卓有成就,尤其是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通过努力做成许多事,因为努力是一种进攻,一种暴行,一种竞争。但在内在世界中,努力将一无所获,那些从努力开始的,最终都无奈地放下了。 

释迦牟尼努力了6年,不断地静心,集中精神,成了一名苦行僧。他竭尽全力,做了一个人所能做的一切,没有一块石头没有被翻过,他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这是一种努力,因为自我在那里,所以他失败了。 

在终极世界里没有什么像自我那样失败,正如在尘世间没有什么像自我那样成功。 

在物质世界中没有什么像自我那样成功,在精神世界里没有什么像自我那样失败,两者截然不同。这是必然的,因为这是两个对立的界面。 

释迦牟尼彻底失败了,6年之后他灰心丧气,那真是一种彻底的沮丧,不存在一线希望。在绝望中他放下了一切努力,他丢下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的王国,以及属于这个俗世的一切,他丢下了,弃绝了。 

6年的苦行过去了,属于内在世界的一切也离他而去了,他留在一种绝对的虚空——空寂之中。那一晚他的睡眠异常安详,因为自我不在了;那一晚,一种非同寻常的寂静出现了,因为没有了努力;那一晚,一种非同寻常的存在降临在他身上,因为一夜无梦。 

一旦没有了努力,也就没有不圆满,当然也不必做梦,梦总是去完成某事。白天没有完成的事将会在梦里变得圆满,因为人的意念总是有完成某事的倾向。如果某事不圆满,意念就不得安宁,于是便孜孜以求,一旦求之不得,梦就出现了。 

只要有欲念,梦就随之而来,因为欲念就是梦——梦是欲念的影子。 

那天晚上,没有什么可以做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用,另一个世界也同样没有用——所有行为的动机都停止了,无处可去,也没有人到任何地方去,那夜的睡眠就成了“三昧”,成了“开悟”,成了能够在一个人身上发生的最终的事。就在那天晚上,释迦牟尼开花了,清晨他成道了。他睁开双眼望见最后一颗星辰从天幕上消失,一切都已存在。其实它一直存在,但他那么想要它,于是他看不见它。它一直存在,而他带着欲望,那样匆匆地向未来赶去,于是此时和此地他来不及看上一眼。 

那晚,无求无欲,没有目的,无处可去,也没有人到任何地方去,一切努力都已停止。刹那间他对自身一下子觉知了,他对存在的真相一下子觉知了。庄子一开始就指出不要有为,他是对的。因为你永远不会像释迦牟尼一样作那么一种完全的努力,你永远不会饱受挫折直到所作所为自动脱落。你的努力总是不完满的,你的意念总在那里说:再用一点力,总会发生些什么的;再进一步,目标就近了。你怎么会泄气呢?必须再加一把劲,因为你每天都在接近目标。 

因为你永远不可能付出如此完全的努力,你也永远不会有彻底的绝望。你尽可以花费你大量的生命来继续这种半心半意的努力,这就是你过去一直在做的。你不是第一次来到我的面前,你不是第一次通过努力来成为那真正的、实在的,你过去有许多许多次半心半意的努力,100万次,但你仍然抱有希望。 

庄子说,最好是从一开始就放下,因为你不得不放下,或者一开始就放下,或者最终无可奈何地放下。但最终的时刻不会来得那么快!所以有两种方法:一是竭尽全力,你是如此精疲力尽以至所有的希望都被粉碎,你终于认识到通过努力,一事无成,再也没有声音哪怕是一个小断片在无意识中徘徊并且说:再用一点力,就会成功……;或是竭尽全力,它自动脱落;或是根本无所作为。只是了解全过程,但不要陷入。记住一点:你不会甘心半途而废,你一旦陷入,就必须走完这一程,因为意念中有追求圆满的倾向。不仅是人类,甚至也包括动物。如果你画半个圆,一个猩猩过来看到了,假如旁边有粉笔的话,它会迫不及待地把圆画完整。 

你的意念有追求圆满的倾向——一切没有完成的事会让你紧张。你想大笑但你不能,那就会有压力;你想痛哭但你不能,那也会有压力;你想发怒但你不能,那又会有压力。那就是你患病已久的原因,因为一切都没有完成。 

你从来没有完全地笑,你从来没有完全地哭,你从来没有完全地怒,你从来没有完全地恨,你从来没有完全地爱,没有一件事是做得完全的——一切都没有完成。没有一件事是完全的。它缠绕着,于是你脑子里总也有那么多的事,那就是你为什么如此不自在,你永远不会有到了家里的感觉。 

庄子说,最好不要开始,因为一旦开始就必须完成。请理解这一点,不要陷入一种恶性循环。这就是为什么说庄子是一朵珍贵的花,比释迦牟尼与耶稣更为难得,因为他的成就是悟出来的。庄子没有法门,没有禅定。他说,只要了解事实的真相。你降生,你为你的降生努力了吗?你成长,你为自己的成长努力了吗?你呼吸,你为你的呼吸努力了吗?万物自行消长,为什么要去操心?让生命自然地流动,你就顺其自然,不要挣扎,不要逆流而上,甚至不要游水,只是顺着水流漂浮,让水流带你去它带你去的地方。做一朵在天空飘浮的白云,没有目标,不去哪里,只是飘浮,这种飘浮便是终极的花朵。 

因此,在进入庄子的世界之前,首先要明白的一点,就是自然。任何非自然的东西必须避免。不做任何违背自然的事情。自然已经足够,你不能改善它。但自我说,不,你可以改善自然——这就是所有教养存在的缘起。 

任何对自然所作的改善便是教养,所有的教养都像一种疾病——一个人越有教养,他就越危险。 

我曾听说过一个猎人,一个欧洲的猎人,在非洲的森林里迷路了。他突然看到几座小屋。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个茂密的森林里还有村落,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它。于是他走到那个村落的首领跟前,说道:“你们被文明遗弃了,那该多么遗憾。”首领回答:“不,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我们就怕被发现,一旦文明侵入,我们就迷失了。”一旦你试图去改善自然,自然就失落了——那意味着你试图改造上帝。所有的宗教都试图改造上帝。庄子不赞成,他说:自然是本源,他把这种万物的本源叫做“道”。“道”意味着自然是本源,它是不可改善的。一旦你试图改善它,你其实在使它致残,而我们就是这样把我们的孩子弄成跛子。 

每个孩子都由道而生,随后我们用社会、文明、文化、道德、宗教去把他弄成残废,从各方面把他弄成残废,于是尽管他在这个世界上,但他没有活着。 

我听说有个小女孩儿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她很小,只有4岁,她问母亲:“你活着的时候有这样的聚会和舞会吗?” 

人越是文明,受的教养越多,就越是死气沉沉,你如果想看活着的死人,那么就去看修道院里的僧侣吧,去看教堂里的牧师吧,去看梵蒂冈的教皇吧。他们毫无生气,他们是如此地害怕生活,害怕自然,他们到处抑制生命,他们已经进入了坟墓。你可以装点坟墓,你可以制作一个价值连城的大理石坟墓,但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一个酒徒走过一片墓地,看见一座用纯白的大理石砌成的华丽的墓碑。他看着墓碑,看着上面的名字,那就是著名的罗特希尔德家族,他笑道:“这些罗特希尔德们,他们懂得怎么生活。” 

教养扼杀你,教养是谋杀者,教养是一种慢性毒药。 

庄子和他的前辈老子是反教养的,他们崇尚自然,纯粹的自然。树木比你活得好,甚至鸟儿、鱼儿都比你活得好,因为他们更富活力,他们跟着自然的韵律翩翩起舞,而你完全忘记了自然是什么,你从根本上责难它。 

如果你想谴责自然,必须始于对性责难,因为整个自然就是由它而来的。整个自然就是爱与性欲的流动。鸟儿歌唱,树木开花——这都是性欲的勃发。花儿是性的象征,鸟儿的歌唱也是性感的。所谓“道”就是整个自然繁衍自己,爱它自己,进入更深层的爱与生存的狂喜。 

如果你想摧毁自然,那就谴责性,谴责爱。在生活周围制造道德观念。那些道德观念,不管他们看上去如何冠冕堂皇,就像大理石的坟墓一样,你将被禁锢在那里。一些酒徒或许会觉得你懂得生活,懂得如何活在世上,但任何一个清醒的人甚至都不会觉得你是活着的。你的道德是一种死亡,在死亡扼杀你之前,社会已扼杀了你。 

这就是为什么庄子的寓意是最危险、最富革命性、最具叛逆精神的——因为他说:让万物自然消长,不要给自然设立任何目标。你以为你可以创立目标有所企图吗?你只是一个微小的部分,像一个原子,你怎么能够迫使整个世界围绕你转动呢? 

对于宗教人士来说,这是最危险的,对于有着严格道德规范的清教徒来说,这是一种最为危险的寓意。这意味着打碎所有的束缚,让自然喷薄而出——这就是危险。 

我听说一位护士长向一位刚从大学毕业的新护士介绍医院的情况,她领着那个新护士看医院,介绍各科的病房:这是癌症病房,这是肺结核病房,等等,等等,然后她来到一个大厅,说:“看着,请记住,这是最危险的病房。”新护士看了看,但她看不出危险在那里,于是她问:“为什么这是最危险的病房呢?在癌症病房你都没有说危险。”护士长笑道:“这些人最健康,这就是为什么这是最危险的病房。请注意——健康总是危险的。” 

教士们害怕健康,因为健康在他们眼里是不道德的。你可能听说,也可能没有听说过本世纪的一位德国思想家——闻名于他的时代的凯泽林伯爵①。他被视为一位伟大的宗教哲学家。他在日记里写道:健康是不道德行为,因为健康就是活力。活力就是喜乐,活力就是享受,活力是爱,活力是性,活力是一切自然现象。摧毁活力,使它驯顺和暗淡。于是就有了如此之多的戒律——就是要摧毁活力,就是要阻止活力的勃发和喷涌。 

 

①凯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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