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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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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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木床上,心像被人扎了一个洞,热情随着鲜血在汩汩流失。马丽修长的身影不时在眼前晃动,但她看不清马丽的面容。
难道她真的变了?否则她为什么做出这种选择?马丽呀马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不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吗?
周春霞呜呜地哭着,似乎要把满腔委屈哭出来。刘观音默默走到床前,递给她一条热面帕:
“春霞,你不要哭。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的。说真的,我一直很敬佩你。你能加入到我们的革命队伍里来,又做得这么好,太不容易了!”
刘观音帮周春霞理了理被泪水打湿的头发。这时江采萍已镇定下来,她倒了杯茶给周春霞,明净的眼睛中射出坚定平和的光芒。
“春霞,青秧讲得对,这很可能是敌人的攻心术。方院长这人我了解,他是一个非常优秀和坚强的革命战士,他绝对不会写这样血口喷人的悔过书的!马丽和红云也不会做这种事。你的选择没有错,明白吗?”
江采萍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哭得满脸涕泪的周春霞孩子似的靠在她瘦弱的肩上,沉重如铅的心里稍稍宽松了一些。
这之后苏区的局势愈来愈险恶,凡是能够调动的机关干部、赤卫队员、妇女会员,甚至儿童团员,全部加入了御敌行列。老百姓纷纷到前线端茶送水,形成一个壮观的场面。红鹰突击队辗转于前线和后方之间运军粮,送弹药,抢运伤员,忙得不见天日。
这天天刚亮,她们就带着担架队上了前线。白军离瑞金县城已不远了,隆隆的炮声和炒豆似的枪声给这个阴冷的冬日平添了几分惊恐与不祥。敌强我弱,红军、赤卫军伤亡惨重,她们争分夺秒地往山下抢运伤员。可枪声四起,哪里才是安全的后方呢?没谁知道。有些担架队员慌了,半路扔下伤员回家招呼家小上山逃难。

红翻天 第三十三章(2)

为了制止这种行为,江采萍率部分妇女会的同志在县城建立了临时兵站,对轻重伤员进行紧急处理。县、乡苏维埃政府负责分头疏散轻伤员。这样一来,整个伤员的抢救、运输工作依然井井有条,基本上做到了让每个伤员都及时得到安置。
中午时分,枪炮声越来越近,屋瓦震得刷刷响,但临时兵站仍有些伤员等着救护。江采萍她们忙个手脚不停,周春霞累得大半个上午没上厕所,当她给一个前胸受伤的红军战士包扎完后再也憋不住,赶忙去了趟粪寮,出来后她到旁边的老乡家讨口水喝,发现刚才正在吃饭的老乡已不见踪影。正诧异间,从前线方向涌来一股人潮,有拖子带女、赶着牲畜、哭爹喊娘的百姓,也有步履踉跄的担架队员。
“不得了了!快跑呀!白狗子打过来了!”
人群中有人在喊,场面十分混乱。幸亏这时来了几位县苏维埃干部,在他们的统一指挥下,人们开始按顺序往指定方向撤退。这几条撤退路线早就拟定好了,县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并且听从部署进行了坚壁清野,此刻疏散起来比较轻松。见伤员多,百姓们纷纷过来帮忙,不多久就把临时兵站清完了。
“同志们,不要担心!我们的红军主力到湘西打几个大胜仗就会回来的!大家现在走快些,走得越快离胜利就越近!”
为了鼓舞士气,江采萍边抬担架边喊。有几个人喘着气问她是不是真的,她告诉大家这是项英同志在会上作报告时讲的。不少听见她喊话的担架队员发出了由衷的欢呼。尽管敌人就在屁股后头,但她认为这只是红军暂时的失败,她不相信作为苏区旗帜的红都瑞金从此会倒下。
刘观音这回可没了以往那份镇定,她背着伤员,一路上辣着嗓眼大喊:
“就这样让敌人给占了?那些人吃屎的啊!”
周春霞边抬担架边哭,青秧也流了眼泪,她俩的抽泣在粗重的脚步声中很是突兀,但没有人笑话她们。不多久,又有人加入了呜咽的行列,队伍笼罩在一片沉痛的氛围中。
大家默默地往宁都、瑞金、会昌、于都4县之间的“三角地区”撤去。听陈半条讲,这是党中央在撤离瑞金前夕为中央分局划定的必须最后坚守的区域。
根据中革军委1934年9月13日发布的“司字第44号命令”,凡留在敌人占领地方的县区军事部,皆改为县区游击队的司令部和政治部,即以县区军事部长为县区游击队司令员,县区委书记兼县区游击队政治委员,乡苏维埃主席兼游击队长,乡支部书记兼政治委员。根据这一指示,沿途的乡苏维埃政府早已进行了改组,组成了游击队。
江采萍一行掩护伤员还算顺利地撤到了三角区域的安全地带,对伤员进行了妥善安排。红鹰突击队自此担负起卫生队的职责,天天走村串户为安置在群众家中的伤员们换药。
由于周遭大部分地区已经沦陷,这一小块安全地带越来越不安全。不久,她们所在的村庄也被敌人占领,红鹰突击队和几十名游击队员隐入了深山。
时值隆冬,万物萧瑟,她们宿山洞,吃糠饼,过着饥一顿饱半餐的艰苦日子。这时敌人已经构筑了层层叠叠的封锁线,对红军游击队进行严密“清剿”,环境越来越险恶。她们不但无法再潜入村庄给伤病员换药,自己的生存也成了问题。
为了寻找游击队主力,她们开始穿越封锁线。从零星的情报中得知江西省苏维埃主席曾山同志率领几千人在宁都活动,于是踅往宁都。刚进入宁都境内,她们就和敌人打了一场遭遇战,牺牲了七位同志,增加了四位伤员。四位伤员中她们只来得及架走两位,另外两位被残忍的敌人当场刺死。战友凄厉的惨叫越过风雨飞入她们的耳朵,大家的心在滴血。可追兵在后,谁也无暇他顾,只好轮流背着伤员拼命往深山里跑。
就这样跑啊跑啊,也不知翻了几座山,越了几条河,终于将白军远远地甩到了身后。走进一道峡谷,刘观音突然大叫起来,原来她背着的那个伤员,不知什么时候牺牲了。由江采萍、周春霞她们轮流背着的那个伤员,也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大家默默地掩埋了战友的尸体,然后找到一座废弃已久的香菇寮,对活下来的伤员进行急救。

红翻天 第三十三章(3)

天气寒冷,又一天米水未沾,同志们个个面无人色,浑身寒战。周春霞恰巧来了例假,肚腹疼痛难忍,往日总要卧床休息,刚才拼命跑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会儿血水顺着大腿直往下淌,腹如刀绞,腰更是疼得直不起来。她躺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号丧啊?不准哭,再哭你给我滚到外头去!”
刘观音方才出去兜了一圈,从一处石崖下捡了两块干燥的石头和一把枯枝叶,蹲在背风处嚓嚓地敲打着,试图点着火来烤衣服。周春霞委屈伤心得不行,却不敢再哭了,她想万一刘观音发蛮,真把她拽到外头去那可怎么办?如果敌人真追来了,她是宁肯躺着等死也不会起来的。她的鞋掉了一只,脚擦破了,湿淋淋的裤子已经被月经染成了深色,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林涛声,五堡那座温馨的小楼忽闪而过,一丝后悔涌上心头:革命就换来这种结果吗?为了什么?
江采萍抱来了一大把刚找到的干草垫在周春霞身下,青秧掬了点雨水给她喝,一个外号叫油饼的游击队员从衣袋里翻出仅有的几把炒米塞到了她口中。周春霞含着炒米不由得又想哭。
“春霞姐,你忍一忍,我也好害怕。你要是再这样我也会哭的。万一敌人听见我们的哭声怎么办?”
青秧伸出瘦弱的手轻轻捂住了春霞的嘴。江采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疲惫地一笑:“春霞,没关系的,咬咬牙就挺过去了。伤员还等着我们去照顾呢,快起来吧!”
自己早累得摇摇欲坠,但江采萍一直咬牙硬撑着。她伸出手想把周春霞拉起来,可哪里有力气呢?不知就里的周春霞稍一用力,江采萍便栽倒在地。周春霞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挺身跃起,反将江采萍拉了起来。
“啊,老天有眼,终于打着火了!”
刘观音忽然欢呼起来,旁边几个游击队员赶忙将树叶细枝架在那缕微弱的火苗上,火一点一点地旺起来。幸亏这片林子异常密集,昏暗的林中有许多未淋湿的枝叶,众人拾了足够的干柴,燃大了火堆。
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刘观音砍了几把树枝架在寮门口,这样火光就不那么明显,但那冉冉的白烟可没办法堵住。刘观音爬上一棵高树看了看,发现整座山云雾缭绕,这点火烟混在云雾中根本不见踪影,大家这才放心地烤起火来。
“观音,你和油饼跟我到附近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基干群众要些食物,还有我们得把小陈安置下去才行啊!在这里可没法养伤。”
烤干衣服后江采萍起身道,可她没走两步就瘫坐下去,青黄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春霞、青秧,你们照顾队长和小陈,看着火。万一上面的云雾散了就把火灭掉,不然白狗子一下就找到我们了。阿四、小梅,你们到那两棵树上放哨。油饼、胜牯跟我走。”
刘观音站了起来,代替江采萍果断地交代任务,然后领着油饼、胜牯钻入了雨帘。天黑时分她们回来了,收获颇丰,不但背回了粮食衣物,还和附近的游击队联系上了。由游击队安排,她们抬着伤员转移到一个名叫“九十九窝”的地方。这里是宁都县境,虽说离曾山同志率领的队伍还有段距离,但让她们安心的是宁都县独立大队也在这一带活动。赤卫队的同志把她们领到这里,也是受独立大队的委托,想请她们帮几个伤员做手术。
“不,不行啊,我们不是医疗队,只是宣传突击队,在撤退时协助转移伤员。”虚弱的江采萍心虚地说。
独立大队和赤卫队的同志面面相觑。犹豫片刻,还是把她们带到了安置伤员的山洞里。面对着那些伤员,江采萍感到无从下手,急得又呕又晕,刘观音赶紧将她背到一旁,让她卧下来好好休息。周春霞迎着一片失望的眼神,壮着胆说:“让我试试!”
山洞的形状像个大肚酒瓮,入口很小,进去后豁然开朗,顶上还有个圆形的洞口,天光雨水直泻下来,下头的树木为了争取阳光拼命往上蹿,树木长得细高细高。独立大队的同志用树枝编了篱笆,在环形的洞内隔出了十几个“房间”,真正是别有洞天。

红翻天 第三十三章(4)

独立大队有五位伤员,其中一位是卫生员。卫生员右侧身体被手榴弹炸伤,不能动弹,但他神志清醒,前些日子有个队员在他的口授下试图给两位轻伤员取子弹,可最终没有成功。
周春霞自信心大增。在卫生员的指导下,她成功地取出了那两位轻伤员身上的子弹。但是余下的几位伤势偏重,周春霞和自告奋勇给她打下手的刘观音折腾了好几回,也没能找到子弹,反倒把伤员弄得昏了过去。
卫生员很勇敢,他明知她俩技术不行,但依然坚持让周春霞从自己的身上取弹片。难耐的疼痛使他咬破了嘴唇,不过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周春霞不再慌张了,她和刘观音一起,在卫生员身上反复寻找,最后终于镊出了四块碎弹片,赢得了众人的一片喝彩。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平静而充实,大队长前去联络曾山同志领导的部队,独立大队暂时由副队长老谢和已经恢复了健康的江采萍负责。此时受伤的卫生员已经能起身了,在他的指导下,周春霞又做成了两例手术。经过突击队几个女队员的精心调养,两个重伤员也脱离了危险,其他伤员更是在逐渐康复。队员们趁着这间隙,纷纷磨利大刀,修理枪械,准备等大队长一回来就开始突围。
但苦苦等到12月下旬,大队长他们依然杳无音讯,而九十九窝周围的清剿风声却越来越紧。江采萍和老谢再也等不下去了,只好将五十多位队员分成三组,老谢带一组到附近村庄筹措粮食,江采萍和刘观音带一组,背着药材,领着几个扮成樵夫的游击队员,赶赴圩场去卖药卖柴,以换取给养。另一组则由周春霞和青秧负责,留在营地看护伤员。为了防止口音泄密,随游击队员下山的江采萍扮起了哑巴。
这天的太阳非常好,山林树木熠熠生辉,九十九窝的树梢间悬浮着一缕缕浅蓝色的烟岚。在筹措粮食和其他给养的两个组下山后,留在山洞里的周春霞他们也忙开了。巧的是,在头天夜里布下的陷阱套住了一头上百斤重的大野猪,队员们将野猪拖到附近的山涧里开膛剖肚,又在洞外垒起了土灶,不多会儿空气中就弥漫着阵阵肉香。
肉刚熟,负责煮肉的一位大嫂就切了几盘端给伤员们。虽说缺油少盐,野猪肉还是香得出奇,但大家谁也不肯多吃,都说要等到下山的人回来一块享受。
人闲了下来,看看天上的太阳和静悄悄的四周,周春霞忽然非常想洗头洗澡。过了这么长日晒雨淋的日子,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今天正好架了大锅,可以多烧些热水搞搞个人卫生。特别是那些伤员,能舒舒服服地洗个澡,也能减少感染,好得更快。她和几个大嫂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其中一个大嫂比较细心,还爬到大树上去看了看天色。从树上下来,那位大嫂欣喜地说,雾还没散,可以放心大胆地烧水。周春霞一听,乐得蹦了起来,赶紧进洞去找那套干净的换洗衣裳。
从赣州带来的皮箱早已丢掉,现在她和大家一样,只有一个简陋的被筒卷。所剩无几的衣服包在被筒卷里,几件金银首饰,早交出去换了粮食、药品和衣物。手里剩下唯一的一件金器,是娘留下的一枚戒指。她把戒指缝在这套衣服的衣角里,除非万不得已,她决不动用这枚戒指。
周春霞边往外走,边轻轻地捏着戒指,内心掠过轻微的惆怅。她奇怪地发现爹娘、哥哥和五堡已变得依稀仿佛,过去那种锦衣玉食的闲适生活,更像一个迷梦,虚幻而又陌生。此刻最真实的感觉,是对一个热水澡的渴望。这份渴望是那样的强烈,乃至水刚烧热,她便毫不客气地拎走了一大桶,躲到旁边的灌木丛里哗啦哗啦地洗了起来。
12月的风是寒凉的,但太阳特别暖和,周遭的灌木又是那样密实,她哼着歌,快乐地除去衣衫,将已经洗了几遍的头浸入热水中。
水很热,烫得头皮上像无数小手在挠,舒服极了,她似乎听见鸟儿拍翅和树枝断裂的声音,可她并没有在意,她闭着眼睛享受着热水带给她的快乐,同时为青春的顽强感到纳闷。

红翻天 第三十三章(5)

说真的,如果不是这样就着太阳洗澡,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瘦得没有了乳房,身上的皮肤在她的想象中也应该与橘皮无异,因为这段时间太辛苦、太艰难了,缺吃少穿、而且整日奔波在刀刃中,偶尔临水自照,觉得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早早地凋谢了。现在把衣服脱去,却发现青春仍驻扎在身上,从桶里的倒影中她看见自己莲蓬似的乳房在那片耀目的白色里亭亭玉立,青春的光芒从那坚挺的双乳和雪白肌肤上折射出来,让她不得不惊叹造物主对青春胴体的偏爱。
“砰!”
冷不丁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接着枪声四起,其间还夹杂着凄厉的呐喊。周春霞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她慌乱地撩开头发,用手抹了把水珠,想从旁边的树枝上取衣服,蓦地发现面前站着两个男人——陈太平和他的卫兵!
陈太平用枪挑着她那套衣服,满脸猥亵而得意的笑容。她啊的一声尖叫,本能地抱胸蹲在了地上,惊恐得无地自容。
“匪婆子,想要衣服你就过来!身条不错,嗯,身上肌肤赛雪,就是脸瘦了些,黑了点,不过长相还蛮好。咦,你是……你是周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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