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签一次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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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签一次婚约-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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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警官用电喇叭高喊:场内满员,不必排队,敬请原谅,回家看电视更舒服。于
是有叫骂者,有捶门者,更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基本群众乖乖打道回府,一脸
沮丧。

    我们不甘心,绕到工作人员通行的后门,希望有隙可趁。可惜门卫缺乏优待
外宾意识且百磨不软。一辆吉普停下,满载拉拉队的乐器。眉头一皱,捧起几只
小鼓施混水摸鱼之计。行至门口面目暴露,鼓被接进去,人被挡出来,只赚了声
“谢谢”。

    一位面善的警察小声建议,何不再到前门试试。

    前门已无刚才的纷乱,百余名死不回头的球迷高擎身份卡,列成长方阵,静
候奇迹。少顷果然奇迹出现了,门又洞开,大家一一过关,庆幸上帝不负有心人。
缓兵之计?留余地政策?

    场地上比肩接踵站满了人,看台上零零星星还有些座位。比赛已经进行了
几分钟,蓝魔手顺,居领先地位。体育馆光线暗淡,热浪扑面,上万双眼睛紧盯
巨型电视投影幕。我上半生仅忝列咱国一大学研究生队末将,篮球段位极业余,
故只能看出蓝魔穆铁柱式高大中锋的英勇,丛学娣式小个核心的狡猾,以及把对
方即将入网的球飞速击走的不知名战术。幸而黑压压的老美好像也不计较技战术
什么的,或者顾不上计较,万众一心,只顾输赢。杜克得两分,全场喝彩如万炮
齐轰。三分篮命中,炮轰声扩大一倍。原本就笼音的体育馆不断让你的耳膜经受
超级分贝的考验。只要得分,哪怕罚篮的区区一分,观众统统报以最强音的掌声
和欢呼。渐渐,即使蓝魔断球得手,对方投球不中或又增一记犯规,甚至混战中
球出界裁判判杜克发边线球,都能引发愈爆愈烈的特大声浪。

    倘若堪萨斯罚球了,这时观众虽然绝不鼓掌,却能使出新的招数。但见全场
手臂齐举,左右摆动,且伴以呜呜的呼啸,像极了摇曳于狂风中的白桦林。这怪
异阵势我曾在前些天的预赛现场领教过,是美国球迷强烈的参与意识的奇妙外化,
其目的在于干扰对方罚篮者的注意力。通常由聚在球架后方的球迷担当主干扰源,
或“臂调”一致,或任意乱晃,必欲置罚篮者于雾迷山罩之中而后快。最绝的一
种是先扬起臂膀悬在半空静止不动,待对方即将投球的一霎那,刷地一下,千百
只手臂闪电般一晃,只一晃,却绝对整齐迅疾,恰似凭空里亮出一道寒光直刺敌
手。倘罚篮者合该倒霉受惊不中或不受惊也不中,观众即刻山呼雀跃,人人露出
参战有功人员一般兴高采烈的神态。

    叫我目瞪口呆的是,面对千里之外的堪萨斯罚篮者,这边厢众好汉居然也大
布白桦阵,冲着投影幕做风犯林海繁枝狂舞状。我坚信球迷们不是在远距离发功,
用遥感或生物电波什么的助战,堪萨斯队也绝不会受到此间一丝一毫的影响。然
而大家仍然呜呜叫着,刷刷摇着。这时众学士硕士博士或准学士硕士博士头脑中
没有科学,没有功利,惟有情感,惟有冲动,惟有投身其中的痴迷和狂热。狂热
具有强大的传染性,我们的嗓子和膀子也不由自主地喊起来,晃起来。

    上半场结束时,蓝魔依然压着堪萨斯好几分。大家高兴归高兴,毕竟有些喊
累了,正好借机缓缓乏。许多人到分散于各处的售货窗口领取免费的比萨饼、可
乐和爆玉米花。新闻界报道,校方为准备这次电视观战,掏了一万多美元的腰包。
老实讲,先前我忙里偷闲,已经领了一份,眼福口福两不误。只是舔嘴抹舌没尽
兴,或许潜意识里对白给的东西多几分贪婪,就又夹在队中,企图再混一份,却
不免有些惴惴。忽见一碧眼姑娘咽下最后一口饼,连红唇旁的残渣余孽都没擦掉,
就又从容排在队尾。我大受鼓舞,悟到吃不饱再要一份也是人之常情,完全应该
大大方方敢吃敢要。

    /* 57 */第四队第59节 疯狂的蓝魔(2 )

    哨声响,灯光暗,冤家重开战。吃饱喝足了的球迷一如既往把眼耳喉舌身的
作用发挥到极限。山呼海啸中,假如你精通篮球的每一个细节又有随时评点的嗜
好,你会感到很痛苦。因为你即使贴着他人耳朵扯破喉咙对方也听不清。你纵有
千条不吐不快的见解,你也只能憋着。遇教练叫停,投影屏幕插入广告画面,场
内声浪渐弱,你为之一振,刚要露一手,突然鼓乐喧天,比你憋得更甚的铜管乐
队要露一手了。几十名仰脸吹号的乐手踩着鼓点忽而把乐器一齐甩向左,忽而又
甩向右。金闪闪的长号小号圆号的齐奏及甩动,把全场引入节奏强烈的舞蹈境界。
伴着急而密的鼓点和激而奋的号声,配合默契的观众有节奏地发出“嘿——嘿—
—”的喊声。

    这时,最受欢迎的应该是拉拉队队。美国大学的拉拉队大多由个头一般高的
漂亮女生充任,数十人一队,超短裙,软底鞋,球赛暂停时便登场献舞,但不是
缓回眸、舒广袖的柔形曼影,而是狠扭胯、猛劈叉的快步劲舞,与现代体育倒是
配套成龙。蓝魔的拉拉队女将着蓝白相间的衣裙,持蓝白两色花束,跳起舞来刚
健欢快,用港台话说“好青春好青春”。还有一位男士(或女士),头套咱国大
头娃娃大小的蓝魔头盔。手握传说中妖怪用的三齿钢叉,和美丽的姑娘一同起舞,
要多好玩有多好玩。遗憾的是他们已随队远征,今晚只能从投影幕上一瞥其丰姿
秀色。

    偶尔,观众还能从投影幕上看见自己手舞足蹈的镜头,是现场那边的电视编
辑把这边的场面做为花絮切入画面。大家顿时产生对着镜子自我欣赏的快感。

    暂停时间到!鼓息号止,众乐手的健旺精力也就释放了那么一小点儿。好在
美国篮球除了教练叫停等间歇外,隔三岔五,还有一个纯商业性的间歇,两三分
钟,专供电视台插播广告,名曰“电视叫停”。这样,一场四十分钟的篮球赛,
疏疏密密,打打停停,通常要持续两个小时,观众虽不胜其烦,却正好让乐队拉
拉队尽情折腾。

    终于,投影幕映出的倒计数秒表跳到0 ,现场那边的蓝魔不负厚望,以七十
二比六十五的比分击败堪萨斯大学队,摘取了全美大学生锦标赛的桂冠。

    有功之臣们登上梯子,轮流用剪子绞篮网,然后把这代表胜利的物件抓在手
里挥舞。杜克体育馆灯火齐明,高悬于天花板上的巨斗形电子计分器亮出一个大
“1 ”,只一个“1 ”字,却比任何语词都骄傲、都风光。

    全场开锅了!爆炸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没有一个人坐着,也没有一个
人站着,统统歇斯底里地蹦着跳着。这时若脸贴地板按快门,相信会抢一幅万足
飞升的奇异照片,试拟题为《失重》。

    无数帽子、纸条、爆米花在空中盘旋。情人们开始拥吻,不是情人的人也纷
纷拥抱、接吻,几乎不管性别、年龄、相识与否,哪个顺手就拥抱哪个。一对男
女刚刚吻毕,一与我们目光相接,身体便迎了过来。可怜我虽有拥抱欲望,却无
拥抱准备,慌乱中只用两只大巴掌接过女郎的纤纤玉手,使劲一握,算是表达了
咱炎黄子孙对华盛顿后代的一点心意。心里多少有点后悔。再看媳妇,跟那男的
也是用握手致的意,姿式比我的还符合国情。

    体育馆外火光冲天,气氛比场内更热烈。广场(比咱天安门小得多)不知什
么时候挤得满满登登。蓝魔们以校方提供的熊熊篝火为圆心,狂欢狂舞。我们扒
开层层人墙,钻到最前面,离火堆大约十米远,立刻感到热流灼脸。桔黄色的大
火苗子窜得比二层楼还高,把人映得披光戴霞。留影的,做V 形手势的,独竖一
根食指表示天下第一的,往火中抛掷酒瓶、衣物、破纸片的,一律哑着嗓子大嘈
大嚷。不计其数的香槟酒瓶向空中喷泉,持瓶者发现同学就掉转瓶口平射,赠你
一个全身彩满脸花。更有人嫌火势还不够大,到附近小树林搬来一根根朽木枯株
助燃。

    如雷的赞美声中,八九个小伙子扛着一只特大号沙发趾高气扬地出现了,齐
呼一——二——三!蓬的一下,把这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家具甩进大火,砸起黄花
千朵,金星万颗。

    美国大学生特能闹。去年杜克篮球队进入全美前两名时,大家发明了在泥潭
里打滚玩儿的把戏。所谓泥潭也者,不过是雨后泥泞汪水的洼地。姑娘小伙儿,
得意忘形之际一起扑进去打滚,见有未入伙的看客,一并搂过来跌进泥坑。人滚
人,泥滚泥,泥人不分,黑白不辨,其场面堪比大庆石油工人奋战泥浆池。当然
性质差得远,老美滚得再欢,也不是抓革命促生产,所以当局一研究,给禁了。
此次决赛之前,又庄重重申禁令。但蓝魔们的头并不那么好剃,总能变出新花样。
这不,新花样来了!七八个毛头小伙子脱得一丝不挂,像史前人类一样围着火堆
肆无忌惮地乱跑,边跑边嗷嗷怪叫,身上的肌肉块儿一抖一抖的。若每人操一把
竹弓石斧什么的,野味儿准得浓上加浓。绕场三五匝,可能想起毕竟是现代社会,
有警察在那儿管着呢,哥儿几个一声唿哨,嘻嘻哈哈消失在人丛中。

    不一会儿,另有一跑单帮的长发小伙儿赤条条登场。众人皆衣我独裸,何其
美哉壮哉!不料此公勇气有余运气不佳,未及施展便被警察捉个正着,推推搡搡
赶出人群。你想啊,慢半拍的警察没逮住刚才那帮小子,正技痒难熬呢,你愣头
愣脑撞进网,不是傻狍子是什么?傻狍子眉清目秀,细胳膊细腿儿,看上去并不
慌。问他衣服呢,笑指篝火。警察一怔,虽说赛前精心做了各种准备,左轮手枪
锃锃亮,无线电话哇哇响,却压根儿没想到揣几块遮羞布来,只好簇拥着裸体小
伙儿又在人堆里走一遭,从而进一步提高了傻狍子的自豪感。

    离篝火稍远的地方,时有强光闪耀,是电视台或报社的摄影记者在捕捉画面。
于是蓝魔们奋不顾身,蜂拥而上,尽可能在镜头前多霸一秒钟,谁也不含蓄,谁
也不谦让。

    一辆面包车用几只特大音箱放送摇滚乐,供群魔乱舞百姓翩跹。有的人光着
膀子在人缝中跑来跑去,好像谁也不认识也不想认识谁,只是独往独来自娱自乐
却不回家偷偷乐。

    一群女孩,脖子套着赤橙蓝紫各色荧光项圈,什么也不干,只是不停地尖叫,
只有极度快乐或极度恐怖,才能发出这样锐利的裂帛般尖叫。

    噼噼叭!是久违的鞭炮声,好像是那种比小鞭儿大比二踢脚小的钢鞭,一次
也就五六响,隔半天又是五六响,汽车放屁似的,把我一双听惯千响挂鞭爆豆的
唐人耳朵弄得挺难过。还有人噌噌往天上放咱国湖南产的微型礼花弹,偌大夜空
稀稀落落绽出瘦小的五彩花瓣儿,却照样引起万千人的激赏。于是觉得老美太可
怜,要是他们到咱国过一次年三十,谁不乐岔了气我给谁包机票。也难怪,平素
日当局禁止放焰火炮仗,今晚虽然可能特批,也只是由校方小心翼翼崩几响到头
了。于是我很优越很礼貌地对一个老美说,你们这个呀,还行吧。

    有位脸涂蓝白油彩的男孩,摘下手表赠给一中国女孩,然后融入人海。笑说
你们挺铁啊!女孩说什么呀,我连他的名都不知道,一夸三十二号最英雄,他就
说我懂行给了我这个。嘿,十八钻呢!

    没人给我们手表而且快十二点了,媳妇明早要考试,不得不和她回家。路过
体育馆,忍不住又进去瞅一眼。清洁工扫净狼藉的地面,搬来鲜花艳朵,布置明
天中午的冠军凯旋式。还有人连夜在千百件白汗衫上赶印彩色图案——微笑的蓝
魔,精致的王冠,甚至还有比分。肯定能卖好价钱。

    体育馆侧近,小树林前,几家电视台的转播车正干得欢势儿,每辆车内的大
小监视屏上依然烈焰腾腾,人潮汹汹。林中小径,不时遇买酒回来的蓝魔,向火
光兴冲冲疾走。著名的杜克教堂的钟声和管风琴声响了,悠扬辽远。

    一轮圆月高挂中天。堪萨斯州的球迷也能看到她。

    他们肯定也准备了柴与酒,花与歌。但他们将度过凄惨的一夜。

    一九九一年四月十五日达勒姆

    /* 58 */第四队第60节 邻居的花猫

    树叶还绿的时候,学生公寓搬进一家新邻居:一位英俊男士外加一头黄白花
色的公猫。男士在医学院读博士,挺幽默,也爱跟人们打招呼,说今天天真蓝,
是我帮各位预订的;或者小鸟唱得多立体声啊!没多久就跟大家混得很熟。

    男士非常爱自己的宠物,把个花猫梳理得王子似的,还套个红脖圈儿,挂个
铜铃铛,拴个铝标牌儿。标牌儿上刻着地址、电话和猫的名字,是那种又难拼又
难记的有学问的名字。一天,男士牵猫散步,遇见我,就戏说猫是他孩子。我捧
场说,您的孩子真漂亮。于是,皆开怀大笑。从此,我私下里便称男士为:他爸。
其实当面叫,估计人家也不会恼,既顺着他的理儿,又透着笑眯眯的爱心。

    美国的猫和咱国的猫,从须到尾,长得没啥不同。惟一的区别在于交流系统。
你若唤“黄黄黄”或“花花花”、“虎虎虎”、“咪咪咪”,美国猫决不会条件
反射的。你得叫“凯蒂、凯蒂”(也就是小猫的意思),他才知道你是想和他沟
通了。

    邻居的花猫不是自来熟的性格,平时总在家里,偶尔牵出来一趟,任你怎么
标准地呼唤也不靠前。但也不后撤,只是静静地追随着主人。你即使弯腰作拣石
头投掷状,他也无动于衷,特傲,也特傻。美国的动物都傻,鱼儿也好摸,松鼠
也好逗,苍蝇也好打。你根本用不着买苍蝇拍儿,用废纸一捂一个准儿。所以我
特瞧不起美国动物。相比之下,咱国动物的警惕性就高得多。有一次,我在北京
街心花园晒太阳,刚伸懒腰,树上一群麻雀刷地全飞了。清洁工老太太说,五八
年大跃进以后的鸟儿都这样,以为你要射弹弓了呢。一想可不是,谁都心疼自己
的子女,舍得把基因、密码、防身术什么的遗传给后代。

    树叶发黄的时候,花猫在外面的次数多了起来。进出楼道,总能碰见。无人
用链子牵着,消遥自在。但我也不唤他,怕挨讪。

    一个下午,我站在院里抽烟。花猫突然喵喵叫着过来,在我脚下软软地躺下,
打了一个滚儿,又打一个滚儿,然后坐起来,直勾勾地望着我。不好!这小兽什
么时候长了一身癞呢?原先油光水滑的毛皮,这会儿疙疙瘩瘩的,露着些粉红色
的癣斑,痒!所以渴望人类帮助挠挠也说不定。但人类有知识,害怕这病传染,
也懂得责权范围。所以抽完烟人类就跟他白白了。

    以后几天的花猫,癣斑更多,连头上尾巴上都是,眼睛旁边也是,蓬头垢面,
小鬼儿一样。见我就打滚,或者歪头眯眼,翘起后爪搔耳根,用各种肢体语言诉
苦。铜铃铛也跟着哗啷啷哀鸣,可怜不是见儿的。刘齐毕竟不是残忍之徒,就找
了根干树枝,给他挠痒痒,边挠边叫凯蒂。叫一声小兽应一声,很领情道谢的样
子。可惜不会说话,不然回家跟他爸一定能反映情况。

    他爸功课忙或者应酬多,最近难得一见。门口新添一塑料小碗,盛着土褐色
罐头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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