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堞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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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堞残阳-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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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旺眨着眼睛数说,又忽然道:“也不常打抱不平,非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出手的。”有点自豪地拍拍胸脯说:“我才是常打抱不平的呢。”
“你?”女人听了,掩口笑起来。
想起来旺也会武功,刚才还在练剑,便又点了头道:“我信,我信。”
来旺最怕别人说他吹牛,见这女人信他的话,顿时高兴起来,机灵劲儿也来了,站起说:“光让小姐你坐着说话,我忘了叫小二泡茶了。”
说着要去喊店小二。
女人忙拦住他,说:“别忙了,我也该回屋去了。”说着,往外走,一面嘱他道:“等你家伍大人回来请你转告他,就说江宁叶若兰钦佩他的为人,谢他救命之恩。”
来旺点了点头。
伍云起和董大全从翁同龢家一回来,来旺便急着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伍云起看看董大全道:“这么巧,她们也住在客店里了。”
这时天已黑透了,客店的各个房间都已点起蜡烛,因这是家小店,统共才十几个房间,故此也不分男女院,谁租房就自占一间,却都在一个大院儿里。
那叶若兰和她义父各租一间,是西房。
而伍云起、董大全和来旺共租一间东房,正是对面。
院中是个葡萄架,北京的冬天甚是寒冷,须将葡萄枝子盘起来埋在土里,方不至冻死,春暖时再扒出来,搭在木架子上让它往上爬,夏天可成荫凉。
这时店家尚未将葡萄枝子扒出,故此只有院中空空立个木架子。
可以说各房间除了窗户外,并无隔挡。
伍云起站在门口,往西房望去,只见那女子坐在炕上,被烛光映了个影子在窗纸上,甚是清楚。
心中不禁疑云满布。
忽见那女子弯下腰去,从炕上拿起一把瑟琶弹奏起来,伍云起对乐器并不外道,因少时在家,素梅闲着没事时,也抚弄各种乐器解闷,他虽弹不好,却是听得懂的。
一曲《玉娥郎》,简直把人带到长袖飞舞的飘缈仙境里。
继尔,调子一转,变得哀婉低沉了,听那琴声,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琴声中,女子的歌喉也渐放开。
伍云起凝听却是《迎仙客》:
愁满怀,泪盈腮,愁泪比来深似海。
枕屏宽,天地窄,无处安排。
夜夜是相思债。
伍云起听了,暗暗道:“不知是什么事情,伤得她这样厉害。”
联想到那日三个恶汉向她逼索东西,又想到那神秘莫测的老乞丐,知这女子定是来历不凡的。
可她为什么向来旺打听自己的姓名来历呢,难道仅仅为谢一谢救她之恩吗?
伍云起虽是书香世家,琴棋书画颇有根基,但他毕竟离家多年,远不是那种风流子弟,只觉这女子必是个苦命的,虽然对她不甚了解,却不由产生一种同情。
只是,不好向她动问缘由。
叹口气,轻轻关上房门,进里边吹熄蜡烛,在炕上默默地坐着。
董大全也坐在炕上,专心致志运气,练功。
过了半个时辰,他睁开眼来,看了看旁边的伍云起,轻声问道:“超翼,你还没有入静吗?”
伍云起摇摇头,说道:“心里乱得很,静不下来。”
董大全默默地点了点头。
半晌,忽问道:“超翼,你说……,我和侯小姐这桩婚事,订得是不是太草率些了?”
伍云起道:“倒也没什么。俗话说:‘白头如新,颂盖如故’,只通过昨天这件事,我们便知道了侯家是个什么家庭,也晓得了侯小姐的脾气秉性和为人。我以为是很不错的。“
董大全默默无语。
在他看来,说亲定姻,成家立业,应是件麻烦的事,没想到在自己头上,竟是这般顺利,以至有些迷惘,忽冒出了一句:“洛阳家中的师兄师弟们,若知我要娶媳妇不定怎么笑我呢。”
伍云起也忍俊不住,破愁为笑,出了声。
“好,人之命,天注定。”董大全一挥手,道:“慢慢走着瞧吧。”
忽然破天荒头一回与伍云起开了个玩笑:“我看你对西屋那个弹琵琶的,不,是她对你,也很关心啊。”
“师兄。”伍云起也有点小孩气地制住他,反嘴道:“你走了桃花运,莫非也带我学坏不成。”
“啊?这是学坏吗?”董大全故意瞪眼睛,继尔也憋不住笑了。
“睡觉。”伍云起一甩鞋子,连衣裳也不脱,扯过被子来连头都蒙上了。
那女子随着伍云起他们住进同一客栈,虽未直接与云起搭话,但其爱慕之意似已显露出来。
若然时间一长,即便她不敢主动前来攀谈,她义父也会过来探询伍云起口风的,但是,这个机会还没有来,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却迫使伍云起他们不得不搬出了这家客栈。
第十八章
    宣武门内有家唤作“福兴居”的酒店,自酿一种白酒,味道极佳。
伍云起和董大全平日对饭菜并不太讲究,只是见了好酒,喜爱痛饮。
他们住的客栈并无好酒招待,故尔常进宣武门到福兴居喝酒。
说话已进了三月,这几日,京师连降大雨,满街积水,排池不畅,行人极少,显得凄凄冷冷,令人感到春天的无声消逝,更给伍云起添了无限惆怅。
董大全知他心中种种事由交撞在一起,异常烦燥,劝亦无用,便也放开量来,大碗大碗地猛灌一气,两人直喝得东倒西歪,醉醺醺的,仍是不住敲桌子,催店小二酒上酒。
这家酒店的掌柜,名叫张老泡,人颇圆滑,很会做生意,算盘打得是精到了家。
他早已知道近几日常来光顾酒店的这两位大汉都是武举人,晓得他们京中举目无亲,便格外照顾。
这一日,天晚了,店中早已没有什么人来,只伍云起兄弟二人仍在对饮,张老泡便过来搭讪,道:“二位爷,还添什么酒菜吗?”
董大全斜着眼睛看他,直通通地问:“掌柜的,怎么着,要上门板?”
“哪儿的话。”张老泡一笑:“就凭二位大爷这几日的光顾,小的是感恩不尽,哪儿敢下逐客令呢?”
“够朋友!”董大全爱听恭维话,人家冲他客气几句,他心中便热乎乎的。
“我说,二位大爷。”张老泡一边擦着桌面上的菜汤,一面亲热地悄声道:“小的可不是成心抢那边店里的生意。今儿个晚上,二位大爷在这儿痛痛快快地喝,喝够了,酒足饭饱了,小的虽不是客栈,后院却也有两间闲房,预备下了床铺,二位住一夜,明儿个接着伺候。”
伍云起人醉心不醉,听这话碴儿不对,便皱着眉头问他:“怎么着?城门还没下,俺们回店也很方便,为何在你店里住下?”
“这就是小的不是了。”张老泡神秘地往四下一望,低声道:“小的怕二位爷怪罪,没有提个醒儿,今日城门早关了一个时辰。”
“为什么?”伍云起有些诧异,董大全也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掌柜的。
张老泡把声音压得很低,双手按着桌子道:“二位大爷不曾听说吗?捻子已经打到天津了。”
“捻子?”伍云起默默地说道:“你是捻子要来打京城吗?”
“这……”张老泡无可奈何地一笑,耐心解释:“捻子造反,就是要坐天下,打到天津再往北来,那不就直接威胁北京啦?”
对于这个开店的买卖人来说,只讲这几句,背梁上都直冒冷汗了。
可他要讨好眼前这两个大汉,又不能不押个宝,套个近乎。
原来,张老泡心里另有一个小算盘:他还记得今年正月间捻军打到易州时,京城中一片混乱景象,街上人慌马乱,简直象开了锅,附近好几家店铺都被抢了,也分不出是兵干的还是匪干的。
过了没几日,听说朝廷调了湘军、淮军、楚军、东军、豫军几路人马,从四面围攻,方才迫使捻军往河南去了,京师也解了严。
可店铺的失主就是找到宛平县衙门,顺天府衙门,南城兵马司,也绝找不回失物了。
这次,捻军返回来又打天津了,京城告危,又要一片混乱了,所以,他琢磨着,得破费点钱财,雇两个保镖来守铺面,免得被人乱中哄抢了。
正巧,这两个武举人爱喝店里的酒,常来光顾,张老泡便打算笼络笼络他们,只要他们能在自己店中住下来,那些市井痞子无赖之徒就不敢来找福兴居的麻烦。
当然,这么说来,他先前说的“不抢那边客店的生意”那句话,可就打折扣了。
正因如此,张老泡不仅不打算收伍云起两人的房钱,还要白吃白喝供他们一阵子。
“可是……”伍云起皱着眉头问:“我听人说,捻子已在扬州那地方败了,有个什么王已被抓住斩了首级……”
“两股。”张老泡见这两个武举子,呆得竟有些近乎傻了,耐心说道:“小的也是听人说,那捻子分了两大股,东一股在扬州已被淮军灭了,这回往北打过来的,是个叫张宗禹的率领的西一股。”
“哦?”伍云起听了,心中不由一动,暗道:“姐姐她们那清茶门该不会跟捻子合股,接应攻打北京城吧?”
“二位大爷。”张老泡满脸堆笑说:“城门关了,街上也戒了严,这不打紧,二位就住小的这里,明儿个早晨,小的出去打听打听风声,松了的话,二位大爷再回去何妨?”
一面殷勤地吩付店小二:“上菜,上菜。”
伍云起起身,往门口去站了一会儿,街上果然没有什么行人了。
只有兵马司的巡骑时而奔驰而过,给这寂静的京城,添了一层恐怖气氛。
两人都喝过了量,又见张掌柜热心相留,便没有什么话说,随他往后面来,暂在福兴居后院的厢房中住下一夜。
夜半,街上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把伍云起和董大全惊醒了。
他们练功多年,即使是睡觉时也十分警觉,两人虽都喝多了酒,但仍是一有响动,便翻身坐了起来顺手抄起身边的家伙,细听外面动静。
掌柜的张老泡披着衣裳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急得直结巴:“二位大爷,外面打起来了。快预备着吧,若是……若是闯进小的店里来,还望……二位大爷撑腰。”
伍云起提上了鞋,一面穿衣一面问:“掌柜的,是捻子打进城来吗?”
“说……说不好,看样子……”
“你别慌。”伍云起一摆手,道:“我们出去看看再说!”
说着,他和董大全各持宝剑,冲出房门,来到院里。
再听外面的动静,倒是单打独斗,并无许多人厮杀,正欲翻身上房过去察看,忽见一条黑影轻捷地顺着房脊窜了过来,后面两人紧追不舍。
那后面两人中的一个,忽一扬手,只见银光一闪,就听前面那人“唉哟”一声,倒栽葱摔了下来。
伍云起眼疾手快,侧身一闪,右掌已伸出,正打中那人后背,扑通落在院中的积水中。
这一掌,无疑是泄了那人的惯力,使他平板落在水中,不致伤着。
后面两个稍一犹豫,继尔呼呼都翻了下来,在院中稳稳立住。
其中一人喝道:“少管闲事,回房睡觉去。”
伍云起瞟了对方一眼,望着水中挣扎的那人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何半夜三更乱闯人家院落?”
“少废话!”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十分蛮横,上来就是一掌,直向伍云起切来。
董大全可不吃这一套,他抢上一步,低喝声:“小子,别耍蛮!”出手就点对方肋下的大包穴。
“咦,”那汉子闪身躲开,回身“劈啪啪”就是三掌,手法奇快,呼呼带风。
董大全抽身撤步,轻松化开,一面察看对方路数,见这汉子拳法凶猛刚劲,力量十足,却不免露些破绽出来,便以猛治猛。
伍云起扶起那水中的人,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便怒视那一边立着的矮子一眼,看师兄和对手拆招儿。
董大全和那大汉你来我往,刹时已拆出二、三十招儿。
先时,那大汉尚有攻击,到末了,被大全逼到厢房门口,只有招架之功,哪儿还有还手的力量?
看董大全的意思,并不急于打倒他,是非要把他弄到院角的一处水坑里不可。
矮汉子忍耐不住,怒吼一声:“看大爷的!”说着出手就指大全的命穴。
董大全一闪身,架子往低一压,忽改了柔拳,倒步靠身,双掌封门,又化开了矮汉的一记劈腿。
那大汉见有机可乘,飞身扑上来,双拳直贯大全面门。
可他哪儿知道大全内功的厉害?
没等他沾到大全,小腹上早已挨了大全一掌,只听“啊”地一声,身高体重的大汉,竟如同弹丸一般摔了出去,“扑嚓”跌在院里的积水中,再也爬不起来。
矮汉子稍一愣神儿,董大全已起身伸左掌向他推来,他急退半步想躲开,大全这掌却是虚的,左腿早又起来踢向他裆部,矮汉双掌往上一楼,打算抄大全一家伙,哪知这脚又是虚的,大全身子已直起,左脚往后一收,成个右弓步,同时右拳疾砸,着着实实打在矮汉脸上,打得他眼前乱冒金花,往后“通通通”退了几步,终是站立不住,一屁股也坐在了水里。
伍云起看这两人的功夫,师兄一人就足以对付,因此一直未上手,这时见他们扑倒在积水中便开口道:“二位,怎么说?”
“饶命,饶命。”两个汉子一脸苦相,连连作揖。
董大全过来看了下地那中镖的孩子,暗器已被云起拔下,并敷了随身带的金疮药,腿上的伤口却还渗血,回身骂道:“亏你们这两条汉子,欺负这么个小孩子,下得狠手。”
“大爷。”那矮个子跪在院中,一身泥水,急忙分辨道:“我们可不是私斗伤人,这孩子是个细作,我们公事捕捉他的。”
“细作?”董大全脸色一变,回身扫了那孩子一眼。
矮汉见有门儿,忙又说:“绝无假话,这孩子是捻匪的探子!”
“捻匪的探子?”董大全忽然哈哈一笑,说道:“老子也是探子,你们来拿大爷看看。”
“大爷。”那两个汉子顿时满脸恐怖,暗暗叫苦,连连恳求:“饶命,饶命。”
“什么人?”伍云起忽感到房上有人,回头低声喝一声。
董大全停止了笑声,那两个汉子也愣了,大家都往房上看。
从屋脊后,站起一个人来。
他默默地立在瓦上,望着院中,半晌才问道:“二位兄弟,当真是自己人吗?请问‘手握乾坤杀伐权’?”
伍云起和董大全一听这话,知道是暗语,当然答不上来,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立刻解释。
“师傅,他们是好汉!”那孩子指着伍云起和董大全道。
那汉子飞身一跃,轻轻落在院中,冲董大全、伍云起二人一拱手,说道:“谢二位义士搭救我弟子性命,日后定当重报!”
董伍二人见孩子称这汉子“师傅”,知他们是一伙的,便都拱手道:“不敢。请问老兄尊姓大名?”
那汉子望跪在地上泥水中的那两个巡捕一眼,冲董伍二人微微一笑,道声“不必”携了那孩子的手一窜,上得房去。
这一手,别说那两个吃官粮的巡捕,就是董大全,伍云起二人也深感此人武功之高强。
汉子又回身拱手道:“二位义士,后会有期。”说完,携了小孩子隐身往黑暗中去了。
董大全、伍云起这里,仍是愣愣的。
半晌,方才想起那两个倒楣蛋,看看他俩那狼狈样儿,仍扑在积水中,倒觉得不好处置了。
这时候,要说着急,莫过于福兴居掌柜的张老泡了。
他原想留下伍云起二人住宿,当两个门神替他守财,这下可好,捻军探子放走了,衙门的巡捕倒给他们打了,可怎么办?
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两位官老爷挨了打岂肯干休?
倘若两个武举子惧怕了,一拍屁股走人,可就苦了他这搬不走的店铺挪不动的地了;若是狠了呢?宰了这两个家伙……哎哟哟,那可是京城里的一桩人命案,岂有不透风的墙挡着,不走漏半点消息?
他立在一边直哆嗦,越琢磨越怕,一时竟没了主意,对于他这个在宣武门内大街上开了三十多年铺子的掌柜来说,如此为难,还是头一回。
董大全看出了张老泡的心思,知他怕事,便摆手道:“掌柜的,没你什么事,人是我们打的,两们官爷若是寻仇找斗,有大爷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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