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夫人、美人等,又齐加嘲笑。月美自知不容于众,愤然离去。但愤恨无处可泄,便自缢身死了。炀帝闻知此事,也不免悲伤了一番。隔了一天,又接到了几处警报,乃是武威司马李轨,占据了河西各郡,自称凉王。罗川令萧铣,占据了巴陵,自称梁王。还有金城乱首薛举,先时自称西秦霸王,此刻却移占了天水,居
然立号为秦帝了。占据了睢阳一带,自称长乐王的窦建德,此时又改称夏王了,真是王者四起。一个局缩在一隅的隋炀帝,日夕担忧,心神不宁。不免性情反常,躁急易怒。萧皇后和各夫人、美人们都惴惴不安。只是图炀帝快乐,只得陪他纵饮。炀帝一杯入手,便也顿忘了国忧,一味的狂饮,不醉不休。
炀帝终日昏昏沉沉,在醉乡中解他的愁闷。那般将士们,离异的贰心,逐渐发生,都要舍去了炀帝,各自西归了。其中有个虎贲郎将司马德戡,生性甚是刁枭,他也不愿留在江都。直阅将军裴虔通,是德戡的好友。德戡这天对虔通道:"主上流连江都,乐不思蜀,将士大半都怀了归心,他兀是执迷不悟,尚欲迁都丹阳。我实无意留此,公意如何?"虔通道:"我已是有此心了,只因独身远行,殊觉不便罢了!"德戡大喜道:"公既同意,待我召集他人,索性走个干净。"虔通点点头道:"思归的人多了,我也可征求几个的。"他们两个商议定当,便辗转勾引。
偏有一个宫女,闻知这个消息,便悄悄的对萧皇后道:"外间有人要造反了!"萧皇后道:"汝怎生得知?"宫女道:"贱妾见侍卫的兵卒,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种情形,似觉不妙,贱婢因此猜测,定有人密图不轨呢!"
萧皇后听了宫女的话儿,又惊又疑,沉吟了一会,含笑对宫女道:"汝何不奏明圣上。"宫女听了萧皇后的话儿,便申奏炀帝。也是宫女合该晦气,正值炀帝烦恼的时候,便大怒道:"汝知道什么国家大事,胆敢妄言,扰乱人心,显见是有意肆奸!"宫女吓得连连叩首,炀帝竟命左右,牵出宫女,用帛缢死。可怜那个宫女,一片好意,却惨遭屈死。萧皇后也不发一言劝阻,实是深恐累及自己。自是宫中的人,虽知外面的消息不稳,但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自取杀身的大祸。
这时有个虎牙郎将赵元枢,已由司马德戡、裴虔通两个人,用言打动,串通一气,约期西遁。元枢本和将作监宇文智及十分相善,便对智及道:"司马德戡和裴虔通约我西行,我已允了他们了,你瞧可好?"智及听后道:"主上虽是偏安一隅,威令尚能指行。君等相约西遁,正恐也蹈了窦贤的覆辙,自取死亡呢!"元枢听了智及的话儿,觉得有理,不禁蹙额道:"这便奈何?"
智及道:"如今天心恹隋,亡象日见,四处英雄,尚是纷起,图成大事。今若能即在江都,同心谋叛,目下只须奋臂一呼,便可得数众万人,以此举事,小则为王,大可成帝!何必定欲如丧家之犬呢!"这一番话儿,遂使平地起了风波。正是:片言扼要人相惊,顷刻萧墙起祸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识覆亡紫烟绝迹 骂叛党贵儿丧身
话说宇文智及说出了一番话儿,元枢听了,沉吟半晌,方道:"公言原是有理,但欲行大事,先欲推一主帅。环顾诸人,惟公弟兄,足当此任。公若有意,深愿效力。"智及点头道:"此事却须与我兄熟商,再定计较。"
元枢遂即趋出,往晤司马德戡,即对他道:"顷值宇文智及,对于我们西行,却不赞同。"德戡吃惊道:"彼不同意,若有泄言,我们危险了!"元枢笑道:"彼有一条妙计,却胜西行百倍。"德戡诧问所以,元枢即和盘托出。
德戡大喜道:"若能成功了此事,强似负罪作逃人了。"遂又告知裴虔通。
虔通哪有不从的理。其余同党,亦皆赞成。
隔了几天,元枢约同了智及和司马德戡、裴虔通,相偕至化及居处,化及设筵款待。酒过数巡,智及向元枢使了个眼色。元枢会意,便对化及道:"今日特来见公,公可知为了何事?"化及笑道:"正在相猜,未敢动问。"
元枢厉声道:"主上昏暴,日甚一日,叛者四起,各占郡邑。我公以英贤夙着,为众所倾。虔通等愿奉公为主,废昏立明,以征群贼。"化及胆力本弱,听了虔通的话儿,汗流浃背,大惊失色,期期不能出语。司马德戡道:"应天顺人,以除昏暴,宇文公何必胆小若鼠呢?"化及摇首道:"公等休了,化及何人,怎能当此大事?诸公可另推英雄,起任艰巨,化及亦当执戈相从。"
智及见化及推诿。遂正色道:"裴公等以兄英明,愿奉为主,兄何必坚拒。
且交市的险遭杀身,兄岂忘怀了么?如此昏主,若不早日废去,生灵更将不堪。兄为一身计,不为兆民计么?"化及沉吟了半晌,方道:"化及实是无能,诸公若定是推许,只能勉从了。但一切进行,全仗二弟与诸公了。"德戡欢然道:"敢不效力!"遂尽欢而散。
到了次日,德戡即召骁勇军吏,晓以密谋。大众闻言,尽皆雀跃道:"唯将军命。"德戡等见众心一致,不胜大喜。于是摩厉以须,戒期行事。炀帝原知众心离贰,未尝不防,时时夜起观看星象,终觉凶多吉少,更是急得没法。这一夜见贼星犯帝座愈近,帝星摇摇欲坠,炀帝大惊,急命人召袁紫烟,紫烟已是失踪,室中留有一书,宫女持书覆命。炀帝好生惊疑,皇后也是吃惊,促炀帝从速剖函。炀帝急启书函,与萧皇后一同展阅。函云:妾自点选入侍,厚荷圣眷,今乃不别而行,深多罪戾。惟有下情,尚须乞原。天象示变,祸在旦夕,一时猝发,求死不能,偷生徒辱。回忆妾师有语,妾之死所,非在江都。奇遇在后,欲违何从?妾之不能始终随侍圣上者,此其一也。妾有老母,相别久矣,弱弟零丁,尚未成立,乱离日亟,生死莫卜。梦绕家乡,肠断肝摧,乌鸟之私,窃所欲申。妾之始终不能随侍左右者,此其二也。天心厌隋,危如风烛。圣上即欲修德禳灾,已迟矣。天数已定,徒悲何益?惟愿圣上随遇而安,若能低首下人,或可全身避祸。临去直言,罔识忌讳。深望圣上谅之。
炀帝和萧皇后阅毕,相顾失色。萧皇后只得温慰炀帝道:"紫烟胆怯,欲求脱身计,故作危言恫人,圣上不必深信其言。"炀帝泫然道:"紫烟的话儿,不是过甚其辞,朕自察天象,也知朝不保暮了。"萧皇后听说,不禁惶然欲涕。炀帝强笑道:"生死有命,徒悲何益?得过且过,也不必怀愁。"
萧皇后便破涕为欢,炀帝又笑语道:"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萧皇后即命设筵,又召到了各夫人一同陪饮。
众人闻知袁紫烟走了,又皆嗟叹了一番。炀帝却不将紫烟留函示阅众人,原恐她们见了不欢。饮至中间,忽见东南角上,火光烛天,又夹着一片喧声。
炀帝大惊,慌忙召入值阁将军询问原因。那个值阁将军,却非别人,便是密谋作乱的裴虔通。虔通对炀帝道:"不过草房中失火,外面的兵民,一同奋救,所以有此哗声。"炀帝听了,方才安心。仍令虔通出外,小心防守。虔通唯唯趋退。炀帝酣饮至醉,遂命撤宴。左手携了萧皇后,右手携了个朱贵儿,安然同寝去了。哪知大祸临头,缘只一宵,待到金鸡报晓,曙色初开,那般叛兵已是拥入玄武门,大刀阔斧,声势汹汹,杀入宫来。先时玄武门前,本有宫奴五百人,皆是体强多力,原由炀帝特别简选,给了重饷,命他们常驻玄武门把守。司宫魏氏,得了叛党的贿嘱,即在是夕,矫诏放出,令得休息。司马德戡先驱入宫,如入无人之境。更有裴虔通在内,作了内应,将宫门一律闭住,只开了东门,驱出宿卫,容纳叛党。
独有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和千牛备身独孤开远,没有和叛党勾通。瞧了这副情形,便知不妙。即出外,诘问虔通道:"将军何故紧闭各门,驱出宿卫?"虔通慌道:"事已至此,与将军无干,将军不必动手,若得诛除无道,同保富贵。"独孤盛怒骂道:"老贼说出这种话来,狗头休走,吃我一刀!"
说着,向虔通一刀砍去,虔通急忙拔刀抵敌,两人杀作一团。司马德戡已率了叛众,呐喊而入,即助了虔通围攻独孤盛。独孤盛手下只有数人,怎敌得许多叛党!任凭独孤盛骁勇,一口刀终不能独战众人。霎时间被刺身死,左右逃散。独孤开远忙驰叩合门,欲请炀帝亲自督战,途中集了卫兵数百名,至阁门外大呼大叫。任凭喉咙喊破,只是没人答应。叛党已经驰到,开远回马接战,也是寡不敌众,被叛党一枪刺中马首。那马受了痛苦,一阵狂跃,将开远掀落地上,遂被叛党所擒,牵去监禁。阁内无人守住,由叛党破门冲入,径至寝殿,入寻炀帝,却是锦被凌乱,罗帏空垂,静悄悄不见一个人。
司马德戡顾裴虔通道:"昏君定已避匿他处,我们分头找寻,不要给他走了!"
虔通点头道是,当即退去,分头各处搜寻。
虔通一队,行至长巷附近,撞着一个宫人,挟了细软物件,拟往别处逃身,撞见了叛党,想回身走时,早给裴虔通一把拿住,便即向她道:"主上现在何处?"宫人支吾道:"我没有知道,将军让我逃生罢!"虔通见她不肯实说,即举刀怒叱道:"汝再不快快说出,便要杀汝了!"宫人慌忙手指西阁道:"圣上避在阁上。"虔通问明了所在,即将手一松,放那宫人逃去。
他遂率了众叛党直向西阁。校尉令孤行达,拔刀先进,那个炀帝自在寝殿闻变,即和了萧皇后、朱贵儿,逃至西阁藏匿。此刻猛闻阁下人声喧闹,不觉大惊。萧皇后已是面无人色,朱贵儿也胆战心惊。炀帝却轻启阁窗,向下俯视。却见令狐行达,手中执了亮晃晃的钢刀,恶狠狠的过来。炀帝失声惊呼道:"汝欲来杀我么?"行达狞笑道:"臣不敢作此逆事,但欲奉圣上西还罢了!"说着,大踏步入了阁门,即行登楼,逼炀帝下去。接着虔通入阁,炀帝瞧了虔通一眼道:"汝非我故人么?怎的也随了他们,一同叛我!"虔通道:"臣怎敢叛上?只因将士思归甚急,即欲奉圣上还京。"炀帝道:"朕非不欲西行,正因上江的米船未至,所以迟迟不行。今便与汝等同归罢!"
虔通乃出,令孤行达等把守阁门,不准外人出入。
虔通到了外面,即遣同党往迎化及。化及驰入朝堂,由司马德戡等迎入。
化及犹是惶惑万分,俯首在马鞍上,连呼罪过。德戡趋至马前,轻声对化及道:"事已大定,公请放心。"说着,扶他下马,拥入殿中,推为丞相,宣召百僚。裴虔通遂入语炀帝道:"百官俱在朝堂,请圣上即速出去,面加慰谕。"炀帝尚思赖在阁中,不愿外出,虔通汹汹相逼,炀帝只得顺从,由虔通迫令上马,挟出宫门。萧皇后和朱贵儿,都是未及晓妆,蓬头散发,掩了花容,随在炀帝马后,将至殿上,被宇文化及瞧见,忙向虔通摇手,不令炀帝上殿。虔通乃将炀帝引至寝殿,自与司马德戡持刀挟侍。
炀帝举目向叛党瞧视了一回,凄声问道:"虞世基何在?"下面立着叛党马文举,厉声答道:"已是枭首了!"炀帝不禁叹道:"朕负了何罪,乃至如此?"文举愤然道:"圣上到了此时,尚不知己罪么?圣上违弃宗庙,巡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丁壮伤锋刃,老弱毙沟壑。大举土木,劳民伤财,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屠杀忠良,失信将士,如此的罪大恶极,怎能谓何罪?"炀帝愤然道:"朕负百姓,不负汝等,汝等荣禄兼至,奈何负朕?今日起事,谁为戎首?"德戡应声道:"普天同怨,何止一人!还问什么戎首?敌君贼子,人人可谋!"
话声未毕,朱贵儿柳眉倒竖,杏口圆睁,戟指叱道:"大胆狂徒,怎敢胡言!可知天子至尊,即是小有失德,凡为臣下,只应正言辅导,谏君迁善,怎能无礼至此!并且三日以前,曾有诏令宫人,各制絮袍,分赐汝等。天子的体恤汝等,原是不薄,奈何汝等不图报德,反敢负恩,威胁君上!"贵儿怒骂叛党,炀帝急向示意,欲她闭口,贵儿只是不睬,骂得司马德戡恼羞成怒,将刀指着贵儿道:"淫婢无耻,还敢多言!天子的荒淫失德,都是为了你们一般淫婢巧为蛊惑,以致如此,犹敢泼赖辱人,难道自要寻死么?"贵儿厉声道:"我岂怕死吗?你们这般叛贼,欺君肆逆,遗臭万年,还有什么面目,腼然责人!"贵儿大骂不止,激得德戡性起,举刀向贵儿砍去。炀帝急道:"将军休怒,恕了她罢!"德戡手儿略慢,好一个朱贵儿,大喝一声:"逆贼,我与你拼了罢!"说着一头撞去,德戡不及躲让,给他胸前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德戡大怒,手起一刀,把贵儿杀死,横尸地上,鲜血直流。
一道芳魂,已是先入了鬼门关,敬候炀帝驾临了。
萧后见贵儿被杀,吓得魂不附体,哪敢发言。炀帝见贵儿被杀,掩面流涕,只是也不敢叱责德戡。
德戡杀了贵儿,已是扯破了脸面,索性怒冲冲回到炀帝跟前道:"臣等今日的举动,原是深负圣上,但今天下俱乱,东都被围于李密,长安失守于李渊,圣上车驾欲归,也已无路,臣等已求生无门。且臣德已亏,事难终止。
今愿借圣上首级,以谢天下。"炀帝听了,吓得魂不附体。正是:利剑已杀如花貌,枭臣又索帝王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恶贯满盈炀帝凶终 丑态百出萧后偷生
话说炀帝见德戡向他索头,吓得魂不附体,哑口无言。这时蓦见舍人封德彝趋入,他原是炀帝的宠臣。炀帝见他到来,满心欢喜,意为他能相救。
正待开言,哪知德彝向炀帝冷笑道:"还不速死,以谢天下!即使幸得苟生,留在世上,还有什么颜面呢?"炀帝听了他的话儿,大失所望,不禁勃然道:"武夫不知名分,欺君迫主,还可稍原,汝乃士人,读书明礼,应知大义,怎的也来助贼欺君!汝且自想,朕往日视汝,有何相亏?今日面辱朕躬,该也不该。"德彝受了炀帝叱骂,自觉有些惭愧,涨红着脸儿,垂首退出。
这时令狐行达又将炀帝的幼子赵王杲,挟入了寝殿。赵王杲年只十二,见了炀帝,放声大哭。炀帝也是泣下沾襟。萧皇后却缩身殿角,吓得如醉如痴。德戡又厉声问炀帝道:"如何?"炀帝凄然道:"朕罪不至死,尚望相恕。愿作庶民,苟延岁月。"德戡冷笑道:"臣本不愿受弑君恶名,只是事到如今,也已没法,圣上不死,终不能释了众怨。"赵王杲见德戡苦逼其父,即泣对德戡道:"公怎的威逼父皇,不知臣下的礼节?"哪知站在一旁的裴虔通等得不耐烦了,便手起刀落,先将赵王杲斫死,尸身倒地,血溅御袍,萧皇后顿刻晕了过去。虔通杀了赵王杲,便欲顺手弑帝。
炀帝见幼子被杀,己身定也难保,遂顾虔通道:"天子自有死法,不劳妄加锋刃。快取鸩酒到来,待朕服毒自尽。"虔通摇首道:"鸩酒未备,不能应命。"说着将刃授与炀帝道:"圣上自刎了罢!"炀帝拒绝不受。虔通举刃欲下,令孤行达亦上前逼帝。炀帝乃自解练巾,授与行达道:"愿得全尸。"行达方将练巾套入帝颈,萧皇后恰已醒转,见炀帝将被绞死,急上前哭阻,给虔通扬刃止住。萧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