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夏主赫连昌,自从国都统万城被魏军所破,他逃至上邽后,招集旧时兵将,又来反攻。魏将奚斤,率兵与战,赫连昌中伤被擒,押解至魏都昌平城。魏主并不将他难为,赐爵会稽公,宠爱有加。魏主又将己妹昌平公主,给与赫连昌为妻,这多是魏主听了赫连婷的话,才肯如此。那时赫连昌的兄弟赫连定,又率军犯魏,活捉了魏将奚斤。幸得豆代田救出,并虏得赫连昌的后妃,魏主便将夏后赐与豆代田,以酬其功。其后赫连定被擒,被魏主杀死,赫连昌又重行背魏,也失败受诛,夏国到了那时,赫连勃勃的子孙,才算灭尽。
小子说到此处,又要表白南宋宫中的事了。原来宋主义隆帝,这时选得一个绝世的美人,纳入后宫。那美人,乃是吴郡人,姓潘闺名娴德,年龄只十六岁,生就一副消魂动魄的秋波,远山如翠的眉黛,吹弹得破的粉脸,樱桃般小嘴,杨柳般细腰,狭狭小金莲,真是不到三寸,吴郡中推为合郡第一美人儿。她本是小家碧玉,其父潘贵,是一个做小本经营为生的人。娴德和她的母亲赵氏,帮助做些活计,一家三口,就此将就度日。他们的东邻,却是一家书香门第。主人胡德卿,也曾做过官儿,后因忤逆上司,削职休归,便郁郁病殁,遗下老妻金氏,幼子逸民。幸而薄有田产,金氏抚子长大,这时逸民也已十七岁了,生得风流潇洒,美貌异常。他与潘娴德既是近邻,便又时时相见,两下里郎艳女貌,女爱郎美,不免眉目传情,心心相印,只苦无缘亲近,因此未及于乱。逸民便要求他母亲金氏遣媒说合,娶潘女为妻。
哪知被金氏严斥了一番,道:"我们书香门第的人家,哪里好娶这种市侩小人的女儿,岂不辱没了胡氏门楣!"从此便不准逸民外出,只许在书房攻读诗书。逸民慈命难违,终日价闷闷不乐,不久便卧病在床。金氏延医服药,终是无效,日重一日。金氏只此一子,怎不忧急,后来探知系心病,就因潘家女儿而起。金氏只得顺从了儿子,便遣媒去说合。事有凑巧,金氏差去的媒人李婆到那潘家时,见娴德的母亲赵氏,正与一个专做媒人的朱婆讲话。
李婆和朱婆,本是相熟的人,朱婆见李婆来了,便道:"你也来了,我却先说了。我给他家说合的人家,谅你不知道的,便是东街上,门前有一对高大石狮子的瞿府里的三公子,官名叫做钦明的便是。"李婆拍手笑道:"识得!
识得!瞿家三公子,是一个歪鼻子小豹眼儿,说起话来,大了舌子,话不清楚的便是。好姐儿,还是我来说合的好了。潘太太你终知道的,不用我多说。
就是你府上东邻胡府里的公子,他人品才学,还用我来胡诌不成,早在你太太心目中了。现在他们的太太,央求我来说合。依我看,你家的小姐和胡家的公子,真是天生一双,地生一对,再好也没有了!"李婆说得天花乱坠,气得朱婆在一旁冷笑道:"人品儿生得好些有什么用,要有百万的家业才好。
瞿府上良田万顷,奴仆如云。潘太太要是允许了这门亲事,真是享福不尽呢。"
赵氏本也中意胡家那里,原知瞿家的三公子生得丑陋万分,怎愿意拿个天仙般的女儿给他去糟蹋。此刻见朱婆拿财势来压人,便生气道:"我不是拿女儿卖给人家,要讲钱多的!"朱婆讨了个没趣,明知说不上去了,便怏怏的回去了。潘氏便一口答应了李婆,把女儿许给了胡家。李婆好不快活,回去覆命,准备择日行聘。逸民的病儿,也立刻好了一大半。
且说朱婆回到了瞿家,装头添脚,讲了不少歹话。瞿家生气万分,尤其是那位三公子钦明,格外恼恨。也是合当有事,义隆帝命人至吴郡点秀,瞿家便贿通了点秀人员,那个潘娴德,本是吴郡第一美女,此刻受了瞿家的贿,一举而两得,便首点了去。任凭潘家老夫妻俩痛哭力争,说已有了人家,总是不去睬他,不久即送入都去。可怜胡逸民病尚未好,得了这个消息顿时雪上加霜,一命呜呼了。
那个潘娴德到了宫中,义隆帝大加宠爱。不到两年便封为淑妃。淑妃实也慧黠善媚,因此义隆格外爱她,淑妃需要什么物件,终是有求必应,义隆帝从不拒绝。这时却气坏了一人,阅者知道是哪个?就是皇后袁氏。本来义隆帝与袁后伉俪之情甚笃,平空来了个潘淑妃,分去了杯羹。袁后怎不要发生怨恨,便时时诈病卧床,不愿与义隆帝相见。好得义隆帝此时有了潘淑妃,便也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只要朝政一了,便回到西宫与潘淑妃饮酒取乐,再也想不着袁后了。未几,淑妃又产了一子,义隆帝便取名曰濬.潘淑妃自从生子以后,义隆帝更是宠爱异常,只是义隆帝日纵淫乐,一个人哪里经得起旦旦而伐之。并且宋主的身子,向来并不结实。这样的被潘妃所迷,义隆帝便一天一天的精神恍惚,病骨支离了。于是一切朝政,尽行交给彭城王义康管理。这时袁皇后却真病起来了,原因不外乎因妒生愤,因愤成疾,一天一天的加重。到了元嘉十七年的孟秋十六的晚上,竟有不起的现状。义隆帝入视后疾,见了这副情形,执了袁后的手,流泪不止。本来义隆帝与袁后恩爱,因潘妃得宠,不免分情,这时义隆帝也自悔薄幸,所以执了袁后的手问她有什么话儿,袁皇后只是不答一句话儿,眼眶子流泪不止。不多一会,她便将被儿掩了面目,一阵气喘,竟是饮恨而殁,义隆帝好不悲伤。这时皇太子刘邵,已是十五岁了,他也知生母袁后的死因,为了愤恨潘淑妃的缘故。
他便怀恨在心,预备将来复仇。正是:记取今日深仇恨,待看他年报复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开锦囊公主陈词 灭沙门太子缓诏
话说义隆帝自袁后病殁,不免悲伤稍过,他本已病骨支离,便因此又增加了几分病儿,潘淑妃自然不离左右的伺候。宫中一切,仍由皇姊会稽长公主主持。朝中的事,统由彭城王义康用录命处置,因此义康权重一时,势倾远近。讲到义康的一生定评,却有八个字能够包括了,那八个字便是:聪慧有余,才学不足。所以后来弄得势尽身亡,这且不题。
且说现在的义康王,正在赫赫一时的时候,谄事他的人,计有领军刘湛、长史刘斌、王履、刘敬文、孔胤秀等数人,其中尤以刘湛和孔胤秀二人,心怀叵测,暗存拥戴义康为帝,时谋蠢动,义康王却并不知道。未几,义隆帝药后有灵,沉疴渐起,也闻知了刘湛等的奸谋,以为义康王必与他们串通一气,便存了深心。当晚即密诏前扬州刺史殷景仁入宫,商议秘事。原来殷景仁先时曾有密本奏与义隆帝,有"义康王职权太重,非国家之福,宜加以裁制"等语。故义隆帝独召殷景仁入宫相议。殷景仁即夜入深宫,见了义隆帝,便密议如何收诛刘湛等奸党,及黜退义康王的计划。殷景仁便设计擒住了刘湛、孔胤秀、刘斌、刘敬文等人。尽皆杀戮。义康王见所诛的人尽是自己心腹,便知义隆帝起了疑忌的心肠,急自上表辞职。义隆帝即下诏出义康为江州刺史,义康归去时入宫辞行,涕泣而去。
这时,殷景仁收捕刘湛余党甚严,骁骑将军徐湛之,亦是刘党,被捕定了死罪。湛之的母亲,即是皇姊会稽长公主。公主闻报,便取了一个锦囊,到义隆帝面前,开了锦囊,取出一件缝补的布衫,涕泣对义隆帝道:"此衣便是我母为汝父所制,当时汝父的寒苦,是何等景象。故我母临终的时候,便将此衣嘱咐与我道:‘后世子孙,若有不念旧时寒微与汝父创业的不易,擅自骄奢不法者,汝可将此衣示之,俾其警惕,知所改过。'如今你贵为天子,便忘了昔日汝父的寒微,作事乖张,即如我儿湛之,你不念他的父亲为国丧身,死在战场上面,我嫠居抚孤,到了今日,你却要将他杀死,于心何忍?不如你先将我杀了罢!"公主说到此处,哽咽不能再语,义隆帝瞧了臧皇后为宋武帝微时所制的衣衫,也不禁泫然泪下,便下诏将湛之赦罪,还特任为中护军。会稽长公主始破涕为笑,向义隆帝道谢。
义隆帝遂命设宴宫中,与公主叙饮,并招潘淑妃同宴,笑语欢呼,春生一室。饮至席半,公主忽然离座,俯伏在义隆面前,连连叩首。慌得潘妃离座。义隆帝起立,搀扶公主起来。公主涕泣道:"陛下若能俯允了愚言,才能起来。"义隆帝道:"皇姊有甚嘱咐,朕躬无不应允。"公主始起立道:"自营阳王失德被废,遇害丧身,庐陵王获谗受黜,遭奸致命。顾我同怀,已少二人,会义康又因事被黜。环察现状,义康将来亦难幸免,愿陛下怀手足的情义,释猜疑的成见,故今日特为请命,幸陛下顺从。"公主说毕,泪如雨下。义隆帝听了,也唏嘘不已,便与公主出指蒋山道:"朕以蒋山为誓,如有背盟,实负先武帝,当不得善终!"公主始欢然释念,义隆帝又将席上余酒封了,命人赐与义康,并致一函。函中有"顷与会稽姊饮宴,忆及吾弟,所有余酒,今特赐弟"等话。义康也上表称谢,不题。
惟有那个殷景仁,自从计诛了刘湛等后,仍兼领扬州刺史。不料精神恍惚,时时在睡中惊醒,侍姬司马氏,是他最宠爱的姬人,见他如此,便问他何事不安。景仁嗫嚅道:"梦中时见刘湛等人缠扰。"司马氏便劝他醮禳,藉解冤孽,景仁只是不允。有一天北风怒吼,阴云四布,不多时便飘飘的下
起雪,玉龙飞舞,蔚为奇观。景仁便命设宴堂中,与家姬饮酒赏雪,传杯弄盏,好不高兴。司马氏又曼转珠喉,歌唱起来。正在十分快乐的时候,景仁蓦地又精神错乱起来。将一只玉盅,向庭中掷去,砸在庭中一棵大树上,当啷一声,玉盅变成粉碎。景仁却拍掌狂笑道:"好了!掷中了!他们都已逃去了!"家人知他旧病复发,即时罢宴,将他扶入寝室安睡。景仁兀是呓语不止,见神见鬼的闹了一夜。司马氏便将前几日景仁对她说的话,说给家中众人听了。家中人都道:"既有冤孽缠扰,还是早些设法醮禳。"便延巫到家从事,哪知神佛无灵,闹了三天醮事,景仁已一命呜呼了。是不是被刘湛等索了命去,小子是向持无鬼论的,却也不敢断定。
宋主闻知景仁死去,念他设策除奸的功劳,追赠司空。扬州刺史一缺,却授给了皇次子始兴王濬去接任,即是潘淑妃所生的儿子,这时年尚幼稚,宋主竟会付以重任,宋主不免昏瞆太甚了。也许是潘淑妃枕畔的要求,否则宋主也不敢如此吧,这且不题。
且说魏主焘因征服了各部落,颇思偃武修文,遂重用崔浩、高允诸人。
此时却有个嵩山道士寇谦之,他起初原是个市井无赖,只是生性非常狡黠,常讬神道的说数敛钱惑人。不知哪里去弄了些符箓图经的妖言,竟说是遇着老子的玄孙李谱文,说他道根颇深,便传授了他图籍符箓真经,叫他辅助北方太平真君,行道治民。他便将圣经献与魏主,并说了一派的胡言。魏主即转示崔浩,问他如何。偏是崔浩也会糊涂起来,竟误认为河图洛书一般,大献颂词。说什么是天人相契,陛下应受符命,真是莫大的祥瑞。说得魏主好不有兴,便下诏改元,称为太平真君元年,封寇谦之为天师。谦之更是信口开河,要魏主立道场,筑道坛,以便魏主亲受符箓。那时魏主早已着迷,哪有不听的道理,便立起道场,由寇谦之率了他的一班狐群狗党,日夜作起法事,装神弄鬼,闹得乌烟瘴气。等到道坛作成,魏主斋戒沐浴,亲自诣箓,焚香礼拜。寇谦之便将符箓授与了魏主,魏主至诚至敬的接了回去。谦之又要魏主建造一个静轮宫,说要宫高五仞,数里之内,不准蓄养鸡犬。此宫建成之后,只要勤修法事,至诚感天,即能够与天神接话,得成大罗神仙。再加了一崔浩,也在旁边力赞其成,怂恿魏主。魏主受了他们的包围,自是言无不听,便即广征夫役,兴建这个静轮宫。皇太子晃入谏魏主道:"天人道殊,高下有定,怎能与神相接。现在耗伤钱财,劳役百姓,只有害处没有益处,还是不造为是。"魏主哪里肯听。一味听信了寇谦之的邪说,只是不从太子,太子也无可奈何。偏是崔浩素来不信佛教,此时却与寇谦之成为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崇奉道教,便时时在魏主跟前,说佛教虚诞不足信,有害于世,应该尽行除去。
也是合当有事,该是佛门晦气。在那年的三月,魏主至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在那处的一所大丛林叫做光明寺的,魏主入内游幸,寺僧出酒奉与魏主侍从的人员饮酒。恰有一个侍从叫做李吉的,多喝了几杯酒,便在寺中胡乱行走,冲进了寺僧的一间秘室里面。见室内陈设非常精致,绣床锦被,宛似人家闺房一般。他虽喝醉了酒,心上究竟明白,便不免起了狐疑。他在床上一翻,枕角底下,却有一只绣花的小红鞋儿,尖尖二寸宽些,又翻着了两张秘戏图儿。李吉得到了这两种东西,酒已经醒去了一大半。再一看壁上,还悬挂了不少兵器。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想此间秘室里面,不好再留了。万一给寺僧撞入,他们定不与我干休,他便急急出室,奏知魏主,又将两件证据呈上。魏主哪有不怒的理,便令侍卫兵丁,将阖寺的和尚尽行缚了,四面搜寻。竟发现了一个大地窟,窟中藏了七十四名妇女,都是颇有姿色的。其中有一个叫做朱玉娘的,她伏在魏主面前道:"还是前日与夫毕上达一同进寺烧香,寺僧艳妾姿色,当时将妾夫杀死,将妾禁入地窟。到了晚上,便有一个紫色面皮的和尚向妾逼淫。妾誓死不从,力与抵抗。那个万恶的和尚,竟招了四个和尚入窟,将妾手足执住,遂被玷污了之后,又叫小和尚看守住妾。妾求生不得,欲死无处。现在幸得圣上破了此寺,妾夫之冤,也可伸雪了。妾身既被污辱,也无颜复生人世!"朱玉娘说毕,便一头向柱上猛猛撞去。好一个少妇,竟倒地死了。魏主看了,好不伤感,一面命人将朱玉娘好好收敛,一面将其余的妇女,有夫家的由夫家领回,没有夫家的由父母领去。
遂命军兵将阖寺的寺僧尽行杀了。
崔浩趁此机会,便请魏主将魏国境中的僧人,一概收捕杀死,经忏焚化,佛像摧毁。魏主奉了道教,本已不信佛家的说教。如今又亲破了光明寺寺僧的不法,更恨佛门的不良。故崔浩的话儿,魏主哪有不允的理。即下诏将境内僧人,不论长幼大小,捉到即行掘埋坑杀。此诏一下,佛门子弟,就要大受浩劫,命赴西天了。幸亏太子晃,却是与魏主相反,偏是奉佛法的,便将魏主诏书缓缓宣布。僧人始得逃奔他境,保全了不少的佛门子弟,这多是太子晃的功德。只是魏国境内各处的寺庙和塔儿,尽被毁去,无一存留了。后世有人道:"魏主因惨杀佛门子弟,所以后来魏主也是不得善终。"这些说数,无非为佛教张本罢了。儒者所不谈,不必去论他。
且说魏主灭了境内僧人,那个封为天师的寇谦之,更是气焰日张,群下也纷纷倾向道教。等到经心营之,费了无数金钱,疲了万民气力的静轮宫盖造完工。谦之又教魏主下道诏旨,将静轮宫周围数里内的鸡犬完全杀去,免得妨碍修道功程。魏主下道诏旨遵行,算是那处地面的鸡犬晦气,也遭了这个劫数。从此魏主便于朝政了时,即在静轮宫与寇谦之鬼混,妄想遇到大罗天仙,即能超登仙界。不想一个有作为的魏主焘,竟会受谦之的愚弄,连那号称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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