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帝听了只觉得靡靡动人。绣凤笑对炀帝道:"这些多是吴地土歌,乡
间俚曲,虽是靡曼动听,却不能登大雅之堂。依贱妾看来,不如将圣上的《清夜游曲》,录给了她们,命她们学习了歌唱,岂不甚善!"炀帝不禁大喜,连连点头道:"朕原在思索,也觉得她们所唱,在宫殿里面,不甚相宜。"
世充伺候一旁,早听清了绣凤和炀帝的话儿,便即含笑上前道:"下里巴音,上渎天听。既有御制歌曲,理应由臣录述,以示她们。"炀帝笑顾妥娘道:"便烦卿口述。"妥娘点头应允。世充早取过了笔墨纸张,妥娘便将《清夜游曲》,一句句念出。世充奋笔疾录,不多一刻工夫,已是全曲抄录停当,世充即传示诸女。
到底是吴中丽质,灵秀天生,都是十分聪慧,其中却有一大半知书识字,能通女墨,便用心默记,即能-一背出。其中更有一个妙人,只看了一遍,已是过目成诵,竟婷婷的到了当筵,含笑奏道:"圣上御曲,且待贱婢歌来,若有差池,还望曲恕!"炀帝听了,不觉大异,四夫人和五美人等,也各听了吃惊。只见那个美女,身穿浅碧宫衫,淡黄裙子,腰束着一条紫色汗巾,足上穿了一双青缎弓鞋,瞧上去她的芳年,谅还不到破瓜年纪。生得十分动人,春山淡扫,秀气分明,秋波含水,媚态流露,娇滴滴脸儿,微红映白嫩,怯生生身材,细腰显轻盈,真是吴女班头,宫娃绝色。早把个色界魔王的炀帝,惊得呆了半晌,才含笑对她道:"你且歌来。"那个吴女,便不慌不忙的,随口成腔,曼声度出,一曲告终,却是没有丝毫错误。炀帝不禁大悦道:"锦心绣口,此女却能受之不愧了。"便诏她到了座前,将一杯酒儿,赐她饮了,问她姓氏年龄。她低头答道:"贱婢姓蒋,小字月儿,一十六岁。"
炀帝对世充道:"此女甚佳!"世充已知炀帝的微意,即道:"圣上爱之,也是月儿的有幸。"炀帝点了点头儿,又向月儿道:"你的小名,谁人给你起的,要用月儿两字?"月儿微笑道:"妾母分娩的那夜,在梦中见天上的月儿里面,走出了一个美女。妾母梦中当作了仙女现形,正想跪下叩拜,那个美人,已是飘然落到了地上,直向妾母扑来。妾母惊醒了梦儿,便觉腹痛,即产下了贱婢。为了梦月的奇,始和贱妾起了月儿的小名。"炀帝笑道:"怪不得你这般秀美聪慧,原是月中的美人临凡。朕今替你改名月美,符了梦儿。"
月儿称谢了炀帝,从此便改称月美了。
这时其余的宫女,也将《清夜游曲》,诵得滚瓜烂熟,齐声曼歌起来,比了东都宫女所唱,悦耳数倍,炀帝听了开怀,乐不可支。等到酒阑撤筵,炀帝不令月美留下,世充即请炀帝安寝,拜辞出宫。四夫人和袁宝儿等也瞧透了炀帝心情,一个个含笑告退,炀帝还故意不允。妥娘笑道:"新人颜如玉,不让妾等安息,难道圣上要命妾等兴云布雨不成。"炀帝佯怒道:"偏是你口利,看朕撕你嘴儿!"一阵说笑,她们合伙退出,自去安息。炀帝却携了月美纤手,退入了寝室,以下如何,不必小子细说,终是脱不了风流勾当。阅者自行理会,恕不着意描写了。
一宵欢叙,到了天明,炀帝便思驾临凡离观,重赏琼花。世充即据实奏道:"琼花早已枯萎绝种,圣上不必徒劳往返了。"炀帝好生惆怅,只得游赏其他的名胜,且思东游会稽。便命凿通江南河,自京口直达余杭,计有八百余里,以便龙船通行。只是一时不能告成,炀帝就羁留在江都。这时却接到虎贲郎将陈棱的捷报,袭破了琉球,虏得男女数千人,因此报功。炀帝原是好大喜功,既得袭破了琉球,却因屡征高丽王高元入贡,高元只是置诸不理。到了这时,炀帝便欲亲征高丽,即颁诏远近将士,集兵涿郡,(直隶顺天府涿州),东讨高丽。炀帝也乘了龙船,自永济渠往涿郡,途次下敕命幽
州总管元弘嗣,往东莱(山东菜州府)海口,造船三百艘。又敕江南淮南河南三处,造戎车五万乘备用。又发江淮以南的百姓及民船,运黎阳(粮仓名,在直隶大名府濬县)、洛口(河南巩县)的粮米并至涿州,舳橹相接,千里不绝。往返数十万人,日夕不停,死亡相继,天下因之骚动。
炀帝到了涿郡,只是朝征粮,暮征兵,不顾军民的死活,一味三令五申。
直到大业八年的仲春,天下的军民粮资,集到了涿郡,炀帝遂诏全军,分为左右两翼。左十二军向镂方、乐浪等道进发,右十二军,向粘蝉、襄平等道进发,总集平壤,浩浩荡荡,号称二百万军兵,实数也有一百十三万多。由炀帝亲授节度,出了涿郡城,首尾相接,鼓角相闻,旌旗迤逦,达九百六十余里,真是少见的军仪。中途又命段文振为左侯卫大将军,出南苏道。文振半途撄疾,势甚沉重,文振上表炀帝道:窃见辽东小丑,未服严刑,远降六师,亲劳万乘,但夷狄多诈,须随时加防,即日陈降款,亦不宜遽受。惟虑水潦方降,毋或淹迟。伏愿严勒诸军,星驰速发,水陆俱出。出其不意,则平壤孤城,势可拔也。若倾其根本,余城自克。如不及早裁定,待遇秋霖,必多难阻。兵粮既竭,强敌在前,靺鞨出后,迟疑不决,非上策也。臣命在须臾,望圣上早日凯旋,臣死瞑目。谨此上闻。
炀帝阅了文振的奏表,尚以文振过甚其词,不多几日,又接文振死耗。
虽正痛惜,只是没有依了文振的策儿,神速进兵,好久始抵辽水,众军会集,高丽兵阻水扼守。第一仗隋军便打了败仗,阵亡了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虎贲郎将钱世猛、孟义三个。第二次却由少府监何稠,督造了渡桥,架在辽水上,诸军奋进,渡过了辽水,杀败了高丽兵。乘胜进攻,高丽兵逃入了辽东城固守,隋军围城攻击,急切不能攻破。炀帝即严责诸将畏死,不肯尽心,诸将只得谢罪。右诩卫大将军来护儿,遂率江淮水军,渡了坝水,离平壤城六十余里,与高丽兵相遇,大破之。来护儿贪功,欲乘胜进击,遂中敌计,大败而逃,屯守海浦。同时隋军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出扶余道;右诩卫大将军于仲文,出乐浪道;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出辽东道;右翊卫将军薛世雄,出沃沮道;右屯卫将军辛世雄,出玄蒐道;右击将军张瑾,出襄平道;右武侯将军赵孝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崔弘升,出遂城道;虎贲郎将卫文升,出增地道。九路军兵,共三十五万余人,在鸭绿水会齐,中了高丽大臣乙支文德的诈计,被高丽兵四面围攻,杀得大败。辛世雄阵亡,残兵逃回辽东城,止剩二千七百余人。炀帝大怒,严责各将领,重整甲兵,再图大举,攻破高丽。哪知国中已是群盗四起,祸乱相乘,反了王薄、张金称、高士达、窦建德。又叛了一家勋臣的后裔,内讧迭起。炀帝只得引军折回。正是:远征已折诸军将,内江偏多草寇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误寻仇索妹窦家庄 报移祸杀贼南门街
娇滴滴一声:"父亲看箭!""嗖"的一枝箭儿,向前过去。前面一匹枣红马上,骑着一个彪形大汉,生得面如重枣,双目含威,颔下围绕浓髯,身材魁梧,手中执了一柄长槊,见箭儿迎面飞来,将近面门,喝声"来得好",头儿一侧,衔住了飞箭,执入手中,马缰一收,那匹枣红马头儿一昂,展开四蹄,如飞般驶去,向前面那匹马追赶。那匹银鬃马上,骑着一个少女,色似三月春花妍,神胜九月秋波清,梳着两个丫角,眉目如画,腰下悬挂了双刀,手中执一柄铁裹画鵰弓,含着满脸笑容,回头向后瞧去。见她的父亲,已在紧紧追来,她便虚张声势,举起弓儿,虚拽弓弦,绷的一声,弓弦响亮。
那个大汉的马儿,看看追近,闻了弓弦响亮,也没有看清箭儿,忙向马背上一伏。正待仰起身子,那个少女的玉腕一扬,便见一道红光,向大汉身上扑去,娇呼一声:"着!"大汉慌思躲避,已是不及。红光落下,原是股红锦套索,套钩儿钩住了大汉束带,用力一拽,大汉已是滚落马背。那匹枣红马,便向斜刺里跑去。少女也翻身下马,抢上一步,扶那落地大汉,娇笑着道:"父亲输了!"这时忽闻一阵笑声,接着有人道:"老英雄不敌女英雄。"
大汉和少女四下打量,便见东首角门跟前,站了一人。大汉瞧了,便摔开了少女,奔将过去,欢声呼道:"孙贤弟怎会到来,可有多少时候了,有失远迎!"那人道:"小弟来的时候,正是大哥落马的当子。那个女英雄,真也了得,可是大哥的千金?"大汉道:"便是小女线娘。"大汉即唤过线娘道:"前来相见孙叔父。"线娘见过了那人。大汉又对她道:"这位孙叔父,便是我时常和你说起的,东庄孙安祖。"
线娘听道那人便是孙安祖,即留神瞧视。只见安祖生得甚是丑陋,焦黄面皮,两道浓眉,一双怪目,鼻巨口阔,好不怕人,身材却是甚瘦小,不似深通武艺的人。哪知他在平乡县中,称为第一条好汉。当下线娘的父亲,邀请安祖入了内室,一同落座。正待询问安祖来意,忽闻庄门外一片喧声,甚是嘈杂。旋见一个庄丁,奔入内室道:"庄主快请出外,有个人在庄外撒野,一味的狂言道:‘叫那个窦建德狗贼,出来会我!'"安祖霍地跃起来道:"哪个狂徒,胆敢辱侮窦大哥,待小弟前去会他!说着往外要走,却给建德阻住道:"贤弟休得莽撞。"又问庄丁道:"那人怎生模样,可是本乡人氏?"
庄丁道:"不似本乡的人,瞧他打扮,好似公门中人。"正在说时,又有一个庄丁进来报道:"那人要冲进来了,庄主快请出外!建德便怀疑向外,安祖随后相从。
到了庄门外面,建德留神瞧时,只见一个稍长汉子,他怒容满面,在草场上兀是狂呼道:"窦建德还不与我出来!"建德按下怒气,含了笑容,抱拳上前道:"小弟便是窦某,足下何事见教?请入小庄一谈。"那人睁目向建德看了一眼,并不发言,便抡起拳儿,向建德迎面打去。建德不提防他动手会打,突见拳来,慌忙避过,险些被他打着。忙道:"窦某和你一不相识,二无仇恨,怎的见面无言,动手就打,足下未免太莽撞了。敢请足下暂息了怒气,说明来意,再打不迟?"那人便道:"高士达便是老子!"建德听了,哈哈大笑道:"原来人称莽撞张飞的高士达,便是足下。小弟久慕英名,无缘识荆,今日得能相见,真是万分有幸。请入小庄小叙,何故见小弟寻仇?"
士达怒道:"你不要巧言哄人,快将我的妹子,交还与我,待我带回。"建德吃惊道:"令妹又不在小弟庄上,高大哥怎的向弟子索取?"士达暴跳如
雷道:"你趁我不在家中,将我妹子,命人抢了前来,还敢推托不知道!"
建德不禁发急道:"窦某半生,没有做过这种勾当,胆敢抢劫人家的闺女,高大哥冤枉小弟了!"士达道:"你不要强辩!"说着在怀中取出一枝镖来,在手中一扬道:"此镖上面,刻有你的姓名。你手下人抢了我的妹子,临走的时候,留下了此镖道:‘我们奉了窦建德庄主的命,来取你家小姐,作为二夫人。留下此镖,作为聘礼。'凭证俱在,你还敢恃强不成!"建德瞧那镖儿,却是自己的东西,便知有人作弄了,当下急道:"此镖却是小弟的,只是抢夺令妹的事,小弟却实未干!此中一定有了歹人,从中陷害小弟,挑拨你我。令妹不知被哪个狗头抢夺了去,高大哥且请小庄暂坐,不妨一同从长商议,一来援救令妹,二来小弟的名声,也须洗刷!"士达见建德愤愤不平,这样说法,他虽粗莽,究不瞧得出神情,便知他的妹子,果真不是建德抢的,倒觉得有些惭愧了,忙向建德抱拳道:"小弟心情恶劣,冲撞了庄主,还望庄主见恕!"建德道:"这是什么话,快请里面坐谈。"当下同入内。
原来高士达也是直隶人氏,住在离了窦建德的庄子十多里外。士达生性躁烈,骁勇善斗,因此人称莽张飞。父母已死去,只剩下兄妹二人,他的妹子,闺名玉仙,生得一貌如花,性情贤淑,已是十八芳年,助他兄长料理家事,井井有条。这天士达恰巧出外,待到回家,方知来了十多个人,将玉仙抢去,临行留下金镖道:"是窦家庄遣来!"土达始向建德索人,如今方知错怪,便随建德到了内室。
建德即将孙安祖和士达相叙,各道了一番倾慕话儿。建德便问士达玉仙抢去的情形,士达说了出来。安祖道:"这件事儿,原是不消猜测,定为窦大哥的仇人。大哥只须细细想上一想,可有什么仇人?"建德道:"小弟向以公道待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对头。"士达道:"那枝镖儿,既是大哥的,怎会到了他人手中。大哥只须从镖上着想。"建德点了点头,凝神思索了一回,猛的唤了声:"啊呀!"安祖和士达,俱皆吃了一惊,慌问:"大哥怎样?"建德长叹一声道:"小弟想起来了,还在本年的上春,此地县太爷,手下有个都头薛永立,他奉了县太爷的侄子冯承德的命令,替小女线娘说亲。小弟深知承德是一个花花公子,便一口回绝了他。哪知薛永立说亲不成,竟是恼羞成怒,出言不逊。小弟一时忍耐不住和他交手,这个狗头倒也来得,只是还斗不过小弟。忽的他在怀中,取出了一条软鞭向小弟乱打,小弟赤手空拳,难于抵抗,当时便放了一镖,哪知给他接去。后来庄丁们取到了我的武器,他便逃了。这枝镖便没收回,难道抢劫高大哥妹子的,便是这个狗头,却移祸在小弟身上。"士达跌足道:"一定是了,这般当公事的狗头,再也没有好人。待小弟到县衙中去,和他算帐!"说着便要走了。建德和安祖慌忙将他拦住。安祖道:"高大哥无凭无据,怎能问他索人。"建德也道:"先须打探明白,再作计较!"士达苦着脸道:"要是妹子发生了三长两短,教小弟怎生做人!"安祖道:"这件事儿,只有小弟前去探听,最是妥当。高大哥不必着急,小弟包管替你查个水落石出!"建德点头道:"那是甚好,但贤弟怎样打探?"安祖笑道:"白天问明了薛永立的住处,晚上翻高墙问讯。"建德笑道:"这件功夫,只有贤弟能耐了。"士达却是连连道谢:"请安祖快些复命,小弟恭候消息!"安祖道:"高大哥不必回庄了,今宵留宿在此间,小弟迟至三更,定必回庄复命,此刻少陪了!"安祖说着,便即匆匆而去,士达便在窦家庄等候。
到了晚上,建德设酒款待士达,对饮畅谈,却是十分投机。不觉的饮到
了初更过去,建德笑对士达道:"我们不妨多饮一会,孙贤弟快要来了。"
士达点头称善。哪知三更过后,安祖还是未回,待到天明,依旧音信毫无,不但士达着急,便连建德也是心慌。正待入城打探,只见安祖踅了回来,两人不觉大喜,士达忙着问道:"孙大哥三更便回,怎的到了此时,方才回来?
可有此消息?"安祖愤然道:"令妹已由小弟送回,小弟却闹下了祸事了!"
建德和士达,听了不免惊问所以,安祖道:"小弟到了城中,便探知了薛永立的居处,却在南门大街上,王家老店隔壁,原是容易探寻。到了晚上,黄昏人静,小弟便翻上了薛家,在正中一间的屋面上,我弄去了瓦儿砖子,向屋下瞧去。却见一个妇女,年纪约三十多岁,正在卸妆待睡。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