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王夫人笑道:"人才真是难得。"雅云道:"一之已甚,其可再乎。"各夫人不禁莞然。
当下萧皇后携了袁紫烟,和各夫人到了西苑。在迎晖苑里面,替紫烟修饰了一番,越显得风流旖旎。萧皇后笑道:"我们又须献宝了,此刻圣上,只是不知躲向哪里去了。"王夫人便命苑中的美人,分头前去打探,不一时便得回报,才知炀帝在方丈神山的通霄殿上。萧皇后笑道:"这又奇了,通霄殿上去作甚。我们不妨悄悄的掩去,探个仔细。"秦夫人笑道:"要是防圣上觉得,不妨从山后上去,穿到通霄殿后殿瞧去。"黄雅云拍手道:"着、着、着,从后山去的好。"萧皇后遂命侍候游船。少停报道:"凤舸已是停在苑后。"
萧皇后便和各夫人、袁紫烟,尚有袁宝儿、妥娘、韩俊娥、杳娘、朱吉儿、薛冶儿六位美人,一共二十四个,分乘了三艘凤舸,向北海方丈神山而去。
这时正当午刻,一轮炎日,照得海面上金蛇万道,汇成奇彩。一阵阵暖风,从海上吹来,竟有些微热。原是五月的天气,本是温燠了。舸上的一行人,都觉得香汗微微。不上半个时辰,三艘凤舸,已是到了方丈后山。停舸上了山滩,慢慢的走上山去。方到半山,那般美人儿,都是走得娇喘阵阵,便在一所凉亭里面,休息了一回。重行到了山顶,悄悄的穿入后殿,却是静寂无声。偷向前殿窥视,也是人影儿没有一个,她们好生奇异。萧皇后道:"不要圣上已是走了。"秦夫人道:"便是圣上到了他处去?在这前殿后殿,都有主持的美人,怎的一个也不见了。"王夫人道:"定是相伴了圣上,躲向别处去了。"忽的薛冶儿道:"妾却想起来了,前殿的东侧首,不是有一个小苑子吗,为主持殿事的美人们宿所。圣上定在那里。"
众人听了冶儿的话,都道不错,便穿入前殿,转到东侧首的小苑子跟首。
萧皇后第一个掀了帘儿抢进,余人随后走入,只见四个美人,含笑相迎,却也没有炀帝的踪迹。众人不觉面面相觑,萧皇后问四个美人道:"圣上到哪儿去了?"她们都摇首道:"不知到哪里去了。"萧皇后又问道:"圣上去了可有多少时候?"她们道:"没一回工夫。"萧皇后笑对秦夫人道:"巧也不巧,又是去得不久,我们真是白白的忙了一阵。此刻又不知圣上到了哪里去,我们还是下山探听。"
众人正待回身退出,妥娘耳灵,忽听出格的一声轻笑,忙道:"娘娘且慢去。"萧皇后道:"妥娘作甚?"妥娘道:"娘娘和夫人们,可听得笑声没有?"秦夫人道:"你又要见鬼了,哪里有什么笑声。"妥娘的俏秋波,在室中打量一下,猛的趋近一口壁橱跟首,双手将橱门开启。突见一人,从橱中跃出,哈哈大笑。不是炀帝,还有哪一个。萧皇后和各夫人等,也是娇笑一阵。萧皇后问炀帝道:"圣上怎知妾等到来,躲入了壁橱?"炀帝笑道:"方才朕便在凌云塔上瞧见了三艘船儿,向此山而来。朕已明白,定是卿等前来寻朕。朕便下塔,到了这里,便藏身在橱中,和卿等打趣。"秦夫人笑道:"妾等原是从后山上山,想和圣上打趣的,哪知反给圣上瞧见了。"
这时炀帝还未瞧见袁紫烟,一来人多,又给长身玉立的刘夫人把她遮住,炀帝越发不易瞧见。萧皇后和各夫人,又都各自会意,只是站定了娇躯,混在一堆。炀帝哪知其中秘密,先自含笑问萧皇后道:"爱卿今日,替朕挑选美人,得到了几个?"萧皇后正色道:"美人哪有得到几个,贱妾和众夫人忙了半天,共得一个美人儿。"炀帝喜问道:"现在何处?"萧皇后道:"此刻又没有来,少停自会和圣上见面的,这位美人的姿色,真是清雅绝俗。"
王夫人接口道:"绝世罕逢的俏佳人。"秦夫人笑道:"又是异才出众的一个奇女子。"黄雅云也笑道:"真是风流体态难以形容。"妥娘道:"快不要说了,圣上的魂灵儿,要飞上九霄云了。"袁宝儿笑道:"听了已是魂飞,若叫圣上见了,不知要怎样。"她们莺声燕语,一个接一个的说时,炀帝掩了双耳道:"朕再也不愿听你们的胡说,哪里选得什么美人,你们原是合了伙儿,给朕躬打趣。要是真个选到了,你们还不献宝般的前来见朕。"她们听了炀帝的话,暗暗各自失笑。
炀帝道:"六宫里面除掉埋没死了的一个侯夫人,朕原说是没有的了,你们哪里还选得出。朕的不瞧拣选,反到这里闲游,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黄雅云道:"圣上未免轻视了六宫中的人才。"炀帝笑道:"朕哪敢轻视,只是没有绝色美人罢了。"萧夫人道:"有了便怎样?"炀帝笑道:"朕早已说过的了,要是有了美人儿,你们还不前来讨功。"妥娘道:"原是来讨功的。"炀帝道:"美人儿也不见,来讨什么功。"萧皇后笑道:"要是妾等带了美人儿到来,圣上怎样的恩赐?"炀帝道:"果是绝色佳人,朕躬向爱卿叩首称谢可好?"萧皇后笑道:"那是不敢生受的。"各夫人却道:"使得!使得!"炀帝笑道:"若是卿等哄朕,也须受罚。"萧皇后道:"那个自然,听凭圣上处罚。"炀帝道:"朕也不要怎样处罚,只须众卿,一个个伏身地上,学作狗叫,以儆欺君之罪。"她们都道:"依得!依得!"炀帝笑道:"既是依得,美人儿在哪里呢?"她们便四下分散,指着袁紫烟道:"圣上请看,这个可是美人儿?"炀帝只见众人散处中间,怯生生站了一个俏佳人。真是骨秀神清,不同凡俗。好一个风流天子,竟趋至萧后面前,双膝跪倒道:"朕躬不愿食言,特此拜谢爱卿选得美人的大功。"萧皇后慌忙将炀帝扶起道:"原是说笑的,圣上怎么真的屈膝了。"正是:君皇双膝原尊贵,为了美人却承尘。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谈天象如数家珍 升赤光惊现王气
话说炀帝见了紫烟,竟向萧皇后下跪,累得众夫人暗暗窃笑。炀帝却满面堆上了笑容,向紫烟仔细打量。萧皇后又把紫烟姓名,能识玄象的话儿,都说给炀帝听了。炀帝失惊道:"有此奇才,埋没在宫中,真是可惜。幸得爱卿拣选出来,免了朕多少罪过。"黄雅云道:"这又有什么罪过呢?"炀帝道:"怨死了一个侯夫人,便是朕的罪过。要是今天你们不去拣选,紫烟还是冷落深宫,埋没了她,又是朕的罪过了。"王夫人笑道:"时候快要到未牌了,妾等都没有午膳,圣上得了美人,又该请请妾等了。"炀帝点头道:"朕也有些腹饥,快命她们设宴通霄殿。"不多时候,一同入席。
酒过数巡,炀帝笑顾紫烟道:"朕于各种学术,皆得略窥。惟有天文一道,却少涉猎,如今得卿,朕当北面称弟子了。"紫烟道:"贱婢一斑之见,实是不足齿数的。"炀帝道:"敢问下有失德,即能上应天象的话儿,可是过神其说?"紫烟正色道:"凡是五星所行,合散犯守。合,即是两星同一舍位。散,则为五星有变,其精化为妖星。犯守,即为两星在七寸相近的里面,光芒相及。两星相冒而过,便唤凌历。星月相凌不见者,便为斗食。和了慧孛飞流,日月薄食,晕适肴六,抱珥虹霓,迅雷风妖,怪云变气,这个皆是阴阳的精神。它的本来,原在地下,却上发在天上。人君的政失在这里,上面的变异,便见在这边。竟如景的象形,响的应声。因此明君见了,便思咎谢过,则祸患消除了。故下有失德,上应天象的话儿,并非过神其说。"
炀帝见她滔滔说来,颇能详明,不觉大喜道:"朕有时偶召台官,询问气象,他们终是吞吞吐吐,不肯明言。如今卿能熟知玄象,那是再好没有了。
朕当饬人另筑一所观象台,由卿司掌。朕也可时时仰察天文,倒也别有趣味。"
萧皇后道:"今天晚上,不妨先在山顶凌云塔上,请袁美人一视气象如何?"
炀帝道:"卿言有理。"
他们且饮且谈,待到宴毕,已是斜阳一抹,悬挂树梢。他们便也不再下山,即在山上闲游。待到月上东山,他们一心要瞧紫烟观象,便不时的催促炀帝紫烟,快些上塔。紫烟笑道:"此山已是甚高,不必再到塔上,依贱婢看来,不妨择山顶平广的所在,排下酒筵,谈天说地,纳凉进膳,都甚相宜。"
炀帝附掌道:"甚善!甚善!"即命在凌云塔前,平坦所在,设筵入座。
酒过三巡,萧皇后等早已一个个仰起了粉脸,向着天空。紫烟便分指"五宫"、"三垣"、"二十八宿"。炀帝道:"何谓‘三垣'?"紫烟道:"即是‘紫薇'、‘太薇'、‘天市'三垣。‘紫薇'为天子所处的宫;‘太薇'为天子出政令诸侯的所在;‘天市'即是天子主权衡积聚的地方。‘二十八宿'者,角、亢、氏、房、心、尾、箕七宿,按东方青龙的象,属于五残星。
五残星为正东的星,大而黄,星表有青气,如晕有毛。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按北方玄武的象,属于咸汉星。又名狱汉,为正北的星,外面赤色,中心青色,下面有三慧纵横的便是。"
紫烟且说且指,众人连酒也不饮了,只是眼观天空,耳听说数。紫烟又道:"奎、娄、胃、昂、毕、觜、参七宿,按西方白虎的象,属于司诡星。
司诡乃正西的星,大而白,有尾有两角。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按南方朱雀的象,属于六贼星。六贼为正南的星,大而赤,形如慧芒,却有九角,时在动摇。二十八宿环绕天空,分管天下地方。角、亢、氏三宿,属兖州;房,心两宿,属豫州;尾箕宿,属幽州;斗宿独主江湖;牛、女两宿,
属扬州;虚、危两宿,属青州;室、壁并州;奎、娄、胃徐州;昴、毕冀州;觜、参宿主益州;井、鬼主雍州;柳、张、翼、轸荆州。如五星干犯何宿,即知何地有灾。俱以青黄赤白黑五色分辨,荧惑主内乱,太白主用兵。"
炀帝笑问帝星却在哪里,紫烟向北指道:"紫薇垣中,一连五星,赤色独大者,即是帝星。"萧皇后瞧了笑道:"怎的帝星有摇动的形状?"紫烟笑道:"帝星摇动,即主天子好游的气象。"炀帝听了诧异道:"朕躬好游,原是小事,怎的上天也会动象?"紫烟道:"天子乃天下的主人,一举一动,全会上应天象。所以历来的贤明主子,不敢稍形放肆,便是上畏天命的缘故。"
炀帝笑道:"要是一举一动,却给星象拘束,可就完了,人也不能动得。"
紫烟笑道:"哪有不能动的理,只是非礼勿动好了。"
炀帝又细细的看了一回,问紫烟道:"怎的紫薇垣中,气色晦昧不明,应主何兆?"紫烟微笑不答。炀帝再向她询问,紫烟道:"贱婢不敢明言。"
炀帝笑道:"上天既有垂象,自有定数。卿不必顾忌,放胆直说好了。"紫烟便道:"紫薇晦昧失明,恐国祚不永!‘萧皇后和十六苑夫人听了,不禁面上失色,恐炀帝动怒。炀帝却哈哈大笑道:"兴亡有定,起灭无常,原是不能强求的。"紫烟正色道:"紫薇虽是晦味,差喜明堂尚旺,泰皆犹平,圣上若能修德禳灾,天心尚可挽回。"
炀帝随道:"既可挽回,更是不必多虑。况往后有卿时时警省,国祚谅也可久。"
紫烟听了,也不便再说,明知气运使然,天心难挽的了。当下又欢饮了一回,已是到了亥刻相近,在月儿下面,虽然五月中旬的时日,在这么高的山上,四周又都是海风海水,夜又深了,众人都觉得一袭轻衫有些凉意。炀帝也含了六七分酒意。萧皇后便道:"停筵下山罢?"炀帝点了点头,遂一同到了山滩。
这时歇在后山的三艘风舸,已移泊在山前。炀帝和萧皇后、袁紫烟同乘了龙船。其余各夫人们,仍分坐了三艘凤舸。炀帝却命龙船驾往迎晖苑。萧皇后道:"圣上到迎晖苑去作甚?"炀帝醉眼惺松道:"不回宫了,明天也不上朝,便在迎晖睡了,免得跋涉。"萧皇后笑道:"圣上和王夫人。。。。。。"
炀帝急道:"不!"便看了紫烟一眼,笑向萧皇后道:"爱卿还要假惺惺作甚,你白天忙了半日,所为谁来,朕哪得不领情呢?"萧皇后噗哧一笑,紫烟却好生没意思。不时到了迎晖苑后面,便即靠船上岸。凤舸中的一般人,也都离舸,同入迎晖苑。王夫人先自笑道:"圣上怎的到贱妾苑中来,还不回宫安息?"炀帝笑道:"朕懒得跋涉,须借夫人一席地,给朕和紫烟一宿可好?"王夫人笑道:"好!好!好!请快些双入洞房,共圆好梦罢。"众人听了,不禁放声大笑。紫烟却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儿,钻了下去遮羞。
秦夫人笑对萧皇后道:"娘娘也不必回宫了,到贱妾苑中,去宿一宵可好?"黄雅云笑道:"娘娘快不要随她去。"萧皇后笑问道:"为了什么原因?"黄雅云道:"她的苑子很冷落,怪怕人的。到苑子里去,又须用小舟过渡,也要二三里路程,娘娘还是到妾的苑子里去吧?"萧皇后尚未作答,秦夫人笑着羞雅云道:"你说了我一大堆歹话,原是要娘娘到你那里去,羞也不羞。"秦夫人又对萧皇后道:"娘娘可不知道呢,妾是同她睡过的了,睡相儿多么劣,动不动,小腿儿搁上了人家的肚子上,不给人好生睡着。娘娘要是和她同睡去,管教受累不浅。"雅云急道:"你不用嚼舌,我也受够你的了。那一晚和你同睡,兀是勾住人,亲吻亲脸,再也不肯安稳的睡。"
众人听了她俩的话儿,一个个格格的发笑。
萧皇后也笑道:"你们俩不用闹了,妾也不到清修苑,也不到翠华苑。
一对的酸娘子,随了妾显仁宫去罢。待我左拥右抱,享享一箭双雕的艳福。"
炀帝听着笑道:"爱卿错了。"萧皇后佯嗔道:"怎的又错了,难道妾和了黄、谢二夫人同睡,圣上便怀醋不成?"众人听了,又皆失笑。炀帝道:"爱卿的一箭双雕,朕倒要请问爱卿了,爱卿的一箭,却在何处?"众人给炀帝一问,觉得萧皇后的话儿,真是说错了,不禁都向萧皇后瞧了憨笑。炀帝又含笑道:"依朕看来,爱卿也不必上什么清修、翠华,也不必带两夫人回显仁宫,还是随了朕躬,便在此苑燕息,待联一箭双雕罢。"
萧皇后听了,不禁娇哗一声,粉脸微红,众人却又暗暗窃笑。紫烟却低垂了粉颈,站在炀帝身后。妥娘笑道:"不要尽自打趣了,耽误了佳期。娘娘也不必三心二意,准到清修苑去罢,黄夫人的睡相,却是不雅的。"雅云啐了一声道:"妥娘不要袒护了你的夫人,说我歹话。"炀帝伸了一个懒腰道:"你们斗口,朕须失陪了。"炀帝说着,竟拽了紫烟衣袖,向内室行去。
忽闻苑外一片的哗声。都道奇怪。炀帝不禁回转身儿,忙问:"什么?
谁在苑外喧哗?!"正待查询,那个矮人王义,已是跳了入苑。炀帝便问他:"何事?"王义道:"西北上有一道赤气,似龙一般冲起。那赤光的四面,云儿结成了五彩,照耀半天,十分奇异,因此不禁失声哗呼,还请圣上出苑一视。"萧皇后笑道:"横竖有望气的异人在着,不妨去瞧瞧,主何吉兆。"
炀帝笑道:"有理!"即和袁紫烟等一齐走出了迎晖苑。走到外面空地上,抬头向西北上瞧去。果见一道赤光,直冲霄汉,好不鲜明。紫烟失声呼了"啊哟"两字。炀帝惊问道:"卿这般慌张,谅是那道赤光,定有凶兆?"紫烟微叹道:"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