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府邸,主父偃也不啰唆,开门见山道:“公子,陛下派我和廷尉前来主要是为了曹襄之事。”
果然如此,霍去病冷声道:“张汤前来难道是为了抓捕我归案吗?”
“要是如此,张大人刚才还会视公子如未见吗?”主父偃笑道。
“张大人前来的确为了查明真相,不过并不着急,公子可知为何我也随同前来。”
霍去病茫然摇头,张汤是能臣,照理说曹襄之案他一人足矣,主父偃现在是随驾中郎,是天子近臣,一同前来其中必有缘故。
“魏其侯将我举荐给陛下后,得陛下宠信,封为随驾中郎。陛下近日茶饭不思,我知他心中所虑,遂于一日提出建议,陛下深觉可行,其中有一关键,就在公子身上,所以才派廷尉大人和我一同到来。”
霍去病将一杯茶送到主父偃身前道:“先生请讲。”
主父偃慢条斯理道:“陛下所虑,一为匈奴,二为诸侯国,现今渔阳匈奴被击退,陛下松一口之余对于诸侯国问题自然更加看重起来,公子想必也知晓,令舅卫大人被封车骑将军,不日将出击匈奴,此类种种陛下成竹在胸,匈奴之患并不难解。但陛下深惧诸侯国趁全国之兵和匈奴交战之机,起兵造反,江山动荡。”
“我就建议陛下削弱诸侯,但目前非常时机,不可轻动。幸卫将军整兵待命,诸侯国必不敢乱动,只需寻借口一一削弱即可。自然所寻借口定要服众,才不致引起反弹。中山国不奉上令,自可削兵。淮南国在诸侯中势力前茅,陛下第一个就是要削弱他。”
霍去病点头赞许,诸侯国也有限制,他们周围或多或少都有忠于朝廷的郡县,削弱才是上策,如果动兵,那么国内势必动荡起来。
“淮南王刘安此人,虽有野心,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主父偃饮了一口热茶,赞了一声,淡淡道:“性格不坚,行事优柔寡断,首鼠两端,陛下要削弱他,只要理由恰当,他必定不敢反抗。”
他的话中有一股强大的自信,令霍去病多看了他一眼,眼前的这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青年和原先颍川的那个淡泊青年相差何其之大。谈笑间就定下了削藩之计,所思全面,合情合理,淡定从容,让人不得不信服。
“公子所说推恩之法确实精妙,但需徐徐而行,况此法和孝文帝时贾谊相似,却不好轻易抛出,还需公子见谅。”主父偃歉然道。
“无妨。”霍去病摇手道:“这方面你要比我强的太多,如何实行自然由你而来,不过此法……”
“公子想说此法和先祖削藩之法实是同出一辙吧。”主父偃淡笑道。
晁错削藩之法的确就是寻诸侯之罪以削之,和主父偃现在所讲十分类似,不过事实证明了晁错那套是行不通的。
“公子不必担忧,我是深思熟虑才会出此策,时易事宜,先祖那套行不通除了太过明显之外还由于那是诸侯性格狡诈,吴楚奸雄,才得以身败。淮南王却并无那般魄力,况削藩之策,我所行乃正诡相辅,推恩和削弱同行,必定可行?”
刘安的性格的确如主父偃所说,造反总是思前故后,最后仓促举兵之时,刘彻已然巩固了中央集权,那是只是以卵击石。
“正诡相辅?”
主父偃微笑点头:“以罪削弱这是暗途、诡道。淮南王暗弱,必能成行,对外自然不可如此,当此之计,只要知会淮南王,帮他掩饰,对外只说为伐匈奴而献力,淮南王必不敢违背,此乃正道。以正之名,行诡之实,只需度量得宜,事事占理,又不伤他筋骨,这哑巴亏淮南王不得不吃,哈哈。”
“有了淮南王为例,中山王步其后辙,陛下更可以此为例,大力表彰二王,天下诸侯必景从,争相献出兵马钱粮以助朝廷,如此一来,既能削藩,又能为伐匈奴壮大实力,可不是一举两得吗?”主父偃笑道。
塞外苍狼 第九十七章 替罪羊?
“虽然如此,不过推恩之法才是正途。”霍去病提醒道,这是历史证明是正确的,所以霍去病才如此坚持。
主父偃点头表示明了。
“所以曹襄之事真相到底如何,陛下并不在意,公子只需抓住一个事实,那就是淮南国陷害,以廷尉之公正之名声,淮南王不得不吞下这个苦果。”主父偃嘴角溢出一丝笑容:“陛下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认识,只是让我这出主意之人来劝服你,嗯,在廷尉大人审查之前。”
“真的不管事情真相,哪怕真的是我杀了曹襄?”霍去病眼光一缩。
主父偃脸色一僵:“陛下相信你是无辜的,所以,公子,哪怕……”
赵破奴在旁把刘彻的想法说了遍,让霍去病知道了刘彻认为他根本没有射杀曹襄的本事,照常理算,没有亲眼见到霍去病战场杀敌的刘彻是不会相信霍去病能做到的。
一百多步远?
霍去病心中暗暗冷笑,在这渔阳的战场上,自己最高的射程早就过了这个极限,看到的人也绝对不是少数,不过……
“我明白了。”霍去病点点头,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往自己的身上拉麻烦,张汤定案之后,这事就是一件铁案了。
“平阳公主呢?”想了想,霍去病提起了这个让他担忧的名字。
怕的不是她的影响力,而是她和卫青的未来。
“我出长安之时,据报平阳公主正从淮南返还,这几日只怕已到了长安。”
“平阳公主应该认得你,还是少见她为妙。”前往淮南国路上,主父偃和霍去病同行,平阳公主应该和他打过照面,主父偃的身份不可暴露,不然让人知道他是晁错的后代,恐怕立即会失去刘彻的信任,毕竟他的先祖晁错死在因为汉景帝而死这是不容抹杀的事实。
“对了,李息应该认得你,他有没有和先生你会过面?”霍去病心中暗恨此事漏洞太多,没有考虑周全。
“公子尽管放心。”主父偃笑道:“李息大人,在朝中和我会过面,虽然先前我只是小小一平民百姓,还是被他认了出来,不过我早有对策,只推搪晁明是自己化名,李大人也并未追究。至于平阳公主,应该不会认得我,颍川有褚大人照拂,一切无事。”主父偃脸色掠过一丝不忍,稍纵即逝。
李息,虽然颍川时和他相处过一段时日,但霍去病却看不透他的为人。
主父偃顿了顿道:“忘了告诉公子一件喜事,卫夫人怀孕了。”
这段历史终于没有改变,霍去病心中欣喜,要是自己的小表弟刘据因为他的缘故不能出现,那他可会内疚不已。
卫子夫已然诞下三位公主,以她现在受宠的程度,如果这胎能诞下男婴,那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现在大汉上下恐怕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卫子夫。
主父偃续道:“卫夫人又怀孕,陛下欣喜异常,他亲自去太庙祭祖,祈求上苍赐他一名太子,可见陛下的期望,这个时候,陛下是容不得卫夫人受半点惊吓的。”
西汉以孝为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平民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刘彻了。
主父偃这话说的很明显,托还未出生的刘据之福,卫子夫现在恐怕已然成了国宝级,爱屋及乌的,刘彻对卫家之人必定更加宽容。
这是契机,灾祸难料,要是卫子夫此胎还是生下女婴,那卫家的一切很有可能烟消云散,刘彻更可能会宠信他人,毕竟他们的一切都源自天赐,是那么的不牢靠。
由于对刘彻以后的变化的了解,霍去病这种不安全之感更加强烈,只有属于自己的才能依赖。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说了半天,这个问题主父偃却一直没有开口。
主父偃和赵破奴的脸色都不自然起来。
“陛下认为公子你无罪,只是淮南国陷害,不过为了使淮南王甘心服下苦果,还得为他遮掩,就不得不委屈公子了。”主父偃又赶紧道:“不过只是表面上公子有罪,陛下心底明镜般明了,知道是公子为了大汉而做出的牺牲。”
“公子在渔阳立下的奇功传回了长安,震动了长安,陛下也大为惊异,所以打算让公子在边地磨练几年,方堪大用。”主父偃缓缓说出刘彻的判决。
霍去病知道刘彻除了如主父偃所讲的想要磨练自己以及为曹襄之事做个表面上的交代虽然是原因,但平阳公主的压力肯定也在内。
至于刘彻此举有没有挫挫他锐气的想法,也只有他心知肚明了。
“苦了公子了,为了削藩不能将真相告于天下。”主父偃歉意道。
霍去病还能说什么呢?曹襄原本就是他亲手所杀,当时本也打算到塞外去躲避几年,现在虽然困在边地,但和当初比起来要好上太多了。不过是让霍去病顶上了这个本就是事实的黑锅,更何况这是表面上的。
以刘彻为首的朝廷高层都以为曹襄不是他所杀,现在是他无辜定罪,算是刘彻欠了他一个人情,对将来只有好处。
更何况……霍去病浮现出这几日外出巡视之时那些幸存的百姓看他们眼中的殷切和期盼,那是对他们的无比信任。
无任如何都应当把渔阳重建起来方能安心。
“去病明白了,长安家人还请先生多多照拂。”霍去病接受了这个事实,起身一揖。
塞外苍狼 第九十八章 淮南雷被
绵绵细雨下了好几天,整个淮南平添一份朦胧、一点婉约,如诗如画。
一间中等规模的宅子屋檐前,青年抬头望着模糊的苍穹,心情一如外面的细雨。
他腰间别着一柄长剑,剑鞘古朴自然,没有一点华贵之气,有的只是内敛的锋芒,随着青年一呼一吸之间,长剑规律的微微晃动,淡淡气势慢慢透露出来,散往四周。
青年身周三丈内别无他人。
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青年耳尖微微一颤,却并没有回头。
粗豪的叫声随即传了进来,将青年的宁静破坏无遗。
“破之,怎么这么好兴致,在此观雨,往日我前来你不是练剑,还是练剑,你这淮南第一剑手什么时候改了性子了?”来者啧啧称奇道。
“淮南第一剑手?”雷被露出一丝苦笑:“要是被他听到,明佑你可是害我。”
“他算什么,还不是仗着是王爷世子,才任意妄为,夜郎自大。”
晋昌,字明佑,淮南八杰之一,和雷被私交极好。
自出了曹襄被射杀一事以来,雷被被投入狱中,经历了从人生巅峰到低谷的巨大转变,在狱中更是经常受到冷嘲热讽,潜在的对手淮南太子刘迁更是常常前来羞辱于他,以泄心中不平。
虽然自云端砸落,雷被问心无愧,此般际遇反而磨炼了他,让他心态更加坚毅,剑术反而更上一层楼。
过了一段时日,刘迁见雷被油盐不进,加上新婚在即,失去了兴趣,再加上伍被活动,在入狱一月之后雷被终于被放出牢狱。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雷被被免去职务,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人情冷暖,自雷被免职以来,以往来往的士人等等鲜有踏足,只有少数如晋昌等人仍然来往。
雷被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名声也是累人之物啊!也许淮南并不是自己久留之处,淮南王志趣高雅,有仁者之风,怎么生了个儿子这么不能容物呢?反而不如刘陵君主了。
“明佑此来何事?不会又找我喝酒吧。”晋昌闻言嘴角生出津液,雷被不仅是好剑手,也是高明的酒师,他酿的酒远比酒肆之间的名酒来的甘甜爽口,也只有王府的库藏才能想比拟了。
“酒是一定要喝。”晋昌正正颜色:“我此来却是有另外一事说与你听。”
“王爷忠君爱国,上表献上一千淮南精兵为陛下分忧,还被陛下嘉奖,我等也与有荣焉。据说这千余人马是上边地去杀匈奴立功的,现在王爷独独少了一领军之人,怎么样,破之可有兴趣,要是立下军功,封侯拜相也未可期,你更可离开此地,省的受刘迁那小子的气。”晋昌兴奋道。
“王爷是什么意思,他同意吗?我现在可是布衣啊,比我更加符合资格的多的是,难道你不想去吗?”晋昌最后一句话却说到雷被心里去了,他顿时意动。
“这个……我也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意思。”晋昌挠挠头:“说实话,我也向王爷自荐,可被驳回了,其他人也是如此,可是我提出你之时王爷却没有说话,可见王爷心中还是属意于你,我说嘛,你可是淮南第一剑手,谁比你还有资格,难道让刘迁那小白脸去上阵?”
“伍中郎呢?他也同意吗?”雷被露出一丝明了的笑意。
不比晋昌这个没什么心机的豪爽大汉,雷被想的更多。淮南八杰,其中最受器重的只有伍被,很多隐密之事淮南王都是交与他去办,他才是淮南王的心腹,雷被只是一名将领,所知却不是很多。
在众人面前,淮南王是一忠厚长者的形貌,但私底下雷被却隐隐听说过一些秘辛。
“伍中郎也没说话,他被王爷留了下来,我则赶来通知你了。破之你不用担心,此等重事非你莫属啊。”晋昌还以为雷被担心伍被阻止,赶紧安慰道。
淮南八杰之中,能领兵之人并不少,为什么淮南王独独青睐于他,他现在只是布衣,淮南王只怕早就将他忘记了。雷被却并没有晋昌那般单纯,知道其中不对之处。
晋昌说这一千精兵是淮南王主动献上的,并没有胁迫之意。可雷被知道,淮南国这样的精兵并不止这区区一千之数,利用权利之便,他也曾经估算过,淮南国一年所耗军饷远远高于这一千人所需。
当时巫者还在世,对他的疑问只是摇头让他不可追究,这事就被他埋在肚中。
要说是关心国事,为天子解忧,那应该献上所有精骑才对。
雷被更是想到,当初平阳公主前来之时,看到的淮南精兵正是这一千之数。当日平阳公主还曾质疑,他心中惊愕,还是伍被替答的。
不过晋昌浑然没有往这方面想去,他拉着雷被叫着要喝他亲手所酿的好酒,打断了他的思绪,雷被也没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糟也不可能比现在还落魄了。
两人喝得酒酣兴浓之时,淮南王派使者前来,在晋昌鼓励和羡慕的眼光中,雷被果然被淮南王征为此千人的首领,并官复原职,待三日后整军完毕就带领人马上路,不得延误,前往长安听从调派。
出行之日,平民百姓夹道欢迎,对于这些要上前线杀敌的勇士致于最热切的掌声和鼓励。虽然偏处南方,但对匈奴的仇怨并不少。
雷被带领千余精骑出了淮南,跋山涉水到了长安,等待了十几日后,待各地诸侯国的兵马到齐之后,将他们编制打乱编入军中,一些则送往边地。
雷被也收到了调令:前往渔阳郡,归于韩安国麾下。
塞外苍狼 第九十九章 喜事
辞别主父偃后,霍去病单独一人前往拜见张汤。
以往只听说张汤奸诈,掌刑严酷,士人都不愿和他来往,霍去病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可是这次的会面完全推翻了他的成见。
为了张汤前来,韩安国已然让出了郡守府,自己前往城外军营暂住,让张汤住在郡守府中。可张汤坚持不受,硬是在郡守府旁一民居住下,居之若泰。
霍去病前去找他之时,他正在研读律法,那仔细钻研的劲让霍去病佩服不已,和霍去病也不是以审犯人的态度来进行,虽然语气干涩、有些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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