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邓长官开始,一路下来都着急得不得了。这次我们团出来,上头还专门吩咐了我们王团长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你们。”
“有劳诸位兄弟了。”李德明心里一阵感动,自己虽然成了孤军,但是长官们还是很挂念自己的。
“李营长多虑了,这些都是兄弟们应该做的。”潭轩忽然一笑说道:“营长你在邓长官面前借装备还要算利息,可是全军到处都传遍了。我们营长肠子都悔青了,一直在叫唤为啥子他没有你动作快。”
“哈哈,”李德明大笑。他终究还是年轻人,做出这样一件全军闻名的“壮举”,每每想起就十分得意,不过他虽然得意,心里却也明白,这还全靠他救了邓长官一命加上舅舅林修然的关系。一个多月来的紧张、不安、郁闷的心情,随着这阵笑声也彻底解除了。
下达了快速前进的命令后,所有人都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跟着潭轩向小雪村进发。一路上大家都已经知道前面待会要见到的队伍是一个军的,老兵们一个一个交待,都尽量把自己认为最好的精神面貌拿出来,说什么也不能丢这个脸。
天完全黑了以后,队伍靠近了目的地。已经可以看见不少举抢警戒的哨兵。那些哨兵友好地向队伍挥手致意,这让不少人忍不住抽泣起来,所谓的“精神面貌”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那种见到亲人的心情存在。这样的心情甚至影响到被充作脚夫的伪军俘虏。
小雪村虽然名字带个“小”字,却是个又数百户人家的大村子。下午鬼子轰炸后的残垣断壁历历在目,不少川军士兵在帮着村民打整着,也有一些老人和妇女守着已经死去的亲人遗体一动不动,他们的眼泪已经留干,剩下的,仅仅是呆滞的目光。对于从身边走过的这些军人,连抬头看一眼的动作也没有。
队伍里兴奋的议论声没有了,这样的场面他们虽然见得多,但是到再一次见到,心情依旧是沉重的。
村子里面的打麦场上架着几口大行军锅,柴禾在下面燃烧着,飘过来一阵米饭混合着面食的香味,这让还没有吃东西的李德明他们有了饥饿的感觉。
“谭豁子,你这么快都回来了?”一个肩扛着上等兵军衔,个子不高,微微有些发胖的中年人冲着队伍喊了一声。
见有人打招呼,李德明向后挥了挥手,队伍停了下来。
没等他说话,那边潭轩早就看见这个喊他的军人了,笑着就回敬了一句:“二叔,你年岁也不小了,友军面前也不晓得给自己的嘴积点德。”不等那军人回话,半转身指着李德明他们说道:“这是我们军独立团的,这是李营长。营长吩咐好好款待。”
“晓得,晓得。”围着厨裙的军人伸手打了一下潭轩:“你龟儿子前脚走,张广子后脚基于把我喊到跟前交待了。放心,睡的地方都准备好了。”说完向李德明立正敬礼,大声说道:“一营二连连长长郭林,奉营长命令迎接友军。”(注:这句话里,龟儿子不再有骂人的含意,是一种玩笑性质的内容了――作者)
方才的一番对话,让李德明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尽管军衔低,但郭林对待潭轩的样子就仿佛孙和对待自己一样。听潭轩喊他“二叔”,想必是因为是潭轩来接他们的缘故,才叫这个连长负责他们的接待。正想着,看见郭林向自己敬礼,赶紧回礼:“谢谢张营长,谢谢郭大哥,辛苦兄弟们了。”
“都是出门在外,客气个啥,相互有个照应是应该地。再说你向司令借装备算利息的事情可是如雷贯耳,我早就想看看你长得什么模样了。”郭林说完,有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德明,点点头:“嗯,是比我们张广子有看头。”
这话让李德明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呀,也是小子一时冲动,让大哥见笑了。”
郭林大笑:“这年头,能借到东西就是有本事的人。行了我先安排兄弟们住下。”扭头叫过很后跟着的几个人:“你们几个,负责把兄弟们照顾好。”
“等等。”李德明赶紧把几个连排长叫过来,又上前一步小声对郭林说道:“郭大哥,我们这里头还有将近两百个俘虏,你给找个安全的地方。”
“哦?”郭林眉毛一挑,疑惑地看了李德明一眼,又伸头往队伍里看过去。
李德明苦笑一下,又有些得意地解释道:“兄弟在鬼子肚子里来回晃荡了一个多月,跳了不少丰收舞,这些都是伪军,就让他们当脚夫挑东西。”
郭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却被身边的潭轩拉了一下袖子,醒悟过来略有些尴尬地说道:“嗯,这里不适合说这些。你们还是赶快到张广子那里去,他急得很。李营长放心,保证给那些龟儿子伪军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郭大哥办事,我当然放心得很。”李德明有些喜欢这个中年汉子了,凑近小声说道:“兄弟这里还有几把鬼子的指挥刀,待会送老哥一把。”
“真的?”
“绝不食言。”
受到“贿赂”的郭林心情极好,拍着李德明的肩膀说道:“等安排好你的兄弟,我到营部和你喝酒。”
李德明一愣,对于1营的款待,倒有些感动了。
第五十六章 接风宴会
几个站在那里说话,身后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景象。看着一些炊事兵在行军锅里盛着东西抬走,李德明原先还以为是1营给自己准备的伙食,这才发觉不是。可是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过了,早过了开饭时间,不禁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郭大哥,怎么兄弟们这个时候还没有吃饭?”
郭林摇摇头:“一连已经先吃了去警戒去了,营长说这个村子遭了难,就要我们先给被毁了家的老百姓煮了吃,再给你们做,我们最后吃。”
李德明心里微微有些的不快,也随着郭林的解释消散了,代替的是一阵内疚和难过,谦虚了一阵,喊过几个人,吩咐下去把全营的行军锅集中到这个地方来,听从统一调度。
“行了,你们先跟到谭豁子去营部,我这里安排完了就过来。”郭林谢过李德明便催促着他们离开。
和郭林道别以后,李德明、赵怀金跟着潭轩去见营长。路上潭轩见大家因为鬼子轰炸给老百姓带来的灾难而心情不好,便打破了沉默,假装生气低说道:“这个二叔,一点不给我面子,在你们面前喊啥子外号,要不是是我长辈,我就喊他的外号了。”
“他是什么外号?”李德明被他这么一引,好奇地问道。
“棒槌,郭棒槌。”潭轩话音刚落,李德明就笑了。
笑了一阵,他对不明所以的赵怀金解释说:“我们喊的‘谭豁子’,就是你们说的‘疯子’的意思,‘棒槌’是‘干事情鲁莽’的意思。不过我倒觉得好笑,你看谭排长哪里有‘疯像’;看郭大哥怕也是有三十好几的人了吧?看他做事情的样子,一点都不鲁莽,想不到还是这个外号。”赵怀金听完也不禁莞尔。
“莫法。谁叫他是我亲二叔喃。”潭轩苦笑一笑:“小时候就喜欢东想西想,这个外号是很小就被人喊的,谁知到了部队,二叔他还是改不了口。”
“他的外号怎么叫‘棒……棒……’”赵怀金忍住笑追问了一句。
“是棒槌,”潭轩笑着说道:“这个外号是我们团长取的,都喊了十来年了。”接着如数家珍地说道:“当年营长还是连长的时候,犯了军纪要被枪毙,二叔为救营长的性命,求团长不行,就硬是找到师长求情,在师长门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这件事被团长晓得了,大骂他是个‘棒槌’,这个外号就在全营传开了。”
李德明、赵怀金没有问这个营长当年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事,竟然还能在枪下活命。赵怀金这样的老兵油子不肖说,就是李德明,长时间在那些当“叔叔”的高层混的,虽年轻也懂得不少。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是雪亮:这个所谓的“要被枪毙的军纪”,十有八九并不是“战场军纪”,而是其他什么和战场无关并不严重的事情。搞不好这“枪毙”本身,就是在演戏,那些当官的就是想吓唬吓唬那些当兵的。
绕过几排屋子,他们来到了被临时充当营部的一所院子面前。
没等潭轩禀告,几个身影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领头的人身材不高,三十多岁,有些发胖,大冷天虽然披着鬼子的黄尼色的军大衣,里面的军服领扣却是解开的。
李德明等人停下了脚步,他还在猜测那个批大衣的是不是就是1营的张营长时,潭轩已经立正并大声喊道:“报告营长……”
他下面想要说的话随即被那个领头的人挥手打断:“晓得了。你赶紧去找你二叔,喊他搞快点过来,免得客人久等。对了,哪位是李营长?”说完不等潭轩回答,他便打量了李德明和赵怀金一眼,点点头对李德明说道:“嗯,听说李营长还是个小娃儿,应该就是你吧?我是1营营长,姓张。欢迎你们。”
李德明当众被称呼为“小娃儿”,在肯定了说话的就是张营长外,表情有些尴尬,不过想到对方年岁比自己大了至少十岁,也就坦然了。抬手行礼说道:“45军独立团1营营长李德明敬礼。”赵怀金也跟着敬礼报告。
张营长一把把两个的人拉下来,笑道:“你我三人都是平级,又是在敌后,莫整求朗个多虚礼(莫整求朗个多――不要做出那么多)。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喊我大哥,我就喊你老弟,赵副营长比我大,就喊我老弟就是了。”都是老乡,又是平级,李德明倒没什么,受过29军严格的上下级教育的赵怀金就有些不敢了,说道:“张营长,你是我的上级,这样的称呼我可不敢当。我还是称呼你营长吧,习惯了对上级尊重,改不了了。”
张营长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赵怀金,从口音听出他不是四川人。听完李德明简单地说了一下赵怀金的来历,看着赵怀金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流露出对这样的回答敬佩的神情。
“行,这位兄弟我佩服,不愧是赫赫有名的29军,冯长官带兵的方式硬是和我们不一样。李老弟,你可以嘛,连闻名遐尔的大刀队都搞得到手,真是英雄出少年。好了,莫说朗个多,走,快进去,菜都热了几遍了,我们几个人的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了。”朝身后甩甩头又说道:“他们可以给我作证,我是一口都没有偷吃。”他一说完,所有人都笑了,跟着张营长出来的几个军官一边笑着一边让出一道路来。
右手被张营长拉着走向院子的大厅,李德明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放在社会上,他还是个“孩子”,可是却带着队伍在敌后作为孤军流浪了一个多月!责任、压力、恐惧等等几乎都不是他稚嫩的肩膀可以扛得起的。
张营长的豪爽,带给他的,不仅是安全感,也有些自卑。不过在走了几步后,他的思想波动安静下来想到自己的人,却是更多的安慰。从进村开始一路走过来,他就看到尽管是在敌后,1营的官兵的士气明显不弱,而自己的队伍,作为孤军在外作战一个多月的队伍,相比之下也差不了哪里去。真是什么样的军官带什么样的兵,自己比张营长年轻很多,却不输于他。想通了这一点,他有些自豪,也放下了那点突如其来的自卑。
走进大厅,里面烧着两个大火盆,暖暖和和的,边上就是一张圆桌,上面摆满了菜肴,空气中微微传来的香味,让大家食指大动。
招呼李德明、赵怀金两个人坐下后,张营长指着另外几个人说道:“李营长、赵副营长,这里的几个人都是我们1营的连排长,这是……”
随着张营长的点名,被叫到的人纷纷向两个人立正敬礼。看得出张营长虽然自己不在意这些“虚礼”,但是对于手下,还是非常在意的。上下级之间的卑尊,让李德明看到了邓长官、孙军长一直强调的“正规化”建军的影子。他和赵怀金不敢懈怠,也忙着一一回礼。
等介绍完的时候,郭林也回来了。身后跟着张贵山等三个连长。李德明老远看见他们的笑脸,估计队伍已经安排好,心喜之下抢先说道:“这位我刚刚见过面,是二连的郭连长。”
郭林进来立正敬礼道:“报告二位营长,部队已经安排完毕。那些俘虏也安排了专门的地方,请李营长放心。”
张贵山也跟着报告说一切安排妥当。
“俘虏?”张营长疑惑地转头看了李德明一眼:“你们朗个还有俘虏?在敌后孤军奋战,难道不嫌走得慢索?”
李德明一笑:“莫的法子,鬼子都被大哥你们吸引到前方,兄弟在敌后是安稳得多,又欠了上头的高利贷要还,所以是只要有便宜就占。你说我缴获了朗个多的好东西,总要有人扛氵(氵――读“三”,川话助音词)。”
“就是,李营长他们运了上百箱弹药和粮食,以及其他的被服等东西,还有四十六挺机枪,五百多杆三八枪,手榴弹三十三箱,连迫击炮都有十来门。”郭林证实着李德明的话,完全是一种极为羡慕的语气。屋子里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德明,仿佛是一群饥民看着一个大财主,全是羡慕不已的表情。
这一回张营长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戏谑了。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弟,我现在是真正地佩服你了。谁都知道你和上头的关系,所以这么年轻就当营长,还能借到装备,这些我们都无话可说,谁喊自己莫的你那样的好命。”他慢慢地坐下,这一瞬间,李德明有些迷茫,似乎觉得张营长这是在讽刺自己,可是看看对自己的招待,又不像。
坐下的张营长示意大家都坐下,继续说道:“在座的这些人,后来听说你在山西那里参加了敢死队,亲自带队深入鬼子阵地,干掉了鬼子的炮兵;又听说你带着孤军深入敌后一个多月,大家说起你,都认为你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对你可都是竖大拇指。”
张营长的话让李德明有些不安,赶紧谦虚道:“小子还是个青苟子娃儿(青钩子娃儿――小孩子。苟子是指屁股,中国人大多数在3岁以前,屁股上基本上都有青斑,故以此比喻小,不懂事。),很多事情想得都不是太多,干事情就有些莽撞了。还请在座诸位不要往心里头去。”
“你又不是不晓得,和鬼子相比,我们手里拿的都是些啥子波罗货(波罗货――很差的东西。货担上的东西,比喻不好)。”张营长摆摆手说道:“李老弟,你年轻有为,干的事情,我白长你十几岁,却不能不佩服你。几十挺机枪,几百杆三八枪,十来门迫击炮,妈哟,只怕是整个军部都没有这些好东西。”
说完他端起酒杯:“这些话等会再说。来,喝酒,算是我代表上头给你们的接风宴。不过事先说明,现在是在敌后,但是客人来了又不能亏待了,这个酒曼(曼――川话助音词),每人仅限三杯。来,都把杯子端起,对独立团的兄弟们的归来,表示欢迎。”
喝完这杯酒,大家便开始一边吃一边聊,这个过程中,李德明才知道,下午张营长得到独立团的消息后马上上报,在他们来的路上,张营长已经收到了三封询问的电报了。而张营长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却是和整个战场的形势有着很大的关系。
1937年于12月中旬,占领首都南京,犯下滔天罪行的日军,在华中方面军司令畑俊六的指挥下,8个师约8万之众,先后自镇江、南京、芜湖渡江北上。日军第三师团主力攻陷滁县后,循津浦路正面北进至盱眙、张八岭附近;另一部分攻占扬州后,即进击邵伯、天长一线,以掩护镇江防线,第九师团一部攻陷裕溪口后,循淮南铁路北进至巢县、全椒,企图直趋蚌埠。
日军以为拿下蚌埠已是易如反掌之事,孰料行至明光以南,即为李宗仁部署的李品仙的第十一集团军和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