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飞留了下来,对严李氏道:“你只尽力就是。如果要什么东西,你只对我开口就是……即便是要千年的人参,我也会去寻找过来。”严李氏默默点头,李玉飞又在一边看了半日,终于还是出去了。刚走出门去,却看见王长虹与韦勇达匆匆过来。点头打了个招呼,王长虹就着急地问:“怎样?”李玉飞摇头,不忍再作交谈,急忙就走了。
王长虹转头看韦勇达,终于说道:“是我害了郦先生。如果不是我缠着他说了半日话,他也不会累着……”韦勇达说道:“这般事情,也怪你不得。谁能预料到……”安慰着,两人一起走进郦君玉房间。
严李氏见郦君玉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一时半刻是安全的了,便收拾起身,说道:“荣兰,你看着。我去看药去。就在隔壁。有事你叫唤一声。”荣兰点头,严李氏出门,却正好遇见要进门的王长虹与韦勇达。也没有多说话,鞠躬就出去了。
荣兰见来的是王长虹与韦勇达,她是知道郦君玉心病的,如今公子生死不知,王长虹的事情却是耽误不得。孟丽君没有告诉过荣兰王长虹的真正身份,但是就半日前与王长虹的一席密谈,甚至需要荣兰出外望风的密谈,荣兰已经可以对王长虹身份做出准确的判断。于是对韦勇达说道:“韦将军能否到外面去一趟,我家公子病前,曾经有几句话想要告诉王将军。”韦勇达略略有些诧异,点头就走了出去。
王长虹看着荣兰。荣兰说道:“公子病前,曾经要叫我去找你。虽然没有说,但是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殿下的夫人姓刘,是武威侯的长女。方才我们才知道的。她这病,一半也是因为后悔耽误了你,所以……”
这话传到王长虹的耳朵里,又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但是她终究是经历过更大变故的,只片刻就恢复正常,说道:“多谢你告诉。郦先生的恩德,我皇甫家是报答不得了。等你公子醒转,请告诉他,王长虹也是经历过事情的人,会谨慎的,叫他放心。”荣兰点头。王长虹走出门,却看见韦勇达正默默地看着花园中凋零的草木。
孟丽君这一昏迷,又是整整四日。荣兰与严李氏轮班守着,见她脉象一日比一日差,心中的仅存的那一点希望之火,也渐渐熄灭下去。铁穆刘真等人日日过来两趟,大家心中也明白,只是不肯死心罢了。李玉飞来的更勤,如果不是出去公干,是每个时辰都要过来一趟两趟的。也来了几个大夫,却没有人敢于下方子;来一个,众人的希望燃起一点;等走一个,众人的希望又被带走两分。见了四个大夫之后,铁穆终于不再见任何大夫。
到了第四日,严李氏终于禀明铁穆:“殿下,我要下重药了。或许下重药,能够激发出她的生命潜力;但是也或许下了重药只能够让她回光反照……您决断吧。”
铁穆看了严李氏半晌,终于说话:“你去做吧。我在隔壁等着。”
针灸于汤药双管齐下,半个时辰后,孟丽君终于再次醒来。严李氏摸了摸脉象,也不说话,只叫荣兰去将铁穆请来。荣兰见严李氏脸色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已经知道严李氏的判断。照做了。铁穆也心中明白,也不问话了,只走了进来。进来时候,孟丽君刚刚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铁穆。
看着铁穆的脸色,孟丽君已经明白自己的情况。闭上眼睛养了养神,便听见铁穆的声音:“明堂,你还有什么事情,就说了吧。孤一定都帮你做到。”声音却有些颤抖。
哦,我要死了么?孟丽君想着……这个文学空间里,我有太多的牵挂……我绝对不能死……如果我死了,那阎罗殿里的家伙会不会再派一个灵魂过来顶替我?……殿下,虽然我也情愿为你死……各种胡乱的念头纷至沓来,重重喘着气,却终于开口……“临安那边,有……消息了么?”孟丽君也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一开口,竟然还是这句话。也许是扮演这个谋士的角色太久了吧?
铁穆也想不到郦君玉开口还是这句话。禁不住流下泪来了:“没有任何讯息。你放心。”
没有讯息,那就是好消息……孟丽君闭上眼睛想……在原著里,刘燕珠曾经当过好一阵皇后……也就是说铁穆有当皇帝的命……如果阎罗殿里的那群家伙是按照原著来安排人物命运的话……那么铁穆的这一番行为,说不定还误打误撞对了……假如临安是将铁穆当作皇位继承人来考察的话……终于理清了一个思路——“殿下,如果半个月之内临安还没有来任何申斥旨意……就说明,临安有可能对您抱有更大的希望……您得多留一个心眼……该断则断,多学习今上的处事法子……”
铁穆万万没有想到郦君玉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郦君玉的意思很明白,自己的皇祖父,有意跳过自己的父亲,将自己当作皇位继承人!他凭什么做出这么一个判断?虽然一肚子疑问,却也知道不是问话的时候,只说道:“你放心。我会留意的。”
说了一大堆话,孟丽君的气息又窘迫起来;好半日才平息下来,继续说话:“将王长虹留在湖广,镇压形势……带韦勇达进京,作为亲信……王长虹是女子,即使留在远处,也不会有什么异心……只要殿下答应帮助皇甫家平反……”
铁穆想不到他在病中,考虑事情还是如此周到,点头答应,说道:“我会照做的。”
孟丽君又闭上眼睛,喘息了两口气,说道:“外戚可恃,但不可久恃……您要记住这句话……”
铁穆终于忍不住,落下了两滴虎泪,只说道:“我一定记住。”
孟丽君见他如此,忍不住微笑起来,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动了动嘴唇,却终于发不出任何声音——又昏迷了过去。
铁穆急忙叫严李氏。严李氏奔过来,摸了摸脉象,说道:“暂时还平稳,但是估计熬不过两日了……她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殿下,您先回去了吧。”铁穆站了起来,吩咐李玉飞:“如鹏,你在这里呆着,他如果再醒来,有什么话也好告诉……”李玉飞点头答应。
铁穆再看了郦君玉一眼,目光转向荣兰:“你知道的,你公子……可还有什么心事么?”
荣兰看着铁穆。殿下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我家公子记挂的,可能就只有皇甫元帅的事情了。”迟疑了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殿下,假如一个女子甘愿为您出生入死,您会辜负她么?”
铁穆立即明白了。荣兰也知道王长虹的女子身份,要为皇甫长华讨一个准信。当下回视着荣兰,语气异常肯定:“你放心。”
铁穆终于出门去了。这湖广有一大堆事情啊。
当下众人都不存万一之想。荣兰默默将东西收拾妥当,心里已经作好打算——小姐真的去了,自己也跟了去。小姐的身份必然暴露,但那也已经管不得了。可以托李玉飞将自己两人的骨灰带回京师交给老爷吧?带灵柩太不方便了,而且也不吉利。骨灰稍微好一点……小姐已经将性命交给殿下,殿下肯定会帮助皇甫公子平反的了……殿下刚才已经给自己回复了。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么想着,心情竟然也平静下来了。
铁穆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连与郦君玉诀别的机会也没有等到。
郦君玉又熬了两天。这确实出乎严李氏的预料。铁穆也过来三回,但是每次郦君玉都是闭着眼睛昏迷着,只能够看了半晌后离去。这一日方从郦君玉处回来,却看见铁骑的亲近侍卫赶进门来,已经在书案前等候多时了;见了他,就立即说话:“陛下让殿下立即回京!太子殿下病了!湖广的事情,暂时交给刘真打理,新任平章政事过两日就到!”
什么?铁穆几乎站立不稳!郦君玉生死未卜,而临安又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匆匆叫过刘真与李玉飞,做出安排,铁穆就扬鞭上马,赶回京师……郦君玉很重要,但是自己首先是父亲的儿子!对着还在昏迷中的郦君玉,铁穆只好这样告诉自己!
几日之后,铁穆赶回了临安。见城门附近旌旗依旧,这才略略放下了心。但是回想起湖广的郦君玉,他的心又憋闷起来……郦君玉,他死了——绝对已经死了——自己给国家折损了一个栋梁之材!
刚刚赶到临安城门口的铁穆,自然绝对想不到,等待他的是什么。
留书告别
春天的阳光是最温润可爱的,如同那最美的白玉一样,润泽,盈盈的透着灵性。又像那最谦虚的君子,目光永远是那样柔和,将整个人,都笼罩在最和暖的世界里。偶尔也有风,但是那风是起着衬托作用的,衬托这冬阳的美好。不必太担心那风会怎样凌厉,因为今天的天气,唱主角的是太阳。
花园里的树叶已经冒芽了,偶尔有几片,已经在微风中招展着自己那幼嫩的身躯。那边有一株桃树,已经爆出了几个粉色的小花蕾;远远还看见屋角有一株梅花,那花已经稀疏了。
春天,到底已经来了。
荣兰轻轻抱起公子,来到了花园中的那个小亭子里。亭子里已经摆好躺椅,上面是厚厚的锦被;三面都已经围上屏风,只有东面留了一块,将阳光让进来。
孟丽君睁着眼睛,看荣兰毫不费力的将自己抱起放下,忍不住说话:“荣兰,我可万万没有想到你气力会这么大的。”
荣兰忍不住道:“你少说些话行不行?你也不想想,自己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身子已经瘦得像根芦柴棒似的,还怪我气力大?好不容易挣回一条命来,你少说些话,好好养着。”说着话,轻轻给孟丽君盖上被子,又说话:“这么一阵子,你瘦了,连严妈妈也被你害瘦了!你看她,那日你醒了过来,她只说了一句:‘谢天谢地’就瘫倒在地上?还不是累着了?你再不好好养着,再胡思乱想,瞧我不揍你!”
孟丽君笑道:“是,我不说话。那日我醒来,你却是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一点惊喜的样子也没有,是不是我醒来早在你预料当中?还是根本没有将我这个公子放在心上,所以才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模样?”
荣兰啐了一口,道:“早该让你拔舌下地狱!叫你别说话,还偏偏要说话,还要说这么一篇伤人心的话!早在你不死不活的时候,我就应该卷了你的东西首饰离开,却偏偏看你可怜,一念之差,留了下来受你的气!悔不当初!”
孟丽君长长叹气,说道:“说真的,荣兰。昨日我看见你收拾东西,却看见了你包裹里放了一个瓶子,我没有见过的。我一时好奇,就下了地,打开来看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放这么一种东西?你这是为谁准备的呢,傻丫头?”说道“傻丫头”,声音却哽住了。
荣兰见孟丽君如此说,也哽咽道:“你那么一种状况,我不做些准备?我们是一块出来的,你一个人走了,我怎么回去向老爷交待?”
孟丽君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是眼泪:“傻丫头!我跟你说过,你是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的!你不是什么奴才,你是一个人,你应该对自己负责!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再有这些傻念头,记住了吗?”话说急了,气息又不顺畅了。荣兰忙过来帮忙。
主仆俩正说着闲话,却看见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荣兰笑道:“你的药又来了。你猜今天严妈妈给你准备的是什么药?”
孟丽君懒懒笑道:“我猜?我已经懒得猜了。反正严妈妈的本事比我强,我猜了三天都没有猜到,今日再猜,也猜不着的。”
正说着话,严李氏已经到了跟前,说道:“今日给公子准备的药,却恰恰是公子昨日说的。昨日小妇人回去一琢磨,觉得公子的药方子也是极好的。今日就用上了。前些日子不知道,公子原来也是杏林世家出身的么?”
荣兰急忙跑上去接过药,笑道:“严妈妈辛苦。我们公子,可不是什么杏林人家出身。她不过是爱看书,又记住了几个方子,前几日生活没有办法,试验了两回罢了。虽然没有看错病,那到底只是误打误撞撞着的,可不敢再妈妈面前摆显。”
严李氏笑:“没有见过小书童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你公子,在这医药上,也真有灵性。如不是你公子有当官中状元的能耐,我还真想收你公子作个弟子,传承我家父亲的衣钵。可惜,你公子身份高贵,又是皇孙殿下看重的人选,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小妇人即使想开这个口,也要想想会不会招人笑话。”
孟丽君不由大喜,说道:“严妈妈,您说的是笑话,还是真的?说真的,我还真想拜您为师,学习医药!”
严李氏却真料想不到了,惊诧地望着孟丽君:“公子,您这是说笑话么?您前途不可限量……”
孟丽君忍不住笑道:“严妈妈,您是知道我身份的。您那些前途不可限量的言语,都只好说给不知道内情的人听。做个好大夫,一直是我想要的。今日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错过?”挣扎着要起来道,“妈妈如果不嫌弃,我今日就行了拜师之礼!”
严李氏慌忙上前道:“公子如果有这份心,又何必说什么拜师不拜师之类的话语?公子不是俗人,那些俗礼,咱们就全部免了罢。等过几日公子的精神好了,我就将先父留下的两本书,都交给公子研习吧。”
孟丽君大喜,说道:“多谢妈妈。”
说了半天话,荣兰已经在催促了:“公子,快吃药了,药都凉了。这大冬天的,凉快起来可真快!”
孟丽君接过药,三口两口喝完,将碗交还给严李氏,目送严李氏离去。荣兰忍不住说话:“公子,您真打算学习医药?您不打算病好后就进京去辅佐殿下,寻找机遇?”
孟丽君微笑:“学习医药又怎么了?难道就低人一等了么?再说,多一样技艺,到时候就会多一次机遇啊……这次又到阎罗殿里逛了一圈,我的心啊,还真看开了……”
孟丽君这话,荣兰不是很明白,其实孟丽君也不打算说明白。有很多事情,这个世界的人都不会明白。
孟丽君已经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在这个空间完全封闭之前。这个空间完全封闭,还需要多少时间?三年?五年?
可是,自己真的希望这个空间完全封闭么?如果完全封闭……
那时,我到底还算不算一种存在?我又算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这种设想让孟丽君不寒而栗。
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回来——在完全可以留在主空间的前提下,选择回来。
却看见前面又来了一个人影。孟丽君病中眼神不太好,却听荣兰笑道:“王将军又来了。不知带来了什么好消息?看她走路如此轻快,定然是有好事情。”
王长虹带来的消息,的确出乎孟丽君的意料。她万万料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如此之快。因为太子铁霖病重,铁骑下旨为儿子祈福;铁霖病中上表,请求皇帝废去其太子之位。当然,理由都是那些非常可笑的理由。铁骑如儿子所请,太子之位暂时悬空。
而与此同时,铁穆因为湖广事有功,被封为燕王。当然,与历朝历代不同,铁穆这个燕王,不过是一个封号而已。事实上,铁骑的几个儿子,全都封了王,却全都在京城里闲呆着,一个也没有到封地去。这也正常的,铁骑又没有毛病,怎么会将自己的儿子派到封地去,让儿子有做大的机会,给自己长子造成麻烦?封地上的钱粮事宜,也都是由朝廷委派的官员管理的,每年做好做坏送上一些,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事实上,铁骑的几个儿子,基本上还是靠朝廷的赏赐生活着。不过名义上尊贵而已。
虽然这个燕王只是一个名义,但是却也让孟丽君确定下来了:当今皇帝,是对铁穆抱有极大的希望的。铁穆湖广事情即使有功,也没有到可以封王的程度吧?这个王,就是铁骑为传位而作的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