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兵,跑是跑不掉了。朱七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先这样吧,没准儿这还是个机会呢,我去了局子,万一碰上胶州的那几个兄弟呢?正好一起逃出来!不对呀,想到这里,朱七打了一个冷战,人都进去了,想要出来就那么容易?全乱了……原来打算是从外面潜进去开锁,这倒好,自己也进去了。
“大哥哎,我肚子疼,想拉泡屎……”大马褂哎哟着往路边的沟底蹭。
“拉在裤裆里吧。”拿短枪的家伙一伸腿绊了大马褂一个趔趄。
“大哥,我们跟你去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进局子是怎么个意思?”朱七问。
“去了就知道了。”拿短枪的家伙搡了朱七一把。
朱七知道再啰嗦也没用了,拉一把还在揪着裤裆哎哟的大马褂,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兄弟,吃‘二两半’去。”
一圈人全笑了:“好家伙,还真是个明白人呢,看来咱哥儿几个没抓错人,这俩家伙不是探子也是‘溜门’的。”
稀里糊涂地跟着这帮兵走了一气,朱七和大马褂来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学堂的所在。院墙外面停着十几辆灰蒙蒙的大卡车。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北面是一溜平房,平房前面齐刷刷站着一排端枪的鬼子。月光下,院子里蹲满了人,嗡嗡嘤嘤的说话声像是风吹过芦苇。满以为这帮兵会带他们进一间屋子登个记什么的,可是那帮兵用枪将他们往人群里一隔,转身就走。朱七跟了两步才发现眼前全是端着大枪的鬼子。墙头上依稀可以看见几个鬼子兵趴在上面,黑洞洞的机关枪直对着院子。完了,这下子全完了……朱七的心凉了半截,还想来救别人呢,这下可倒好,自己也被人家给圈进来了。大马褂似乎是上了大烟瘾,勾着脖子打了几个哈欠,软软地歪在了地下。
朱七用脚勾勾他,蹲下身,小声说:“有把握出去?”
大马褂的话顺着哈欠声出来了:“没有把握……等着死吧哥们儿。”
朱七噎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对面,眼睛一下子直了,三五个打扮得像窑姐儿的女人正在那里跟一个鬼子唧喳着什么。
朱七纳闷,女人他们也抓?抓了去干什么?眼前没来由地浮现出张金锭那两片白花花的大屁股来。
大马褂吸了两下鼻子,身子慢悠悠地直了起来:“咦?女人?女人来这里干啥?”
下卷 热血男儿(上) 第二章 稀里糊涂当劳工(3)
朱七没理他,歪头问旁边的一个汉子:“伙计,鬼子这是要把咱们咋了?”
那汉子叹了一口气:“听说是送到关东去……好像是去下煤窑。”
朱七的心哗啦一下,像是有几块石头坍塌下来,整个人除了裤裆那里还不知所措地硬着,全软成了鼻涕。
朱七这边正郁闷着,南头又被推推搡搡地趔趄过来几个人。那几个人好像懵了,怎么按也不往地上蹲,直到过来几个鬼子将其中的一个拉到前面,高喊一声“八嘎”,将他的胸口捅了一个大窟窿,这伙人才倒驴似的蹲下了。那个被捅死的伙计刚被拖出院子,南门口开过来一辆架着探照灯的卡车,院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朱七偷眼打量一番,心凉得像是结了冰。四周全是人,密不透风,对面和左右只看见一条条叉开的鬼子兵的腿,满鼻孔都是血腥味。等了大约一袋烟的工夫,车上跳下一个鬼子军官和一个翻译模样的人。两个人站在人群前面叽里咕噜嘟囔了一气,翻译官发话了。朱七的耳朵嗡嗡响,那些话像切碎了稻草,断断续续地往他的耳朵里面灌。费了好大的劲,朱七才弄明白,自己这是要跟随这批人去挖战壕,因为八路要打过来了,皇军为了保护这一方百姓,不得已才招集大家去出这把力气的,挖完了战壕,皇军发钱饷,送大家回来。翻译官的话刚说完,天上就稀稀拉拉洒下些水来。那些水一股一股忽紧忽缓地拧着麻花淋,像老天爷小便失禁。朱七捏捏藏在裹腿里的钱,闷闷地埋怨自己,刚才我真傻,找个空当贿赂一下当兵的,没准儿就回崂山去了呢。
稀里糊涂地上了院子外面的卡车,朱七转头来找大马褂,哪里还有个影子?朱七的心一慌,这小子莫不是跑了吧?正在愣神,大马褂从后面拽了他一把:“七哥,麻烦大啦……刚才我想溜,差点儿被鬼子一枪崩了。”好嘛,这小子真够实在的,想一个人开溜,朱七捏了他的手一下:“别慌,这当口不是跑的时候,等机会。”大马褂反倒镇静起来:“我知道,先这么着吧。”朱七嗯嗯着,手心竟然捏出了汗。
卡车一路跑着,天上的雨就大了起来,朱七的眼睛不好使了,睁不开,什么也看不见。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卡车驶上了一条大路。
凭感觉,朱七知道这是开上了通往平度的那条沙土路,心又是一慌,不对呀,这好像是要跑远路啊。
下卷 热血男儿(上) 第三章 顺手牵羊(1)
大山里的早晨来得很慢,鸡叫好几遍了,东面天边才刚刚放出一丝亮光,毛茸茸的像是隔了一层棉花。
卫澄海起床的时候,习惯性地左右看了看,身边没有朱七,穿好衣服喊了一声:“小七呢?”
郑沂光着膀子从屋外进来了:“卫哥真好脑子,你昨天不是打发朱七和大马褂去了沙子口吗?”
卫澄海拍一下脑门:“哈,我还真有点儿糊涂了。怎么,又打拳了?”
郑沂甩了甩提在手里的褂子:“每天都这样,不然身上不舒坦。”
左延彪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破毛巾擦着一头汗水进来了:“和尚果然有些功夫,我打不过他。”
彭福搓着眼皮坐了起来:“昨天傍晚是不是来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我怎么感觉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是不是孙铁子?”卫澄海点了点头:“是他。他是来找朱七的。这小子知道是朱七把他的枪弄到这里来了,心里憋屈,跟我装‘熊’呢。他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来就是因为这个?”彭福问。卫澄海不屑地紧了紧鼻子:“这是一方面,主要是来刺探一下咱们的情况,估计想‘靠傍’。我没搭理他。去年在东北我就发现这小子不是什么正经人,一肚子坏水。当初不是他在里面乱掺和,朱七也不会跟熊定山闹那么一出。”郑沂插话道:“不过他提供的那个情况倒是不错,咱们真的应该去干它一家伙。”
“什么情况?”彭福问。
“算是顺手牵羊吧……你问卫老大。”郑沂说。
“收拾一下,赶紧吃饭,”卫澄海蹁腿下了炕,“吃完饭,哥儿几个先去过一把瘾。”
“打鬼子?”彭福打着哈欠穿起了衣裳。
“打鬼子。”卫澄海端着脸盆出去了。
“好嘛,没来得及休整休整,这就开始了……”彭福好歹将那个哈欠打完,摸着脸跟了出来,“去哪里打?”
卫澄海简单洗了一把脸,将毛巾往彭福的手上一丢:“不远,在锅顶峰,前天刚上去的,有三十几个人呢。鬼子从海上运来的医疗器械放在那里,他们是保护这批货的。必须早点儿去,不然他们就运走了。听说青保大队派了一百来人正往山上围呢,正好,咱们去掐断鬼子们的退路。”彭福边哗啦哗啦地往脸上泼水边说:“青保大队那么多人,不会一下子把他们围严实了?”卫澄海笑了笑:“我还以为你的消息永远都灵通着呢。青保大队早就不在这里了,他们的大部队已经去了日照,留下的一个连基本都是老弱病残,还不如咱哥儿几个整壮呢……唉,也是他们性子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围上去再说。孙铁子说,他想去投靠青保大队,人家不要他,哈哈,他顺便得了这么个消息。别忘了,当初咱们去流亭机场‘别’那批国宝的时候是人家青保大队的兄弟帮咱们解的围,这次咱们应该去帮这把忙。好了,别啰嗦了,赶紧吃饭,吃了饭就出发。”彭福摔打着毛巾嘟囔:“我怀疑孙铁子这小子有当汉奸的苗头,有人看见他去过维持会。”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卫澄海说,“先不管他,我侦查过了,这次他说的情况是真的,这就成。”彭福摔了毛巾:“我说的是以后,这小子一肚子‘猴儿’,以后难说不当汉奸。”说着话,左延彪已经把饭做好了。大家急匆匆地吃完了饭,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瞪着卫澄海。卫澄海不说话,将带来的长枪摊在炕上,从里面找了几把看上去顺手一些的挨个发给大家,又用一个木头箱子装了一些子弹,转头问:“短家伙也把子弹给我压满了,这次我要让小鬼子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大家相视一笑,匆匆检查一下自己的家伙,呼哨一声出了门。
刚才还灰蒙蒙的天,一下子就亮了,太阳似乎是在一瞬间跃上了山顶。
清晨的大山飘满了雾,人走在雾里显得缥缥缈缈。
通往锅顶峰的山路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下过一场雨。
左延彪路熟,急忽忽地赶在前面。
下卷 热血男儿(上) 第三章 顺手牵羊(2)
山里面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响起的鸟叫,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转到锅顶峰山后的时候,毒辣的太阳已经将漫山的云雾驱散了,整个大山绿得晃眼。左延彪蔽在一块石头后面,指着山顶上隐约可见的一座石头房子说:“哥儿几个,如果孙铁子这个消息准确的话,鬼子们现在应该就住在那里面。”卫澄海扫了那座房子一眼,问:“昨天我简单看过一下,没有问题。有没有可以从上面看的地方?”左延彪转出来,扒拉着山坡上的树枝走:“可以从这边上去。”卫澄海喊住了他:“你先上去看看,到底有没有鬼子,有多少。小心,别让鬼子发现你。”左延彪点点头,出溜出溜不见了踪影。
不多一会儿,左延彪攀着树枝下来了,一脸兴奋:“看清楚了,房子周围全是鬼子!有站岗的,有跑操的,还有几个在那儿打鸟呢,跟他妈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山后面好像有人,别人看不见,我可看见了,老子可是在这大山里面长大的。我看见山后的一条峡沟里有茅草叶子在晃,估计人不少,也许是青保大队的那帮老弱病残吧?看样子他们来了好长时间了,那边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卫澄海垂下头想了想,开口道:“如果咱们上山,从下面打,子弹能不能够着他们?”
“够戗,很远啊,”左延彪摸着头皮说,“还不如直接从这里上去,摸到房子后面直接下家伙。”
“那不行,”卫澄海摇了摇头,“青保大队还没有开枪,咱们直接打容易乱了套,这点儿经验我还是有的。”
“咳!”左延彪翻了个白眼,“管那么多干啥?怎么痛快怎么来!”
“不能莽撞,”卫澄海横了他一眼,“这样,你跟和尚上去,打起来你们就开枪,不管打不打得着,先造成人多势众的声势再说,”转头看了看彭福,“福子你跟着我,咱们俩在山下刚才上来的那条路上等着,鬼子一撤退咱们就切断他的退路,估计他们撤不下来几个人,走近了一枪一个解决问题。山上的货物留给青保大队吧,也算是卖个人情。”说这些话的时候,左延彪和郑沂已经窜上了满是荆棘的山坡。彭福眯了一下眼睛:“卫哥,凭什么把货物留给他们?咱们拿上山去,没准儿以后想找这样的货物还找不着呢。”卫澄海边走边哼了一声:“你这个财迷。咱们带来的东西已经不少了,再往上拿,你不怕人家笑话?好像咱们是在低声下气地求人家似的。”彭福讪讪地跟了上去:“这不是你的意思吗,咱们就是有些低声下气。”
卫澄海笑道:“想要长远着打算,目前咱们必须这样办,你哥哥我不傻。”
彭福咳嗽一声:“昨天你从山上下来很不高兴,连我都看出来了。”
卫澄海嗡声道:“高兴在最后的才是英雄。”
下到山底的那条下山的必经之路的路口,卫澄海前后打量了几眼,拖着彭福蔽到了一堆乱石的后面。
说了没有几句话,山上就响了清脆的一声枪响,声音类似一声孤单的爆竹。卫澄海一下子皱紧了眉头:“左大牙这个混蛋!”彭福一愣:“左大牙咋了?”卫澄海将匣子枪猛地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这是他的枪响!我让他不要急躁,不要急躁,他终于还是打了第一枪!”支起身子往山上一望,眉头皱得像一座小山,“搞不好对面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有人在捣乱呢……”“不能吧,”彭福打断他道,“青保大队的弟兄们久经沙场,还能连谁是朋友谁是敌人都看不出来?”话音刚落,山上枪声大作,像是过年五更的爆竹声,一阵紧似一阵。卫澄海点了一根烟,一横身子躺倒了:“等吧等吧,不管怎么样,这一仗小鬼子得不到什么便宜。”彭福从腰上摘下几颗手榴弹,一字排在自己的眼前,牙齿咬得格格响:“卫哥,还是跟着你痛快!如果咱们这还是在城里,去哪儿打这么痛快的仗?在小鬼子的眼皮底下,偷偷摸摸‘别’个岗哨都提心吊胆的……哈,这下子好,直接跟这帮畜生干上了!来吧,不管你下来几个,老子这次不用刀子了,直接给你们来个响家伙!”
下卷 热血男儿(上) 第三章 顺手牵羊(3)
山上的枪声稀薄下来,有喊杀声爆发出来,接着大乱,听声音是鬼子坚持不住了,要跑。
几声炮响横空而起,有一发炮弹落在前方的那条山路上。
卫澄海摔掉烟头,一骨碌滚到彭福的身边,眼睛瞪出了火光:“谁往这里打炮?”
彭福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望着卫澄海。
卫澄海甩了一下手:“往这边打炮,鬼子还能往这边跑吗?”
这话刚说完,卫澄海就笑了,大嘴几乎咧到了耳朵根子:“这帮没有脑子的猪!他们还真来了!福子,准备动手吧!”山坡上骨碌骨碌滚下来十几个鬼子兵,有两个被树枝挂在半山腰上,挥舞着双手咿里哇啦地乱叫,跟刚抬上案板的猪一样。一发炮弹又落到了山路上,山上的人似乎是怕鬼子跑掉,提前将炮打到了这里。鬼子们慌不择路,一窝蜂地往山路上涌。炮弹好像找不准方向了,一颗一颗在路边的草丛中炸响。鬼子兵抱着脑袋沿山路往山下窜,眼见得离卫澄海这边越来越近。卫澄海几乎看见了他们惊恐万状的眼,抬手一拍彭福的肩膀:“来吧兄弟,让哥哥先看看你的准头。”
彭福的手榴弹脱弦的箭一般射向了即将奔到眼前的三两个鬼子——轰的一声巨响,这几个鬼子抛烂布似的被抛向了半空。与此同时,卫澄海手里的枪也响了,果真如他说的一般,一枪一个,转眼之间,十几个鬼子兵全都躺倒在一片浓烟里。彭福刚要举枪,卫澄海拉了他一把:“慢着!打急了,他们不从这里走了!”果然,后面跑着的几个鬼子兵撒腿往北边的山坡上跑去。彭福一个猛子跳起来,突然被一阵炮弹掀起来的热浪扑倒了。卫澄海爬过去,彭福在尘土里站了起来:“谁他妈的这么不长眼啊……”话音未落,山路那边大鸟一般扑下来光着膀子的左延彪,他像是刚从煤窑里出来,整个脸只能看见一排白色的牙齿,身上全是一道道被汗水冲刷出来的杠子。郑沂边用冲锋枪扫射那几个往山坡上爬的鬼子边喊:“趴下,趴下!”
“大牙,卧倒——”一块石头后面探出了华中乱蓬蓬的脑袋。左延彪仿佛没有听见,一手长枪一手短枪,边往下冲边打,子弹碰在石头上,溅起的火花就像铁匠打铁。一个鬼子兵躲在一棵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