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举老人“哼”了一声:“但愿如此!”
杨进礼微笑着说,“思来、思成,你们两个小子不在岭上领着社员干活,怎么想起跑回来的?想到这里来看小叔和婶子圆房吗?”
“呵呵,不是的,不是的!”还是杨思成反应敏捷,“我们俩回村来拿工具呢!顺便过来看看您有没有什么指示,哪想到这么巧,呵呵!”
杨思来也附和说:“没事了,没事了,这是个误会!”
大伙都走了。杨进礼挥舞着拳头,站在院落里恶狠狠地自言自语:
“哼,你们这些弱智,想跟我斗,差得远呢!”
“你们想革我的命,我就先要了你们的命!”
“我也真是太大意了,电台、工具怎么能放在这里呢!”杨进礼想,“不妙!是不是他们发现了我的底牌?”
一天,在办公室里,杨进礼正和一个秘密手下悄悄地谈话,杨思成突然闯了进来……是不是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大事不好!他们都是知道了些什么?怎么办?
杨进礼眼前浮现出孔香甜美丽的面容,哦,那么可爱,那么令人迷醉!“嘿嘿,小香甜……杨思成的女人——多像我的小凡啊,等着吧,我很快就可以得到你了!……”
“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想给我过不去?哼哼,你们这些愚昧的人!想跟我斗,凭什么啊?”杨进礼暗暗地狞笑不已,“只要我吱一声,县长、书记都是狗屁!我一样可以将他们扳倒!哼哼,你们太嫩了!我几句话就玩儿得你们团团转,哈哈,玩儿死你们,你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杨进礼与生产队长的矛盾由来已久。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的时候,杨进礼被推举为大队支书。
一九六八年底,“文化大革命”在鲁南进行得红红火火,杨思来和杨思成被全体社员推选为杨庄大队的革命委员会正副主任,在大队的很多事情上都有说话的权利。他们经常与支书杨进礼发生冲突,甚至争论的面红耳赤。这样就直接威胁到杨进礼在杨庄的绝对权利。
杨思来和杨思成又是两个生产队的队长,在生产和分配方面具有绝对的权利。他们曾经坚持:所有的社员都必须出工!不出工的不能记工分,干部也不能例外。这个规定显然是专门针对支书杨进礼来的,在全村,只有他可以不出工照常每天记十分……
很多社员在大队支书杨进礼的面前,一向规规矩矩、俯首帖耳,甚至大气也不敢喘,这两个东西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该死!本来我念着同门的情谊不想动你们,现在?嘿嘿,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该怎么下手呢?招呼外面的手下来这里?不好!岂不让他们发现了我的行踪?哎,我也太拘泥不化了,竟然没有在本村多培养几个得力的帮手。可惜!
生产队长杨思来、杨思成不但高大魁梧、身强力壮,而且他们个个推车担担、地里场上、屋上墙下……样样都是行家里手,连上一代的明眼人都很佩服。在那个年代,生产队长具有很大的权威性,社员必须服从生产队长的指挥。他们的身强力壮和技术就是本钱,就是号召力!谁不服气?过来单挑!打架还是比赛干活?你不行就服从命令,好好干活,否则马上铆倒!这样的两个家伙一般人可不是对手!
杨思来和杨思成还是杨庄最有名的航船舵手,集体的航船往往都由他们两个掌舵。可是由于年久失修,原来的航船已经腐烂得不能再用了,两个人已经向支书汇报了好几次了,希望能早一天打只新的航船。
好机会!杨进礼想,不用我动手你们就可以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见阎王了!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我的秘密!
杨进礼找到巧木匠“黄母鸡”张大平。
“哦,杨书记来了!”张大平在领导面前一向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大平啊,你能不能打船啊?”
“能啊,我们大队原来的航船就是我打造的,用了二十多年了!很结实很耐用的!”
“哦,这次的航船与以往的不一样!”杨进礼神秘地说,“应该这样这样……”杨进礼俯到他的耳朵前窃窃私语起来。
“那怎么行?那会害死人的!”张大平说,“这样的活我不干!”
“你这是为‘文化大革命’做贡献!”杨进礼神秘地小声说,“有个阶级敌人想坐船逃到国外,毛主席已经下令要不择手段地将他处死!你看看,这就是毛主席给我的亲笔信!”
“黄母鸡”看到一张红头的信笺,他哪里认识字啊,不过“毛主席”这三个字他看得多了也就认识的,还真的是毛主席的亲笔信呢!
“行,我干!”张大平说,“这可是造孽呢!”
杨进礼露出得意的微笑,骗个老实巴脚的“土老冒”真是太容易了!中国人啊,在几千年的封建统治下,世世代代养成了顺从的习惯,这种子民心态实在是愚得可以!人们啊,什么时候能够学会用自己的头脑独立思考问题判断问题呢?
“黄母鸡”家的木匠活已经干了好几辈子了,从来也没有接过这样的活!他感到做的太糟了实在对不起祖宗,对不起良心!于是,“黄母鸡”在船上还是比要求多加了一些钉子……
第026章 血案背后
腊月二十六,是玉泉年集,杨进礼料定杨思来、杨思成会到玉泉集上购买东西。
“支书,航船做成了吗?”
“成了!”
“我们二十七到玉泉赶集!”
“好!”杨进礼窃喜,“思来、思成,到那天,你们两个接着把县里奖给我们大队的一千斤炸药顺路运回来吧!”
“成!”
一条船就送他们两个上西天吗?可惜了点。再找几个陪着他们一起上路吧!
傍晚没事了,杨进礼在大街上逛来逛去,碰到谁都悠闲地打着招呼,一些消息似乎都是在无意识中透露了出来。
“叔啊,二十七赶玉泉集吗?”杨进礼对老书记、老族长杨士举说。这个老东西,经常倚老卖老,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的,好可恨!
“想去啊,就是没有船,还有不少年货没买呢。”
“听说思成、思来开着新航船去!”
“哦,太好了,我坐船一起去!”……
“思山,赶过年集了吗?”杨思山、杨思心这兄弟俩都是“癔症头”,竟然敢时不时地与我较劲!哼哼……
“没呢!”
“思成、思来要开新的航船到玉泉去了!”
“那可是太好了,我什么年货也没买,我弟弟思心也想买点煤炭,正愁着没法运呢!”
“大哥,年忙活得怎么样了?”
杨进礼碰到了他的大舅哥王现伟。
王现伟看了看他理也不理,扭头就走。王现伟是杨进礼第一个老婆的大哥,妹子死了,守寡的二弟媳妇与妹夫好上了,这真是家门的不幸!这真是伤风败俗的丑事!让人羞见先人啊……他曾经找到杨进礼大骂,却被杨进礼一脚踹了出来。没办法,骂不得,打不过,咱躲反正躲得起吧!
“别走啊,大哥,我来给您赔不是呢!”
“我受不起!”
“怎能这么说?说什么你也是我大哥啊。二十七那天,我要和思成、思来一起到玉泉赶年集,您有什么东西要捎的吗?”说的跟真的一样。
“不用你捎,想赶集我自己去!”呵呵,哪怕你倔强如老牛,还是上当了!
……
这几天,杨进礼故意装做有意或者无意,透露出杨思来、杨思成两个要到玉泉去的消息。一些与支书有过节或者支书看着不顺眼的人,比如:刘如水、李志亮、王万元、刘如意、刘彦军、张传金等等,都让他们登上那只“死亡之舟”。
一切都安排妥当,杨进礼静下心来,心里又不仅盘算起来:做事情一定要留下后路,万一有人查案怎么办?找谁做替死鬼呢?
木匠张大平?是他造得船,第一个嫌疑人当然是他,如果他不听指挥当然不能留下……再让“痨病鬼”杨思宝上船!大义和思成、思宝有矛盾天下共知,想害他们的第一个嫌疑人当然是大义了!……哈哈,不心狠手辣怎么能干大事!
果然如杨进礼所料,在那晚的狂风怒号中,这只特制的崭新的航船四分五裂,沉没在玉泉水库的中心!
十二个冤家埋葬在水底,再也不能与他做对了!
尤其是那两个主要的冤家对头死掉了使他心里非常兴奋!谁还能发现我的秘密?谁还敢和我抗衡?可惜!只死了部分,没有死光光!
当全村人都陷入悲痛中的时候,只有心如蛇蝎的杨进礼在“哈哈”地大笑着,那声音仿佛是一只豺狼在深夜里不停的嚎叫!
“黄母鸡”张大平听到航船失事的消息,大吃一惊!跑到杨进礼家质问他……杨进礼只是冷笑不已。
“船是你打造的,是你害死了他们!”
“杨支书你……你……”在出尔反尔的支书面前,张大平气得浑身发抖,“是你让我造得这样的船啊,你不是说对付反革命的吗?”
“是啊,咱们村那些人就是反革命!”
“这些本分老实的人是反革命?造孽啊,是我害死了他们!我该死啊!呜呜呜呜……”
“他们不是反革命?”杨进礼笑着说,“那好,我马上把这件事报告上级,是你故意造的那样的航船!目的是害死革命干部!你是一个反革命!该枪毙!”
“我是反革命?”张大平愤怒地说,
“支书,这……这还有没有天理?那船可是你让我那样造的!”
“我是支书,他们信我的还是信你的?你想想看……”
这个悲痛的老木匠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狗急了还要跳墙呢!“不,杨进礼,你等着吧!我就是死也要把你的丑行告诉大家!”张大平踉踉跄跄地向家赶去。可是,就在幽静的街道上,张大平被人捏住鼻子,强灌下了烈性毒药。他一进家门就跌倒在地再也没有醒过来。张大平没有想到,他把死亡也带给了家人。……
“水难事件”引起了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杨进礼万万没有想到,侦察兵出身的公社书记李国栋,竟然仅凭一片木料就发现了线索。在把张大平家人救进大队院之后,为了安全,杨进礼伺机潜回大队院,把张大平的老婆孩子,以重手击毙……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一派与另一派的斗争到处都有,不少地方动起了真刀真枪!红卫兵们到处武斗成风,死上十个八个的人,小事一桩!
在当时,各级政府大都陷于瘫痪半瘫痪状态,哪里有人、有时间、有精力处理这样的事情呢!
可是,让杨进礼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老连长、现在的清源县的县委书记谢本来赶来了!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手!接着公安局的人也来了!这些老东西,这两年斗得还是太少了,再让他们吃吃苦头!
杨进礼偷偷发报通知了他的手下,县里的红卫兵头头神文革……
第027章 入土为安
腊月二十九,遇难的人家都发了丧。整个村庄哭声惊天动地!
大街上远来的客人摩肩接踵,人来人往,但却没有一个嬉笑喧哗,一个个庄重严肃,流露出凄苦的神情……是啊,这么大的灾难,是杨庄空前的!
杨庄几乎家家都带孝了!整个村庄五六百人都出动了,一个个都走出家门来给遇难者送葬!加上外村前来吊孝的亲戚们,送葬人的队伍,绵延二三里路,前面的到了山头,后面的还没有出村呢!村里村外哭声震天,哀痛惊天动地啊!……
解放前,大户人家丧葬时都是“披麻带孝”,全身上下一身白:头戴孝帽,脚穿白鞋,身披肥肥大大的孝袍,儿女手里拄着柳枝砍成的“哀杖”,腰里还要系着长长的麻绳,拖在身后就像一只长长的尾巴。
可是,小农人家是穿戴不起的。就连孩子过冬御寒的棉衣都是补丁摞补丁,穿了一年又一年,哪里有钱买布撕碎了当孝布呢!即使有钱,又到哪里去买这么多的布料?市场上没有啊!没办法,他们只好买上几尺白布,在帽子上缝一个白布条,领口、袖口、衣服的边上镶嵌上一点白边,鞋子前面也缝上一块白布,这就算做全身戴孝了!
“着肩——起——”一声号令,五寸厚的大棺材悠悠地上了肩,八个年轻力壮的劳力抬起来还是摇摇摆摆,一个人尸体为什么这么重呢?
原来,棺材里不仅仅躺着死者,里面还放着许多“殉葬品”。其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真的值钱的东西老百姓家哪里有啊?即使有,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还要用啊,比如一些棉袄、棉裤,还可以改一改,给孩子们穿;其他的,一些随身用的东西,让死者带着就带着吧!比如烟嘴了、烟袋啊等等。
那么陪葬的东西显然不多,很轻才对啊,为什么棺材会这么沉呢?原来,棺材里还放着很多土坯!
自古以来,大户人家富裕、排场,殉葬品多,棺材很重;而穷苦人家的棺材很轻,那怎么行?岂不是让人看不起吗?往棺材里加上一些土坯,就当作金砖银砖吧!棺材越重,子孙们过得越厚实,日子过得越红火!于是,棺材里加土坯的习俗就传了下来。
后来的火葬,曾有一段时期遭到山村人们的强烈的反对。那是因为火化后只给一个小小的骨灰盒,无法再向里面放“陪葬品”了!再后来,人们想了一个办法,把小骨灰盒放到大棺材里,大棺材里再放土坯——子孙们一样过得厚实!
死者中,杨思来年龄最大,第一个出殡。
余菊花默默地坐在一张古朴的椅子上。椅子呈黑褐色,两面都有把手,椅子后背上镂刻着龙凤图案,椅子面上、腿上也雕刻着各种花纹。相传这是思来的爷爷留传下来的一把“太师椅”,是木匠“黄母鸡”的爷爷给做的,坚固耐用美观大方。
唉,“黄母鸡”张大平!平时,这人还算不错啊,他怎么可能故意造那样的船来害兄弟爷们呢?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听说张大平全家都被人杀了。菊花感到一阵心酸,“黄母鸡”虽然该死,可是他的孩子死得可惜!是谁做得这么绝?随口说说,发发狠也倒罢了,怎么能真的把他的全家杀死抵命呢?杀人不过头点地,做人不能太绝了。死了的已经死了,杀了他们就能活过来吗?
这件事听说是“癔症头”大义干的,除了他,恐怕也没有人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了!这小子,哎,怎么说呢!心是狠了点,不过,也算替兄弟爷们出了口气!
思来,你可听到了吗?已经有人替你报仇了!你安心地走吧!我会照顾好孩子们的。我会想法设法让他们吃饱饭,绝不会饿着他们!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要让他们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过得好好的,就是累死我也不能让孩子掉下一根汗毛!
“着肩——起——”在棺材上肩的同时,一个崭新的、黄泥烧制的盆子在大儿子杨天生的头上闪过,“叭——”地一声,摔碎在棺材前的石头上,这就是所谓的“摔老盆”了,是长子继承父业的一个标志!
“爹呀——”天生一声狂嚎,两腿连连跳起,一蹦老高,两个扶持的人也几乎无法抓住;身后的几个懂事的弟弟也大声地哭起来……看着这么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流下泪来的。以后,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随后是那十多个遇难者的送葬仪式……
死者入土为安。
孝子孝女、干活的忙人、前来吊唁的亲戚邻人、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各自回家了。专门找来的厨师已经做好了饭菜,但是却没人有心思吃饭,一个个洒泪而归……
第028章 人鬼殊途
结婚十几年来,杨思成和小香甜恩恩爱爱,感情一直非常好。十多年了仍然像新婚夫妻一般,成为杨庄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他们经常成双结对地出入:一块照料孩子,一起到自留地干活,一起轧碾,一块儿到小河边洗衣服……每天上工走的时候,香甜抱着孩子,目送着思成离开家。
可是,晴天一个霹雳——杨思成走了,无可奈何、依依不舍地走了!这对恩爱夫妻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