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人交换了一眼,似乎没有料到和氏璧有失的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而徐子陵更是担忧地看了沈冰一眼。三人刚一进城,就被沈冰报复似地逼迫着吃这一顿诡异的早餐,还没有机会把昨夜的事好好和沈冰交代一番。
只是徐子陵哪里想得到,沈冰早就清楚地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更清楚将来会发生哪些大事。
“和氏璧丢了吗?”沈冰挑眉,一副苦恼的模样道,“那师仙子拿什么去选皇帝呢?喂,你们什么时候有了那玩意儿?快丢了吧,那可不是好东西,送我都不要。”
后半句沈冰是背对着沈落雁说的,一边说一边朝着三人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徐子陵洒然笑道:“不要说笑哩!我们自问没有盗宝的资格,更不相信有人能从慈航静斋的传人手里把宝玺偷出来,你不用试探我们。”
跋锋寒也思索道:“听沈军师这么说,竟像和氏璧真是失去了的样子。请问沈军师,这消息你是从甚么地方听来的?”
沈落雁似乎根本不想理别人,只是对着徐子陵甜甜一笑道:“子陵啊!到车内来和人家聊两句好吗?”
徐子陵刚想拒绝,却看见沈落雁车驾旁的一匹骏马上裴元庆朝着自己微微地点点头。
思索了半响,徐子陵纵身上了马车,只是坐在了车夫的位置边上,沉声说道:“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那车夫受了命令,徐子陵一上车,就一甩鞭子,哒哒地驾着马车远去。
沈冰看了眼一片狼藉的餐桌,知道这顿饭再也吃不下去了。
“不论如何,大哥怕是要先去见见王世充吧?”
寇仲顺着沈冰眼光看到那碗粘稠变了颜色的豆浆,赶紧点头道:“我正要去见见王世充。”立刻走得没了踪影。
顿时只剩下了沈冰和跋锋寒。
沉默片刻,沈冰有些冷冷地问道:“你打算去干什么?”
跋锋寒虽然冷酷,但并不表示他就粗心。刚刚吃了沈冰款待的一场“盛宴”,也听出了沈冰语气中极力掩饰的一丝失落。
跋锋寒本不是一个会迁就人的人,但是刚刚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沈冰的惩罚,而现在看到沈冰掩饰之下的紧张,无论如何没有办法抛下沈冰一人。
“我们两个都是大闲人,就随便走走听听这洛阳城的风声吧。”跋锋寒随意道。
沈冰微一呆楞,随即有些不可置信地喜道:“真的吗?可以一起吗?”
跋锋寒微笑地点点头,那笑容中有着他自己也难以察觉到的宠溺。
沈冰雀跃地率先向前走去,高兴道:“咱们先往哪里去?”
跋锋寒爽朗道:“自然先去找个手艺好的馆子,慰劳一下我饱受创伤的肚子。”
沈冰闻言,窘了窘,踢了地上的石子一脚,道:“你们昨夜得了多大的好处?快说来让我分享分享。”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沈冰也把三人昨夜的一番历险了解了七七八八,只是有些意外跋锋寒的口才竟然那么好,说得很是生动有趣。
“就这么灰飞湮灭了?”沈冰一耸肩,还是无言惋惜地说道,“还想亲眼看看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是个什么模样那。”
跋锋寒学着沈冰耸肩道:“可惜冰儿你看不到了,哈哈,那时我们三人都不知道那刻得什么鬼字,还是冰儿知道得多。”
“拜托,这是常识,常识!好不好?”沈冰一指街对面连续开门的几家饭馆子,问道:“你要去哪家?”
“你折腾那些玩意,自己吃了没?请你吃担担面吧,川面最是出色。你若像我般无辣不欢,定会大快朵颐。”
想到寇仲早上那狼狈模样,沈冰不禁欢颜一笑,欣然点头答应。
这时辣椒还没有传入中国,所谓的辣更多地放的是花椒之类的,但也吃得沈冰满口余香。
饭后二人来到洛阳最繁盛的天街并排慢慢散着步。
天街的店铺均曾经刻意整饰,檐宇如一,又盛设帷帐,摆满珍宝器物,各式财货。伙计们则披锦挂彩,以作招徕,衣彩华绝。
沈冰有些兴奋地挨着铺子看过去,那些光华四射的猫眼宝石只不过小小把玩一下,但却被几颗不起眼的玻璃珠子吸引住了。
在原本那个时代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物件,在这千百年前确是件价值不菲的稀罕事物。
“这东西有什么用?”跋锋寒看了一眼不屑道,“喜欢就买下来,多少钱?”
后一句话直接问的小贩。
沈冰还想推迟一番,却见跋锋寒干脆地付了钱,抓起那两颗玻璃珠子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这算不算约会?
突然间升起的念头让沈冰的脸庞一红,偷偷打量了跋锋寒一眼。
却见跋锋寒猛然绷直了身子,虎目中射出骇人的精光。
“真是阴魂不散!”
沈冰转身,顺着跋锋寒的目光看去。
一人年在二十五、六间,身穿武服,外加一件皮背心,样貌俊俏,颇有点公子哥儿的味儿。这人身边是一个长得俏皮野泼的女子,两颧各有一堆像星星般的小斑点,乌灵灵的眼睛充满不驯的野性,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跋锋寒。
感觉到跋锋寒那蠢蠢欲动地杀气,沈冰在心里为这两人默哀片刻。
如今的跋锋寒早就昔非今比,更有和氏璧洗筋伐髓,这拓跋瑜和淳于薇哪里能讨得好去?
沈冰微笑着对身边的小贩道:“这里要打架了,还不快些收拾东西走人?”
沈冰故意说得声音大大的,四周的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看这架势确实不妙,原本热闹非常的大街顿时走得干干净净,之剩下一地零乱。
第四十六集 洛河之吻
“北塞十八骠骑呢?没带来吗?”跋锋寒轻蔑地说,那态度很能让人恼火。
要是那北塞十八骠骑在此,这跋锋寒肯定直接闪人了,还会在这废话半天?
心里唠叨着,沈冰已经倚坐在一个大大的石狮子上面,占据了绝佳的观赏位置,准备看上一场真正的武打大戏。
拓跋玉寒着脸道:“跋锋寒,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我必然要取你狗命。”
这拓跋玉的声音非常的阴柔,不男不女,让沈冰想起李密来,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跋锋寒哈哈大笑,斩玄剑已经出鞘在手,寒光凛凛的剑锋直指着拓跋玉的鼻子,森然道:“你拓跋玉怕是要死在我跋锋寒前面了。”
话音刚落,跋锋寒已先发制人,一剑风驰电掣地直扑拓跋玉门面而去。
拓跋玉挥手间,一个漆黑是物什装上了跋锋寒的剑锋,竟然是一个系着细铁链子,形如鹰抓的飞挝。
跋锋寒似乎极为熟悉对方的武功招式,剑锋一侧,就从那鹰抓中脱离开来,紧跟着就去取对方左腿。
拓跋玉自然不甘示弱,两人杀气腾腾,你来我往,打得很是热闹。
远处三三两两地围观着一群江湖汉子,想靠近却没有胆量。
沈冰依靠着石狮子,左顾右盼,好不悠闲,做那贵宾级观众,不时地为跋锋寒喝上两声彩。就差再来一面铜锣,学那小燕子来一段“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了。
跋锋寒飞快地一掌刀劈在了铁链上,那铁链就好像被点中了七寸的蛇,顿时软了下来。
拓跋玉忽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进退之间骤然失去了刚才的潇洒和随意,一招一式之间越来越拘束慎重。
沈冰清楚刚刚跋锋寒那一掌让拓跋玉狠狠吃了个暗亏,而跋锋寒的飞速进步显然大大出乎了拓跋玉的意料之外。
相比沈冰越来越眉飞色舞的模样,同样站在一边观战的淳于薇俏脸越来越阴沉。
“啪——”
一个纸筒模样的东西从淳于薇指间被一根细长的竹竿高高挑起,最后稳稳落在沈冰掌中。
“这是什么?”沈冰举起纸筒,对着淳于薇扬了扬,笑着问道。
淳于薇一咬红唇,猛地向后射出,却被沈冰手中如影随形的竿影逼迫地只能在方寸之间腾跃。这正是沈冰当日在襄阳东南大洪山中领悟出来的独门技巧,沈冰自己称之为“禁锢”。
一杆绿影就如那附骨之蛆,把人禁锢在狭小的空间中难以甩脱。当日无论是双龙还是跋锋寒,都对沈冰这一招头疼之极,无可奈何。这一招虽然杀伤力不大,但是要拖延时间却是最妙不过。
忽然一阵劲风从后背袭来,气势汹汹。仓促之间,沈冰只得放弃了淳于薇,螺旋劲蓄满了后背,硬抗下了一掌。
这一掌击得实实在在,浩瀚雄霸的真气顺着的经脉飞快地侵入。沈冰胸口一闷,喷出一口蓄满了劲力的污血,恰好撒了淳于薇一身,撞得淳于薇飞身跌了出去。
那真气是前所未有地霸道,长生真气迅速地缠上去滋润溶解着入侵的真气,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沈冰只觉得背上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连带着胸口也沉闷地无法喘息。
手中竹竿不假思索地向后刺出,顺势转身,侧踢,沈冰的攻击成功地使得对方身形一滞。
一抬眼,又是那一把碍眼的大胡子!
原本侧踢伏骞大腿的玉足立刻收起,膝盖弯曲,猛地向伏骞的下巴撞去。
伏骞的武艺其实还胜沈冰一筹,当即虎躯向后倾倒,只被沈冰不算很重地在胸口印上了一个脚印。
沈冰更擅长轻功以及技巧性的招式,最害怕的就是对上伏骞这种一力降十会的蛮横功夫。如果只得自己一个人,沈冰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但是跋锋寒还在与拓跋玉交战之中。
沈冰冷然地看着伏骞那犹如野兽一般充满了侵略的眼神,心中恼火至极。
竹竿一挥,沈冰欺身而上,再次缠住了伏骞。
沈冰在赌,赌伏骞只是想降服自己,而并没有杀意。
眼见沈冰被袭受伤,劲敌窥视,跋锋寒打斗越加凶猛起来,“哐当”一声,竟然砍断了拓跋玉连接飞挝的链子。
一支响箭射上了天空,那刺耳尖锐的呼啸震得沈冰耳膜一痛。
原来那淳于薇虽然也挨了一下,但是受伤不大,并且借机脱离了沈冰的控制,发出了联系呼救的响箭。
跋锋寒和沈冰双双变了脸色。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沈冰不管不顾地跳出战局,一竿子猛地向着拓跋玉的头顶抽去。
拓跋玉猛然遭受偷袭,大骇之下一个懒驴打滚,十分难堪得躲了过去。
跋锋寒挥出一剑,逼开了伏骞的一双肉掌,另一手一提沈冰的后领,两人立刻脱离了战局。
青石板的地面微微颤动,沈冰仿佛已经可以看见那阴森发亮的箭头遥遥指着自己。
“冰儿没事吧?咱们可能要走一会儿水路了。”跋锋寒沉声道。
沈冰难过地动动脖子,扯出一个笑容。
说话间,两人带着一连串讨厌的尾巴双双跳入了河水之中,一头扎进了洛河的深处,一条条船只那脆弱的船底就漂浮在两人的头顶。
猛一入水,沈冰习惯性的闭住了呼吸,转而长生真气不断运转,却在运行到胸口的时候猛地一滞。
吐出一串气泡,那是窒息的预兆,沈冰划水的手脚也慢慢地僵硬起来。
模模糊糊,不远处是跋锋寒魁梧的身影。
忍不住又是一串气泡,沈冰颤抖地伸出手,想去勾跋锋寒的衣摆。
一只大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股令人心安的拉力顺着手臂传来,身子滑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似乎不用担心了……
原来跋锋寒早就几下超越了沈冰两个人的距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沈冰有些不对劲,匆忙掉头游了过来,先一步抓住了沈冰手腕,微一用力,把沈冰拉入了怀里,搂住沈冰的腰。
被半抱着前进了一会儿,沈冰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难受,头也昏昏沉沉地,那带着凉意的河水好像随时会从口鼻中倒灌进来。
忍不住紧紧回抱住了那个令人感到安全有力的身躯,努力地仰起了脖子,好似这样就能探上水面获得救命的空气。
一个温和的气息覆在了双唇之上,暖暖的,缓缓的,软软的。
沈冰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连带着胸口的钝痛感也减弱不少。留恋地轻咬了一下,衔住了那温润的所在,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一张放大了俊脸,沈冰这才忽然意识到衔住的跋锋寒的薄唇。
一股热流猛地攀到了头顶,耳根火烫火烫地,只感觉冰凉的河水擦着耳根向后流去。
那平稳的气息一丝一丝地渡入沈冰的口中,缓缓流淌到每一个细胞。
无关乎欲望,无关乎爱情,这是一个吻。
一个毫不迤俪的吻,一个最最温暖的吻。
一个幸福得有些悲凉的吻。
轻轻垂下眼帘,沈冰搂紧了那宽阔的肩膀,任由跋锋寒带着在水中前进。
如果可以,忽然多么希望这水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当可以看见明晃晃的光亮在头顶闪耀的时候,沈冰缓缓地,深深地,最后吸一口气,不舍却果断地推开了那令人眷恋的怀抱,用力地一踢水,轻轻摆动腰部,一口气挣扎蹬出了水面。
不舍地吐出那口气,本能地用鼻子深深吸气,深深呼气,水面上的微风令人觉得有些寒冷。
水声响动,跋锋寒也钻出了水面。
“伤还好吧?”跋锋寒问道。
沈冰不知道自己听到的那一瞬间的不自然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睁大了眼睛,自嘲地笑道:“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小强,真是失败啊。”
“小强?”
“蟑螂啦,打不死的蟑螂,就叫小强。比如你啊,大哥啊,二哥啊,都是小强!”沈冰没有转过身来,背对着跋锋寒,笑容有些勉强。
一个板栗戳在后脑勺上,跋锋寒已经游到了沈冰的前面,指着河岸上的两个人影道:“你看那边,好像是陵少。旁边那人是谁?”
天津桥下,洛河岸边,两个人挺拔而立。
“真是二哥哎,那是李靖。”沈冰答道,“但愿二哥不要狠揍一顿李靖才好,人家谈情说爱外人怎么干预得清楚?!”
跋锋寒难得的表现了一下打探小道消息的欲望,沈冰立刻兴致勃勃把素素还有李靖的事八卦了一遍。
时间在沈冰的讲解中流逝,一同流逝的还有两人间隐隐的尴尬。
直到李靖愤然离开,沈冰俏皮地向跋锋寒打了一个手势,藏身在水面之下,偷偷地向徐子陵潜行接近。
跋锋寒失笑,乖乖默不作声地跟在沈冰之后,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二哥!”沈冰猛地从水中弹起,带起一大捧的水花,咯咯笑着扑到了徐子陵的背上,连累了徐子陵原本一身清爽却瞬间变成了落汤鸡。
“哈哈,陵少真的没有发现这丫头?”跋锋寒笑着也从河中拔身而起,稳当地落在了岸上。
徐子陵苦笑道:“只是一身水罢了,就当作没发现吧。”
第四十七集 多情公子
沈冰无良地死命把一身的水拼命往徐子陵身上蹭,笑得好像开了花儿一般。
徐子陵嘴角含着微笑,不躲不闪,好脾气地任凭沈冰折腾。
跋锋寒好笑地摇摇头,不去理睬这对发疯的兄妹,自顾自地运功烘干衣服。
所谓乐极生悲,沈冰笑得有些岔了气,忍不住干咳了两声,经脉一阵阵抽痛了起来。
“冰儿,你受伤了?”徐子陵赶紧扶住沈冰的肩头,同生同源的长生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到沈冰的经脉中。
“好了二哥。”感到有了明显的回复之后,沈冰用力挣脱的徐子陵,笑道:“你们闯下这么大的祸事,多保留一点实力对付敌人吧,我过会儿就好了。”
徐子陵深深看了眼沈冰,转头问跋锋寒道:“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遇上了拓跋玉,还有伏骞。”
跋锋寒简略地把刚才的一场小摩擦讲了一下。
感觉到跋锋寒口气中有着一线遗憾,沈冰的心不禁有些阴郁。
“都是我不好,本来跋锋寒就可以除掉拓跋玉了。”沈冰低下头,有些闷闷地说道。
“嘿,我没这个意思。”跋锋寒赶紧道,“老天爷怜悯他,让他多活两天罢了。”
“伏骞?”徐子陵的眼睛有些危险地眯了一下,看得沈冰心中一跳。
通常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最是恐怖吓人的。
“二哥,那个大胡子招惹了我沈冰,我能放过他吗?”沈冰笑道,“若是我真的对付不了他,到时候一定请二哥出手,好不好?”
徐子陵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这时,寇仲也大呼小叫地来到了这洛河之畔。
“你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