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自然是沈冰。
“敢问这位小姐有何见教？”
“小女子唐突了。”沈冰弯腰行了半个礼，清晰大声道，“慈航静斋师仙子可在，沈冰有些问题一直想向仙子请教，希望仙子赐教。”
伴随着深厚的内力，每一个字清晰地回荡在听留阁中，每个人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随同沈冰静静等待回音。
沈冰这是学习寇仲刚刚对付上官龙的一招。今天如果师妃暄不应声，那么以后慈航静斋在江湖上说话，绝对会打一个大大的折扣。
师妃暄正坐在三层的一个厢房中，对面坐着的是“知世郎”王簿。
对于师妃暄来说，沈冰是一个有着特别地位的人。当时三峡的一番棒喝，打碎了师妃暄一部分的执着和信仰，虽然借着那个机会，师妃暄心性的修炼有了巨大的进步，但是“沈冰”这个名字也成为了师妃暄心灵的一个无法弥补的破绽。
师妃暄轻轻皱了下眉头，给了对面王簿一个自信的笑容，平和地回到道：“沈姑娘有什么问题，妃暄不才，当尽力解答。”
只是师妃暄自己也没有发觉，对着沈冰，心底总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难以战胜的无力感。
沈冰嘴角微微勾起。
“沈冰听说师仙子已经选择好了明主，将要以和氏宝璧献上。慈航静斋素来是江湖的泰山北斗，我等皆甘心奉仙子为尊。只是沈冰好奇，师仙子为天下选择了哪位明主？”
原本寂静无声的大厅更是连缠绵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人人都竖起了耳朵。这个问题又有谁是真的不关心的。
有很多话聪明人都不会摊到明面上来说，但是沈冰偏偏不喜欢这猜啊藏啊的，她就是要把一些事放在太阳底下晾一晾！
“妃暄只是希望尽快寻找到真命天子，以尽快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能避重就轻，那就不要怪我揭你的底牌了。
“师仙子悲天悯人，大慈大悲，沈冰敬服。秦王殿下确实是文武双全，有济世康民之才。”沈冰不顾顿时爆发出的一片窃窃私语，依旧一字一字道，“只是沈冰惭愧，不明白为什么仙子为什么不把和氏宝璧直接授予唐主？”
沈冰三言两语之间已经让大家不自觉地认定了和氏璧已经被师妃暄给予了李世民，一跟随着沈冰的思路纷纷质疑起李世民得到和氏璧的合理性。
李世民自然也在现场，听到沈冰这一番话真是又气又怒。
如果承认了沈冰所说的，那么李阀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听沈冰的言下之意，后面就要挑拨自己兄弟之间的关系了。
但是如果出言反对，那么李阀就永远失去了得到和氏璧的资格。
哪一个结果都不是李世民可以接受的。
“沈冰你身受我家殿下救助之恩，竟然在这广厦之中挑拨离间，你也太无耻了。”一声怒喝，一个红衣女子站立在四楼的走廊上，对着沈冰怒目而视。此女正是红拂。
沈冰想起当初来洛阳的路上，红拂给予自己的巨大帮助，心中愧疚，惨然道：“沈冰身受二公子大恩，所以才不希望二公子踏入歧途。天地亲君师，大丈夫建功立业自然重要，但是沈冰不希望二公子因为宏图霸业而丢失了一个人最宝贵的忠孝之德。”
虽然说得话未必是真的，但是沈冰那黯然和愧疚的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在场的人一片悉索，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指着沈冰“忘恩负义”。
第四十四集 风雨欲来
和氏璧历来被视为皇权的象征，这是一个象征价值远远高于实际价值的宝物。
和氏璧的归属代表的是帝位的归属。
李世民眼暴精光，死死盯着大厅那个侃侃而言的身影，厢房里弥漫着血腥的杀气。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李靖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
“徐子陵和跋锋寒已经很难应付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沈冰。”李世民咬着牙道，“寇仲势必会成为我最大的敌人。”
一个文士装扮的男子劝道：“殿下息怒。唯今之计殿下必须出面澄清，不然就失了道义于天下了。”
泄愤般灌下一杯烈酒，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些许小恩惠能得沈姑娘如此关心，世民感激不尽。”李世民朗声说道，“炀帝无道，生灵涂炭，群雄并起，世民只愿助父兄推翻暴君，解百姓倒悬之苦，其他非世民所敢妄想。”
李世民一番话掷地有声，听得人们纷纷点头不已。
“秦王殿下说得好。秦王忠厚仁义，淡泊明志，也难怪入得了师仙子的法眼。”沈冰脸露自信的笑容，转而说道，“师仙子被上天赋予异宝，相信天下有志之士都愿意相信师仙子的眼光。沈冰今日只是想恳请师仙子三思，要为天下百姓慎重选择真龙天子，更请仙子不要让秦王殿下无辜背上篡权的恶名。”
四周一片附和之声。
师妃暄在厢房内听见沈冰绕来绕去咬定了要拿李世民的“老二”身份作文章，只得把问题抛回去道：“妃暄不才，请问沈姑娘认为有为英雄堪称明主？”
沈冰还没有回答，倒是曼清院内一片嘈杂的声音，那些个无聊人士纷纷把自己中意的明主大声报出来，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面对这纷乱的场面，沈冰摇摇头。
做习惯了老师的人，可不习惯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发言。
“天下乃百姓之天下。沈冰虽添为百姓中的一员，但是没有资格代替天下千千万万的子民来确定所谓的明主。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沈冰认为真正的明主，自然会被百姓所拥戴，哪里用得着我们这群人来决定？”沈冰一直坚信，无论做什么事，一定要把话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才能在道义上压倒一切。
在坐的多有高门大户，这些世家子弟对沈冰的话颇不以为然，只当沈冰是为了说得好听。但是那些个侍女，护卫，还有许许多多靠着一拳一脚拼杀到如今地位的江湖客，听到沈冰这般说，纷纷大声欢呼，表示对沈冰的支持。
而在这个时候，那些个对慈航静斋不那么了解的江湖中人，心中也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为什么你慈航静斋，你师妃暄就有资格来替我们决定皇帝？
说完，沈冰潇潇洒洒地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立刻离开了曼清院。
若不是实在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师妃暄一军，沈冰早就跟着早先离去的三人落跑了。今夜要盗取和氏璧，这精彩的大戏自己怎么能错过？
王薄看了一眼沈冰离去的背影，皱眉对师妃暄道：“照她刚刚哪一番话，妃暄对天下的影响只只是因为和氏璧了？这个女子是哪里蹦出来的，蛊惑人心倒是一把好手！”
师妃暄苦笑道：“她就是寇仲和徐子陵的妹妹沈冰，妃暄与她在三峡曾有一段来往。”
“哦，那么妃暄如何看这女子？”王薄追问道。
“她的行为总是让人感到出乎意料。”师妃暄无奈道，“她这样做到底会给寇仲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离开了曼清院，沈冰在附近兜了好大的一圈，收拾了跟在身后的尾巴两三只，又清洗了垃圾几个，却唯独找不到想要找的那三人。
有些不甘心地再扩大了半径绕了几圈，依旧没有结果。
回到了客栈，可怜的店小二睡得正香，却被沈冰用暴力的手段拖了起来。
“沈姑娘，大半夜的您有什么事哦！”
“我问你，刚才有没有人来留口信给我？”
“口信？没有啊，若是有小的怎么着也不会忘记的。”
“那会不会说给掌柜的了？”
“沈姑娘，就算有人让掌柜留言给您，最后还不是小的的任务？”
所谓女人，就是一种需要人哄需要人疼的生物，是一种很难伺候的生物。
原本真的很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这早就失传了的传国玉玺，看看那李斯亲笔所书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现在呢？不带自己去就算了，连个口信也不留。
想到那三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去偷和氏璧了，沈冰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
原本美美的心情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冰凉地透心。
沈冰又何尝不了解寇仲那个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又怎么不知道跋锋寒一听到冒险连小命都管不了的脾气，有如何不清楚徐子陵对着那两人束手无策，只能听从命令服从指挥的本能？明明只是一件小事，明明没什么可生气的，却还是控制不住越想越生气。
踩着重重的步子，沈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还挑着油灯营业的酒家，里面三三两两坐着的都是挎着刀的江湖汉子。当然，这些人在江湖上只是最低级的打手帮众之类不入流的人物。
“店家，来一坛子酒！”沈冰走进灯管昏暗的酒店，高声喊道。
这样一个地方，突然来了以为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还嚷嚷着要酒。那些原本划拳聊天的粗犷大汉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或是正大光明，或是偷偷摸摸地去看沈冰。
“啪——”一小锭碎银子被沈冰一掌拍得嵌在了酒店门口的大柱子上，沈冰毫不客气地把那些形形色色的眼光一一瞪了回去。
这些汉子虽然功夫不高明，但哪一个不是经历过一些风浪，练就了一双好眼睛？
看到沈冰这般强势，所有人都知趣地转过头，默默地喝自己的酒，胆小的干脆结了帐走人。
沈冰有些郁郁地猛灌下一口酒，皱着眉头咽下了那馊水一般的黄汤。想到自己不在曼清院享受琼浆玉液，却在这里喝这些马尿糟蹋自己，委屈地只想大哭一场，于是又是一大口。
“真巧啊，沈小姐怎么在这里喝酒？”
沈冰抬眼看去，别的没看见，就看见老大一把胡子。
来人是伏骞，在曼清院沈冰一番话连消带打，给李世民和师妃暄惹下滔天的麻烦后，伏骞越看这个女孩越有趣，也越好看，忍不住派人跟着沈冰。
伏骞这样的男人，一旦觉得一个女人有趣，最大的喜好就是把这个女人弄上手。
看到伏骞明显色迷迷的眼神，沈冰的火不打一处来。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请我喝上一杯？”沈冰提着酒坛子，踱步来到伏骞身边。“伏骞王子，你好歹是个王子不是，搭讪女人也该找个有点水平的借口。用了千百遍的桥段你还用，没有半点想象力和创造力，真是差劲极了！”
伏骞明明比沈冰高伤一个头多，但是被沈冰发亮的眸子瞪着，只觉得自己在这女子眼中很是渺小。
这样的认知让伏骞有些恼火，而沈冰此时的一番话无疑是火上加油。
伏骞伸手就要去抓沈冰。
沈冰哪是这般容易对付的？脚下轻轻一晃，伏骞只能抓了一个空。
伏骞再次伸手来抓，这次竟然带上了擒拿手的招式。
沈冰一个错步，手中酒坛猛地在伏骞脚边砸开，酒水立刻浸湿了伏骞的鞋子。
“要找女人睡觉，就去妓院！”沈冰冷然道，“还有你的胡子，好像个鸟窝，丑毙了。”
大胆的言语，挑衅的眼神，伏骞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腹中升起。
虽然已经小小见识了一下沈冰的功夫，但是伏骞终究因为沈冰是个女孩子并且因为淫亵的念头而发生了轻敌的错误。
沈冰闪电般一拳直捣伏骞门面，紧跟着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撞上了伏骞要害。
伏骞也不是个易于的人物，避过沈冰的一拳，竟然还有余力察觉到沈冰暗藏的后招，幸好闪避得及时，虽然受了重创，终究没有失去人道的能力。
“好，够泼辣。”伏骞咬牙道，“沈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伏骞王子，但愿你明日旗开得胜！”
是衷心祝福亦或是幸灾乐祸，就不消说了。
这般一闹，沈冰原本抑郁的心情也开朗起来。
跟那三个人生气，不就是白给自己添堵吗？
抛下乱哄哄的酒店，沈冰几个纵身回到了客栈。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一夜好梦，沈冰在太阳还没来得及爬上地面的时候已经早早起了床。
没有昨夜那繁琐精致的装束，沈冰依旧一对简单的辫子和一身款式简单，方便行动的襦裙。
城门还没有打开，但是城门前的早点铺子已经三三两两有了顾客。
一张露天的桌子上，四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十几个白白胖胖的包子，一齐散发着热乎的香味。
望着三个大摇大摆而来的身影，沈冰站起身来，明媚地一笑。
“不管你们待会儿要去做什么，先来填饱你们的肚子吧！”
第四十五集 洛阳闲情
名传千古的异宝变成了一堆粉末。
而在和氏璧的奇妙作用下，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三人改穴换脉，不仅内功更为精湛，三人的气质也愈加地神秘不可琢磨。
不过任凭这三人多厉害，面对沈冰灿烂得快开了花的笑容，三人只能拼命地吃着自己的那一份早餐。
寇仲认命地又咬了一口包子，迅速地端起豆浆喝了一口，粗犷的眉头紧紧拧在一块儿，舌头像哈巴狗一样搭在外面，拼命地张大嘴吸着气。
那包子白白的面皮之下是一粒一粒红色或紫色的花椒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间隙中有些个肉末，看看就让人觉得舌头发麻。
几粒花椒随着寇仲轻轻颤抖的手滑落在桌面上。
那厢徐子陵倒是很快解决了包子，捏着勺子不停地搅着一碗白白红红恶心极了的豆浆。徐子陵满脸苦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东西送下喉咙去。这个时候，他更愿意面对一碗毒药。
跋锋寒是最不现狼狈的一个，极其斯文，慢条斯理地吃着包子，喝着豆浆。只是桌子底下，一只大手死死地捏着膝盖，一根根青筋都突了起来。而每咬一口包子，脸色愈发铁青，连咀嚼都不咀嚼，直接一口吞下了肚子。
沈冰一手拖着腮，满是有趣地打量着三人的狼狈模样。
寇仲的包子放满了花椒，徐子陵的豆浆中加入了沈冰知道的所有调料，而跋锋寒的包子中混合了大量的芥末——那时人们更多地把芥菜当作一种草药。
可惜沈冰不知道乾汁的配方，不然拿来给这三人试用一番，定然是件有趣的事。
不过就算是这桌子“佳肴”，沈冰也是绝对没有勇气去“享受”的。
“冰儿妹妹——再来一碗豆浆——”寇仲有些无力地呻吟道。
沈冰坏笑道：“豆浆没有了，不过二哥没有喝完，要不分大哥一些？”
徐子陵眼前一亮，动作迅速地吧豆浆推到了寇仲的面前。
跋锋寒侧过头去，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
“陵少，你就是这么做兄弟的？”寇仲瞪大了眼睛哀叫道。
徐子陵笑道：“一世人两兄弟，你帮是不帮？”
“嘿，咱们兄弟向来有难同当。”寇仲自言自语道，似乎认命地举起可原本属于徐子陵的豆浆，却拿眼角偷偷去看沈冰。
沈冰不说话，只是笑着观看，眼睛变成了两弯细细的月牙。
寇仲揪准了徐子陵看向跋锋寒的一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手中半个包子闪电般向徐子陵的嘴里塞去。
徐子陵没有防备寇仲，冷不丁被塞了一嘴的花椒。
徐子陵口味素来清淡，这花椒的滋味自然不好受，来不及跟寇仲这小子计较，徐子陵先趴在一边狠狠吐去了满嘴的花椒，提起店家的打茶壶，也不嫌烫，咕咕地灌了下去。
至少在这一刻，徐子陵那翩翩的风度没有剩下半分。
跋锋寒也一个没有忍住，似乎呛到了，猛地咳嗽了两声，很是不雅地喷出了几口包子屑。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眼前。
帘幕揭起，露出了沈落雁如花的玉容。
“你们竟然还有心思在大街上打闹，难道不知灾祸就要降临了吗？”
寇仲眼中精光一敛，故作潇洒道：“美人儿军师早啊，今天天气这么好，怎么会有灾祸里？”
沈落雁深深看了寇仲一眼，似乎在分辨这话中真假，才把目光定格在徐子陵脸上。
“徐公子有所不知。现今东都谣言满天飞，都说和氏璧已落人你们三人的手上。此刻谁不摩拳擦掌，誓要从你们手中夺取宝物，你不想多知一点消息吗？”
原本轻松热闹的气氛早就被一丝凝重所取代。
三个男人交换了一眼，似乎没有料到和氏璧有失的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而徐子陵更是担忧地看了沈冰一眼。三人刚一进城，就被沈冰报复似地逼迫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