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天,她依然不敢施展她的伎俩,依然不敢面对面地站在我的跟前?!还有那个被你们指控的奥莉维娅·西赛尔,她现在就在我的掌控之中,无所事事,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魔鬼吗?!太阳仍旧在每天黎明升起,大地依然稳稳地踏在每个人的脚下,而我们的达尔兰地,却被我们自己搞得一塌糊涂!百姓们不认真劳作,官员们不忠于职守,骚乱不止,流言横行,理性、法度、荣耀……这些东西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广场上一片肃然,国王铿锵有力的话语仿佛就在蓝天中回荡,“这就是灾难,各位,这才是灾难!而罪魁祸首,就是我们心中的恐惧,恐惧攻陷了我们的脑子、耳朵和嘴巴,然而我们究竟怕从何来?!那个魔鬼符咒吗?如果魔界的灵魂将汇集人世,就让我们用鲜血和生命迎战好了!那本《灵异攥文》吗?从那个毒杀教区主教,奸污斯黛拉小姐的哈尼·休斯顿神甫身上,你们难道看到了卞卡·菲尔拉法的影子吗?!我真无法相信,达尔兰地王国竟会如此脆弱!达尔兰地的子民竟是如此健忘!”
人们交头接耳地私语起来,法利亚抿住双唇,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英姿挺拔的巴雷西·菲尔拉法,恨不能用目光刺穿青年国王的心脏,进而让他能够从此闭上嘴巴。
“今天,站在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达尔兰地斯天台上,我不想讲述菲尔拉法王室为这个国家所做的努力,对于这些,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一清二楚;我也不想重复下落不明的卞卡公主在失忆之后是怎么为人处事的,因为那些功德曾经被你们充满激情地广为传颂。今天,站在这里,我要明确地告诉诸位,我不相信卞卡·菲尔拉法是魔鬼的化身。我要找到她。如果你们无法信任你们的国王,不能赞同我的主张,那么,请诸位也去找她。找到她,让她告诉我们,炼泅夜典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今天,站在这里,我还要告诉我的祖先,达尔兰地斯国王,不论魔鬼符咒的背后是怎样凶残的对手,不论我的对手拥有怎样邪恶的手段,我——巴雷西·菲尔拉法——都会坚强地站在他的对立面,誓死捍卫这个国家的周全,并将这个国家带入全盛!”
一些人开始为国王纵情欢呼,红衣大主教的脸色则阴晴不定。
“今天,我无法告诉你们是谁一手制造了圣比阳大教堂一系列亵渎神明的事件,因为,我也要寻找这个答案,更准确地说,我已经正在寻找这个答案。”巴雷西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我认为,我今天所讲的这些,在这个时候,至关重要。我希望在场的每个人都认真地想一想,我同样希望,我所说的东西能够传递给那些不在场的人们,就象圣比阳大教堂所发生的事情一样,迅速地、广泛地、丰富多彩地传递出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丝略带讥诮的微笑挑上了国王的嘴角,法利亚的手指不由轻轻抖动了一下。
“最后一件事。”笑意在巴雷西的唇边隐去,他庄严地转向站在台下的斯塔伦斯,“王家护卫队统领爱德蒙·斯塔伦斯伯爵,”国王扬声说道,“您在昨天侯爵府遭袭事件上的表现非常糟糕,不过,我依然愿意给您一点时间,让您在‘是’与‘非’之间做出一个判断。要么,从今以后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命令,要么,抬起您的宝剑对准我的胸膛——梵卡露斯宫对你们这些王家护卫队的军官来说一直畅通无阻,杀掉国王远比任何人都来得更加容易。”人群发出了大声的惊噫和唏嘘,国王冷漠而高贵的蓝眼睛却依旧风平浪静,“您必须选择,先生,王家的俸禄和百姓的税金不是交给无所事事的人的。”
斯塔伦斯默默地向国王弯下腰去,而一颗心却如同在烈火中煎烤一般,在灼热、无奈和愤恨中发出了嘶嘶吼叫。
第八节 葡萄架后的对话
演说结束之后,听众在首府近卫军的引导之下有秩序地离开了梵卡露斯广场。这些分散向四面八方的人流,就象海水一样,涨潮时来势汹涌,退潮时则显得缓慢而沉默。
黛丽尔·斯蒂芬森夹杂在人群里向停放在广场外围的马车走着,窃窃的低语声萦绕在她周围,并断断续续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我觉得国王的话很有道理……”
“那个魔鬼符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卞卡公主被魔鬼带走了吗?”
“我的邻居好像参与了昨天的事情,他从侯爵府里拿回来好几个雕花的银质盘器……”
“您说王家护卫队会不会被解散?首府近卫军今天多神气呀!”
“斯塔伦斯伯爵今天太丢人了,国王当众点了他的名字……”
“是啊是啊!要么服从命令,要么杀掉国王,这听上去真叫人不寒而栗!”
……
黛丽尔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她缓缓收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向王宫大门方向张望了一眼,希望能够看到情人的影子,但是,她所看到的只是万头攒动的人群。是啊!那段话听上去真叫人不寒而栗,以至于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她那可怜的情人在人们射过去的惊讶的、同情的、轻蔑的、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目光里孤独地俯下身去。那个时候,她的眼泪模糊了整个视线。她真想跑到他的身边去安慰他,或者恳求国王原谅他的过失,但她的腿和她的喉咙却虚弱得只能不住颤抖。
她再次看了看梵卡露斯宫恢宏的宫门,既而打定了主意。我要去见国王,她想着,我要请陛下看在我们过去的情谊上宽恕爱德蒙。他只是一时糊涂而已,他一向都很忠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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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梵卡露斯广场之后,法利亚在返回圣比阳大教堂的途中让马车折道向北,在约翰逊将军的府宅前停了下来。门口的侍卫见到红衣大主教后急忙跑进去报信,不一时,这几天一直报病在家的首府近卫军少将匆匆迎了出来。
“哦,大主教大人!”约翰逊一边向法利亚施礼一边说道,“让您久等了!您亲自光临寒舍,实在是我的莫大荣幸!快请进!”
“这样唐突地打扰您,我深感不安,将军大人。”法利亚彬彬有礼地向军官欠了欠身。两个人一边寒暄着一边走进了约翰逊将军的会客厅。
“您的病情怎么样了,有些起色吗?”法利亚问道。
“哦,是的。”约翰逊避开法利亚关切的目光,“已经基本上好了。不过……可能还需要再多休息几天。”
“是啊,耐心调养吧。”法利亚说道,“不要总是操心军务。虽然这段时间近卫军担负着重要的使命,但我相信布鲁南将军一定会体谅您的。”
约翰逊的嘴角边牵出了一丝苦笑,既而抬起头。“对了,大人,”他说道,“您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您听上去是在责备我呀,将军!”法利亚笑道,“得知您生病之后,我一直想来探望您。不过您也知道,教会与军官交往有时候会遭人非议,尤其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我原本计划今天上午与几位主教一起讨论魔鬼符咒的事情,但临时获悉国王陛下要在梵卡露斯广场上发表讲话,所以不得不取消了那项安排。因为在广场上没见到您,心里实在对您的病情放心不下,于是就顺便到这里来看一看。另外,我记得您父亲就是在前年的今天过世的吧?除了来看望您本人,我还想缅怀一下我的那位了不起的老朋友。”说到这里,红衣大主教的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神色,他的眼睛凝视着窗外,似乎在追忆那位两年前病逝的首府近卫军统帅。
“真是太感激您了,大主教大人。”约翰逊一边向法利亚鞠躬一边轻轻叹了口气,“比起我的父亲,我实在感到羞愧。”
“您怎么会这么说呢,将军?”法利亚微微皱起眉头,“我在您身上看到了许多优秀的特质,那些都是从您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呀!”
“您太过奖了,大人。”约翰逊垂头丧气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将军,甚至连这个头衔都是仰仗我的父亲才得来的。在首府近卫军里,人们表面上都对我客客气气,但谁知道他们背后都说些什么呢?我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战功,又不得布鲁南将军的赏识,就连觐见国王陛下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不过现在正是您施展才华的好机会呀,将军大人!”法利亚说道,“今天上午在梵卡露斯广场上,王家护卫队的军官们象普通百姓一样混杂在人群里,在现场当值的正是您的首府近卫军。不只如此,国王陛下还当众申斥了斯塔伦斯伯爵。我想,近卫军一定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得国王陛下的重用的。”
“您说的是,大主教大人。”约翰逊笑了笑,“对于绝大部分首府近卫军的军官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机会,不过这个机会却与我无缘。就算我没有生病,我的上司,布鲁南将军也不会把重要的事情交给我的。比我能干的大有人在。说来汗颜,大人,”少将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其实我的病根本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风寒而已。我之所以宁愿呆在家里是因为,我无法忍受当所有同僚都忙忙碌碌的时候,自己却无所事事地呆在营地里,那实在太丢人了。”
“布鲁南将军是一个颇有城府的人。”法利亚摇着头沉声说道,“他要在军队中树立自己的威望,自然不能对原近卫军统领的儿子委以重任。对于军队的事情,我一向知之甚少,不过现在看来,您父亲当初真不该举荐布鲁南将军做他的继任者。”
“父亲是一个正直无私的人。”约翰逊耸了耸肩,说话的语气听上去酸溜溜的,“而且,国王陛下和罗文将军的重视以及他在军队里的声望,继任者的人选在当时已经毫无悬念了。”
“这个人虽然能征惯战,不过心胸却过于狭窄。”法利亚说道,“就拿昨天西赛尔侯爵府集会的事情来说吧,我听说早在斯塔伦斯伯爵回宫复命之前,布鲁南将军就已经赶到了国王办公室。”
“哦!”约翰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难道他在国王陛下面前……不过,状告王家护卫队统领可是一件冒风险的事情啊!”
“机会和风险从来都是并存的,我的将军。”法利亚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所以,您的上司今天才会光鲜无比地站在国王身边。象您这样善良的人,虽然有着满腹才华,但只要那些善于钻营的人踩在您的头上,您是永远不可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的。”
“出人头地……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约翰逊喃喃地说道,“就是想,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的话太让人失望了,将军。”法利亚严肃地说道,“作为一名神职人员,也许我不该谈论权势问题,但作为您父亲的朋友,我不得不说,您比很多人更有资格‘出人头地’。您父亲给您留下了非常宝贵的财富,那就是他在军队中的影响力,以及他不可多得的军事才华。我相信,如果您是首府近卫军的统领,一定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的!”
“您这样认为吗?”首府近卫军少将抬起头看向法利亚。
“更确切地说,”红衣大主教直视着约翰逊,沉缓而有力地说道,“不只我一个人这样认为。”
“可是,您刚刚说过,只要布鲁南将军在,我就不可能有所作为。”由于看到了一些希望,约翰逊说话的声音不由轻轻颤抖起来,“布鲁南将军正蒙受恩宠,国王陛下是不会把他从我眼前移开的。”
“是的,巴雷西国王是不会那样做的。”红衣大主教微微一笑,“他需要一些惟利是图的人威慑那比城,做魔鬼的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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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丽尔独自坐在爬满葡萄藤的回廊里。秋天到了,葡萄藤枝繁叶茂,把错落有致的篱笆栏和精雕细刻的汉白玉石梁盖的严严实实的。在那沁人心脾的绿色之间,一串串紫红色的葡萄象许许多多晶莹圆润的珍珠一样散发着生动而含蓄的光泽。
整个回廊蜿蜒曲折,象一条美丽的饰带环绕在公主寝宫的东南两侧,是玛丽安娜太后为了庆祝女儿12岁的生日,特意请达尔兰地一位有名的设计师建造而成的。浓密的藤蔓遮住了黛丽尔的视线,令她望不见那座奶白色的宫殿,从而专心致志地沉浸在这个清香弥漫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具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她没有见到国王,因为国王在返回王宫之后就一直在与首府近卫军的统领谈话,于是她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这个回廊。这是她第一次遇见斯塔伦斯的地方,那时候也正值金秋时节。
由于为卞卡公主所不喜,黛丽尔大概有一年多没到王宫里去了。听人说玛丽安娜太后在前几天曾经提到过她,并表现出了对她近况的关心,于是那天她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进了梵卡露斯宫。谒见过太后之后,她不幸地遇到了卞卡公主。公主当时正跟一些贵族小姐坐在草坪的座椅上聊天,看见她之后就叫住了她,不时地用那双傲慢的眼睛瞟她一眼,却始终不跟她说话。她默默地呆在一边,垂着头,身上就象被无数根刺扎着一样难捱。最后,公主终于转向她,“烦劳您帮我摘一些葡萄来吧,斯蒂芬森小姐。您看,我实在走不开。”
公主身边的侍女很快把两只大篮子交给了她,于是,她就象一个笨拙的奴隶那样挎着篮子向公主寝宫边的回廊走去,背后传来了卞卡公主和那些贵族小姐吃吃的嘲笑声。
她默默地劳作着,并把那些看上去不怎么好的葡萄粒挑出去,以免由于做事不认真受到公主的嘲讽和责备。娇艳欲滴的葡萄就象是一只只充满讥诮的眼睛,看着她这个“有着不光彩家史,却厚着脸皮与王室攀亲论故”的女人。想到这里,她不由流下了眼泪。
就在这时,几名王家护卫队的佩剑军官出现在她面前,为首的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看见站在回廊石椅上的黛丽尔,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黛丽尔被这几个突如其来的武者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身体摇摇晃晃地跌了下来。年轻人见势急忙向前跨了两步,伸出手臂托住了黛丽尔,并稳稳地把她放到了地面上。
黛丽尔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由于羞臊,一张脸由苍白变得通红。此时,青年军官已经退回原地,并彬彬有礼地向她鞠了一躬。“您是黛丽尔·斯蒂芬森小姐吧?”年轻人问道。
“是……是的,先生。”黛丽尔垂着眼帘还了一礼,“您……您是……”
“在下是王家护卫队的爱德蒙·斯塔伦斯。”年轻人回答道。
“哦,大人!”听到对方的名字,黛丽尔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低呼。
爱德蒙·斯塔伦斯,这是一位名噪一时的大人物。去年9月的比武大赛上,一名来自西罗门驻军的年轻上尉以其谦逊的风范和精湛的技艺一举夺魁,受到巴雷西国王的亲点,进入了荣耀的王家护卫队。人才济济的王家护卫队并没有掩盖住年轻上尉的光芒,半年之后,爱德蒙·斯塔伦斯升任护卫队第二骑兵营队官,并将缜密的思维、谦谨的作风和干练的行为方式注入了当时稍显浮躁的护卫队里。时隔不久,斯塔伦斯以王家护卫队副统领的身份护送卞卡公主前往诺曼帝国参加伊达尔斯皇太子的生日舞会,再建功勋。
斯塔伦斯的才华以及国王的恩宠令一部分有权有势的王家护卫队军官产生了嫉妒,他们向当时的护卫队统领进言,企图压制或赶走斯塔伦斯。护卫队统领最终被谗言所左右,担心自己地位不保,开始对斯塔伦斯采取行动。而洞明是非的巴雷西国王坚决地站在了斯塔伦斯的一方。与当年玛丽安娜女王处理由詹姆斯·明斯顿引发的风波不同,年轻的国王态度强硬,行事果决。最终,原统领引咎辞职。在国王的支持下,斯塔伦斯彻底整肃了王家护卫队,并在其间充分地展示出了卓越的领导才能。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