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看看中世纪的战船和水兵,她早就给自己安排其它一些更为有趣的事情了;不过,她的朋友倒是听得很认真,而军官们似乎也非常愿意聆听公主对于某些事务的看法。
帅府当晚将举行一场规模隆重的晚宴,赫德堡内所有高级军官均在亲王的邀请之列。在晚宴开始前的整个一个下午,亲王选择了七、八位高级将领,与他们进行一对一的交谈,苏晴则撺掇她的公主朋友利用这段时间安排了海军博物馆的参观活动——对于赫德堡的海军博物馆,苏晴早有耳闻,而且她认为提前补充一下历史知识对于第二天的“出海游览”大有裨益。
下午五点多钟,心满意足的苏晴跟着田园返回了帅府,并仍旧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博物馆里的所见所闻。尽管领侍女约瑟芬夫人认为公主需要稍适休息,并且为七点的晚宴做些准备,不过她实在不敢轻易打断这位地位极为特殊的贵族小姐。谁都知道,卞卡公主对自己的事情倒不那么在意,但要是有人说了她朋友的不是,她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就连她的母后她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顶撞,更何况其他人。
对于外交大臣的独生女儿,约瑟芬夫人心里还真有些怨气。尽管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她为人亲和,大方得体,但她在公主面前却实在缺乏规矩。在一些非正式场合,这位侯爵小姐经常不给公主行礼,言谈也过于随意,还总是跟着公主做一些她认为出格的事情,所有这些都会令人感到是她这个领侍女的失职。太后陛下说的对,约瑟芬心想,奥莉维娅小姐跟公主殿下走的太近了,而且也没有发挥她本该发挥的作用。
海军军官们已经开始陆续抵达帅府,但公主和侯爵小姐依然在房间里聊天。就在约瑟芬坐卧不安的时候,一名王家护卫队军官急匆匆地走来,向她转达了贝拉尔亲王的口讯:晚宴取消,所有海军军官不准离开宴会厅,请公主和侯爵小姐自行用餐。
公主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为吃惊。她亲自询问了那名报事军官,但军官只知道亲王现在正与海军上将加西亚·特里单独会面,在传达这一旨意的时候,亲王没做任何解释,他的表情看上去极其严肃。
田园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得一向“和蔼可亲”的亲王哥哥“看上去极其严肃”,并下达了那么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旨意。难道海军又出了岔子吗?还是那比城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她一边想着一边跟苏晴赶到了宴会厅。
宴会厅周围,斯塔伦斯伯爵亲自率领百余名王家护卫队的佩剑军官森然肃立,看到公主之后,护卫队统领急忙走上前来。
“殿下。”斯塔伦斯向田园致礼后说道,“您怎么到这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大人?”田园担心地问道。
“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公主殿下。”护卫队统领回答道,“亲王殿下下令取消了晚宴,所有赴宴的海军军官必须在这里等候亲王,任何擅自离开者均将直接拘捕。亲王殿下似乎因为什么事情大为震怒,卑职斗胆,恳请公主殿下暂时回去休息吧。”
田园皱紧了眉头。“请您派人送奥莉维娅小姐回去吧,大人。”她对护卫队统领说道,“我想呆在这儿。”
“我不回去,”苏晴挽住田园的胳膊说道,“我不想惴惴不安地等在别的地方。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得跟你在一起。”
“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田园安慰道。
“那我就更没有必要离开了。”苏晴坚持道。
“那好吧。”田园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斯塔伦斯只好向公主欠了欠身——他知道公主的脾气,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他跟着公主和她的朋友走进了宴会厅,交头接耳的海军将领们一下子安静下来,并纷纷向公主施礼。宴会使用的桌椅都已经撤走了,军官们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脸上流露出狐疑的神情。许多人希望公主能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公主看上去对这一切也茫然不解。
“亲王殿下到!”等了大约半个小时,门外传来了侍卫洪亮的通报声。紧接着,满脸怒容的贝拉尔亲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军官们急忙弯下腰去,苏晴下意识地向田园身后缩了缩。加西亚·特里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亲王身后,既而在人群的前列停住了脚步。
“卞卡?”看到站在房间里的田园和苏晴,亲王感到有些意外,“报事官没告诉你晚宴取消的事情吗?”
“告诉我了。”田园走到亲王面前,“到底怎么了,贝拉尔?”
“到底是怎么了!问问他们到底怎么了!”亲王厉闪一样的目光射向肃立的海军军官们,“巴雷西对这支军队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可是你知道我在这一个下午都听到了什么?!不服管束,派系纷争!我还有什么心情跟他们这些人一起吃这顿晚饭!”
“那……那是……”田园一脸错愕地说道。
“我倒想知道,面对国王在四月大阅兵上花费的心血,面对公主用生命成全海军辉煌的决心,你们不感到惭愧吗?!”贝拉尔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两步,“是不是有人说加西亚·特里身上带着污点,会令王国的海军蒙羞?!是不是有人说他曾经背弃过军队,难服众望?!是不是有人说他那些‘海盗一样的经验’完全不适于一支正规的军团?!”
田园眉头紧锁,苏晴张口结舌,一些军官偷偷看向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特里,眼睛里流露出轻蔑的神情。
“别看他!”贝拉尔厉声斥道,“那个倔强得不知轻重的家伙根本没跟我提到过这些东西!他说他会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如果不能,他将心甘情愿地辞去现在的军职!我问您,上将,”亲王怒气冲冲地看向加西亚·特里,“这个国家的国王,这支军队的元帅,他钦赐的官职是儿戏吗,您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我再问您,达尔兰地的南疆已经烧起了战火,诺曼的战舰正在大东海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你们,梵卡露斯宫能给您多少时间,等着您慢吞吞地修补好这支队伍?!”
贝拉尔的话令田园和苏晴异常震惊,特里则单膝跪了下去。“卑职万分羞愧,亲王殿下。”海军上将俯首道,“是卑职没有顾全大局。”
“为什么诺曼帝国会窥伺达尔兰地的海域,你们都想过吗?因为你们这支队伍,一直就是达尔兰地军队的一块伤疤!”亲王没再去理会特里,犀利的用词毫不留情地在每个人的心口狠狠捅了一刀,“知道那个国家的伊达尔斯·埃塞尔皇太子是怎么讥讽达尔兰地海军的吗?知道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是怎么逼迫菲尔拉法王室远嫁王国公主的吗?你们是不是无事可做了,在这里纠缠地位的高低和权力的分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好事!人力的调配受到重重阻碍,一周前的海军战事演习一塌糊涂!‘身上带着污点’、‘背弃过军队’、‘海盗一样的经验’……你们是在指责加西亚·特里还是在指责梵卡露斯宫大御座厅宝座上的巴雷西·菲尔拉法?!不服气是不是?那么谁能告诉我,当卡瓦略肆意玷污王国军旗的时候,你们这些人都为这支队伍、为这一方的百姓做了些什么?!在赫德堡的阅兵式上,又是谁、他凭借着什么立下了赫赫的功勋?!”
军官们一个个低垂着头,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息,整个宴会厅死一般寂静。
“都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亲王扬声说道,“我可不象国王有那么好的脾气愿意跟你们讲什么道理,我告诉你们,加西亚·特里是王国海军的核心,谁再动摇他的威信,我就让谁脱掉这身制服!我没什么可顾忌的,就算国王怪罪下来,你们觉得他是会砍了我的脑袋还是会把我扔进大牢?!”贝拉尔越说越生气,“明天我会照旧跟公主和西赛尔侯爵小姐出海,所以从现在到我明天出发前,你们中的某些人是请罪、解释、抗辩还是辞职就抓紧时间跟我和特里上将说个清楚,我既没有气度容忍诺曼帝国如此践踏达尔兰地的尊严,也没有耐心等着人家打到家门口还跟你们为了这些事情夹缠不清!”
“诺曼帝国……真的已经对我们动用了武力吗?”田园怔怔地看着贝拉尔问道。
贝拉尔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神情中,田园已经意识到了局势的严重性。
“如果,我的固执将令王国陷入战争的话,我会改变想法的。”田园努力用一种坚强的口吻说道,但一双湛蓝的眼睛里却充满了茫然和无助。
“卞卡!”贝拉尔皱起眉头大声说道。仍然跪在地上的加西亚·特里不由抬起头来,一阵躁动的情潮在军官中荡漾开去。
“请让我把话说完,贝拉尔。”田园做了一个深呼吸,好让自己静下心来。“返回那比城后,我会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作出我最该作的决定。”她走到亲王身边,莹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军官,“现在,我更想跟各位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请你们平心静气地听我说。加西亚·特里救过我的命,但是,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才站在他的一边。对于特里将军,除了感激,我的心中更加充满了崇敬。在战旗湾的阅兵大典上,在那比城的海军会议上,他让我看到的不仅是忠诚与勇猛,还有他远大的志向和满腹的才华。诺曼帝国的伊达尔斯皇太子把他说成是一个‘海盗’,可在我心里,他是大东海上的英雄,是达尔兰地永远的将军。你们不该因为过去的事情指责他,事实上,他的过去根本就是他胸前另一枚璀璨的勋章。你们更不该在这样一个时候,以任何理由动摇海军的根基,因为这个根基是阅兵式上,包括你们在内的达尔兰地军人用鲜血换来的,它还并不坚实。请不要辜负了国王陛下的期望,请不要辱没了战士们心中的理想。请诸位,恳求诸位,忘掉名利之争,抛开私心杂念,用一颗正直坦荡的心缔造一个团结的核心,去创造海军全新的历史吧。请让我……即便嫁到那个蛮横的帝国,也能够为你们的队伍感到自豪。拜托了!”说着,公主向军官们深深地行了一礼。
“公主殿下……”加西亚·特里的眼前模糊成了一片,而站在大厅里的海军将领们全都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多光荣!”贝拉尔怒道,“让一个女人站在你们的最前面,替你们挡住诺曼帝国的战舰!让王国的公主低下头,恳求你们带好自己的队伍!依我看,你们已经创造了‘海军全新的历史’!”
“贝拉尔……”田园轻轻拉住了盛怒的“哥哥”。
“什么都别说了,卞卡,我送你回去休息!”他一边打断了田园一边扫视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军官,“你们,如果谁有话要说,就到元帅办公室去找我!记着,谁该去找我,我心里一清二楚!”说完,亲王反手抓起田园的手臂,带着他的妹妹和苏晴径直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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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蓝天如洗,碧海微波,50艘主力战舰列队战旗湾。身着王家军礼服的贝拉尔亲王在礼号声中登上了金镶锻饰的卡赛罗号战船,随行者包括加西亚·特里以及十余位海军高级将领和数百名王国水兵。
舰队将从海军广场前出发,环经朵希拉海峡几处重要水域,最终由南战旗湾军魂阵返回船港。这并不是一次单纯的游历,而是对军港的巡查以及对海军军容的一次实质性检阅。
苏晴感到异常兴奋。这是她第一次乘坐古代战舰出海,而在这片大海上,每一块岩石、每一簇浪花都仿佛在讲述着一个传奇的故事。湿润的海风吹拂着她的秀发和长裙,灿烂的阳光洒满她的眼底,站在英俊潇洒的中世纪亲王身边,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正在天海间飞翔。
元帅办公室昨夜彻夜长明,但贝拉尔亲王看上去依旧神采飞扬。阴霾已经散去,亲王好象又变回了那个她所熟知的亲王,只是,经过昨天的事情,她看他的眼神有了些许不同。
“你并不象你以为的那么了解贝拉尔,小晴。”——昨天从宴会厅回去之后,田园这样对苏晴说道,“他是巴雷西的一条臂膀,是一个负责任、敢担当的男人。”
她知道田园说的是对的。她与贝拉尔亲王虽然有过很多接触,但绝大部分都是在各种社交场合。在她眼中,亲王率直、爽朗、诙谐,从不拘泥于繁杂的礼节和章法,跟他在一起就象沐浴在阳光和春风里,令人的全身心都充满了热情与欢乐。她从没见过亲王发脾气,所以昨天当盛怒的亲王走进宴会厅,厉声斥责那些腰悬佩剑的军官时,她第一次产生了对这位王族的敬畏。她见识过他的勇猛,也从不怀疑他的才华,只是直到昨天,她才真正看到了看似逍遥的贝拉尔·菲尔拉法肩上所扛的责任以及他对待责任的那份信念。
她也知道田园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些,因为她更愿意看到自己跟她的“亲王哥哥”走到一起,而不是那个亡命天涯的冷血杀手。在闵拉卡修道院,当她告诉她自己似乎爱上了杀手高弗的时候,田园表现得非常吃惊。直到现在,她依然能够清楚地回想起她们当时的对话。
“我有话想跟你说,园园。我恐怕是爱上高弗了。”
“你……你说什么?”
“这几个小时,我并不是在后园的书阁里看书,而是……而是跟高弗在一起。他突然出现在修道院里,我以为他要杀你,或者会对贝拉尔不利,但他说他并没有那些打算,他只是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小雪,它就在爱德华山上。”
“所以,你就跟他走了?你疯了吗?”
“可能吧。知道吗,我当时很担心他会被王家护卫队发现,会被斯塔伦斯抓起来!虽然他曾经企图行刺你,还把我当作人质威胁达尔兰地的王室,但是我还是很担心他,希望能再次见到他。事实上,从塞文思山回来之后,我就时常会想起他——不是那段恐怖的经历,而是……而是想念他!”
“你……可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那几天,他一直都没为难我,他还在王家护卫队的马蹄底下救了我的小雪,并且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在他冷冰冰的外表下,我似乎看到了他善良的一面。我猜想,他一定是被人利用了,或者曾经遭遇过什么不幸的事情,所以才会沦落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那……在爱德华山,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你们……”
“他几乎没说话。小雪长大了不少,但它仍然记得我,见到我表现的特别高兴。高弗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们,我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或者根本不回答。当我们并肩坐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柔情,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跟他浪迹天涯的冲动。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爱上了他,还是一时冲动爱上了他。这两者是不同的,前者会很持久,后者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而且,小晴,他是一个杀手,他的手上粘着别人的鲜血,不仅如此,他还是王国的通缉犯,一旦落网,他必将被处以极刑!”
“可是他宁愿冒着生命的危险来看我,不是吗?我想,他一定是为了我才到库尔希斯克来的。”
“你想说,他也同样爱着你,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爱我。”
“但另一个人却确确实实地爱着你。”
“……”
“是贝拉尔。在我跟他到塞文思山救你的时候,他亲口说的。”
“那……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
“我只是希望一切能水到渠成。而且,难道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我……其实也很喜欢亲王。只是……只是高弗他总是在我的脑子里徘徊,他给我的那种感觉要比任何人来得都更加强烈。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呀!”
“你应该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没有未来的感情。可是……人的心有时候是理智所阻拦不了的。”说到这里,田园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