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镇定地看着她,不卑不亢。
那女人原本用鼻子看着我的表情在看到我的反应之后渐渐变了,一丝迷惑出现在她眼中,虽然转瞬即逝,却仍然被全神贯注观察着她的我捕捉到。
“你凭什么让我买下你?姿色?才艺?”她仍然用轻蔑的语气向我问话,话中之意指向我蓬头垢面的外表。然而我却听出她话中其实已经有些动摇。
我摇了摇头:“不,凭我的头脑。”
两个人都愣住了。
那女人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扬起了尖利而夸张的笑声:“哟!我说这位,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儿可是妓院啊!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妓女也要卖头脑呢!”
我不为所动,即使已经心跳如擂鼓,即使紧张得指甲几乎都要刺进肉里去,也不允许自己在表面上一点点的怯懦和退让。我已经没有退路。
“色艺双全的女人,我相信嬷嬷你这里并不缺少。坦白说,我的姿色或许称不上顶尖,才艺也未必出类拔萃,可是只要有手段,照样能把男人抓在手心里,照样能赚进大把大把的银子,嬷嬷您说是么?再说,再美的容貌也有看腻的一天,再好的才艺也有落伍的时候,只有有头脑的女人才懂得如何保持自己的魅力,让男人臣服于自己身前,这一点,想必嬷嬷你也是很清楚的了。”
那个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道:“即使你说的都对,可在这种地方,容貌仍然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无盐女,无论有怎样的头脑也不可能吸引男人的注意。”
我听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她已经被我说动了一半。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无奈地说:“这个……你可以先让我清洗一下,如果我的容貌在你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我们再接着谈吧。”
那女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皱着眉点了点头。
她吩咐了一声,那男人立刻会意地带着我向着另一栋两层高的小楼走去,是十分朴素的建筑,看来不是营业用的。
我心里的忐忑却是越来越重。在现代,我的容貌并不出众,基本上可以算是个清秀佳人,却从不敢想象能够成为人群的焦点,吸引别人的注意。这样的容貌是否能放在那女人眼里,我实在一点把握也没有。然而虽然我对自己的容貌完全没有自信,却有着一搏的勇气,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点勇气居然来自那场惨痛的强暴——
在如同最恐怖的梦魇般的记忆中,每个细节却被我记得很清楚,用尽手段也无法消除,而其中的一个,就是那些流氓见到我以后大叫着“标致”、“美人”之类的话恨不得一拥而上大呈兽欲的恶心画面,和那些大兵甚至因为我的容貌而差点“奸尸”的事实。
——或许,或许在这个时代,我这样的人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呢?
有了这样的猜测,我才会站在这里。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然而在看到那一盆热气腾腾的热水时,我所有的担心和忧虑都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压抑的对热水澡的渴望。天知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清洗过身子了,就算被强暴之后也只不过是草草清洗了一下下身而已,并不是没有水源,而是独自一人我根本不敢脱下衣服去洗澡,仿佛不论在哪里都有无数的眼睛窥视着我,让我无所遁形。
就连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也能碰到流氓和大兵,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可是在这里,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这里是妓院,所有的灵肉买卖都以明码实价的方式出卖,自然有温柔可人的美丽女子发泄人的欲火,没有人会到妓院后院来强暴一个全身污秽的乞丐。
脱去了已经不成型的衣服,我先舀出些水将身上的脏污洗掉,然后跨进木桶中,让水淹没了全身,只露出一个头。温热的清水柔柔地抚慰着我疲累的身躯,全身的毛孔都张开来,紧绷的身体也舒展开来,许久不曾有过的放松从心底扩散到四肢百骸,我舒服得呻吟起来,靠在木桶边上,闭上了眼睛。
不管能不能成功,有这么个热水澡,就算叫我立时死了也甘心啊!
这时,门被推开来,一个青衣少女捧着一叠衣服走进来,又细心地关上门,然后对我恭顺地笑笑,说道:“嬷嬷叫我给姑娘拿衣服来,顺便伺候您梳洗打扮。”
第八章 狐媚大计
自称为雁儿的青衣少女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
我在没有一点准备的情况下来到这个世界,经过这些日的漂泊,经历了种种磨难之后,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来到了三国时代,不,应该说是东汉后期。董卓正在把持朝政,黄巾军的起义如火如荼,三国的枭雄和英雄们已经初露端倪。现下的局势,天下大乱,民生凋敝。
我并没有在年代问题上放太多精力,无论如何,我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而不论是在什么朝代里,对我来说第一要务仍然是想办法活下去。如何保住性命已经耗费了我所有的力量,哪里有空来自怜身世?!
没有钱,也怕被人看出我是女孩子,一直以来我都努力丑化自己,衣衫褴褛。不过现在我却不得不考虑一下以前从未考虑过的一些问题——我对这里的生活习性一窍不通啊!
如果不是雁儿来帮我,我想我绝对穿不上那些不知道有什么用、该怎么穿的女装。
但事实是,雁儿来了,我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简陋的木桌上摆了一个铜镜,就是一个克难的梳妆台了。我坐在桌旁任由雁儿帮我涂脂抹粉,戴上鲜花首饰,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不习惯的衣服穿在身上,面对着根本看不清楚面容的铜镜,我的脸有些变形,就像看着游乐场里的凹凸镜,脸色也变得蜡黄蜡黄的,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
然而别人却显然不这么想。雁儿的巧手为我戴上最后一朵鲜花装饰,她后退了一步,打量着我,难言欣羡地说道:“姑娘,你真美。”
我有些愣怔,不由轻轻抚着脸颊,看了雁儿一眼,若有所思地问:“雁儿姑娘,我真的很美吗?”
雁儿愣了一下,随即答道:“真的啊!我在春月楼呆了那么久,还没见过像姑娘这样美丽的女子呢!”
我于是有些了悟。
自古以来不同朝代的审美观就大不相同,就像唐朝以丰腴为美,宋代却以瘦弱见佳一样,在现代并不出众的我,来到三国时期,恐怕也由于这个时代的审美观而成为绝世美女了。
如果是在现代成为绝世美女,这绝对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然而在我身处的这个乱世里,究竟算得上幸还是不幸呢?
我不由苦笑了。
“姑娘,嬷嬷说如果你梳洗完了就到内厅见她。”看门那男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或许是因为嬷嬷对我的特殊态度让他有了些顾忌,他现在对我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这种人一向擅长于察言观色。
我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打开房门。他在初见到我的那一瞬间便僵化了,张大了嘴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我笑着对他点点头,径自走出门去,在雁儿的带领下来到内厅。
见面的时候,那女人对着我也是一阵愣怔,不过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老鸨,很快就恢复如常,凝神打量了我一阵,皱了皱眉头说:“你不是处子。”
很肯定的陈述,我早就听说有人光凭外表就能判断出女人和女孩,原本还不相信,这下子才算真的服了。那女人见过的女子多了,自然经验丰富。
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等她招呼,径自走到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是不是处子在这种地方并没什么要紧吧?处子最多能给你一晚的开苞钱,我却能让你长期财源滚滚。”
她笑了笑,在我旁边坐下,说道:“是没什么要紧的。像你这样的女子,在这世道如果能保持处子之身那才叫奇怪。”
我不由一愣。她的语气中竟然有着些许的同情和悲凉,我心中不由一酸,眼中有了些湿意。
她也有些恍神,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怔怔地坐着一言不发。一时间,我们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好了,你的容貌绝对没有问题了,有你这样的姿色,基本上才艺也不必太过看重。那么,你告诉我,你打算怎样替我挣钱呢?”
我醒了醒神,整理了一下思绪。
“男人,都是贱骨头。”说出这话,我心中竟然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们就越是想要。女人总以为千娇百媚、百依百顺就能博取男人的宠爱,却不知道太容易得来的东西往往没有人珍惜,只有若即若离,让男人心痒痒又得不到才能将他们牢牢抓在手中。到时候,无论你要什么东西,他们还不是乖乖捧着送上来?”
我知道这番话在这个男人为绝对主宰的社会是多么离经叛道,如果在别的地方,我肯定会被马上打入“狐狸精”、“红颜祸水”的阶层直接浸猪笼沉河底,可这里是妓院,最藐视伦常道德的地方,而且我发现这个老鸨并不是普通人,这番话我猜她肯定能理解。
果然,她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带着怪异的语气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啊?看你的神态并不习惯于伺候男人,偏偏说出来的话又是见惯了男人的人才说得出来的。我在妓院里待了三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悟出这个道理,没想到你居然也深谙其中精华。你究竟从哪里来的?”
我不由再次苦笑了。托二十一世纪各种传媒的福,我的见识又岂是这里没有知识的女人所能相提并论的?再说,“贱骨头”的主张其实有些偏激,我心里是知道的,但被人强暴的我如今对男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我对面的老鸨则因为长期受到男人的欺凌自然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感。相似的遭遇,竟然让我们两个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并没有在我的来历上深究,马上转回了正题,皱起了眉头说道:“若即若离,让男人想要又得不到,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的分寸可是很难把握的。你能做到吗?”
我咬了咬牙,斩钉截铁地说:“能!”
但我心底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我的家教甚严,在连小学生都开始恋爱的二十一世纪,仍然没有什么接触男人的经验,只是一心扑在学习上,从小到大跟男人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那场惨痛的蹂躏了。这样的我纸上谈兵还能说出点道道来,可实际上呢?面对出入妓院、经验老到的风流男人们,我有什么能耐保证能把他们抓在我的手心?
但我只能这么回答,不能让那女人看出我一丁点儿的动摇。虽然没有见过其他的老鸨,但我眼前这个可以断定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的,而且她似乎对我还有些好感,所以最好是能在这儿定下来,否则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接受我将要提出的那些苛刻条件!
第九章 飘零孤雏
她并没有被我的豪言壮语所感动,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既然你自己这么说了,我姑且相信。那么,你准备跟我签多久的卖身契?‘
我吸了口气,真正困难的时刻来临了,下面的话我知道会有多么离谱,甚至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会有人会接受,然而我却不能不说,不能不这么做。
我咬了咬牙说道:‘我不签卖身契。‘
一旁的雁儿和看门男子张大了嘴巴,就连那老鸨也睁大了眼睛:‘说要卖身的是你,如今却又说不签卖身契,你玩我吗?‘
听到她的语气不善,我急忙说道:‘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完。‘
看着她虽然满腹疑惑,面上仍带不悦,却终究还是合上了嘴等我说明,我舒了口气,把我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不签卖身契,但我仍然在你这里卖身,我接客的钱,你我六四分账。‘
‘你当我是傻子么?‘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这样我不是亏大了?你的如意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响了。‘
我努力笑了笑,表现出一副轻松的神情:‘此言差矣。表面上看你确实没什么好处,但我赚得越多,你能分到的就越多。只要我赚了钱,吃穿用度都自己负责,这样算下来,你就是白拿我的六成了。‘
她讥嘲地笑笑,并不为我所动:‘如果签了卖身契,你的所有都是我的,岂不更好?‘
我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觉得胃有点刺痛,只好拿出杀手锏:‘那,如果我承诺半年之内净赚一万两银子,你分成六成呢?‘
两道抽气声从雁儿他们两人口中传出来,老鸨也似乎吓了一跳,问道:‘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以为你能办到?‘
我暗地里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是一般的方法,可能会很难,可我有我的手段。‘
她似乎有点心动了:‘说来听听。‘
‘就像我刚才说的,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如果看准了这一点,以高价出卖我的过夜权,凭我的姿色,想必会有很多男人会送上门来。‘
‘价高者得吗?虽然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不过或许会吸引不少人。但这种手段未免太过单调,洛阳城里有钱人不少,你的姿色虽然超绝却也不是天下无双,这样刚开始的时候或许会有人愿意花大钱,时间长了难免会让人没了兴趣。‘她沉吟着说。
我笑了笑,她并不是故意跟我唱反调,这是很可能发生的情况,我自己也有想到。
‘价高者得未免太俗气了。我的打算是绝不谈钱,见面便以十两银子为限,而见面之后,我以诗文考较,能对上我出的题目,便能成为我的入幕之宾。你觉得这样如何呢?‘
她完全愣住了,微微合上眼盘算起来。
其实我没有半点新意,只不过把在二十一世纪从电视上看来那些所谓古代名妓的手段照搬过来,只不过东汉在历史上年代较远,应该这种方法还没有流行开来吧?也许还没有人想到过,那我未来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想出这样的方法,无非是为了让自己有选择恩客的权利。既然来到了妓院,陪人上床就是无可避免的事,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但至少,让我保留选择对方的权利吧!一双玉臂千人枕,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那老鸨思忖了半天,突然睁开了眼睛,精明的光芒射出来:‘主意虽好,你有这样的能力与人拼文吗?‘
我微微一笑,知道她已经被我说动,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语气也比较轻松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嬷嬷请对下句。‘
管它什么剽窃不剽窃,会不会改变历史也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东汉末年的文人水平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熟读唐诗三百首,要想找到够难度的问题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不一定别人对的句子就不好,但我所知道的答案却绝对是精品,到时候我如要拒绝人,谁能说我无凭无据?
老鸨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吧,就算你有能力做到。六四分成太少了,你寄居我这里,至少应该七三分成。‘
我并不奇怪。六四分成的主张已经考虑到了可能会有的讨价还价,能拿到四成固然好,不行的话三成我也能接受,毕竟人在屋檐下。
一阵你来我往,经验不多的我还是勉强保住了三成的分成,然而老鸨眼珠一转,又笑了起来:‘这样吧,以后你的吃穿用度我全包了,作为交换,我们八二分成如何?‘
我差点被一口气噎死。贵的东西未必就是好的,只要适合自己,便宜货也能有很好的效果,所以所谓的吃穿用度,实际上花不了多少钱,因此我才提出一切自理。可惜这老鸨也是个精明人,而且是个人生经历比我丰富得多的人,我小看她了。
‘我最少要拿到二成五。‘我咬牙说道。
‘那……也行,但半年之内,你要赚到两万两银子。‘
我愣住了,虽然对这个年代的货币概念不大,但两万两银子应该不是小数目吧?这么大笔钱,真的能赚到吗?
但我已经没有退路,我把心一横,点了点头。
‘成交。‘她眉开眼笑起来,我知道自己肯定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