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牙齿一咬说:“好!我明天通通还给你!今晚你先在我这里宿一夜吧!”
“好,好,那再好没有了!再好没有了!”那朋友想明天能给钱就高兴地住了下来。阎金堂晚上陪他吃好夜饭,就领他到一间隐蔽的小屋里去住,他在那里给他搭了一张临时铺。半夜里那朋友睡着了,他就提了把劈柴的斧头悄悄蹩进门去。不想那朋友惊醒过来,见状吓得赶快向他跪地求饶:“老阎!你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呀!我不要你的钱就是了!我不要你的钱了!你放放我吧!放我走吧!我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娘,你千万不能杀我呀!老阎,我可是没有对你不起的地方呀!我不要你钱了还不行?你放放我吧,千万不能杀我…”
阎金堂捏着斧头说:“你会坏我的名声,对你不起了!”就一斧头把那朋友劈死了。劈死后他就把他朋友的尸体头管头,脚管脚手管手砍成四五块,把它扔到屋后的茅厕里去。因此他在乡公办公事,收税要捐时,“出屋抱棉被,弯腰捉雄鸡”敲、打、搜、掠,倾刻间能把一户好端端的人家,弄得灶塌床倒,家破人亡。因为他姓阎,乡里人看见他真感到像阎王爷一样可怕,他又是黑无常的帮凶,人们便背后叫他“小阎王”人们一听说他就谈阎色变。碰到小阎王,就像进山碰到老虎,走路碰到毒蛇一般害怕,赶快躲避不迭。小孩子耍无赖时哭过不歇,只要母亲说声“莫哭!莫哭!再哭小阎王就来了!”孩子就会吓得马上闭声歇气躲到妈妈的怀里去。
当下人们听说小阎王来了,惊叫一声都从新房进里逃了出来。各自四散躲回家去。连咬脐、根宝他们想来看小阎王究竟来干什么,也叫他们父亲、母亲赶回家去。一时里只剩下一些老人和一些帮忙的。祥荣一听来了小阎王,先是一愕,接着联想起上次张芝青来收壮丁费的事,不由得吃惊,他也想出去到啥地方躲避一下,但见彩凤吓得面色苍白,惊恐地往他怀里躲,她不知来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他为让爱妻不受惊吓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
“勿要怕!没事体,没事体的!”祥荣捏着她的手低声安慰她,并赶快起来关了房门。此时小阎王已经带着他的三个喽罗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你们有啥事体?有啥事体?“老成章急忙拦住问。
小阎王用手电筒向老成章一照,认出了是老成章,瞪起牛蛋眼气势汹汹地说:“找你儿子张祥荣!叫他出来!”
“找我儿子作啥?老成章心里惊跳着说:“我是他阿爹,他有啥事体对我讲好啦!”
“你的儿子轮到壮丁了!”
“啊”老成章身子一晃一时愕在了那里,他想起早几天张芝青来收过壮丁费没给的事。今天挑这好日子来寻衅闹事了。
第六章之三
三
事情正是这样。十天前,老成章家做年糕哪天,张芝青来收壮丁费,老成章因手头紧没给他,当时气头上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说是他拿去这些钱还不知落到谁的腰包等话,事后张芝青到罗家桥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黑无常。 黑无常一听气得不得了,说:“等着瞧吧!他小儿子把我的栈房烧掉还没和他算帐哪,这会还不肯交壮丁费,倒大操大办地要给他儿子结婚大摆起酒席来!上次我女儿出嫁弄株大樟树他也作作梗梗的,到底不吉利!害得我女儿嫁过去生孩子时死了,到时候我不弄点眼色给看看,我就不姓罗!他儿子啥时候结婚你告诉我一声”
这事体如果后来张芝青不去提醒,也许黑无常也忘记了,过去了。偏偏今天老成章叫祥荣挨家挨户去通知吃喜酒,当时没去通知张芝青。他的左右邻舍都被请了去,唯独不请他,他倒不在乎去吃一餐,但他必竟也是族里人,而且是一个保长,老成章竟把他另眼看待,这么不尊重他,太欺人了,一时里他又猛地想到黑无常上次的吩咐,于是他就奔丁的跑到罗家去告诉黑无常。黑无常一听说:“嗯,好极了!老成章儿子今天结婚?好!好!”于是他打电话立即告诉乡公所小阎王…
“哦,阎先生,难得你们来,快请进!快请进!”老阿木当下赶快出来装着笑脸相迎还敫勤地说:“来!来!来!今天我侄子祥荣办好日酒,你们快进来喝杯喜酒我去整吓饭…”一面又吩咐阿木婶:“你们赶快炖老酒!”又向阎金堂说:“阎先生,有事体你们可边吃边谈”
“谁稀罕你们的老酒!”阎金堂把老阿木一推,向他的喽罗们头一点说:“走!进去抓!”几个乡丁于是就吆吆喝喝横枪瞪眼地要向里面新房里闯。
“啊哟!啊哟!这是怎么说!这是怎么说!”阿木婶忙上去阻拦:“我大侄子今天才刚结婚你们有啥事体尽管讲!就是要再收壮丁费也可讲…”
老成章猛冲上去抓住小阎王的胳膊说:“我给你们洋钱!我给你们洋钱就是了,钱不够我去借!你们讲吧!要多少…我并并当当给你们”
“是啦!是啦!有话好商量哪,阎先生,先坐下来喝杯酒暖暖身子等会再讲我给你们去烫酒”阿木婶拉住小阎王的胳膊也热情相劝。
“哼!晚啦!快把人交出来吧!”小阎瞪了老成章一眼,甩开他的手,继续命令他的喽罗们,“进去,抓!”
两个乡丁横着枪向门楣上贴着“百年好合”新房扑去。
“啊!你们讲不讲理?新房怎么可以乱闯!”老成章愤怒地冲进去叫着拦住乡丁们。
“阎先生!阎先生!你们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有啥话不好讲你们这样进去要吓着新娘子的”
“要多少钱依你们就是了,千万不能抓人呀…”老阿木、阿木婶、阿二嫂都来劝阻。
“滚!滚!他妈的!没有什么好商量的!现在就是拿一百斤黄金来也没有用了,就是要你的儿子!”小阎王和他的喽罗们又推又踢又用枪柄打,把阻拦他们的人都被打得筋斗骨碌东倒西歪的。接着小阎王带着两个乡丁,就用枪托敲开门闯进房里去。老成章、老阿木、阿木婶等忙都拥进去阻拦。新房里烛光摇晃,还穿着彩装的新娘子吓得惊叫一声,跌倒在床上,阿木婶和陪娘阿旺嫂忙上去扶她。小阎王和他的乡丁们,凶神恶煞地在床上床下箱里柜外角角落落都翻腾了一遍,把被子和箱笼都翻得一塌糊涂,却不见祥荣,便又冲到灶间里去寻找,也不见;又亲自爬到小阁楼上去找,他们终于把躲在阁楼上的祥荣给拖了下来。
“祥——荣——”老成章没命似地扑了上去,彩凤也顾不得难为情地尖叫着奔上去拦,阿木婶、贵法娘等赶快去护住新娘子,唯恐新娘子受辱。
“滚开!滚开!”乡丁们拚命地拖着老成章和老阿木,拖住冲上去的彩凤,并用枪挡着她们。
“把他们看牢!”小阎王吩咐他的乡丁,迅速解下系在他腰上的麻绳,熟练地粗暴地把祥荣两手背剪着捆绑起来。
“啊!啊你们为什么要抓他”新娘子挣脱众人的阻拦,也顾不上害羞地向丈夫扑去。
“阎先生!你行行好吧!你可千万不能把新朗抓走呀!求求你啦…”
“闪开!——妈的!走——”小阎王一面使劲推开新娘子,一面推搡着祥荣往外冲。
“祥荣——祥荣——”老成章在后面痛叫着儿子。
“阎先生——阎先生——”老阿木和阿木婶等众亲戚朋友一片声求告。
“阎金堂!你放开我的儿——子——”老成章发疯也似地扑上去,紧紧地抓着祥荣拦住了小阎王。
“你妈的老家伙!”阎金堂猛地举起驳壳枪用枪尖狠狠地向老成章头上砸去。
“阿——爸——!”眼看小阎王手举驳壳枪,乌亮的枪管就要砸到他父亲头上,祥荣惊叫一声吓得闭过眼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枪声在人丛中炸响。
“老成章——”众人惊叫一声,都扑上去扶老成章,却见老成章脸上溅着鲜血,面色发白,惊恐地望着大家,大家赶快上去捧着老成章的头和他身体上上下下仔细察看,但看遍老成章的头和身体,却不见老成章身上有明显的伤痕,只见阎金堂的驳壳枪掉在了地上,而他的一只胳膊坠落下来,血从他胳膊上流下来。小阎王一时吓得一只手捏着那只受伤的胳膊怔在了那里。原来老成章脸上的血是小阎王胳膊溅给他的。此时小阎王惊恐地环顾着四周,众人也莫名其妙地向外面察看,只见门外灯影里站着一个威武的大汉,他手提一把快机,正威风凛凛地指着阎金堂和他的罗喽罗们,喝叫道:
“都不许动!把枪放下!要不,老子统统打死你们!”小阎王的枪已经掉在地上,那几个乡丁赶快把各人手里那支破枪也放到地上,并吓得自动地举起手来。那人走进来顺手检起小阎王的那支破驳壳枪,把乡丁们放下的长枪踢过一边,大声对小阎王说:
“小阎王!你为什么要来抓我阿哥?还要打我阿爸…”这时众人才看清楚,那人原来还是久没见面的祥甫!大家都惊喜不已。
“呵!呵是祥甫你啊!你这是从那里来的!小阎王这坏种坏呀!他是来抓你阿哥壮丁的…”祥甫一面向众亲朋好友点了一下头,一面又喝问小阎王:“妈的,阎金堂!是这样吗?”
“啊!啊!是祥…不,是张先生 …我们是奉命而来,兄弟们吃这碗饭没、没办法,没办法呀…还请张张先生 多多原谅!多多原谅…”一边说着一边双腿打颤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乡丁们见他们的队长跪下也都一个个赶快跪下,低着头任由祥甫发落。
“赶快放开我阿哥!”祥甫的快机向小阎王一指厉声说。
“哦,哦,是!是!”小阎王战战兢兢地立刻起来给祥荣解去麻绳。
祥甫忙问愣惊地站在那里的父亲:“爹,小阎王为啥来抓大哥?”老成章简单地向祥甫解释说:
“十几天前,张芝青来收过壮丁费要收四十元,说是你和你阿哥两个人的;当时我手头紧没给他们,不想他们今天就来寻事”
“原来是这样!婊子养的小阎王!今天我算便宜了你!没打碎你的骷髅头!你回去告诉黑无常和张芝青:下次再敢来乱收什么壮丁费,叫他们小心脑袋!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敢随便欺压老百姓!”
“嗳!是!是!是!下次那敢!下次那敢…吃这碗饭我们也是真正没办法”
“快给我滚!”一边把那支已被祥甫下了弹夹的破驳壳枪扔给他,把那几支长枪的枪栓也都被祥甫拔了去,脚一踢说:“都给我滚!快滚”
“嗳,是!是!”小阎王左手检起没了子弹的破驳壳枪,右手弯弯着痛得唏嘘着,命令他的娄罗兵:“走!走!走!”乡丁们也只得背起没了枪栓的破枪狼狈地滚出去,他们筋斗骨碌地赶快往回逃,有个家伙还不小心跌了一跤。
“哈!哈!哈!哈!”众人不由的暴发出一阵开怀大笑。大家一边去拉祥荣,一边转忧为喜地走到祥甫身边问祥甫:“真没想到!你,你这是从啥地方来的?”又惊怕地望望他此刻插到腰里的那快机枪:“祥甫,你这是,现在在外头当了什么今夜倒是亏得是你来得及时,要不你哥就要被抓去了,你爹真要吃亏了”
老成章看见祥甫在这危难关头从天而降,不由得惊喜万分,此刻他望望比在家时威武神气了许多的小儿子,不由的又高兴又骄傲,可当他看见他刚刚打小阎王的那支枪又不由的有点纳闷:如今时势很乱这祥甫如今又是吃了什么饭,他不由的又有点担忧。
“祥甫,你晓得你阿哥近日要结婚的,你怎么不早点来?”
众人也都问:“祥甫,你怎么晓得今天你阿哥结婚?而且来得这么巧,你要晚来一步你阿哥就被小阎王抓去了。”大家都关切地问他,特别是祥荣疑惑地害怕地望望他腰上的那支黑亮的短枪。
“哦!阿爹!我是昨天到北乡团桥头才晓得的。”看着大家特别是父亲和祥荣怀疑地看着他腰上短枪他忙解释说:“喔,这个,你们放心,我不是吃坏饭的,是我恐怕夜里来碰到坏人刚从一个朋友处借来的。”
事情是样的,原来最近他和老周背着几捆余姚布又到骆驼桥断桥一带来活动,他们顺便又到团桥头‘张宝林‘的打铁店里去转悠转悠,去看看宝林大伯和阿火,宝林大伯惊喜地告诉他说:你阿爸刚带讯来过,说是你阿哥十二月廿六要结婚了,叫你走得出无论如何要去一趟。祥甫高兴地望望老周,老周说,这是你哥的大喜事,这里离你家这么近,你去一趟吧,也叫你爹高兴高兴 。顺便也去看看那里的形势,我这两天就在这带走走,等你回来咱们再到别的地方去,你准备准备就去吧。于是祥甫就决定来一趟。但他知道他回家乡去,如果黑无常知道又会来抓他,白天去不方便,就打算在他大哥结婚的夜里来看一看。他今天下午从三北出发,步行而来,下午过姚江来来到九龙乡。在姚江边许吕家的许家坟头管坟桩的阿芝朋友家里坐一会,并打听得哥哥确是今天结婚,在阿芝家吃了夜饭,等到天暗时才慢慢向芦苇漕走来。那想到走到芦苇漕张家祠堂后面,他家住的那中央屋里,一片大呼小叫的喧闹声,起初他以为是喝酒划拳声,可是却又夹着凄惨的哭声和凶狠的骂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别人家?他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侧耳倾听,一听听出了是父亲和阿木叔、阿木婶大声说话声和求告声。他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急忙从祠堂后面弯进屋弄快捷地转过来,转出屋弄一看,正见他阿哥祥荣被五花大绑地推出门来,父亲冲出来拚命拦阻,小阎王高举枪杆就要砸父亲的头,眼看已来不及阻挡,他就从怀里拔出快机来向小阎王的手臂打去
此刻老成章和祥荣见祥甫赶来参加婚礼,又在这紧急关头救了祥荣和老父亲,真是说不出的高兴,新娘子更是万分感激。阿木叔、阿木婶和咬脐、贵法、根宝等亲戚邻舍也都为老成章一家转危为安而高兴,尽管知道黑无常不会就此善罢干休,可暂时总保住了新人们的团圆,一家人的团圆。
“咬脐娘,快把吓饭再整几碗,老酒热一壶,祥甫还没有吃过夜饭的了,快让祥甫喝一杯!”老成章吩咐。
“嗳!嗳!”阿木婶高兴地应了一声,赶快和阿二老婆奔到厨下去忙去。祥甫说我夜饭已经吃过了。
“祥甫,这酒你俩一定要喝!这是喝你阿哥的喜酒,饭吃过也要喝!”阿木叔说。
“对!对!”贵法、咬脐、阿二等也对祥甫说:“你已经迟到了,还要罚你几大杯呢!”
于是老阿木夫妻俩和阿二老婆等忙到厨下丁丁当当立时去整了几碗吓饭出来。老成章叫贵法,咬脐、根宝、阿二等后生们陪着,让祥甫坐上横头,喝起酒来。贵法叫快让新娘子来泻老酒!中午晚上祥甫都不在,现在该让新娘子来补泻。大家一听都高兴地附和。于是陪娘子和阿秀等把新娘子陪出来,因是自己的叔叔,又刚刚救了丈夫,新娘子也很愿意来泻酒表示感谢,就赶紧洗了个脸,重新梳妆了一番,害羞地欢喜地跟着阿秀和陪娘子来到小叔桌前泻酒。
老成章本想叫祥荣也来陪陪祥甫再来喝两杯,可是祥荣刚才叫小阎王这么一抓。弄得心烦意乱,惊魂未定。他担心明天不知又会怎么样,一时也不想出来了。老成章也随他的便。可贵法、根宝、咬脐、阿二等后生有意为了冲淡刚刚那一阵的倒霉事,一边叫新娘子频频向祥甫和他们泻老酒,一边高兴地谈论和划起拳来。祥甫监于众兄弟和新阿嫂的盛情难却,只得开怀饮几杯。
一时里屋里又响起欢声笑语,众后生围着祥甫高兴地喝着吃着,仿佛刚在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屋外老成章却仍悄悄地立在小礼棚前警惕地了望着,他担心小阎王们这帮赤佬们不甘心或许会叫黑无常会叫何家派出所的警察来。可是老成章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个多钟头倒没见他们来。其实这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