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呀，兴儿，你伯父是那么小气的人嘛？从你过继给我后，我那一样不是听你的？这么多本钱都放下去了还在乎这一年半载嘛？你读出去上了大学，将来出来做个一官半职，伯父我不高兴？可这一年一年读上去还得多读多少年呢？读出来也不一定能如愿以偿。眼前正好有个机会。”
罗振兴望着他伯父说：“不读书了，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好机会？”
“兴儿，”罗震山对他侄子说：“我昨天到县里去，县党部正在办一个训练班，要抽一批三青团员去当童子军教官，我听说你早就加入了三青团，你正好有这个资格，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听说出来马上就可以到学校捍担任学校的训育主任。这训育主任据说相当于教导主任，也就是相当于一个副校长的职务，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嘛，你就是从大学毕业出来，也不一定一下子能当个副校长的。像金士昌，读了多少年书，都有四五十岁了，到现在不过当个校长。你去训练班过个堂，一年半载你就可以当这个职务了。”
“什么？你叫我去当个小学教员？”他生气地瞪瞪他。
“嗨，这不是去当个一般的教员，派你们去到那里上面要重用你们呢。”他上去抓住罗振兴的胳膊，张弄他的耳朵讲了几句悄悄话。可是他的侄子未听完就跳起来说：“
“什么？你要我去当暗探呀？当特务呀？我干不来这种行当！“
“哎呀，你轻点轻点嘛！”罗震山忙伸手遮住了他的嘴：“你嚷什么呀！叫人家听见多不好！你读了几年书都变成书呆子了。什么暗探特务的！这是直接为党国出力的好机会。搞得好前途大着呢！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书记长一番好意。”
“那有什么用呢？共产党来了还不一样完蛋！”
“共产党能来吗？共产党有这么大的本事，45年抗战胜利时也不会撤走了。如今国民党正在打延安，都打到共产党老巢去了，蒋委员长下决心要澈底消灭共产党呢，你在这个关键时候去干这个工作，为重振党国出把力，前途大得很呢。”罗振兴听到这里眼睛亮了一下，觉得伯父说的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他不响了。
罗震山见他犹豫了，又进一步趁热打铁地说：“我看这机会难得，等你将来读到大学毕业也未必有这样的机遇。你看看是继续读下去？还是出去到到学位学校当童子军教官？你好好考虑考虑，伯父总为你着想的。”
第二天，罗振兴就跟他伯父到县党部报到去了。
一个月以后他就以鄞县教育局派缱的以童子军教官的身分，到梁山伯庙中心小学来当训育主任。
文老师回到学校后，她打听了一下这个新来的老师叫什么样名字，他是来担任那一年级课程的。赵老师告诉她，好像是姓罗的。听说是上面派下来当训育主任的，还兼中年级的数学老师。还是宁波三一中学出来的。她想那一定是一个穿西装革履很神气的公子哥儿的人物。可是奇怪，学校里却没有这样的新教员出现过。
“莫是永芳弄错了，不是到本校来的。”文老师想。“一个五六百人的小学总共不过十几个老师，在一个大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会看不到呢？”
文老师估计的没错，罗振兴是还没有正式来。他那天来过一会又回去了，是来看看学校情况的。他那天早上跟着他的伯父，先到金村找金士昌，金士昌一见罗震山带着他的年轻的侄子来他家找他感到很突然，忙起身相迎说：“唉呀，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呀！怎么罗乡长会亲自登门到寒舍来了？”一面叫他妻子奉茶。
罗震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士昌先生，你莫笑话我了。我今天来不是为公事，是来为一件私事来相烦你的。”
“嗨呀，说什么相烦！你有事管吩咐就是了，怎么对我这么我客气起来。有啥事体你快说！”
罗震山望了一下跟他在身后的侄子说：“我家振兴高中快毕业了，可晚想毕业出来能不能上大学，大学毕业也不一定能找到理想工作。这不，正好教育局要派一批训育老师下学校，上面在三一中学找人，结果把我家振兴也找来了。我想让振兴早点出来锻炼锻炼也好，这就弄到你的学校来了。”
“哦，是振兴到我学校来呀！欢迎！欢迎！再好没有了！听说振兴是三一中学的高材生呀！肯到我这个小学来教书，这真使我校蓬荜生辉呀！只可惜三一出身的栋梁之材，来到我们小学教书，是大大的委屈振兴了！”说吧热情地看了一下罗振兴。
“嗳呀，说那里话来，小儿尚未正式毕业，才疏学浅，能谋到你学校来教个书已属不易了，以后还望士昌先生多多提携才是。”说着叫他侄子把县教育局的介绍信拿出来，金士昌接过来一看是教育局的一张委任状，由教育局派下来到九龙乡中心小学来担任训育主任兼童子军教官的。金士昌看了一下说：
“哦！振兴是教育局派来我校当领导的呀！我说呢，怎么随便来我校当个教员。这再好没了！再好没了！我们学校原没有训育主任，目前中高年级的学生们思想也有点乱。如今训育主任来了，学生在训育主任训诲之下，一定会转变思想！校风一定也会大大的好起来！”
第十章 坚强不屈文玉兰：四
四
“哎呀，士昌先生，你可折煞他了，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能有啥花头，还得要你常常教诲他才是呀！”
“不敢，不敢。”至此，金士昌已经明白了罗震山派他侄子来的目的了。这九龙乡中心学本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他不放心他，是叫他侄子到学校来插一脚的。但既是由上面派下来的，他也无法拒绝，只得嘻笑着打着哈哈表示高兴地接受下来。
罗振兴拿了金士昌的条子到学校来报到之前，先到学校看了看。一看，觉得这所小学虽然地处偏僻，但校舍整洁，环境优雅，有五六百个学生，十多个教员，各方面条件还挺不错的，觉得暂时要蹲蹲也可以的。于是他就到县党部去领命。
又过了一个礼拜，这里文老师仍不见新老师来，她以为永芳一定听错了，可能是到别的学校去了。而且本校的校懂兼校长是金士昌，素闻罗震山和金士昌合不来，他怎么会把他侄子送到他的学校来教书？再说人家讲，家有三斗粮不做孩子王，凭罗震山家这样的人家，一个宁波三一中学出身的学生，怎么会到这时穷乡僻壤的小学来教书？可又一想，我怎么到这里来了呢？有特殊使命嘛。
又一个礼拜后，那人终于出来了，一问果然是姓罗的。是从宁波三一中学出来的。但乍见这个人，和永芳告诉她的形象对不起来，那人没有穿西装革履不像个公子哥儿，倒是一个穿着一件粗布夹袄，剃着一个光头，脚着一双布鞋，见了人一脸谦和看起来十分扑素的青年人。如果不是他姓罗，谁也想不到他会是罗家的小爷。刚进来时他也不和办公室的老师们多说话，下课拿着学生的作业本回到办公室只顾埋头改他的作业。与其他老师过肩相遇，也总是态度和蔼地点个头。据说他上课时一遍又一遍地给学生做例题，对同学提问总不厌其烦地解释。直到下课了，还走到课桌边耐心地给同学们解难题，以致学生们一下子都欢喜他了。学生们都说罗老师上数学课有条有理，又好领会，很复杂的应用题经他一讲就变得一清二楚。学生们反映他的课上得比原来的数学老师赵老师好多了。
自然这样的老师不但学生们爱戴他，老师们也都很尊敬他。因此没多久师生们都对他产生了好印象，几乎压过了文老师。这使明知他的老底的文玉兰老师也不由的对他产生了疑惑。特别是一次她下课时路过五年级的教室，偶然转头望教室，只见他聚精会神地在帮助一个衣裳穿得破破的学生在辅导功课，也是那么的热情和诚恳。不由的使她怀疑起永芳告诉的情报的真实性。文玉兰想象可能他对学生的态度是真诚的，不是伪装的。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发现，文玉兰几乎完全信以为真了。
在一次中高年级上体操课时，文玉兰这一节没有课，她偶然走到校门口的操场边去散散步。顺便看看她的学生在体育课的表现。这时她见罗振兴在校门口梧桐树下的草坪上和一个同学席地坐着聊天，因他的背向着校门所以没有看她，听见他们的谈话，这会罗振兴和那学生正好在谈论她呢。
“听说以前你们的级任老师对你们很好是不是？”原来这个学生上学期是文玉兰教的年级的学生。
“嗯，蛮好的。”那学生说。
文玉兰手捏一本教课书在一棵树枝稠密的茶花树下停下脚来用手拨弄一支花。
“她课教得耐心细致是嘛？”
“她课教得好，待人又热情和气，从不大声责骂我们。”
“嗯，听说她平常对同学生活上也很关心，是嘛？”
文玉兰不由的一怔，更注意的听下去。
“是啊，文老师对我们比较关心，有一次我发虐疾，冷得牙齿格格地打抖，文老师就的派我的同乡的同学送我回家。”
“嗯，”罗振兴皱皱眉，似乎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并不满足。
“听说她对家庭困难的同学特别关心是嘛？”
那学生点点头。
“过去有个芦苇漕的学生，家里很穷，听说她对她特别好，有这回事嘛？”
“嗯，”那学生说：“哪同学读书特别用功，每学期总考第一名。”
“为啥那个同学不来读书了？听说叫他到一家小店当学徒去了”
这时当当的上课铃铛响了。他没有再问下去。文玉兰也便向教室去走去。
“原来如此，幸亏我还没有被你的伪装所蒙蔽和欺骗。”文玉兰心里说：“你太心急了，一下子就暴露了。蹩脚的新特务。”她心里暗暗感激永芳母子。
也许文玉兰刚才在校门时已经上让他看见了。一下课罗振兴就夹着一本教科书和点名簿走进办公室来。见别的教师都上课去了，只有文老师一个人仍留在办公室里改作业。他便微笑着搭讪着来到文玉兰的身边。
“文老师，你在改作业？”
“嗯，罗老师，下课了？”文玉兰也有礼貌地向他问候了一句。
“嗳，下课了。”他瞥了一眼文玉兰改的作业簿说：“你在改作文？”
“嗯。”文老师点了下头说。
罗振兴乘机走拢来拿起文玉兰已经改过的作文簿翻了一翻称赞地说：
“文老师，你的学生作文写得很不错啊，这笔字也写得很清秀端壮。”
文玉兰头也不抬地瞥他一眼说：
“马马虎虎吧，谈不上好。”
“嗳，才三年级的学生嘛，有这样的作文水平就算得是很好的了，我读高小的时候，也写不出这么好的作文来呢。看来是与你教导有方呀，真是严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呢！”
文老师依旧没有抬头，抖了抖短发，轻轻嗤笑一声说：
“罗老师请不要讥笑，我的学历很低，知识浅陋，算不上强将。平常对学生要求也不严，只能算是凑付吧。听说罗老师是宁波有名的三一中学的高材生，数学教得非常好，你才是强将呀！”
第十章 坚强不屈文玉兰：五
五
“嗳，看一个人学识是否渊博，水平是否高超，不能看是什么学校出身的，而在于自己的努力和修养。苏联革命文号高尔基只读了一年小学。鲁迅先生也没有念过大学而成为中国当代文化运动的旗手，这不是很说明问题嘛！”
文老师心里说：“你是在向我表白你崇拜那些革命作家，追求进步思想呢，我不会上你当的。”她于是打断他的话说：“罗老师真会开玩笑，我们是什么人！怎么能和这些大文豪相比？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赚几百斤大米一月，养养老母孩子罢了。”
“嗳，文老师，”罗振兴干脆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装作挺认真挺谦虚的样子说：“我一来到这里就听说文老师不但课教得好，而且待同学热情亲切，不但关心他们学习，还关心他们的生活，对穷困的学生更是关怀备至，深得师生们的称颂和爱戴。真是同学们的良师益友呀，敝人真得好好向你学习学习！”
文老师听到这里不由的放下作业本抬起头来，仔细地望了他那外表朴素而内心狡诈的脸，他这是故意想和自己套近乎，想从自己嘴里掏出一些什么东西，还是嗅到了一些什么气味？还是在讽剌挖苦自己？或者两者都兼而有之。但仔细一想你现在知道的也就这么一些吧！我也不怕你，便微微一笑反唇相讥地基说：
“那里！那里！我要像罗老师说的那样好，那不就成了模范教师了？那至于当一个还拿几十元一月的低级教员呀？要和你罗老师相比，那我更是望尘莫及了。你一进校门，就那么的热心教务，除上课之外，还正常找学生谈心了解同学的思想。真不亏是一个出色的训育主任呀。”
罗振兴听了面孔红一陈白一陈的，觉得文玉兰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而且她也已经注意自己的行动了，心里说，等着瞧吧！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听下课玲响了，上课老师要回办公室来了，他便立起身来自己下个台阶说：
“看文老师说的，我名不符实呀，担当不起这个职责的。下课了，以后有空我再来请教文老师！”说着起身走了。文老师对说了一声“喔，不敢当！有空只顾来坐。”又管自改她的作文簿。
时光过得很快，一个礼拜过去，一个礼拜又过来，一会又是星期六了。文老师按往常习惯，下午上完第三节课，她便到宿舍去整理东西，提只布挈袋到家里去。去看她的孩子。一方面去汇报工作。她在老家石矸还有一个女儿，由她母亲养着，就没法常去看了。但为了革命工作，这是没办法的。她回家通常总是和郭家弄，金村等沿路的同学们一起走的。在那曲曲弯弯的，从梁山伯庙到九龙河边的四五里路的石板路上，她和放学回家的同学们说说笑笑，走的倒也不心焦。等到走到方家沿，同路的学生都陆续走完了，她就独自向望春桥方向走去。
这日她提着木夹布挈袋，脚着一双布鞋，抖动着齐肩短发，脚步轻快地走到望春桥街上的时候，忽见在一个桥对面的烟纸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看见她又赶快缩回身去，文玉兰从后影看他，只见他穿着一件斩新藏青色长袍，脖子上围一条黑色长围巾。上面戴付墨镜。头上戴顶宽边泥礼帽。看见她赶快走进一条屋弄里面去了。文老师心中一激灵：“哦，好像是罗振兴已经在跟踪我了！”这时她见有辆黄包车正从下面空车返回城去，她立即叫住哪辆黄包车，让她跳上，对黄包车工人说声：“师傅，我有急事，请你跑快点好吗？”工人应了一声“嗳，好咧！”关上蓬他就身子向前一弯拉着黄包车，使劲的往西城桥方向跑去。待快拉到联络站时她又又跳下来，给了车钱，她就往一条小巷中走。然后再从小巷中迂回到假家庭联络站。
刚在文老师看见的确是罗振兴。他今天下午，向学校说，他家里有点事情，早走一步。为防文玉兰看出他，他回罗家桥化妆了一下。根据他了解的情况，文玉兰每礼拜六是必回“家”去的。因此他今天早早的在望春桥一家小店里偷偷窥察着她。没有想到，她警惕性非常高，自己虽然化了妆，还是让她看出来了。他去弄堂中躲一下，让她跑了。他觉得自己毕竟初出茅庐，经验没有她足呀，他感到很懊恼。下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仅仅了解一些共党在学校活动的表面现象，还没找到她们的来龙去脉，和有力的证据，如果完不成使命。他可不好向伯父交待，不好向上面交待呀。他感到对不起县党部书记长的教导也对不起哪次蒋委员长在天童对他和他的童子军的训话。他心里十分焦急。
他想起那天他从训练班集训结束时，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说的话犹在耳边萦回：
“同学们，你此去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