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中的欢乐,还是使她感到蜜一样的甜润,所以对庄肃皇后的点拨还是有些朦胧的灵通。庄肃认为只有掏心窝子地谈出女人的内心秘密,才能够为两人的友谊打下深厚的基础。
果然,在当天晚上,陈皇后按照皇嫂教授的秘法,睡在床上,任皇帝猴急,她总是半遮半掩,欲罢还休,把个皇帝逗得心里痒痒的骨节酥酥的,恨不得把她当成樱桃吞下去。戏做够了,她突然又变成一只柔顺的小羔羊,任那饿虎吞食。这时,嘉靖皇帝得到极大的满足,心里空空如也,尘世间杂念荡涤殆尽,令人飘飘欲仙。
第二天上朝,嘉靖皇帝感到眉目清新,喜不自胜。听到有人奏请将元城县陈万言进为大名府都督同知时,皇帝一高兴,欣然准奏。而那上奏的官员皇帝尚未看清,远在元城县的学诸陈万言已经晋升为大名府的官员。这是皇帝向陈氏皇后献的第一个大礼。接着又命工部出资在京都西安门外为老丈人建造府邸,举家迁至京城,更显出皇亲国戚的荣华富贵。
首辅杨廷和看到嘉靖皇帝婚后笑迎朝阳,精神焕发,可能忘记大礼仪之争,转而安安心心处理国家大事。果真这样,倒是大明江山的幸运。恰在这时,海西弗提卫女真都督亦把哈听说皇帝大婚,沿用历朝的习惯,带着稀世珍品千里迢迢进京晋贡。弗提卫女真位于东北,虎豹是那儿的特产。亦把哈认为皇帝尚还年轻,特意以一只十分可爱的小豹子为礼献给皇上,以表达远居边境的少数民族对皇帝的尊敬。
嘉靖皇帝看见小豹子,上去就用手摸。那美丽的斑纹、柔软的细毛、粗壮的尾巴,只有用手摸在上面,才有真切的感觉。
太监崔文看皇帝对小豹爱不释手,讨好地道:“皇上放心,宫里的林癞子会养豹,保证让它每天吃得饱饱的,长得胖乎乎的。”
皇上微微点点头。
这一细小动作被在场的杨首辅看在眼里,他急忙上前进言道:“皇上,小豹子虽好,但它会伤人的。”
崔文接着说:“看杨首辅怕的。我们只是把它关在笼子里,想玩的时候拿出来逗逗它,又不会放出来,怎么会伤人?”
嘉靖皇帝随即问道:“皇宫里有豹子吗?”
“没有,这可是稀有珍玩呀,皇上把它收下吧。”崔文急切地答道。
杨廷和早已不耐烦了,瞪一眼崔文,对皇帝道:“禀报皇上,太监崔文说话不实。他又想引诱皇上贪玩珍禽异兽,实在叫人不能容忍。原来皇宫里是有豹子的,微臣已经遵旨即位诏书,把它们遣放到山林里去了。”
崔文看首辅指责他,站在那里只瞪眼,再也不敢唆使皇上了。
嘉靖皇帝听杨廷和提到即位诏书,又想起自己要革掉前朝弊政的决心,立刻警醒,即令崔文将小豹退回。忽然又道:“哎,朕记得,不准各地进献稀世珍宝和珍禽异兽的禁令已广告天下,怎么还有带进来的?杨首辅,查一查,看是谁放进来的,查实给予处罚。”
杨廷和感到嘉靖皇帝婚后的变化,好像做事更加认真果断,心里暗暗高兴。暗想如果君臣如此这般配合,要不了几年,我大明朝廷必将变得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谁知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又使皇帝转移了兴趣。
嘉靖元年十一月,北京的天气异常寒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立于寒天,也会感到瑟瑟发抖。皇帝的祖母,寿安皇太后邵氏一病不起,使皇孙朱厚熜牵挂不已。为了治好祖母的疾病,除了动用御医外,嘉靖皇帝还亲自烧香拜神,祭天祀地,祈求祖母转危为安。
那天凌晨,阴霾的天空北风呼啸,昏鸦哀号,几次把皇帝从梦中扯醒。凛冽的寒风无情地肆虐着大地,厮打着树枝,把大地天空搅得风声鹤唳,凄凄惨惨。
早晨起来,嘉靖皇帝即接到丧报:祖母寿安皇太后邵氏病逝。闻此噩耗,嘉靖皇帝意识顿失,晕倒于地,冥冥中想到自己孤身一人进京登基,拜见祖母,祖孙俩抱头痛哭的情景,眼泪像泉源一般不住地往外涌。陆炳吓坏了,似这般流泪,那不把皇帝的身体挤干?他端来一盆冰冷的水泼到皇帝脸上,才使他苏醒。他顾不得皇帝的威严,跑进祖母的宫殿,抱着祖母大声痛哭。皇母兴国太后一直侍奉在婆婆身边,看见皇儿如此伤心,禁不住也号啕大哭。一时间,宫殿内哭天嚎地,一片悲痛。
一代天子,孝德为先。祖母的西去,考验着皇帝的至诚。嘉靖皇帝决定将祖母葬在天寿山的茂陵,实现祖母的心愿。这茂陵乃是嘉靖皇帝的爷爷、宪宗皇帝朱见深的陵寝。听说皇帝要将邵氏安葬于此,皇宫里顿时炸开了锅。
张皇太后紧急召见内阁首辅大臣杨廷和,要求他迅速阻止皇帝的鲁莽决定。
杨廷和回到内阁,立刻修疏一本上奏皇帝说:“寿安皇太后本该与宪宗皇帝同葬一墓,但宪宗皇帝久已安享天年,如果今日将寿安皇太后同葬一穴,必要兴砖动土,那样就会惊动祖宗灵魂,动我大明江山的根基。望皇上三思。”
嘉靖皇帝看到此奏,悲未抹去,愤又涌来,狠狠地将奏折摔到一边道:“这老臣儿,简直无情无义!”
这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刚好让崔文听到,他故意鼓动道:“皇上说得极对。老祖母该葬哪儿,是皇上您的家事,那老犟驴为何要插一杠子?”
嘉靖皇帝愤愤地说:“朕意已定。这次是不会听他的了。”
杨廷和对这事本来是不想插手的,无奈张皇太后要用他做挡箭牌。在张太后的施压下,他只好又上一疏,再陈与宪宗皇帝合葬的危害,婉劝皇上将祖母改葬他处。
章十 立后成婚 沐浴春情(3)
嘉靖皇帝看着杨廷和的奏章,想想祖母一生的坎坷,怒火顿起,将那奏折撕得粉碎撒在空中,嘴里喊道:“给奶奶祭灵,给奶奶祭灵喽……”撒完,一头扑在龙案上痛哭。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首辅对祖母如此不公平,要千方百计阻止呢?
张皇太后看杨廷和无法阻止皇帝的决定,只好亲自出马。她吃过皇帝的不少苦头,不敢轻易叫侍从请皇上到她的殿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屈尊贵体来到嘉靖皇帝的宫殿,双眼含泪地说:“皇上,寿安皇太后病逝,我也悲痛不已。但下葬的地方,你可要慎重考虑呀,不能因葬得不妥而冲撞祖宗的灵魂,一切都要从保证大明江山的稳定考虑啊。”
嘉靖皇帝无时无刻不处在悲痛之中,听到对祖母不公平的进言,火从心起。只见他怒眉以对地说:“朕的奶奶是太皇太后,不葬在茂陵,你说葬在哪里?”
张皇太后哇的一声嚎哭起来,并扯乱头上的发髻,披头散发地指着嘉靖皇帝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当了皇帝就不认人了?”
旁边即有侍女上来劝阻,却被张皇太后啪啪几掌打翻在地。
嘉靖皇帝并不为所动,厉声说道:“朕意已决,休要耍泼。”
张皇太后看嘉靖皇帝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嚎哭没用,便止住眼泪道:“你把她葬在那里,这符合名分吗?照你这样乱搞,老身死了以后是不是要抛尸荒野?”
嘉靖皇帝以牙还牙地道:“你还没有死。如果你现在就死,朕会按规格安葬你的!”
“好哇,你才当几天皇帝就在咒我死,我今天就死给你看。”说着,突然低头朝嘉靖皇帝撞去。幸亏站在皇帝身边的陆炳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疯狂的张皇太后。
嘉靖皇帝趁乱之机,示意侍从将张皇太后架出宫殿,送回仁寿宫。
张皇太后大闹丧葬风波,使嘉靖皇帝更加铁定心思,将祖母寿安皇太后邵氏葬入茂陵。这位在高贵荣华与下贱贫困中沉浮的皇太后,终于在死后与丈夫宪宗皇帝一起安眠于黄泉。
寿安皇太后的病逝,使心境逐渐开朗的嘉靖皇帝又罩上孤独的阴影。他更加频繁地与母后在一起,以排解心灵的孤独。
嘉靖皇帝之母蒋氏虽然被尊称为兴国太后,却在偌大的皇宫中毫无影响,宫中的一切事务仍由张皇太后掌控,就是嘉靖皇帝的生活起居,她都管理得细致入微。为此,皇帝对母亲道:“母亲,您以后就按老家的习惯安排朕的生活吧。”
“那怎么行?皇宫里又没有老家的厨师,谁给你做饭呢?”蒋太后为难地说。
“哎呀,朕真想吃‘红薯’菜哩。”嘉靖皇帝留恋地说。
蒋太后爱抚地看看儿子,笑着说:“傻孩子,那是临时凑合着吃的,哪能叫菜呢?”蒋太后边说边拉儿子过来,让他试穿新鞋。
皇帝乖顺地走到母亲面前坐下,将脚伸出来,自己的双手则在母亲的头上寻找白发,嘴里却说:“母亲,您不知道那菜有多香!朕真是想吃啦。”
“那就把詹师傅召进宫来,让他给我皇儿做。”蒋太后帮助儿子出主意。
嘉靖皇帝站起来拍手称道:“朕这就去对陆炳说,叫他派人去接。”说完就往外跑去。
“快回来,快回来,你看脚下。”蒋太后立即喊道。
嘉靖皇帝停下来一看,哑然失笑。原来,他一只脚穿着新鞋,一只脚穿着旧鞋。
蒋太后边给儿子脱鞋边说:“也不知道红莲姑娘怎么样了,能不能叫她一起跟詹师傅来呀?”
一提起红莲,嘉靖皇帝便想起妙菁,又比比陈皇后,个个仙女一般,心里不知如何是好。当然与红莲几年不见,思恋渐淡,便说:“算了吧,谁知她还记不记得朕?”
蒋太后无奈地叹口气道:“算了就算了。这远隔千山万水的,你又成了大婚,就是接她来,又能往哪儿放呢?”说到这儿,蒋太后顿了顿又道,“陈皇后对我儿还好吗?”
一提起陈皇后,嘉靖皇帝颇为得意地说:“母亲您放心,她对朕很好。就是上次为安葬奶奶时,张皇太后吵闹,她说过朕几句。”
“只要好,我就放心了。”蒋太后以自己的经验教育儿子道:“对皇后说的话,该听的也要听,两个人在一起要避免拌嘴。”
嘉靖皇帝认真地点点头,就要告别母亲回宫去,那里还有要事等着他哩。
兵科给事中夏言力主革除庄田的奏章,皇帝一直留中不发。现在正值嘉靖二年,春种在即,若不及时处理庄田,农民无田耕种,百姓仍将苦不堪言。夏言再奏一本,敦促皇上。
本来,对于庄田,嘉靖皇帝也深知其危害。为什么现在又停下来了呢?原来,那些拥有庄田的皇亲国戚、勋爵官宦一闻风吹草动,即有人上蹿下跳,四处活动。太监张锐经过不懈的联络,竟找到了真正的皇亲国戚作为靠山。
这天,太监张锐专门到庄肃皇后宫内。他已经探得庄肃皇后在京郊置有数万亩良田,俗称宫庄。因她突然守寡,顾不及宫庄,也不管皇帝整不整顿,仅委托身边的太监管理。
张锐进到宫殿,礼行过后道:“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吧,听说皇上要整顿庄田,计划还田于民,如果实行,这可不得了啊。”
庄肃皇后看看张锐说:“管他整不整顿,反正不会没有我吃的。”
“哎,皇后这就说不准。如今呀不是武宗皇帝了,您不愁吃不愁穿?现在是谁当皇帝?是一个远在天边的藩王。人家与咱京城没有关联,说怎么干就怎么干。真的有一天把皇后您的庄田全部充公,我看您还吃什么花什么?”张锐不服气地说。
庄肃皇后道:“哎,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嗨,就是皇帝准备拿你们这些皇亲国戚开刀了,懂吗?要收回你们的庄田。”张锐为了引起皇后的注意,故意提高嗓门,把话说得异常严重。
庄肃皇后弄明白后说:“那可不成,我这些庄田都是皇上赐给的,谁敢收?”
张锐故意激将道:“就是有人敢收,马上就要行动了。”
“真的?我怎么没听皇帝弟弟说啊?”庄肃皇后半信半疑地说,“等我问问去。”
太监张锐看目的已经达到,找个借口告辞皇后,退出殿门。他这样上下串联,还真有了一点小收获。这天,他专门来到给事中史道家中。
这史道刚刚被首辅杨廷和派往山西任府中佥事,在京城生活惯了的他根本不想前往任职,正在考虑怎样才能留在京城。张锐的到来,恰巧使他有了倾诉的对象。
章十 立后成婚 沐浴春情(4)
张锐道:“兄弟,在家呆着闷不闷?”
史道憋着一肚子怨气说:“我不但心里憋得慌,这头也闷得疼。”
“兄弟,这朝廷的事你还不知道吧?”张锐故意只说半句话。
史道急忙问道:“朝廷出什么事啦?我怎么不知道啊?”
张锐慢慢地说:“本来,这事你可知可不知的,我想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兄,我们可是拜把子兄弟,如今你是不是看我被流放西北,就吞吞吐吐地对待我?”史道显然已经急不可待,反而激将起张锐。
张锐开始正正经经道:“兄弟,这事真的与你无关。不过,我既然来找你,说明我们还有共同利益,是不?你看,如今这朝廷中掌实权的是谁?”
“当然是杨廷和。那老贼报复心可强哩。”史道说。
张锐眉开眼笑地道:“对。他现在正帮助皇上做一件事,你知道不?”
史道摇摇头:“我可不操那个心。我只恨他流放我到山西,这口气不出,死难瞑目。”
“好,我给你出这口气。对你直说了吧,杨首辅借助皇上年轻,就在即位诏书上逼皇上清理整顿庄田,得罪了不少皇亲国戚,现在都商量着要弹劾他哩。”张锐两眼盯着史道,始终注视着他的表情,生怕眼前这个伙伴打退堂鼓。
“那我该怎么做呢?”史道问。
张锐将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你不是对杨首辅不满吗?想方设法上疏弹劾他。我们这边人可多呐,其中还有庄肃皇后哩。”
史道听说庄肃皇后也参与弹劾杨廷和,更胆大起来。他在家苦思冥想一两天,终于写成一本很有分量的奏折上疏皇上道:“首辅杨廷和勾结逆贼宁王朱宸濠,讨好钱宁、江彬,对他们的受贿专权置若罔闻。”史道看看,嫌这还不过瘾,干脆再写远一点,便又接着说,“在武宗皇帝自称威武大将军外出征讨游玩时,杨廷和毫不劝阻,而今为兴献帝一个‘皇’字,他却据理力争,实为欺国欺君。”
那时,嘉靖皇帝对杨廷和又爱又恨,看完史道的上疏,长长舒了口气。转念想到杨首辅为国事不遗余力,日夜操劳的情景,又告诫自己,处事注意公平。
杨廷和知道有人弹劾自己,立即上疏自辩,并以辞职威胁。
嘉靖皇帝也曾想过就此结束杨廷和的首辅生涯,然而,假如杨廷和辞职,朝廷中的千般琐事靠谁去做呢?他仅仅在大礼仪之争时与自己过不去,在处理国家事务时还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呀。由此,嘉靖皇帝没有批准首辅的辞职请求,为了表明自己不信佞言枉语,还毅然将史道打入大狱。
那史道在狱中并不思悔,而是盼着张锐会出面请庄肃皇后说情。
庄肃皇后虽然当着张锐的面那样说,但她怎么敢去问嘉靖皇帝呢?在她看来,她刚刚与皇帝建立起来的融洽关系,怎么能为那些庄田而受影响?但她又想,如果真的像张锐所说的那样,没有了庄田,我一个寡妇人家,以后的吃穿花销怎么办呢?不行,还是要想办法问问清楚才能放心。于是,她让宫女给自己打扮修饰一番,在侍女的簇拥下前去乾清宫。
章十一 道坛君心 暗流涌动(1)
刚刚由一个小小的藩王跃为九五之尊;刚刚由一个不懂事的毛孩突然在陈皇后身上发现了人生的乐园。想想后宫佳丽三千的等待,这等身体能在花丛中趟得几次?
嘉靖皇帝正在乾清宫的道坛前拜天敬神。他跪在道坛前,双手合十,虔诚地拜着,嘴里还叨叨不停地念着祷文。
自从祖母病逝,嘉靖皇帝对于生老病死有了独特的理解。想想自己是元佑纯一道人转世投胎,身体多病而羸弱,长期下去怎么对得起前世纯一道人啊。他常听父王讲,无人知晓那纯一道人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