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的事,都是前几朝发生的。前朝的事已经成为历史,现在要放眼未来。
崔岳林针锋相对地回应道:对历史也要有所认识,才能放眼未来。
张行笈坚守阵地,反击道:历史是当时条件促成的。后人只能重新做起,却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一切。
崔岳林沉着应战,说道:如果是改朝换代了,可以不追究。现在不过是大唐的先皇和后皇,理应有所交待。
张行笈反唇相讽道:崔兄所说的交待,应该有具体事例。如果空谈,就没有意义。
崔岳林抛出王牌,说道:有两件大事,必须有个说法。一是涑末部西迁,二是李楷固东讨。
张行笈毫不示弱,借题发挥道:我看还应该加上几件,比如,占领辽东九县,策反安东都督。
任雅湘抓住机会插话道:两位说的这些大事,都不能含胡。不知大唐皇帝对这些大事是何看法?
张行笈坦率地说道:旧的一页翻过去,新的一页展开来。这就是大唐玄宗皇帝的旨意。
任雅湘摇摇头,说道:如果大唐皇帝对强迫涑末部西迁和李楷固东讨没有反省,恐怕高王心中不平。
张行笈有些急,激动地说道:如果不能互相谅解,辽东九县和安东都督的事,也会让大唐皇帝心中不平。现在派兄弟来招抚,就是承认了既成事实,难道高王还不能理解吗?
任雅湘微笑道:张兄说的有道理。双方都要承认既成事实,不翻旧帐。可是互相理解也需要时间。张兄不能太急。
张行笈情绪有些激动,说道:接受招抚,震国才能有光明前途。请二位务必促成这件大事。
任雅湘道:我同意你的观点,但不能急于求成。
崔岳林道:我可以把张兄的话转告高王,至于如何决定,还要听高王的教意。
次日朝会,高王让百官充分发表意见。
右相大祚新抢先奏道:震国自立天下,可以与大唐平起平坐。如果效仿新罗国,只能作大唐奴隶。臣以为张行笈所言不能接受。
大内相任雅湘奏道:臣以为从长远计,可以接受,但必须要满足我们一些基本要求。我们不妨提出一些先决条件。
大祚新插话道:接受了招抚,大内相就可以衣锦还乡了。可是震国百姓却要重陷水火。听说大内相和张行笈是旧相识,该不是里应外合吧?
高王道:右相不要急燥,听大内相把话说完。
大祚新道:任雅湘和崔岳林是张行笈的旧交,他们里应外合,要毁我震国。基下千万不能忘记营州苦难。
高王道:右相所言非常不妥。孤王与李楷固也是旧交,不是照样把他消灭了吗?请大内相继续说下去。
任雅湘道:基下经历过西迁之痛,必须让大唐有所反省。从长远计,震国不能与大唐争天下,接受招抚是必然的趋势。可是李楷固来征讨的事记忆犹新,旧怨新恨一时难平。依臣之见,可以与大唐立下八年之约,让大唐皇帝有时间反省,让震国官民有时间适应。八年之间,大唐若能一贯和平友好相待,震国才可以接受招抚。
高王道:左相有何高见?
崔岳林道:臣赞成大内相的建议。
高王道:众官还有何建议?
大祚新道:无论八年之后还是八十年之后,臣都坚决反对接受招抚。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震国自立于海东,受命于天,造福于民,无拘无束,何乐不为?归附大唐,就是他的臣子,就象拱手让他缚住手脚,动辄是罪,自保都难,还怎能为民造福?请基下不要中了汉人的奸计。
高王道:孤王立国的初衷,是要建立文明富饶强盛的国家,与大唐平分秋色。开国以来,孤王反复思考震国的前途,深感力不从心。虽然李楷固二十万人马被我们击溃,可是这并不能证明震国的国力胜过大唐。大唐毕竟是泱泱大国,文明胜过震国十倍百倍。震国现在没有能力与大唐并立天下,今后几十年几百年,也不会具备这样的能力。高句丽国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孤王要为子孙后代着想,不能把震国引上歧途。其实孤王一直在盼望大唐的招抚。从前是武则天女皇当朝,对孤王擅自东归立国、击溃李楷固、招抚山南九县、策反高德武等等行为不能容忍,双方关系无法改善。现在大唐中宗皇帝当朝,是改善关系的绝好机会。左相的反对意见,符合孤王早期的想法,反映出一部分人对招抚的抵制心态。正如大内相所言,大唐需要反省的时间,震国需要适应的时间,不能操之过急。孤王决定,采纳大内相的八年之议,当双方关系达到亲和状态,震国就正式接受大唐招抚。
大祚新道:臣不能眼看震国这样成为大唐案板上的鱼肉。请基下收回成命,从长再议。
高王道:右相的意见大家听到了,孤王也听到了。百官有百议,这不奇怪。孤王若是不能集思广益做出正确的决断,那可就奇怪了。现在孤王已经做出决断。右相还要争论吗?
大祚新不得不收敛,说道:臣明白了,愿遵王教。
朝会之后,高王约见张行笈,正式宣布:大唐若能对震国真诚友好相待,八年之后,震国甘愿像新罗国一样,做大唐的外藩国。
张行笈不甘心再让招抚拖延八年,力争道:古话说,欲速则不达。凡大事都不能急于求成,否则就会适得其反。高王不能立即接受招抚,事出有因,可以理解,但是八年是不是太长了?我看有一年或二年就足够了。
高王先微笑了一下,再神色严肃地说道:如果说八年太长,那么本王在营州熬过三十年岂不是更长?大唐皇帝若是真诚把震国君臣百姓当作自已的臣民,就应该用这八年时间来证明。震国臣民也需要这八年时间来体会和感受。
张行笈知道争也无益,不能再争,说道:与高王西迁三十年相比,八年并不算长。本官完全理解高王的顾虑和要求,一定向皇帝解释清楚。
高王诚恳的说道:虽然八年之内震国不承认是大唐的藩属国,大唐也不能以宗主国自居,但本王愿意比照藩属国国王,送二王子大门艺到长安入侍。同时还要派遣一大批留学生到长安求学。这既是表明本王归附大唐的诚意,也是对大唐皇帝的考验。请张大人务必将本王这些话转告大唐皇帝。
张行笈兴奋地说道:高王真是非同凡响。送王子入侍,派学生求学,这都是藩属国的行为。高王能这样作,皇帝就可以放心了。高王说的这些话,本官一定会向皇帝如实奏报。
高王情绪激动地说道:本王一向仰慕中原文明。现在能有机会派王子和青年到长安求学,正是本王梦实寐以求的。
张行笈道:既然如此,本官明日就启程返回长安述职。
次日,高王亲自为张行笈送行。百官都来相送。
高王望着张行笈远去的队伍,对百官说道:八年虽然不短,可也是转瞬即逝。但愿大唐皇帝信守约定,保证这八年相安无事。
右相大祚新望着张行笈的背影,暗暗发誓道:我一定要想方设法破坏这八年之约,让招抚永远不能实现,让震国永远不做大唐的奴隶。
第四十三章 大门艺入侍大唐 正觉僧引度二王
高王大祚荣向大唐皇帝提出八年之约,送二王子大门艺入侍长安,又选了五十名震国官员的子弟到长安求学。张行笈虽然没有完成招抚使命,却也得到个很好的结果。震国与大唐的关系从敌抗状态转为和平共处。
震国右相大祚新对高王的决策十分不理解。他认为送大门艺入侍长安是自投罗网。大唐一定会把大门艺作为人质,逼迫高王附首称臣。他下决心要扭转这种局面,而且为了达到目地不择手段,在渤海郡掀起了一场波澜。
送走张行笈,大祚新回到府中,对儿子大乙夏说道:你今天看到了吧,任崔二人吃里扒外,高王却执迷不悟。我料定大门艺此去凶多吉少。不出三个月,大唐就会再来招抚。
大乙夏道:父王有什么依据?
大祚新道:你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已吗?就是当你的命脉被人掐住的时侯,你就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乖乖地听人指使。兵书上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要想方设法去掐住敌方的命脉,迫使他屈服。大唐一向以这种方法来挟制藩属国。大门艺到长安去入侍,一定会被扣作人质。大唐皇帝一定会利用人质来迫使高王就范,绝不会等到八年之后再来招抚。不出三个月,就会见分晓。
大乙夏道:这些话,父王为什么不在朝会上说?
大祚新道:忠言逆耳啊,我再怎么说,高王也是不信。他偏听偏信汉人官员,唯任崔之计是从,必然会自食恶果。就让事实来教训他吧!
半年之后,大门艺从长安传回书信,说他在长安很自由很愉快,每天和各藩属国王子一同在国子监上课,学习四书五经,仲秋节和各国王子一起到皇宫担任侍卫,目睹了皇帝龙颜。
大唐都城长安有三个高等级的学校。一是隶属于皇太子宫的崇文馆,二是隶属于门下省的弘文馆,三是隶属于尚书省礼部的国子监。崇文馆和弘文馆是贵族学校,只有大唐的皇亲国戚和一品以上高官的子弟才能入学。国子监是对国内外学子开放的大学,低级官员的子弟、平民子弟、各国的留学生,都可以就读。贞观之治以来,国子监的规模一直保持在三千学员以上,各国来入侍的王子都在这里上学。国子监设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算学和书学等六个学系。
大门艺来上课不是为了考取功名,可以任选课程听讲,所以很自由很愉快。各国入侍的王子在重大节日要到皇宫担任侍卫,象征着藩属国对大唐皇帝的忠诚臣服。大门艺也和各国王子一样进宫侍卫,亲眼目睹了大唐玄宗皇帝的风采,感到十分荣幸。
高王让副王大武艺在朝会上宣读了大门艺的来信。
高王待大武艺读过大门艺的来信,向百官说道:派大门艺入侍,本是一着险棋。如果大唐把他扣为人质,则凶多吉少。现在看来,大唐皇帝并无恶意,八年之约有望实现。
大祚新对大门艺的来信很不以为然,向高王争辩道:基下是不是过于乐观了。臣以为大门艺的来信不足为凭。谁敢保证那信不是被大唐官员胁迫写成的?臣很担心大门艺现在的处境,他十有八九已经身陷囹圄,成了人质。
大内相任雅湘忍不住反驳道:右相说大门艺的信不足为凭,实在是危言耸听。你说他身陷囹圄受人胁迫,又有何凭证?
大祚新怒斥道:你敢保他没有身陷囹圄吗?那也请你拿出凭证。
高王在上面喝斥道:朝堂之上,可以坦言,但必须言之有据。胡乱猜想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任雅湘欲言又止。大祚新也不敢再争。
散朝之后,大祚新回到府中,大骂任雅湘误国。这位王室要员执意要破坏震国与大唐的和解。经过一番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非常荒唐的诡计。他暗中联络罢官发配到长白山老林中作了伐木工的李明启,授以秘计,唆使李明启逃离木场,以夫余国国王的名义,到长安去请求册封。大祚新以为,大唐皇帝对外藩国主动称臣讨封一定不会拒绝。一旦李明启讨封成功,就造成了大唐皇帝鼓励震国分裂的事实,八年之约就会自动废弃,任雅湘和崔岳林就会威信扫地,他大祚新就可以获得高王的倚重。只可惜,这场美梦很快就破灭了。
李明启从长白山伐木场逃亡半年之后,大唐御史官张行笈再次出使敖东城。
高王派三位相国率百官出城迎接。
张行笈与震国官员在城外相逢,各致问候,显得十分亲切。大祚新却一眼就看到张行笈的随行队伍中有一辆囚车。囚车中囚的竟是李明启。大祚新吃了一惊,心中慌乱起来。
张行笈会见高王,向高王说道:本官此次来敖东城,只有一件使命,就是来证明大唐皇帝严格信守八年之约。
高王道:张御史此话怎讲?
张行笈道:有个李明启,自称夫余王,到长安讨封。大唐皇帝知道夫余是震国辖地,便将李明启拿下,命本官前来送给高王发落。
高王道:李明启是震国罢官发配的罪臣,竟然逃到长安讨封分裂,是自取灭亡。本王感谢大唐皇帝信守约定。今后七年仍能如此,震国甘愿像辽东郡一样作大唐的内藩郡国。
张行笈道:高王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
次日朝会,高王宣教道:李明启一案,交中正台审理。务必查明乱党,严加惩处。
陶永久应道:臣领教。
大祚新心中暗暗叫苦,只怕李明启把幕后指使者招供出来。朝会之后,大祚新回到府中,愁苦万状。
大乙夏过来问道:父王有什么心事吗?
大祚新道:我现在遇到一件常难办的事,关系到满门生死。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有你可以帮我化险为夷。
大乙夏道:父王有什么要儿子办的,尽管吩咐。
大祚新道:现在那些汉官恨不能将我处死。李明启落到他们手中,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让李明启把主谋赖到我的头上来。你要想办法在今天夜里把李明启杀掉,免得他胡说八道。
大乙夏道:父王为什么这样想?谁是主谋,自有公论。怎么会单凭李明启一面之辞就冤枉父王?杀了他不是更说不清了吗?况且中正台的牢房严密得很,我不可能有机会去杀他。
大祚新道:你若是不肯做,我们全家就只有等死了。
大乙夏道:是不是父王真的和他有些牵连?如果真是这样,父王应该去投案自首,以求得基下从宽发落。
大祚新道:我只不过是收了他一些财物。只怕他会按着那些汉官的要求胡说八道。
大乙夏半信半疑,心中不安,回到后宅对母亲说了。
侯淑英道:你爹爹每天自寻烦恼,一味地和汉官作对,现在又凭白无故地怀疑人家要害他,真是没事找事。你不要理他,等中正台审出主谋,他就不会乱猜疑了。
不出大祚新所料,李明启在陶永久的严厉审讯之下,很快就供出主谋是二亲王大祚新。陶永久感到事态严重,必须立即禀报高王。
傍晚,陶永久来到王宫,求见高王,奏道:臣已将李明启案审理清楚,主谋是右相。因事关王室成员,不便在朝堂上奏明,特来向基下禀报。
高王道:大祚新好胡涂。依你看,该如何处治?
陶永久道:按律应是死罪。如果基下特赦,可以不杀。
高王道:他是孤王的亲兄弟,怎能忍心杀了他?
陶永久道:臣匆匆来向基下奏报,就是要给他一个求生的机会。唆使李明启分裂震国,虽然罪不可恕,却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只要他投案自首,按律可获特赦。
高王道:你且退下,容孤王三思。
陶永久退下之后,高王急召大内相和左相入宫。
任崔二相来到宫中,问道:基下有何事宣教?
高王道:刚才陶永久来报,大祚新竟是李明启的主谋。
任雅湘道:分裂之罪,该当处死,如能自首,可获特赦。
崔岳林道:现在要想办法让他自首。
高王道:找你们来,就是让你二人连夜找他谈话,劝他投案,争取特赦。
任崔二相领了王教出宫,直奔右相府来找大祚新。
大祚新向二人问道:不知二位深夜前来有何急事?
任雅湘道:事关右相生死。你心中应该明白。
崔岳林道:李明启已经供出真相。你犯的可是死罪。
大祚新道:原来你们是幸灾乐祸,来羞辱我的。就算我是死罪,也轮不到你们来处治。
任雅湘道:且把你的小人之心收起来。我们是来救你。
崔岳林道:你只有主动投案,才能获得特赦。
大祚新道:二位请回吧。我宁死也不会向你们低头。
任雅湘道:你总该向基下认罪,向王法认罪。你好好想一想,明天朝会之前去向中正台投案,还来得及。
崔岳林道:凡事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现在鬼迷心窍了。赶快清醒一下,去中正台把事情说清楚,还能有救。
大祚新道:陶永久也是汉官,你们早就等着我有这一天。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