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孟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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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人孟夫子-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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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孟浩然有些怅惘:“甫儿,相传楚人钟子期通晓音律。伯牙鼓琴,志在高山流水,子期品道:‘巍巍乎若泰山,汤汤乎若流水’。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绝弦,不复演奏。唉,我多想鸣琴轻弹一曲,可惜眼前身边连一个欣赏的知音亦没有。感此良宵。只能在夜半里梦想故友一场了。”
夜深了,万籁俱寂。风儿送来荷花清淡细微的幽香。竹叶上的露珠滴在池塘的水面,发出轻轻的悦耳声响。
孟浩然道:“甫儿,琴,这古雅平和的乐器,只宜在恬淡闲适的心境中弹奏。据说古人弹琴,先得沐浴焚香,屏去杂念。”
“父亲浴后,竹亭纳凉。荷花幽香,竹露滴响。不正是这种心境吗?”甫儿顽皮地笑道。
孟浩然也会心的笑了。他抚动着琴弦,涧南园的夜空里响起清幽绝俗的美妙旋律: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父亲,您的诗文作的真好!能不能教我一点诀窍?”甫儿倚在父亲身边,动情地说道。
“孩子,光靠读死书,啃书本是做不好诗的。要用心细腻地去体味、观察周围的人间万物。要用心!懂吗?”
“用心?”仪甫低头沉思,体味着父亲的教诲。
“甫儿,说起赋诗之道,倒让为父想起一件趣事。”
“快讲给孩儿听听。”仪甫上前一步,搀扶着父亲在庭院的石凳上坐下。
“那年王维来到襄阳,为父为他接风洗尘,并邀襄阳名流赋诗作文,以酒助兴。吾以主人身份先吟了这么两句:‘千瓣梅花傲霜雪,春笋遇雨日三尺’,自认为是佳句。接着王维举杯出口:‘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蓄’。在座的听了都肃然起敬,交口称赞其诗技高超,遂向他求教。王维道:‘万千字词任其用,诗之精灵在四周。’为父听罢面带愧色,倍受启发。后来我便细心体察大自然一年四季山水景色变化之美,甚至踏雪寻‘梅’,方才写出些有意境的田园诗。”
“踏雪寻‘梅’?”
“一日大雪纷飞,为父在汉水沙洲上观雪景。来往渡口的人问我:‘天气如此寒冷,您独自在沙洲上走来走去,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吧?’我笑了笑,便随口答道:‘寻梅。’那人不解,我指着雪地上被踩出的一个个脚印,反问:‘你们看,象不象一朵朵梅花散落在沙洲上?’那人笑了:‘还真象哩!’”
“父亲,您平生所作的诗少说也有几百首了吧?何不记录下来,让吾等后辈品评传诵?”
孟浩然忽然觉得甫儿的话很有道理,这些诗文寄托着自己美好的追求和复杂的情感经历,也是自己的心血呀,不能让它们随风而逝,湮没无闻!想到这里,孟浩然的思绪忽然舒展了,心灵似乎也得到了净化和升华。甚至连举手投足都灵活自在了。
“这些年,我交游天下,奔走于京洛,漫游于吴越湘赣蜀汉之间,蹉跎多年,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光。从现在起,是应该把自己平生有感而发的最喜欢的诗歌和心得记录下来,汇编成一本《涧南诗话》。”孟浩然暗下决心,自言自语着:“在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完成这个夙愿。成败得失,让后人去品判吧!”
午后,下了一场小雨,天气有些回凉。孟浩然定下神来,端坐在书案前,打算动笔写那本已构思好的《涧南诗话》。
刚开了个头,忽然,好客的高大串门来了:“浩然兄,想不想去我家吃西瓜,再小聚喝两杯?”
“有朋友来请,不亦乐乎?”孟浩然把手中的毛笔插入笔帽里,朝砚台边一放,欣然道。
绕过一座苍翠的小山丘,有一个绿树环抱的小村落。高大的家就在这里。
走进这朴实孤独的农家小院,孟浩然便觉得有一种清新愉悦的亲近感。这里恬静闲适,有清新的泥土味和强烈的生活气息。推开窗户,迎面是一片打谷场和菜圃,远处的绿树、青山、村舍、田地和谐地融成一片,让人心旷神怡。
他不禁赞道:“好一幅优美宁静的田园风景画!”
高大媳妇是位朴实能干的农家妇女。她一面道着“稀客、稀客”,一面从窗边小桌上的大土壶里倒了一碗凉茶:“在我们农家,孟先生随便点儿,不用拘礼和客套。”
孟浩然双手接过,一口气喝完,发现这“大碗茶”虽然略微与点儿苦涩,但却发出一种淡淡的幽香:“恩,这茶不错,喝起来沁人心脾,好!”
高大又递过来一把蒲扇和一条毛巾,笑着介绍:“这是用木瓜叶泡出来的。既解渴又去暑,还能生津、去乏、提神哩。”
“今年瓜园的收成不错吧?”孟浩然端起“大碗茶”喝了一口问道。
“还不错。”高大兴奋地点了点头:“好多都运到京城去了。”
“真成了贡品呀?”
高大呵呵地笑着。两人接下来又闲聊了一些谷物桑麻耕作收成之事。不一会儿,高大媳妇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孟浩然一瞅,除了黄米饭和一些时令蔬菜,还有只又大又肥的红烧鸡。
两个娃娃立刻流着口水,围了上来,嚷着要吃。孟浩然笑着,用筷子扯下两只鸡腿,儿子、女儿一人给了一个。娃娃们伸手接过,高兴地跳着躲到一边啃去了。
高大溺爱地骂了一句“小东西,不懂事,没礼貌!”然后,给孟浩然斟上一碗自家酿的糯米黄酒。宾主临窗举杯,先干了一碗。
“这酒好香!”孟浩然啧啧称赞。
“我还怕你饮惯了玉液琼浆,喝不惯这农家土酒呢!”
“这农家土酒,比玉液琼浆更有味道。”
高大笑道:“这话我爱听。家父在世时,就夸浩然兄是个喜振人患难,到处为乡里排难解纷的好人。能请你到我家来作客,我和媳妇儿都高兴。”
“我们乡里乡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现在,一想起高老伯种的五色瓜,我还直流口水!”高大的话勾起了孟浩然深情的回忆。
孟浩然感到,田家的风味和农村劳动的气息,每一片庄稼的成长,每一块草地的绿色,每一条乡间小路都充满了高雅的情趣。在高大家中,不觉柴米油盐的琐碎,而只觉得怡然快乐。
两人把酒对饮,相得甚欢。不知不觉天色已暮。酒足饭饱之后,高大媳妇又端上一盘切好的西瓜。
“这黄米饭红烧鸡奇香无比,还有这五色瓜又沙又甜。吾今日有口福哇!”孟浩然赞道。
“哈哈,浩然兄,等到秋下,我再请你来品尝我媳妇酿的菊花酒,好吗?”
“那我先谢谢啦!重阳节那天,我还要来赏菊哩!”
告别高大一家人出来,孟浩然仍然沉浸在欢乐愉快之中。走在田埂上,两边是即将收获的庄稼。他乘着月色,迎风扑面,口中兴奋地吟着: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孟浩然觉得,在这现实而不是幻想的桃花源里,有神超形越之感。这些年来,自己除了诗情和友情之外,早已忘却了名利得失与痛苦挫折,就连隐居田园孤独抑郁的情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孟浩然忽然想起陶渊明的诗,愈加佩服起这位独爱秋菊、乐于田家趣的前辈来。
41、诗坛俊杰再聚首 欢宴豪饮纵真情
    开元二十七年,是唐玄宗春风得意的一年。刚刚立过忠王李亨为太子,平息了王储之争;接着又传捷报,击败了吐蕃入寇。是歲国泰邦安,戶口極盛,行者萬里持半兵。明皇大喜,加尊号“开元圣文神武皇帝”,追謚孔子為文宣王,始南面贈弟子為公、侯、伯。并下诏大赦天下。
第二年秋天,王昌龄在岭南遇赦,北归长安听旨。
自岭南北归途中,得知将被重新任命为江宁县丞,踌躇满志的王昌龄第一件事就是来襄阳拜访孟浩然。
孟浩然当然为好友时来运转而高兴,言谈不胜唏嘘之余,又想起好友王维、李白来。
王昌龄道:“去年你我分别以后,吾行至巴陵,不想巧遇正在洞庭漫游的李白。临别时我送了他一首《巴陵送李十二》。他还回赠了我一首。听说许夫人不幸卒于上年。如今李白已携子女离安陆迁至东鲁去了。”
“唉!还有张九龄大人,近来也不知怎么样了?”孟浩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难道浩然兄浑然不知?”王昌龄问。
“吾自离开荆州,家园卧疾以来,几乎足不出户,未曾远游,消息闭塞,心中不胜思念恩师也!”
王昌龄不禁泪如雨下:“张大人已于今年二月不幸去世了,时年六十八岁。我也是在此次北归途中才听说的。”
“啊?”孟浩然闻此噩耗,犹如晴天霹雳,悲痛伤心至极:“难道一代名相就这样离开了人间?不公呀!”
王昌龄心情沉重:“张大人一生为官清廉,且风度潇洒,文质杰美。玄宗曾对左右说‘每见九龄,精神顿生。’以后,每进用一个人即先问:‘风度能若九龄乎?’听说张大人去世后,玄宗又想起张大人的好来了,特派使者前去曲江祭奠,并厚恤其家。”
这一天,正好是重阳节,孟浩然含着眼泪又邀来王迥和刚休沐还乡的张子容,四人携手,一起去岘山登高,凭吊自己一生最尊敬的良师益友。
岘首山上,满山的草木已开始枯黄。远处的渔塘里,由于干旱,几乎没有多少蓄水。天气慢慢地变冷了。辽阔的云梦泽,一望无际,悠悠深远。登山远望,水落石出,草木凋零,一片萧条景象。
羊祜堕泪碑依然巍峨矗立。四位好友在此肃立良久,读罢碑文,不禁无限感伤。
相传,当年西晋名将羊祜镇荆襄时,常在此饮酒赋诗,曾对同游者慨叹说:“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者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伤悲!”羊祜生前有政绩,死后,襄阳百姓便在此建庙立碑。“岁时飨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因名“堕泪碑”。
孟浩然忽然悲哀起来。他倏尔感到,人间世事不停地交替变换。一代接一代永远今来古往。时光也在永不停止地流逝着。而羊公碑却还屹立在岘首山上,令人敬仰。四百多年前的羊祜和当今的一代名相张九龄为国为民做了一些好事,是以名垂千古,与山俱传。可自己沦落于清明之世,时乖命蹇,至今仍为“布衣”,无所作为,死后难免湮没无闻。这是多么令人伤感的事啊!想到这里,他不禁伥然吟曰: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巾。
王昌龄听了,随口道:“浩然兄此诗似有张丞相遗风,令人不禁心动也!”言罢,也无限感慨地发思着古之幽情:
宇宙谁开辟,江山此郁盘。
登临今古用,风俗岁时观。
地理荆州分,天涯楚塞宽。
百城今刺史,华省旧郎官。
共美重阳节,俱怀落帽欢。
酒邀彭泽载,琴辍武城弹。
献寿先浮菊,寻幽或藉兰。
烟虹铺藻翰,松竹挂衣冠。
叔子神犹在,山公兴犹阑。
尝闻骑马醉,还向习池看。
“少伯兄诗风如此豪放,不愧为‘诗家天子’也!”张子容叹道。
从山上下来,大家的心情好了许多,遂又一起乘舟溯襄水而上。不多时,一片沙洲忽现江中。
“你们看,这片沙洲名叫‘解佩渚’。那‘神女弄珠汉皋之曲’的动人故事就发生在这里。”王迥挥手指道。
“神女弄珠?”王昌龄好奇地问。
“相传周朝有一个叫郑交甫的年轻人,来到楚国,路过万山时,遇到了两位美丽的姑娘……”
“啊,艳福不浅!”不等王迥说完,王昌龄便嘻笑道。
“别笑。那郑交甫和李白一样,原本也是一个情种,风流倜傥,潇洒不羁,一见姑娘美艳,便惊羡莫名。于是,他没话找话,与两位姑娘套近乎。一来二去,姑娘似乎也对郑交甫有了些好感。临别时,姑娘解下随身佩带的珠宝送给他。那郑交甫怀揣珠宝,走了不远,留恋地回头一看,美丽的姑娘不见了,再看怀中的珠宝也不翼而飞。这时,郑交甫才恍然大悟,他遇到的是两位仙女。”
“要是我们也能脱离尘俗,羽化成仙多好啊!”王昌龄道。
孟浩然明白,羽化成仙谈何容易?他苦笑了一下。
几位好友一路说笑继续前行,个把时辰便来到万山脚下。
这万山离襄阳西北不过十余里,又称方山、蔓山、汉皋山。山不高,却因为山下有个纪念西晋轻车将军杜预勋绩的“沉碑潭”而有名。
大伙儿遂弃舟登岸,在沉碑潭默默肃立了一会儿,便信步上了山。
四人并肩站在高高的万山岭上,遥望着兰天,面对白云起伏霏霏,欢欣地细细品味着清秋的景色。放眼望去,鸿雁远去高飞,天边的树林细如荠菜。天已薄暮。山下,劳动了一天、正要收工回村的人们,三五成群,有的急急行走于沙滩,有的正坐在解佩渚的江畔沙滩渡头憩息,等待摆渡的船只过河。他们从容不迫,带有几分悠闲。而那白色的沙洲,在黄昏的朦胧中却清晰可见,似乎蒙上了一层月色。
此情此景引发了孟浩然的孤寂愁绪。他倏地又思念起挚友李白王维来:“唉!什么时候我们能再次聚首,载酒到此,开怀畅饮共醉就好了。”
“是啊!”孟浩然的话勾起了王昌龄同样的一番感慨。
登高远望,可望群山而不见友人归来,但见北雁南飞。孟浩然的心似乎随鸿雁飞去,淡淡的惆怅和哀愁也消逝在遥远的天际。此刻,他逸兴勃发,心境已和清秋恬静的山色交融在一起: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
相望始登高,心随雁飞灭。
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
时见归村人,沙行渡头歇。
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
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
晚上,心情愉快的孟浩然特意在幽静雅致的南园竹亭里设家宴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们。
“嫂夫人,今日菜肴真丰盛呀!”张子容喜不自胜。
“哦,还有鳝鱼哩!”王昌龄已垂涎欲滴。
“王大人远道而来,又有荣升,还不该庆贺庆贺?正好邻家高大又在田里抓到几条白鳝送来。此为襄阳特产。说明叔叔们有口福哇。”
“嫂夫人所言极是。那小弟就不客气啦!”王昌龄欣然道。
老朋友久别重逢,不讲客套,一面开怀畅饮,一面饮酒聊天,情真意切,无话不谈。
王迥心中愉悦,道:“美不美,乡中水;在外闯荡多年,寄人篱下。我感到,还是襄阳鹿门山的水亲啊!”
“我二十多岁时辞亲远游。十多年内,先后漫游了长江、黄河中下游的许多地方。开元十六年,到了长安,虽得意于一时,最后却失意而归。还有李白的好朋友岑参,这个老夫子,当年奔走京洛,献书求仕,还不是成了泡影?吾等只好归隐山林,以诗酒自适了。”回想过去,孟浩然感慨万端。
王昌龄叹道:“失意如何?得意又如何?都乃过眼烟云。吾身在官场,屡遭贬谪,一再失意,四处漂泊,经过一些风浪,吾都宽容他人,一笑置之。有时想到,混迹官场也没啥意思。宦海沉浮,瞬息万变;仕途险恶,如履薄冰,命悬一线之间啊!”
孟浩然听了,神色严峻。他端着酒杯缓缓起身,凭栏翘首,凝望着冷清天空中的一弯新
月,突然诗兴勃发:
当昔襄阳雄盛时,山公常醉习家池。
池边钓女日相随,妆成照影竞来窥。
澄波澹澹芙蓉发,绿岸毵毵杨柳垂。
一朝物变人亦非,四面荒凉人径稀。
意气豪华何处在,空馀草露湿罗衣。
此地朝来饯行者,翻向此中牧征马。
征马分飞日渐斜,见此空为人所嗟。
殷勤为访桃源路,予亦归来松子家。
“浩然兄吟的好。意气豪华何处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来,一起干了这杯!”王迥高声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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