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飞机,是飞艇。”
“飞艇?”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今晚用火堆和灯光信号引导飞艇,接应从上面下来的先遣部队。”
“飞艇……还真是……”
“先遣队的目标,就是那条河上的公路桥。”范文瑞比着手势指过去,同时把望远镜递给蔡国兰。
那是一座外表平淡无奇的小拱桥,桥两头都垒着沙包,设着岗哨,桥上不时有拉着大炮的汽车或堆满杂物的马车通过,桥头周围则是连绵不绝的甘蔗与各种果树。
蔡国兰还是感到疑惑:“要攻占这座桥吗?可是这附近并没有适合登陆的海滩吧。”
“凡事要往长远来看……好了,小孙,小吴,你们两个在这里看着,注意隐蔽,发现动静马上下来报告。蔡中尉,我们先下去吧。”
“接下来要做什么?”
范文瑞卷起地图:“什么都不做,睡觉,等天黑。”
大约是因为这句话,下山的时候,大家都没那么急了,走几步停一下,摘摘花,采采果子,倒仿佛是和平时期的郊游了。
范文瑞在路边砍了串香蕉,剥开一尝,大概味道不错,便掰了两个递给蔡国兰:“听你的口音,是江浙那边的?”
“家在上海。”
“上海好啊,亚洲第一大都市,看起来比京师还繁华……”
“那个啊,又吵又闹的地方,有什么好的。”蔡国兰剥着香蕉,想起家里破产的事,心情一下子低郁起来。
“我是福建厦门的,父亲是公理会牧师,我自然也是教徒,也许正因为这一层关系,才被指定到这里执行任务吧——嘿嘿,谁知道呢。”
“我家是天主教的,小时候曾许愿要去做修女,后来突然发觉,做修女也好,坐在家里等着嫁人也好,其实都只是在浪费生命,跟等死没有区别。”
“所以来参军?可是参加战争本身,不就等同于主动赴死吗?”
蔡国兰扔掉香蕉皮,捻起路边一朵杜鹃花:“与其等死,不如赴死,赴死未必会死,等死形同已死。”
范文瑞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人各有志,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当然最好,但也不必过分拘泥,非黑即白,非此即彼。比如说嫁人,这跟从军也没什么冲突吧。”
“男女真正平等之前,贤妻与军人不可两全。”蔡国兰斩钉截铁说完此话,便加快脚步跑了下去。
“这就是报上说的所谓新新人类?女权主义战士?”范文瑞拧拧眉头,楞悠悠嘀咕起来。
山下,郑安在擦枪,祁冰在旁盯着看。
“看什么看?”
“这是我的枪。”
“我知道。”
“擦完要还给我。”
郑安瞄了瞄枪管:“你为什么会参军?”
“大概十年前,我跟一位路过我们村的将军说,长大后要做元帅,那位将军笑话我,劝我死心,当时我就决定了,一定要当上元帅,然后再去找那位将军,让他大吃一惊。当时全国只有一位元帅,就是后来的开宏皇帝。我不想当皇帝,元帅就满足了。”
“就这么简单?”
“不行吗?”
“野心倒是不小啊……”
祁冰撇撇嘴:“你呢?你为什么来这砍甘蔗?我觉得像你这样整天砍甘蔗的情报官实在很无趣啊。”
“你以为我整天砍甘蔗来着?这些年来,我走遍全岛,勘察每一条道路,每一座桥梁,哪里有隐秘方便的小路,哪里的桥能承多重,我全都了如指掌,还要定期整理上报。至于天气情况的测量,当地农业的状况,民情舆论的变化,这样那样的琐事,忙都忙死了,哪来的有趣无趣。我是情报官,我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这样而已。”
“喀嚓”一声,手枪已经组装完毕,子弹也上了膛,郑安关好保险,把枪交给祁冰:“还给你了,我再向范少校讨一把就是了。”
祁冰看看手枪,又看看郑安,一把抓了过来。
“装得那么可怜,我才不会上当,去跟少校要枪吧,要不要我帮忙说话?”
“不必了,不过你最好找机会练练格斗和出枪,以后不要再随便被人缴械了。”郑安耸耸肩,起身而去。
祁冰摆弄了两下手枪,拾起地上一张枯黄的桔叶,捏着叶梗旋转起来。
“其实,我不是因为想当元帅才参军的。”
正在自言自语,额头上已经中了一发弹指神功。
“小傻瓜,又在犯迷糊呢?”
“蔡姐……”
“怎么,有心事?”
“没事。”
“没事才怪,老实交代,不然——大刑伺候。”说着,邪恶蔡副队长的魔手已经移到了那只迷糊小猫的胳肢窝下。
“我在想,如果一直这样打仗,杀人,变得越来越凶恶的样子,以后会不会嫁不出去?”
“傻瓜,事情要往光明的方向想,帝国,荣誉,功勋,晋级,要多想这些事情,才能毫无负担地向前进。至于嫁人,如果对方不能接受你身为军人,必须履行军人职责的事实,那你也没必要去迁就他啊。凭什么女人一定要迁就男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来,这里还剩半块巧克力,”蔡国兰摸出昨晚那个铁盒子,打开盒盖,掰下一小块,“张嘴,我的小冰猫。”
多么温顺的小乖猫……
天黑以后,范文瑞开始不住地看表。
今夜月光稍暗,风弱云低,由于夏威夷地处热带,虽是一月,却不觉寒冷,此时倒因为没什么风,山谷间便觉得有些潮闷。
蔡国兰仰望月空许久,并不见有异样,便问范文瑞:“飞艇几点到?”
“约定是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接应的命令是统一传下来的,实际上可能有好几艘飞艇在不同地点降下先遣部队,同时控制几处要点,那座桥应该只是其中一处。”
“这么说,同时还有别的游击队在做同样的事?”
“没错,请拿着这个。”
蔡国兰接过范文瑞递来的一个皮质小圆筒,打开一看,正是飞机上常用的手持信号灯,这种信号灯乃是通过开关灯罩,发送莫尔斯码进行通讯,虽说莫尔斯码应该是情报官必备的知识,但若是要与航行7000公里而来的飞艇以航空兵的制式信号灯进行通讯,恐怕还是正规的军队飞行员比较可靠。
“早在几个月前,我们就完成了降落区域的勘测工作,区域内的引导火点也在最近秘密标记完毕,火点附近也预先准备了可燃物。十点钟以后,我们将同时点燃各个引导火点,这一系列火点组成的标志将引导飞艇在正确的地点降下先遣部队。”范文瑞解释道。
蔡国兰还是有些担忧:“我了解飞艇的降落,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还要有系留塔,否则很难安全降下。还有,这里到处是果园,放下的绳索很容易缠到树上。”
范文瑞耸肩道:“我们接到的命令只是引导飞艇,以及为先遣部队带路,至于帮助飞艇降落的事完全没有提到,所以就我的推测来看,这次来的飞艇应该是不必着陆就能降下部队吧。”
这时,黑暗中突然钻出个瘦高的身影,蔡国兰打开信号灯一看,原来是入夜前被派去其中一个引导火点的孙龙翔。
“范先生,阿丰哥叫我来报告,A3点的火堆准备好了。”
“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诉他,一定要准时点火。”
“是!”
眨眼间,腾腾几下,小家伙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够机灵的小子,你觉得怎样?”范文瑞突然问蔡国兰。
“不错啊,怎么了?”
“可能的话,请帮他实现那个愿望吧。事实上,据我所知,他的父母已经在前几天美军对唐人街的大屠杀中被害了,妹妹还下落不明……我还不敢跟他说,怕他一时想不通,做出什么蠢事了,哎,过了这些天再说吧。”
“是这样……”蔡国兰怔住了。
内心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在战争恶魔制造的惨剧对照下,自己家里那点悲哀又算得了什么呢?不就是没钱了吗,可是至少还能生存,还有希望,还能够主宰自身的命运。为了那种充满铜臭气味的事情而郁闷不堪,实在太娇嫩太庸俗了,看来有必要用敌人的血来洗洗脸,清醒一下罢!
孙龙翔之后,分派去各个引导火点的小组相继有人回来报告,到十点钟之前,所有的引导火点都已回报说准备完毕。
“十点整了。”范文瑞话音刚落,山丘近处先闪起了一星火光,继而火势渐大,照出了下面火堆的模样。
紧接着,北、西、南三面,十几个火堆依次点燃,构成数个巨大的箭头,呈向心状指向预定的降下中心区。
“好了,我们去中心区吧。”范文瑞拔出手枪。
“这样亮的火光,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蔡国兰有些不安。
“这里到公路上有好几公里地,中间只有一条土路可以走汽车,我已经派人在那里设了埋伏。实在不行,你跟你的人先走,我们留下掩护。”
蔡国兰连连摇头:“不,如果是那样,我们也要战斗,我们是有武器的正规军,没有道理要由平民武装来保护。”
“这个问题呆会儿再讨论,走吧——郑安,祁少尉,陆少尉,你们也一起来吧。”
半小时后,五人已经身处降下中心区,火堆构成的几个大箭头围绕在四周,火光在甘蔗与果树间影影绰绰地闪动,令人多少感到有些虚幻。
祁冰歪着脑袋往天上听了好久,突然兴奋地叫起来:“有声音。”
“是枪声。”郑安拔出手枪。
“不,是引擎声。”
第一百六十三章:瓦胡岛攻防(五)
夏威夷时间1月4日22:30,从龙云八号飞艇上向地面望去,几个在黑暗背景中闪烁明亮火光的大箭头清晰可见。
“长官,跟地面联系上了,降下场周围情况正常,尚未发现敌情。”
听完艇长的报告,陆军航空兵第九特务联队联队长梁根生上校点头下令:“下锚,准备降下作业。”
艇长接令返回驾驶舱,开始执行这艘特战飞艇两年来反复操演过的程序。
“稳舵……两舷微速……保持俯角十五直到高度五十……高度五十,弹下左一号锚!”
随着娴熟清晰的口令,飞艇左舷下方由绳索系着的一个大铁锚唰地冲向地面,蹭蹭几下,穿过密密的甘蔗与果树,深深地耙入土中。
“左一号锚着地!”
“引擎全关!弹下右三号锚!”
短短一两分钟里,六个大铁锚依次着地,借着弹射器给予的动能、地球的重力作用与飞艇运动的惯性作用,三力合一,相继锲入地面,以六马分尸的姿态,将这个二百七十公尺长的庞然巨兽牢牢地拴稳在半空中。
随着一阵“嘟嘟”声响起,吊舱左右四个舱门缓缓打开,几位艇员分别从门楣上取下盘绕着的粗大绳索,将绳索一端抛向光与暗交相闪迭的大地,另一端则早已牢牢固定在门楣上方的绞盘中。与此同时,门边的红灯闪烁起来,照映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掩隐在黑暗中的近百名全副武装、脸涂油彩的战士。
经过七十个小时的空中旅行,第九特务联队第一空降中队及特编联队部的八十八名官兵此时却显得精神百倍,这都要归功于飞艇上完备的生活设施。当然,跟欧美航线上那些以豪华邮轮为参照标准的客运飞艇不同,S*-5T“龙云特”型特务飞艇更讲究生活设施的实用性,为了能让士兵在旅途中充分休息,在主座舱内设置了多层可收放卧铺,虽说每层卧铺之间的空隙狭窄得令人发指——高度几乎刚刚够一个人侧身躺下,但总比坐着打瞌睡要舒服得多。折起全部的卧铺后,还可以做做体操,不至于睡得全身发酸。此外,飞艇上的厨房每天为全部一百多名乘员提供营养丰富的热食套餐,由厨房废水冲洗、并且定时洒上香水的厕所也颇令人舒心,主座舱里还有一台留声机,经过长官同意,可以放放音乐,唱唱歌什么的。
S*-5T“龙云特”型特务飞艇是由“龙云”战略攻击飞艇改造而来,而S*-5“龙云”战略攻击飞艇又是在亚俄战争后期发展的“赤云”战略攻击飞艇基础上改进而来,去除了原来“赤云”上配备的大部分装甲,气囊数量细分到九十八个,动力强化为8台更可靠的HK-10A型250马力航空引擎。与“赤云”一样,引擎加装了消声装置。最大时速130公里,最大升限达8000公尺。自卫武器除与“赤云”配置方式相同的16挺机枪外,额外配备了4门可发射定时空爆弹的37毫米海军炮,其中2门安装在飞艇上甲板两侧的耳台上,另2门安装在吊舱两侧的耳台上,特制的炮架提供了较大的俯仰射界。艇员编制28名。
大型弹舱的最大载弹量达24吨,载16吨炸弹时航程可达16000公里,载8吨炸弹时最大航程可达2万公里(理论上可在北京与伦敦之间自由往返)。
长270公尺,直径33公尺。
1910年开始批量建造12艘,与原来的4艘“赤云”一并构成超远程战略轰炸部队的主干。由于采用先进管理方式和模块化建造方法,加上批量化生产的效应,单艘造价下降到20万英镑。
其中6艘在1913年前后改造为特务飞艇,除去部分武备并加装若干必要设施后,可搭载80-90名空中突击队员及其装备执行空中突击任务(此时的航程为16000公里),两舷配备6具绳锚,飞艇下降到100公尺到50公尺,依次放下绳锚实现稳定悬浮,突击队员通过滑降索实施快速滑降。
“起立!检查装备!”
随着联队长一声令下,早已整装待发的官兵们条件发射般地起立,整队,絮絮梭梭一阵之后,从后到前,一个传一个地报告:“检查完毕……检查完毕……检查完毕!”
“滑降轮准备!”
跟着联队长的示范,官兵们整齐地举起手中的滑降轮,滑降轮紧扣身上的固定索,在接下来的快速滑降中,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将起到关键的缓冲作用。
“各小队按照预定顺序出发,现在开始——扣索!”
只听“喀嚓、喀嚓”几声,各小队的排头兵动作麻利地将滑降轮扣上了滑降索。
“一、二、三,降下!”
四名战士整齐地跳出舱门,耍杂技般地顺索而下,不到十秒钟就从五十公尺高的飞艇上滑降到了地面,随即迅速解脱滑降轮——这些滑降轮将留在绳索上,由飞艇离开时一并带走。
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五分钟内,包括梁根生联队长在内的八十八名官兵如猿猴攀藤般地安稳着地,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飞艇上面用几面大绳网坠下了装有迫击炮和弹药的木箱。
人员装备全部着降完毕后,龙云八号飞艇在地面人员的帮助下收起那六条长长的锚绳,接着开动全部六座主引擎,全速向前上方爬升,短短两三分钟里,它遮天蔽月的巍峨身躯便消失在茫茫夜暗中。
一中队降下完毕后就在特编联队部和弹药箱周围散布成环形防御阵势,阵中的梁根生正在用罗盘对照地图的时候,附近的香蕉树园里了打来了熟悉的灯光信号。
“是自己人,说是F情报官率领的游击队。”正在组装无线电台的通讯参谋说。
“的确是F情报官的地界,派一个分队过去,把人带过来。”
一小队三分队的六名战士揣着冲锋枪过去了,不一会儿就带回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两个胡子拉碴的男子穿着平民衣服,另外三人身上则套着海军航空兵的飞行服。
年长些的平民装男子一见挂着上校军衔的梁根生便立正敬礼:“参情处少校情报官范文瑞,向您报告。”
梁根生回礼道:“我是陆航特务联队长官梁根生,多亏有你们在这里引导,辛苦了——你们有多少人?”
“不到五十人,大部分是临时动员后加入的平民,武器总共只有二十条长枪,八条短枪。”范文瑞顿了顿,回身介绍道,“这位是参情处郑安中尉,这位是海航舰载机部队的蔡国兰中尉,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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