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刘平突然睁开眼。
玉春梳了梳裙子,在刘平身边坐下,仰视被树叶间分隔破碎的阳光,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只是累了,不想再做无意义的挣扎了。”
“你真的喜欢尚昌那小子?”
“咦……哥哥吃醋了?”玉春抛出个邪恶却诱人的坏笑。
“少来,跟我说实话。”
“不知道,也许是喜欢吧,真是奇怪,虽然一开始会心跳得厉害,但是熟悉以后就没那种感觉了,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哥哥呢?难道就没有碰到过心动的?”
刘平咬了咬嘴唇:“我在等一个人。”
“馨妹妹?”
“三年前我出访欧陆的时候,偷偷去过瑞士,她答应过我,一完成学业就回来。”
玉春理了理额前被破碎阳光染成金色的流海:“那又怎样?母后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刘平不快地瞥了妹妹一眼:“你也这么说?”
“十年前他们被赶出京师的时候我就觉悟了,没有人可以拥有无限制的自由,即使贵为王子公主,也一定有得不到的东西和无法打破的禁忌。哥哥,你还是早些觉悟比较好。”
“我不信,我才不想被人像木偶一样的操纵,我可以在天上自由的飞,也要在地上自由的生活,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刘平惊呆了。
面前站着的是那个美丽的姐姐,曾经让少年面红心跳晚上做梦都会梦到的姐姐。
现在,她已经比十年前成熟或衰老了好多,玫瑰绽放的季节过去了,距离凋零却还有一段时间——那种艳丽得稍微过了头的美早已不是刘平所追求的怨念。
姐姐那白皙的手,带有玉兰香味的手,却结结实实给了刘平一个巴掌。
“皇姐……陛下……”
玉春看看千桦,又看看刘平,有些不知所措。
女皇陛下开口,声音不大,却宛如枪击炮轰:“身为帝国皇储,皇位之后继,怎么可以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你对得起父皇吗?对得起母后吗?对得起五亿臣民吗?”
美丽的姐姐,威严的女皇,恨铁不成钢的母亲……此时,后两者的形象在刘平眼中重合为一体,彻底取代了最前面那个。
“二十三岁的人,脑子里还全是那种幼稚得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喜欢哪个人,明说不就好了,非要遮遮掩掩,让你母后着急得睡不好觉。就算说出来以后太后不答应,不是还有朕吗?有什么事不可以商量呢?难道太后跟朕会存心不让你好过?”
刘平低下头,一脸不抵抗的模样,一言不发。
千桦看他服了软,也就放缓了口气:“朕知道,你恋着那个朱馨,这件事的来由朕也都知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命中注定要遭到那个坎而已。看在你痴心难得的份上,这件事就交给朕,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去做你份内的事吧。”
看刘平一时还没有反应,千桦又转向玉春:“看着你哥哥,有空也劝劝他吧,你的话想必他还听得进一些。”
“没有……这回事……”玉春嘀咕着,拍了拍哥哥的肩膀,“还不快谢谢皇上,你和馨妹妹的事,由皇上做主了。”
刘平呆呆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摸了摸刚才被打的那边脸。
千桦叹了口气,掏出手帕在一旁的池子里沾了沾水,递给刘平:“打痛了吧,姐姐不是讨厌你,只是想让你像父皇一样,做个顶天立地,负责任的男人。可以做到吗?”
玉春代刘平接过了湿手帕,帮他敷在脸上,却被推开了。
“我会做到的。”刘平说完,簌地站起身,大步走向宫门。
“哥哥……”
玉春不放心地想跟过去,被千桦拉住了。
“他需要一个人静静,想一些问题,你帮不了他。”
玉春楞了一下,突然冷冷地抽开手:“我也是,有很多问题要想,先走了,陛下请自便。”
千桦心头一紧,那一刹那,她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清脆地碎了一地……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云变幻(四)
日本海,第一航空战队旗舰“大鹏”号航空母舰。
“五点钟发现大机群……确认为我军战机,第二攻击波回来了!”
随着航空舰桥上一名观测员的大声报告,一阵尖锐的汽笛声响起,舰桥上的大喇叭也轰鸣起来:“全体甲板员就位,准备回收第二攻击波!”
发布完命令的战队司令官毕凌波少将正要走向航空舰桥后部的着舰指挥室,亲自观察第二攻击波的着舰作业,却被作战参谋姜野中校拦住了。
“报告司令长官,刚接到舰队本部的命令。”
“念。”
“收件人:航空一战队司令部。发件人:第四舰队司令部。命令:着你部立即停止演习,全速返回母港,以上。六月二十九日,十五时二十分。”
毕凌波拉了拉帽檐:“传令下去——演习任务中止,待飞机回收作业完成后,全队立即随旗舰返航,航向二一零,以上。”
“明白……长官,突然要我们返航,莫非……”姜野脸上清晰地写着“战争”两个字。
毕凌波恩了一声:“一定有什么事发生,无论如何,先回到母港再说。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返航,除此之外,不要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
“是!”
说话间,一架尾翼上画着白鹤旭日图案的“海闪电”战斗机低低地、缓缓地掠过舰尾,尾钩完美地挂上了位于飞行甲板中后部的一根绞盘式拦阻索,飞机蹴地停住了。穿着蓝马甲的甲板工作员顿时蚂蚁般地一拥而上,麻利地将飞机尾钩从拦阻索上取下,接着又迅速将飞机推向甲板前方的停机区,在那里,飞机将被分批送上升降机,收进机库。
“是蔡国兰中尉的座机。”姜野下意识地嘀咕道,透过航空舰桥的大幅舷窗,甲板上的情形看得很清楚。
“真的要带她们上战场么……”
毕凌波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谁告诉你女人不能打仗的?蔡国兰中尉是本战队最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之一,祁冰少尉也有极好的飞行潜质,我的战队需要她们。”
“啊……啊切!”
甲板上,被两位长官议论的当事人刚跳下战机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谁在念叨我呢……真是的。”
蔡国兰往天上望了一眼——第二攻击波的后继战机正盘旋着依次进入着舰航路,撅了撅嘴,揉着鼻子,走向舰桥。
舰桥下面一层是飞行员待机室,那个帅气的记录员在那里笑眯眯地迎接她:“蔡副队长回来了,辛苦了。”
蔡国兰懒得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摘下飞行帽,在登记薄上签了名,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待机室前排的椅子上。
“联队长刚才交代了,晚上再开检讨会,蔡副队可以先去休息一阵,五点照常开饭。”记录员一脸的无事献殷勤。
“谢了,我在这里等人。”蔡国兰闭眼道。
记录员却还有话说:“在等祁少尉吧,对了,刚才我去过邮局,听说有你和祁少尉的信,要不要去看看?”
“谢了,等她来了再一起去。”
记录员在冰山面前撞了墙,耸耸肩,转过头去招呼后面的飞行员。
蔡国兰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后继的飞行员都快走光了,还不见祁冰的踪影。
“祁少尉还没来啊……放心吧,大概是在上面碰到她哥哥了。”记录员及时转过来安慰道。
“没事,我继续等。”
蔡国兰话一出口,便看见祁冰兄妹一前一后走下了楼梯。
“我说吧……”记录员得意地邀功。
蔡国兰感谢地朝他眨眨眼,起身迎向祁冰兄妹:“这么久,刚才还在担心呢……”
祁冰手里甩着飞行帽朝她苦笑:“休假恐怕要泡汤了。”
“怎么了?”
“听说要打仗了。”
“打仗?真的?”蔡国兰看起来倒是挺兴奋。
祁鹏苦着脸摊手道:“小姐,是打仗,又不是去玩,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你管我呢……”蔡国兰哼了一声,拉起祁冰就跑。
祁鹏朝记录员苦笑摇头:“女人啊……”
记录员颇有共鸣地歪着脖子竖起大拇指。
舰上的邮局就在军官住舱旁边,蔡国兰与祁冰顺便取了信,便一起跑进了她们同住的136号房间,这个房间位于住舱通道的最里侧,备有专用的厕所和浴室——这原本只是舰长以上军官的特别待遇。
女军人上舰这件事,本来颇有争议,先前曾有海军的老头子们打出恐伤风化、堕坏士气之类的借口加以阻挠,幸好有女皇陛下亲自干预,海军最终还是通过了女军人上舰服役的相关条例,但只限于大型舰艇的极少数岗位——航母飞行员恰好就在其中。两年过去了,如今在海军军舰上服役的女军人却还是凤毛麟角,而蔡国兰与祁冰正在那少之又少屈指可数的几位幸运儿之列。
祁冰一进房间就夺过蔡国兰手中的信:“老样子,你读我的信,我读你的信,这次谁先来?”
“随便啊,反正这次好象都是家信,等等……”蔡国兰丢下飞行帽先跑去了厕所。
祁冰一边撕信封一边坏笑:“说不定是家里的情哥哥呢,大声念出来也没关系吗?”
“你家的情哥哥——随便你好了。”
“好,那我念了:女儿,见信安好——好象是伯母写来的。”祁冰失望地吐吐舌头。
“父母皆安康如故,不必挂念。汝在军中,凡事多向汝叔父请教,汝叔父貌虽严,心颇慈,若严词教训汝,必是为汝好,不得记恨于心……好象上次也写过类似的话,伯父伯母很不放心你嘛……”
祁冰大概是觉得没劲,先把后面几张信纸扫了过去,却在其中一页上发了呆。
一阵冲水声后,蔡国兰坏笑着走出来,湿漉漉的双手突然钻进了祁冰的脖子里头。
祁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跟她打闹,眼睛里满是犹豫与不安:“蔡姐……信里说,你家的厂子……破产了。”
“什么……”蔡国兰呆了一下,急忙抽过信读起来。
“……去年起市场已显萎缩,今年更不景气,年初股市大跌,更是雪上加霜,投往联生、广发之资金血本无归……上月起,公司已入不敷出,被迫停产,前日已申报破产,正在等待清查——怎么会这样?”
“听哥哥说,去年以来破产的公司特别多,说是什么经济低迷,恩,好象是最近一年内破产的公司数相当于过去十年的总和什么的。我也不太懂啦,反正就是最近的买卖不好做,不光是你家里的问题……”祁冰试着安慰蔡国兰。 。800xiaoshuo。
蔡国兰却叹了口气,放下信纸摇摇头:“不用安慰我,我没事的,破产就破产吧,大不了这辈子不做生意了,我养他们。”
“你养他们……你不是还有哥哥吗?”
“就我哥那懒样……算了,看看你的信吧。”
“恩,随便看。”这时的祁冰比小猫还乖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云变幻(五)
“我的三千块啊……”
北京,法源寺附近的一幢西式小楼内,男主人武海松正对着天花板哀鸣。
“少废话,愿赌服输,快掏钱!”
包括女主人杨雨湘在内的五位赌徒奸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武海松赶紧双手合十向杨雨湘求助:“老婆……借我钱……”
杨雨湘嘴一撇:“武海松同志,你打算撕毁条约了吗?男子汉大丈夫,说得到做得到,来,乖乖掏钱吧。”
原来两人结婚前曾在同伴面前订下所谓“北京条约”,其中就有各自财产独立、夫妻之间不谈钱的条款,有违反者,形同提出离婚,现在所有见证人都在这里,武海松可谓犯了大忌——没办法,老婆都那么说了,忍痛散财罢。
武海松到里间去拿钱的当口,众人喝着女主人泡的红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这算是发战争财吗?”方天华似乎有些不忍。
杨雨湘闪动着她媚惑的狐眼:“战争还没开始呢,娱乐而已——只对我们有意义的娱乐。”
今天是七月五日,一周过去了,奥匈帝国皇储还好好地活着,他没有照另一时空史书记载的那样,于六月二十八日访问萨拉热窝,也没有吃上那颗致命的子弹——连接着巴尔干火药桶的那根导火索并未按时点燃。
与此同时,在德国由普法战争从法国夺取的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另一根导火索却絮絮梭梭地冒着火星。
七月一日,德国向发生暴乱的阿尔萨斯地方增派大批军力,展开了血腥镇压,据法国媒体的报道,“全副武装的德国士兵在两天内疯狂屠杀了数千名手无寸铁的法裔居民……”
对法国人来说,阿尔萨斯…洛林是永恒的痛,是仇恨的根源,媒体的报道则无异于把渗血的伤口浸入结着碱的黄色盐水中,为仇恨之火倾注了满满几轮船的汽油——痛与恨,无限地膨胀,群情激愤,朝野爆炸,游行,示威,抗议,还有行动……
七月四日,德国政府指责法国当局策动了阿尔萨斯暴乱,并在各国记者面前展示了从“暴动分子”手中缴获的法制武器,以及被俘的“法国间谍”。
事实上,自六月份暴动开始以来,就不断有法国的激进分子通过各种途径越界进入阿尔萨斯,他们带来了武器与资金,以及战斗的热情,不可否认,他们起到了为暴乱煽风点火的作用。至于他们是否受到了法国政府的指使,对德国人而言,这并不重要,正如对法国人而言,死于“德国强盗”之手的阿尔萨斯平民究竟是几十人还是几千人没有任何区别。
欧洲正面临第二次摩洛哥危机以来最严峻的形势。
而在亚洲,近年来,围绕南中国海的欧洲殖民地又掀起了一股新的排华风潮。继荷兰通过了禁止华人移民法案和歧视华人的自治法案后,英法也相继在其南洋殖民地立法限制华人经商和定居,并以间谍罪为名,大规模逮捕、驱逐华人华商,一时间,富饶的南洋各地除惟一具有独立主权的暹罗王国外,竟都成了华人的禁地。
与此同时,南洋各殖民当局加速了“本地自治”的进程,企图组建排除华人在外的本地土人政权,以此消解中国当局多年来所谓王道大义、亚细亚民族解放的煽动宣传。
随着越来越多的华人难民流入国内,自亚俄战争之后,以“打倒白人殖民强盗、解放亚细亚”为核心的对外舆论再次磅礴咆哮起来,战争的叫嚣遍布了朝野上下、街头巷尾、田间地头……
“快了,已经到了临界点,没有人可以阻挡……”方天华突然感慨起来。
“临界点?这怎么说?”潘绍安在松软的沙发上挪动了一下他那肥大的屁股。
“集团想要绝对利益圈,奠定千年帝国的基业,这一点无庸置疑,但仅仅是集团在跳独舞,是发动不起全民来进行战争的……”
杨雨湘抱臂笑道:“是啊,再厉害的主角,也要顺应大势才能发挥出力量。当今国内最严重的问题,就是经济连续高速增长二十几年后,自去年底以来陷入持续低迷状态,企业普遍利润下降、投资减少,失业率则相应攀升,政府虽然采取了一系列脱困措施,却迟迟不见效果,工人运动此起彼伏,社会动荡不安……时局不利,人心思变啊。”
“资本主义的周期性经济危机?”潘国臣也就记得那个时空政治课本上的几个死滥名词。
杨雨湘不以为然道:“是临界点,生产扩张到一定程度,国内市场暂时饱和,却又受限于列强瓜分世界、对我设置歧视性贸易壁垒的现状,无法开拓国外市场,继续投资已无法实现预定利润,甚至连已有的投资都面临亏本的可能,普遍的选择就是撤出资本,选择更稳妥的保值方式。最近地产、贵金属、珠宝、古玩的价格可是狂涨啊……看得手痒,都想去炒几笔玩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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