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梓然哑口,一时间竟是找不到言语回答……他呆在那里,不知所措,傻傻聆听着季沐海的长篇大论,只觉得……自己六年间的担惊受怕、彷徨失措,须臾变成了白痴白目的行径。
「好啦,现在可要说到结论了!」
啥?还有结论?!不顾江梓然的瞠目,季沐海缓缓把人围在自己和大门之间,炙热的吐息吹拂在那个人的颊上,好认真好认真地:「梓然……你喜欢『我』吗?」是的,我。这个叫「季沐海」的,我。
江梓然一凛,瑟缩了肩。在这个人全心全意的注目下,他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像是所有秘密的、不可告人的,悉数摊开在季沐海的眼下了。
「你、你不是……知道了吗?」他嗫嚅,颤颤移开了眼。
「我想要听你亲口告诉我。」季沐海一个弯腰,贴上了江梓然的耳括细细喃喃:「梓然,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仿佛要补入六年的空白似,季沐海一直在他的耳根子呢喃,甜蜜得令江梓然手麻脚软,眼眶酸涩。
「我、我……我也……喜欢你……」
他说了。虽然很小、很细、很颤,可自己就是说了。把堆积在心口的所有爱慕、眷恋、思念、不安、挣扎和怀疑,一字不漏吐了出来。
……原来,说出来的感觉竟是这样轻松、这样……畅快。江梓然觉得一阵轻飘飘的,脚下一软,巍巍倒了下来——所幸季沐海眼明手快,接住了他。而在他盈盈一笑的桃花眼中,尽是恋恋不舍的光采……
江梓然满面通红,因为季沐海太露骨太露骨的注视……然在下一刻,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忽而说:「等等,既然是这样……你在六年间为什麽不说?」终於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江梓然的样子隐隐有一些不快。
依自己的个性和芥蒂是决计说不出口的。可季沐海的性子一向直来直往,在自身的条件上又没有什麽好顾忌的,何必要苦苦压抑六年,害自己也一起忐忑不安?江梓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就是把我看得太有自信了。」这也是一种偏见吧?以为美丽的人合该是自信满满、看不起他人的。「你在那时候的状况不大好,我一是不希望自己的感情影响到你,二是没有自信得到好的回复。後来是在一起太久而觉得不必要了……谁知道那一天好死不死又冒出一个『心上人』来?」
季沐海翻了翻白眼,说到「心上人」三个字时,竟是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我也是现在才晓得那个『心上人』就是我啊!」
江梓然侥首,已是一派的无话可说。
「再加上……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的关系,我担心告白了你不只会拒绝,甚至再也当不成朋友了,这样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咦?江梓然眼睛一抬,瞧见的却是季沐海难得困窘的脸。
他一惊。除了季沐海替自己想到的外,更是诧异於他们所害怕不安的,竟是一样的……
原来,在爱情中,不论美丑好坏,只要喜欢上了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江梓然震慑了。自己在别人的偏见下受到伤害之时,也在以自己的偏见伤害别人吗?
伤害的甚而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啊……
「沐海……」
「啥?」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该为了自己的「痛」去伤害这个人的……多年前说不出口的歉仄,此时此刻,在那个人的怀中,他一一吐露。
「……相较於『对不起』这样没情没调的话,我宁可听你说喜欢我。」季沐海柔柔一笑,一边吻着他的脸、他的唇,一边喃喃:「梓然,我喜欢你……」
他又说,轻轻吻上了怀中人的唇。
他们一次又一次拥抱、接吻,像是要将失去的六年一一补回来……而历经了这麽久,他们现在是真的「在一起」了,不再是以「朋友」的名义,而是以「恋人」之名……
二人在甜甜蜜蜜中,莫名有一阵「哔哩哔哩」的声音,自季沐海的口袋中冒了出来——他们双双一呆,季沐海不得不掏出这个焚琴煮鹤的罪魁祸首,一脸的不解和不爽——然在看到了来电显示後,他的俊容马上惨白了一半。
完了……
「怎麽了?」江梓然莫名其妙。只见季沐海向自己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才小心翼翼、按下了通话键——
「你——死——到——哪——里——去——了——了了了!」
惊天地、泣鬼神,洪晓君的大嗓门响彻云霄,毫不留情地刺入在阵前「落跑」的季沐海季大模特儿耳中。
季沐海这一下子「终於」想到了自己一大早翘班的事。他脸上尴尬,战战兢兢地开口:「这个……我……小、小君姐早啊……」
「早?早你爸的头!你连我放了产假也不让我安心吗?!」她可是「高龄产妇」耶,天啊!「我告诉你!三十分……不,二十分钟内给我赶过来!要不你乾脆提头到医院来见我好了!」「哔」的一声,洪晓君收线,连一丁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也不留。
现下季沐海的脸可是又青又白了。他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耳,一脸可怜兮兮地望向江梓然,像是在求救。
「怎……怎麽办?」
江梓然摇摇头,实在要绝倒。他骂也懒得骂了,索性拍拍季沐海的肩,说:「走吧,我陪你到摄影棚道歉。」
尾声
据说,那个红透半边天、家喻户晓,待人却十分大方的名Sea,转性了。
应该是在二个月前开始的。先是无缘无故翘了三个小时的班,後是在一次的工作上,「杠」上了一个大牌摄影师,两个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可刺激的咧!嗯?「杠」上的理由?这个理由啊,「似乎」只是因为那个摄影师,曾有一回惹到了模特儿的「好朋友」兼「同居人」……而已。
而在这一个月,季大模特儿更是一反常态,一向和和气气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二毫的笑,天天横眉竖目的。甚有人目击Sea在休息室朝着一台手机咆哮,什麽「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杀到日本去」,或是「我已经受不了了」之类的……
不过不过,八卦八卦我牵挂,这麽多的「据说」、「应该」、「似乎」,拼凑出的究竟是不是事实,也只有个中人才明白了。
而且相较于阳光痞子男,冷酷邪佞男才是这个世界的王道啊!帅哥还是要「性格」一点才会迷人啦……
是吗?是吧。
於是今天,咱们大红大紫的模特Sea Ji,又在对他的手机(这个月第三只)大狮吼了——
「一个月了!一个月!你到底什麽时候要回来?!」
沈默了三十秒,下一句又来:「什麽?短期内没有打算?你不要开玩笑了,好,你没有开玩笑?OK,我了了,我明天就一早飞到日本去,对,我『也』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又平静了十秒钟——「我不要听了!就这样,你不回来乾脆在那里好好等着!」
「啪」的一声,盖上了手机。季沐海脸上狰狞得可怕,他咬牙切齿,打开了业已扭曲的手机盖,心动不如行动去订机票——
老天啊!您要作弄人也不是这样吧?在那个时候,他以为梓然是拒绝Norlin了。惋惜归惋惜,也不否认自己是有一点点……好吧,窃喜的。谁知道、谁知道梓然压根儿没有婉拒,而是和他们延了日期。
结果二个人温存不到一个月,有人已抛下自己快快乐乐飞到日本去,甚至一个月的时间都是自己在Morning Call、传E—Mail,那个人却是在日本如鱼得水、乐不思蜀……
他哀怨啊!
失去了才懂得「拥有」就是一种可贵的幸福。吃了一个月油腻腻的外食,晚上一个人睡冷冰冰的床,早上也没有那个人在自己的怀中……季沐海心情之恶劣,可见一斑。
他自认没有王宝钏的本事,苦守寒窑也不是他的作风,一个月已经是极限了!
大不了、大不了……换自己到日本看情人,接一二个日本的Case也可以。总而言之——
他、受、够、啦!
◇◆◇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江梓然眙着手上尚温热温热的手机,忍不住笑了。
这一个月来,自己也习惯了季沐海这样三不五时的「轰炸」了,他也不怀疑季沐海放话要飞来日本的真实性。毕竟要那个人忍耐一个月,可是很不容易了。
江梓然笑,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映出了他清瘦的身材。日本的食物他不太喜欢,一个月下来又瘦了三四公斤,等一下有人看到肯定要发作一会了……思及此,江梓然脸上的笑越发甜蜜。固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他自己明白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在一头热的。他也思念、他也寂寞,只是他隐藏得好一点罢了。
他摇摇头,提着行李走出了大厅。不讳言自己到日本其实是有一点……逃避的。毕竟是维持了十年的「关系」,虽然相处的模式没有不同,然在心态上……他也实在不可能在一夕之间作出调适。
而且,自己根深柢固的自卑,并没有改变。
或许是为了换一个心情吧,所以他去了日本。一方面在新的环境好好喘一口气;另一方面也多了一个增长见闻的机会。於是在一石二鸟的计画中,他也确确实实学到了很多,也找到了不同於往的快乐和自信——他的夥伴大多不是天生美丽的人,可他们懂得打扮自己,懂得悦己者容的道理。他们也懂得让自己快乐,让自己有自信。每一个人笑盈盈的脸在他的眼中,竟是那样的魅力十足。
纵然是晚了一点,但自己还是明白了,自信等於美丽。
而他,正一点一滴在搜集着属於自己的自信,和美丽。
想着,江梓然挥挥手,招了一辆计程车。车子停下,他打开了鹅黄色的车门,面上不由自己地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向司机报出了一个位址,他眼中的笑色不减。期待着恋人想必是又惊又喜的反应,江梓然好幸福好幸福地笑了。
是的,他的恋人。
翌日。
「……你确定你要用这个?」电话中,洪晓君不可置信的声音。
「嗯,对啊,有什麽不对吗?」
有什麽不对、有什麽不对……根本是太「不对」了啊!「那个,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个?」
「为什麽?」季沐海不解,「梓然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啊!」
梓然?洪晓君楞了楞,是季沐海那个貌不惊人的「室友」吧!「你确定你真的要……这个?」她又问了一遍。
吼!烦耶!「百分之二百的确定!」
「……好吧,你高兴就好。」
於是,在季沐海後知後觉,明白到江梓然那一日何以那样大笑的缘故,也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