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往外甩去。
「痛!」跌坐在地,屁股肯定瘀青。放眼瞧见童发觉这里不对劲,快步走来,男学员的身形更快,痴武低叫了一声,往后翻跃起来。
男学员出拳,痴武侧身闪开,双手敛后没要打架。意念沉于腰,多久以前老头是这样教的?想过平凡的日子,却发现这是一所灰姑娘养成学校,呜……她是名副其实的灰姑娘。
「这是干什么?」童的声音响起,男学员动作更快,痴武跄跌了几步,不敢接拳,会痛啊。可恶!跟他有仇吗?下手这么重,痴武跃后一小步在他重心来不及转之间,直直把腿踢飞,锁住他的脸,对方顺势想抓住她的腿,抓得到吗?嗤——
「痴武!」
「哇,童?」痴武的腿一缩,往后奔,直接跳进童的怀里,「呜……那个姓唐的又欺负我!」有童就安心了。再晚一步,她的腿就要人拔去当烧猪腿了,小小的工友真可怜,没权没势,动不动就让人欺负。
童晃云沉默,痴武才觉得他有点奇怪,远方忽然来一阵响雷。
「要下雨了!」话才说完,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在唐泽元的吆喝声里,学员开始跑进建筑物里躲雨。
「走。」童晃云拖着她跑。
雨愈下愈大,打在身上好痛。童晃云拉着她及时上了另一座凉亭。
「好……好可怕!」第一次在山上看下雨,几乎以为水灾要来了。痴武像小狗一样甩甩头发上的水珠,发现溅到童。「啊,好玩!以前下雨,我老爱拉你打水仗。」
风吹来有点冷,但还可以接受,凉亭距离学楼有一段小距离,大雨的滂沱让地面起了朦胧之感,只能隐约看见对面学楼下有学员在躲雨。小小的凉亭像是天地之间只有他们。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童晃云静静地说。
「是啊,但那并不表示不能再玩,是不?」痴武伸手出凉亭,雨打在手心上,真的挺痛,要不是有这一场骤雨,极有可能会被唐泽元整死。「童,你知不知道你这所学校简直有病,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跟那个姓唐的有仇?不然他干嘛老找我麻烦?」还是打零工的好,打零工就不会有利害关系,哪有这么多的麻烦。
痴武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肩,直接跳进童晃云的怀里。「好冷喔。」还是童的身体暖。
「痴武!」冷不防,童晃云推开她,差点让她跌了一跌。
「童……」痴武吓了跳。「你……你干嘛?这么凶?我好冷,你也淋湿了,互相取暖不好吗?」痴武又投奔过去,童晃云闪了身,让她撞上凉亭的支柱。
「痛?」前额直接吻上粗糙的柱子,痴武的脸开始饱含哀怨了。「童,你又怎么啦?」
「我们两个都湿了。」
「就是湿了,才要互相取暖啊,我要感冒了,你负责吗?」有点气不过,向童扑去。他的身手灵活是事实,她早就知道了,但眼见他闪避得一干二净,心里就不是滋味!
「可恶!」她跃上石桌,直接扑童,他却翻出凉亭,站在大雨中。「童!」他有病!从来了这所学校就有病!痴武发狠了心,跟着翻出凉事,穿着短袖好冷。
她叫道:「你爱淋雨,我就陪你!童,你愈变愈奇怪了,死脑筋也要看情形啊,等我冷死冻死,你后悔就来不及了!」雨里说话好难,打在脸上好痛。又想哭了!就只有童会牵扯她的泪腺,过份。
「痴武,进去。」童晃云拉住她的臂膀。
「你进去我就进去!」不信两人就不能一块躲雨吗。「你要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说我怎么知道!」可是,痴武翻手挣脱他的箝制,直接抱住他,抱得紧紧的,试图让他喘不过气来。
她的个头小小的,差不多一六○左右,最多只到童的胸前。以前他们不都是如此的吗?童是没主动抱过她,但她抱住他的时候,童没挣扎过啊。
「你是个女人,痴武。」
「什么?」没听清楚,因为雨声大。痴武抬起脸仰看他,仍是不肯放手。天知道放了手,他会不会一路跑回学楼?他的个性难捉摸,话又不肯多说,就算哪天他莫名其妙的跑上月球,她一点也不会觉得讶异。
「因为,你是尤痴武。」他的目光热热的。
「我……我本来就姓尤。」她迷惑地说。他的脸色很怪,过了半晌,他的嘴才又动了——
「我得花多久的时间等你长大?当我被嫉妒啃噬的时候,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痴武。」
嫉……嫉妒?心漏跳了一拍,痴武怔怔地:「你……你在说什么啊,童?」
童晃云热切地望着她,藏在喉口十来年的话终于脱了口——
「我爱你,痴武。你呢?」
「啊……我……我也喜欢你啊,童。」这还用说,吓死人了他?亏他的神色让她惊心肉跳,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地大的事。
他的目光灼烫如火。平常用五根手指可以数得出他的眼睛喷融浆的时候,但……痴武咽了咽口水,头皮开始发麻。这种眼神尚属陌生,她小心翼翼,讨好的陪笑:「童,我们进去躲雨啦……」话才溢出口,忽然发现童的手扶住她的后脑勺,还来不及推敲他是何意,就见他俯不头吻住她的唇瓣。
雨之外仿佛又下了一道霹雳、击中痴武的知觉。她的黑眼圆圆张着,雨水顺着童的脸滑落在她脸上。
童……疯了啦?还是以为她需要人工呼吸?
寒颤从脚底打起,震醒了痴武的神智。她忙要推开童,后脑勺执着的力量硬没法推动。
痴武的心开始慌了!努力想挤开他。可怕可怕!这样的童晃云,陌生得紧,始终没能推开他,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吗?
不知过了多久,童晃云放手。痴武几乎连滚带爬的往后跳离,双腿有些发软,不由自主在一片泥泞之中跪坐下来。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嘴唇咸咸的,温温的,舌头好痛。痴武下意识用力擦了擦唇,有些恐慌的,没发现童晃云在看见她的举动后眼神变得更沉了。
童一向只给她安心舒服的感觉,没有这么……教人害怕。
「喜欢与爱是差别的,痴武,我爱你,而你呢,我要知道你的答案。」他的声音不大,在大雨里显得模模糊糊的,但痴武听见了。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不同于以往好听,却教人揪紧了心。
圆圆的脸发白,显得很迷惘。「童……」没见过他大声大气的样子,一直以为他是内敛而沉稳的——
「我以为我可以再等下去,痴武。」
「童……你……你等什么啊?」有点害怕。老头死时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总觉得过去的日子开始远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赖的就只有童了,如果连童都变了,还有什么可以倚靠?
「童……」她爬起来,怯怯地走过去。「我……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不?」连说出来都觉得别扭。不敢再随性扑进他怀里,因为怕方才他的吻……这是首次怕了童。
「那都已经过去了。」童晃云眯眼。「痴武,你不能永远都做彼得潘,我也不可能永远等你醒来,我爱你——」
痴武怯缩的脸让他将剩余的话压下。他耙耙湿发,语气柔了点,但依旧坚持:「我爱你,痴武,不求你有立即的答案,你可以好好的想想。」
「想……」想什么?痴武怔怔地看着他冒着大雨走回学楼。
而她,淋在雨里。
以往的童很护着她的。每回下雨,总会拿伞接她,没了伞,也会陪着淋雨,有时在堤防上,有时在萧索的小巷里,这样的过去不能延续吗?
「搞什么啊……」她喃喃地,唇尚有麻麻的感觉。是她的初吻咧,想都没想过初吻会给童抢去。这样粗暴的童好陌生。痴武愣楞低头,她穿着圆领鹅黄色的T恤,在雨水打湿的情况下,曲线毕露,是因为这个关系,所以童不敢让她抱吗?
但是以往……
成长……就得将过去区别了吗?
痴武用力拉拉短发,懊恼极了。
◇ ◇ ◇ ◇ ◇
一场大雨让痴武得了严重的感冒。头昏昏、脑胀胀,病了一个星期还虚虚弱弱的,完全符合了当初自我介绍的病美人。
工友伯伯还算好心,让她少做点工作,顺便到校医那里拿了点药。在过去,她算是个健康宝宝,要病也只病个二、三天就生龙活虎,遥远的记忆里还记着中学时,她生了病,童向武术学校请了几天假去看她,那时的童多好——
这些天也不敢再钻进童的单身宿舍睡觉了,对他多多少少有点惧怕。在上课时撞见了,也不敢直视童,匆匆忙忙就跑了。童没追上来,一想到就好想哭,泪腺发达得要死!是谁这么说过,病人总爱胡思乱想的……
反正,她也怕见童了,趁着风云周六、周日可以下山,跟工友伯伯借了部二手机车跟安全帽骑下山。不敢待在山上,怕童忽然找她,只好往山下跑。很想逃离风云,但又怕从此断了跟童的连系,舍不得他啊,真的。青梅竹马的长大,即使在个性上南辕北辙,即使老头当初带他回来是为了继承武术馆,但她喜欢童的心是不变的。
山路陆陆续续有交通车经过,载着山上的学生下山;痴武的心有些浮躁,身畔忽然驶过一辆红色跑车,又倒车回来,跟着她的速度。
车窗拉下来,是那个姓唐的。
「小工友,下山吗?」
痴武看了他一眼,继续骑车。红色跑车像要逗她,车身开始贴近。
「喂,你干嘛啊,这是很危险的耶!」痴武扯下口罩,鼻音重得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可恶!恨死了风云,没来风云,不会招惹这么多事,随遇而安的心因为童而摇摆不停。死童,把炸弹丢给她就跑了?
「有没有兴趣打一场?」
痴武瞪了一声,撇开头——「啊啊……」好痛!红色跑车擦过她的腿,害得她差点撞上前面的校车。
「记得佑生武术馆吗?」
疾武瞪了他一眼,没理他,直接加速骑走。山路不太好骑,跟这个人纠缠,肯定会出车祸下地狱见老头。
后照镜里看见红色跑车追上她,痴武慢慢地骑到山壁跟交通车之间,避开红色跑车的追踪。
「如果童在就好了……」痴武咕咕哝哝地。当初还跟童约好下山透气的。他要在场,怎会任这个唐变态欺负她。过份!又想起童了,从小就依赖他,没想过将来会怎样,只是单纯的认定了这个保护者,这样对吗?
童说,他爱她。
想来头皮就发麻。绝对不是讨厌童,只是从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她连个暗恋的对象都不曾有过,要怎么理解童的话——
我也不可能一辈子等着你醒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童今年二十七,适婚年龄也差不多是现在了,他的意思是要等不到她,就转移目标吗?
想到这里,心里就有点不痛快。后头的喇叭声催促校车开得快些,痴武也没注意到,直到红色跑车再度擦撞,她才回过神来。
「停车!」唐泽元叫道。
「你变态!」放假日就没有老师跟工友之别了,没必要对他卑躬曲膝,他说什么就得去做什么。
痴武催足马力往前骑,后头的红色跑车紧迫而来。山路难行,很怕前面忽然冒出车来,但又想甩开后头的跑车。跑车忽然急速开过她身边,在痴武还料不准下一刻的时候,车子忽然绕到痴武面前几尺的距离煞车。
「完……」痴武想都没想,立刻决定弃车,直接往山壁边跳车,滚了好几圈。痛!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穿的是短袖短裤,肯定都磨破了皮,幸亏戴安全帽,不然死得更惨。
她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跳起来,有点摇摇欲坠的。她的二手机车滚了好几圈,才煞在跑车前。
痴武恨恨瞪着姓唐的,一跛一跛的走过去。
「上车吧。」他微笑,笑得邪里邪气,开了车门。
「如果我被撞死了,你要负责吗?」可恶!上了山诸多不顺,跟风云是犯了冲。童呢?童呢?她差点被人撞死,他却不在,好想哭。
「依你的身手是可以闪过的。」唐泽元胸有成竹地说道。
痴武上前扶起机车,看是不能用了,就拖到一旁搁着,顺便拿出她的背包背上。
「你有病,想打架不要找我!」她走向他的车。
「练武人岂能跟蠢夫打架比?」他当她要上车,原本跨出车门的脚缩回。
「嗤,姓唐的,你以为你多清高?练武练体不练心,又岂是蠢夫可以比上你的?」她拿出万用小刀,狠狠地往他车上刮去,当着他震惊的脸庞做了个鬼脸。「不好意思啊,我的修养没童好,也不是武术中人,练心对我没用,没要你赔机车跟精神损失就该偷笑了。」
「尤痴武!」
「我好怕唷!怎样?有本事欺负弱女子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你不过是想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惜找错了人,我没童的武术家精神,我是小人,你能拿我怎样?」要耍无赖她也会,不过多是向童耍赖的。呜,想起童又要哭了,可恶!跟外人说话好累,痴武撇开头就走。
「方才的校车是最后一班,你不上车就得自己走下山。」唐泽元意外地好脾气,放慢车子跟着她。
痴武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记得佑生武术馆吗?前几年你跟童晃云曾经来打过工。当时的代理馆主是佑元,我的胞弟。」
痴武翻了翻白眼,没走大道,直接翻过护栏,寻找羊肠小径去了。
唐泽元看着她的身手。是有点迟钝,但并不如佑元所描述的那般无用。
那年夏天他刚考取风云武术老师的资格,回家正巧错过他们,曾听过佑元提过年幼的尤痴武对武术相当的有天分,引起他极大的兴趣。尤老师与唐家有过几面之缘,但总是阴错阳差的错过痴武,而那年夏天尤痴武北上来打工,得到佑元相当大的嫌恶。
大凡一个武者,遇了资质骨材上好的人选,总是期盼她有所成长,尤痴武的「堕落」让佑元嗤之以鼻。
但他可不一样,他的唇畔泛起恶意的笑。他喜欢当武术中的阿修罗,对尤痴武本人不怎么有兴趣,感兴趣的是她的灵敏度。
天才啊——尤儒生与其妻曾在武术界风光过,佑元第一眼看到年幼的尤痴武,曾为武术小天才;曾经具有天分的女孩啊,他想试试天才的极限跟他究竟差在哪里,凭什么他就得被舍弃,而留不了佑元——
第五章
几乎到了天黑才到镇上,全身上下狼狈得紧。天一黑后,落后的小镇就像鬼城,没人在营业,好可怜喔她,人生地不熟的,走了好几条街才看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商。
小小的灯火点燃了小镇的生气,痴武差点连哭带笑的跑进小超商。
「欢迎光临——」营业员是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他怔楞,看见脏兮兮的痴武。
「有没有……」差点脱口要问电话了,好想打个电话给童,瞧她离开没多久,就想念起他了。以前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即使距离太远,离开的时间再久,总以为会有相见的一天,连系永远不断。但现在不同了,他的一句话戳破了以往她所依赖的一切。
童说,他爱她。
天啊,头皮依旧发麻。她真是彼得潘吗?
「小姐!」原来是女人,还当她是衣索匹亚逃难来的难民。
「有没有……饮料啦,好渴。」痴武从架上拿了好几包饼干结账。「小弟